宋嶽眼見這種情形,原先打算,立化烏有,遂豪氣大發道:“在下既敢獨抗紅燈教,又何懼龍池百裏之霸,大丈夫生死有命,但求因果,上官奇,你既稱執法,又是何法?”


    “龍神”上官奇聞言,須眉倒豎,金槍一抖,幻出七朵金花,身形陡欺,厲聲喝道:“你以為亂打亂撞,平手雙魔,橫掃金頂,就自命英雄嗎?”


    宋嶽心中雖凜但神態傲然不懼,接口冷冷道:“在下並無此意。”


    “龍神”狂笑道:“老夫雖未見過什麽紅燈教主,但平手雙魔千招,叫這批混蛋難越雷池一步。宋嶽,亮你長劍,告訴你,越牌入界,大意者削足,故意者留頭,今天就讓你嚐嚐老夫“神龍九式”厲害!”


    宋嶽心中暗驚,以對方剛才隨意一抖,鐵棍似的金槍,竟能幻出七朵金花,這一手來說,內力雄渾沉厚至極!


    自己剛擺脫紅燈教圍困,假如竟在此被辱,實在太冤,但眼前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又豈能畏懼不前,轉念至此,臉上神色一整,長劍緩緩出手,劍身反貼右肘,道:“上官大俠既如此說,宋嶽舍命陪君子,但削足割首之法雖嚴,尚有漏洞,動手以前,在下不得不告。”


    上官奇神色一怔,冷冷道:“有何漏洞,願聞其詳!”


    宋嶽手腕微轉,長劍虛空一抖,猶如十四柄長劍齊舉,幻出十四道閃電,口中微微冷笑道:“君子求勝而慮敗,狂人恐敗而求勝,老丈一代豪傑,諒非狂妄之輩,今有勝人之‘法’,而無不勝之‘道’,宋嶽不敢言勝,但願聞公平之論!”


    宋嶽所以長劍先露上一手,再侃侃而言,完全是針對“龍神”剛才示威之舉,使對方不敢輕視,但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詞句拿捏得恰到好處,不亢不卑,不問對方敗勝如何,而以“君子”之“法”相套,聽得上官奇心頭雖怒如噴火,卻發作不得,電目直掃,哈哈狂笑,道:“‘龍池’自懸禁示以來,尚無人敢如此大膽直問老夫此言,衝著你這份膽氣,老夫破例成全你,隻要你擋過老夫‘神龍九招’,就讓你通行,勝得老夫,但憑處置!”語氣到此一頓,神色變厲,一字一字道:“如你戰敗,勿怪老夫留你人頭,高懸示眾!”


    最後一句話,字字寒冷刺骨,令人毛發悚然。他語氣一落,一道金光,衝天而起,飛快而泄,向宋嶽罩去,臨到當頭,幻出一片傘光,電旋而至。


    招式一出,上官奇大喝道:“第一招——‘龍降九天’!”


    宋嶽麵對強敵,早巳凝神戒備,知道對方既稱九招定勝負,這九招必非易與,此刻真元倒轉十二重樓,功聚右劍左掌,一見對方第一招就如此奇奧淩厲,心中大凜,一聲大喝,身形平射,不退反進,長劍似閃電,“閃電神劍”最具威力的“驚鴻八式”已經施出。


    隻見匹練倏起,縱橫交錯,一片銀星,直攻上官奇前胸五大死穴!


    要知宋嶽近來閱曆大增,劍術以輕靈為主,難敵對方粗如鐵棍般的金槍,但如閃避,一著失機,立刻被製,故冒險搶攻,以攻為守,身形脫出頭上傘形槍花,可說隻有毫厘一發之間,看得周圍一群大漢及“鐵鐧將軍”不自主地冒出一把汗!


    “龍神”上官奇一擊不中,眼見宋嶽深得製敵要領,神色微現沉重,七尺金槍一圈一挑,就要閃身之際,舞起一道金光,攔腰向宋嶽掃去。


    紅色垂櫻,猶如漫天血花,迷人耳目,宋嶽隻覺得四周迷迷蒙蒙一片金色光芒,像旭日初升的霞光,浩瀚無際地向自己湧到,金光中兩人隱現,懾人已極,不禁暗自乍舌,處此危機,電光如火,一聲春雷般大喝,身形一旋,左掌以全身功力,隨身回歸,立刻舞起一片狂飆,擋住來勢,真力未竭,長劍飛挑,和身騰起,回身反圈,散出千朵白蓮,向上官奇撩去,口中大喝道:“二招已過,就試試在下一招‘電掣長空’!”


    “龍神”哈哈狂笑道:“好劍法,能脫身老夫第二招‘困龍得水’,就擋我第四招‘金龍行雲’。”


    語聲中,漫天金紅二色光芒倏斂,腳下斜踩七星,金槍如行雲矯龍,弧行飛襲而出。


    宋嶽立意守含於攻,長劍落空,腰身一墊,橫飄三尺,左手一記“霹靂霸拳”,右手長劍源源施出,口中喝道:“第五招!”


    這二人打得驚險百出,毫發之差,就立刻血濺當地,“鐵鐧將軍”高嵩及周圍手執火把的一群大漢,猶如自身搏鬥,看得膛目結舌,頭上冷汗直冒。


    但是宋嶽心情之沉重,更無法以筆墨形容,百裏鞠雖增加他四十年功力,但是年來奔波無定,無暇潛修,與對方一比,自覺尚差半籌,眼見上官奇金槍上的招式,千變萬化,愈來愈奇,加以內力深厚,兵器未到,潛力已迫人欲窒,自己招式是愈打愈重,身上已滿是汗水。


    這時,他心中隻是在想,怎麽樣再擋過四招!現在再運用什麽招式擋過對方最後三招……


    上官奇呢?一杆金槍,消磨了他一生歲月,昔年聞“四異”盛名,沒有較量機會,今天遇到宋嶽,正好一試獨特研創的“神龍九式”!


    他本是偏傲胸窄之人,眼見宋嶽年紀輕輕,竟能從容擋過自己七招,不由怒火大熾!


    雖然看到對方打來頗為吃力,但是想起如果平手的話,“龍池”立牌示禁之舉,竟遭破例,盛名有損,以他狂傲不能容物的個性,怎肯罷休,在“名”重之心下,他臉上殺機驟盛,眼見還有二招,一聲大喝:“小子,拿命來!”


    一招“佛祖禦龍”,金槍飛刺而出,身形隨著縱起,幻出二條金色龍形,向宋嶽全身罩下!


    這次上官奇已施出全身功力,猛下煞手,為了保持禁律,他已把這場搏鬥,看成生死之戰!


    宋嶽眼見來勢威猛無儔,身形斜飛,劍一點對方槍身,就向左邊騰身而起,他想避過此招,立刻逞餘力一擊,馬上收場。


    因為他清楚要勝對方,絕不可能,能保持不敗,全身而退,已盡了最大的努力!


    豈知劍勢向前一點,竟然落空,隻聽得上官奇狂笑道:“小子,躺下!”


    隨著語聲,二條金龍忽然消失,眼前一花,一溜金色帶血的光芒,已電射而落,直襲自己天靈蓋!


    變起突然,重心已失,在這千鈞一發刹那,宋嶽心頭暗喊道:“這是最後一招,我要生存……”


    他全身借著衝勢,左拳迅揚,斜斜搗出一股奇猛拳風,不管有用沒用,腳下馬步一沉,右手長劍,立刻抬起,對準勁射而至的槍下紅纓,飛快擋去。


    一聲金鐵暴響,震耳欲聾,暴響聲中,宋嶽長劍與上官奇的金槍迎實,一劍一槍竟粘在一起,宋嶽心頭一震,口中一甜,一股鮮血已衝出喉嚨,隻覺得對方內力如山,從槍身上源源壓下!


    但是宋嶽知道可不能敗,他腦中隻有一念,這是第九招,這是最後一招。


    於是他強吞下口中的鮮血,全身的力量,完全注在劍身,拚命抵抗,內心暗暗道:“這是第九招,四異盛名就在此一招,這是第九招啊!”


    是的!這是第九招……


    但是,這是要命的一招啊!


    宋嶽在金頂劇戰之餘,以疲勞之師,抵敵功力比他尚高一籌的“龍神”上官奇,能夠擋過九招,確已不易!


    可是想不到在最後一招上竟拚上內力,一觸之下,他內髒已受到嚴重震傷,豈能再以內力相搏!


    失敗,好像已注定是宋嶽……


    金槍一寸一寸地向下沉。


    宋嶽的長劍一寸一寸地往下墜。


    現在槍尖離宋嶽的頭頂隻剩下七寸!


    慢慢地,六寸……


    五寸……


    四寸……


    宋嶽覺得完了,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他有點悲痛,假如死在紅燈教主之手,尚有可言,明知其敗而敗,理所當然,但死於“龍神”之手,他卻心有不甘,功力僅差一線,而且死得有何價值?他拚命支持!


    但是他知道,這是時間問題,現在隻有三寸!


    上官奇雖然驚異對方的內力,但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笑容代表了勝利,也仿佛代表了他的尊嚴!


    盡管他頭上白敢蒸騰,熱汗如雨,但是他目光中依然露出得意的光彩,周圍的大漢此刻忘記了笑,隻緊張地注視著金槍一寸一寸地向宋嶽天靈蓋接近。


    時間在緊張的局勢下溜過去!


    周圍的氣氛像死一般地靜寂,是那麽懾人,那麽沉重。


    火把上爆的火花,一粒粒,一團團,像在告訴人們,生命是那麽渺茫、暫短!


    現在二寸了……


    隻剩一寸!


    天光微微露出了魚白色,一天的黎明又將光臨!


    但是宋嶽卻像暮日夕陽,麵臨著死亡!


    半寸,就當宋嶽雙目正要合閉時,半空中陡然響起一聲如鳳鳴九天的清嘯!


    挾著清嘯聲,一條光影激射而至,一道金色長虹,閃電般向金槍上卷去,向上一帶,立刻收斂。


    宋嶽隻覺得長劍一鬆,差些跌倒,前衝二步,勉強站住,這時,他全身軟弱無力,真氣四散,但他仍屹立當地一動不動。


    當他無神的目光看到出手相救的人是商亞男時,心中一陣激動,喃喃道:“我終於擋過九招,保存父親的威名,師門的尊嚴……”


    上官奇嘯聲入耳,心中已驚,眼見挑起自己金槍的人,竟是“天地雙星”之一商亞男,氣得神色一變,正要怒叱,但商亞男一收“織女帶”,立刻笑盈盈地一福,道:“上官前輩好興致,竟在此與宋少俠試比內力,唉!隻怪晚輩福淺,竟看不到這場盛會,實在遺憾!”


    她適時阻止了對方的怒火,又裝得恰如其分,心中雖暗暗好笑,但娟秀的臉上卻表現得那麽真誠!


    因為,她早已了解上官奇的個性,假如不如此,實在難於收場,從宋嶽的眼神中,她知道快些離開此地為妙!


    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上官奇心中雖然憤怒已極,但卻被她這副樣子,逼得發不出火,臉色漸轉陰沉,冷冷道:“川東雙星,蜀西龍神,向來河水不犯井水,你可知道犯了老夫禁律?”


    商亞男啊呀一聲,嬌呼道:“糟糕!晚輩匆匆來拜謁前輩,竟忘了這一條,該死!該死!”


    宋嶽眼見她這副樣子,差些笑出聲來!心想,這好像在演戲嘛!


    上官奇喝道:“你找老夫有何事?”


    “唉!其實也並沒有什麽要緊事,家父心儀前輩風節,特命晚輩致候!”


    上官奇怒火漸升,臉色通紅,怒叱道:“既然向老夫致候,怎地插手生事?”


    商亞男神色仿佛一怔,道:“沒有啊?”


    上官奇暴跳如雷,怒喝道:“沒有?你挑起老夫金槍,還說沒有?”


    “哦!原來是這個,家父與宋少俠曾有一麵之交,何況比武試招,點到為止,晚輩惟恐前輩及宋少俠,任哪一位受傷都不好,故好意阻止!”


    上官奇身形陡欺,金槍一抖,叱道:“什麽好意,你知道這是睹招!生死之戰!”


    商亞男臉色立刻變成驚奇,若有其事地“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睹招,怎麽睹法!”


    上官奇金槍一頓,沒地二尺,喝道:“九招論生死,你是否知道自己破壞了老夫與宋嶽睹約?”


    商亞男哦了一聲,道:“晚輩該死,竟破壞前輩睹約,既然如此,不妨從新開始,晚輩願作公證!但不知這是第幾招?”


    此言一出,宋嶽心中一驚,現在不要說再打,就是碰一碰,也非死不可!


    但他知道商亞男此言有用意,緩緩接口道:“大丈夫死又何怕,但上官奇,你不要忘了,這是最後一招。”


    上官奇怒叱道:“最後一招尚沒有完。”


    商亞男倏然笑道:“原來是最後一招,這樣看來,勝負不分。”


    “誰說勝負不分?”上官奇臉色通紅,憤怒已極。


    商亞男微微一笑,道:“宋少俠身已受傷,論理當敗。”


    上官奇微微一哼,商亞男目光一轉,用手一指地上道:“前輩槍上紅纓斷了三根,論理也敗,雙方皆敗,不分勝負,前輩以為公平否?”


    上官奇聞言一愕,怒目一掃,地上果然有三根紅纓,在這刹那,商亞男已撮口長嘯,嘯聲一落,一匹火紅寶馬,飛奔而至。


    隻見她道:“少俠馬匹在此,小妹送你上道。”


    這時,宋嶽感激地望了商亞男一眼,心中沉重如鉛,長劍一橫對上官奇沉聲道:“今日一戰,‘龍神’威名,果然不虛,搏鬥雖止,賭約改在一年之後,宋嶽誓以此劍,再來履約,一分勝負!”


    言罷,緩緩上馬,商亞男也飛身上騎,坐在宋嶽後麵拱手道:“前輩請回,一年之後,晚輩再來請安!”


    語聲中,一拍馬股,火龍寶駒一聲長嘶,飛騰而去!


    上官奇愕然相視,滿心不是滋味,半晌,金槍連頓道:“唉!老夫上了這丫頭大當……”


    燦爛的晨輝,在東方升起,大地蘇醒了,但是……


    宋嶽並沒有享受到這清晨的美景,他胸口傷勢,被坐騎一顛簸,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人竟昏了過去。


    商亞男想不到宋嶽傷得如此重,一聲驚呼,連忙抱住,一看神色,知道不對,忙一領馬頭,向“五通橋”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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