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商亞男看過字條後,心中有著一分甜蜜和感激。


    半晌,商亞男望著怔視遠方出神的宋嶽,低聲道:“嶽弟,夜深了,應該休息了。”


    宋嶽微微頷首,手剛拉開帳門,帳篷內陡然響起一聲刺耳的冷笑,目光向內一瞥,心中大驚,一拉商亞男,身形暴退三尺,沉聲喝道:“什麽人?”


    “灑家喀爾喇嘛寺小僧都倫勒,恭候施主多時了。”


    語聲中黃影一晃,穿帳而出,停在宋嶽麵前,現出一個禿頂黃色袈裟,頸掛一百零八顆念珠,濃眉粗目的高大喇嘛僧,從他精光四射的目光中,顯然又是一位高手。


    宋嶽劍眉微皺,周身蓄足真氣,沉聲道:“原來是黃教高僧,所為何來?”


    喇嘛僧淡淡一哂,態度從容,合十道:“一切皆在帳內,施主進去一看自知,恕小僧告辭。”


    語畢,身形方動,宋嶽一聲冷哼,橫身一截,阻止去路,寒聲道:“大師可知擅人別人居處是非禮之舉?”


    喇嘛僧倏然退身二步,冷冷道:“主人外出未歸,小僧又必須親傳口訊,不得已之舉,尚祈原諒。”


    他語氣雖冷,充滿表示敵意,但言詞尚在禮數,宋嶽一時倒不便發作,心中不由暗忖道:“西藏黃教喇嘛,與我有什麽瓜葛……”他心中疑惑地想著,口中已道:“大師代何人傳訊?”


    “咯爾欽寺正教掌教。”


    都倫勒一說完,雙掌合十,身形一晃,竟已遠離五丈,瞬息隻剩下一粒黑點。


    宋嶽見對方一身輕功,心頭微震,對這喇嘛僧倏然而來,飄然而去之舉,深深感到困惑。他正怔思之際,一旁站立的商亞男倏然幽幽道:“嶽弟,多思無益,進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宋嶽唔了一聲,走進帳篷,一撩而進,見都倫勒剛才盤坐之地,赫然平攤著一張血紅色大帖。


    因為油燈就在一旁,宋嶽目光一瞥,就已看清上麵所寫:


    “黃衣正教掌教可可巴薩致函羅浮掌門宋嶽閣下。


    本教向在西土,不履中原,近聞座下弟子呼圖克,呼圖木,被中原邪道慫惑,幸經閣下殺之,罪有應得,但手段未免太辣,本座忝為一教之主,對不屑弟子之死,並無憐惜,然對藏宗威名,卻不敢自我墜損……


    耳聞閣下領袖中原,奇功蓋世,特於前途擺下羅漢會金剛大陣,敬請賜教……”


    但在這張紅色戰書之上,卻端端正正印著一隻白色手掌,像是戰書的底畫,清晰而淺淡……


    宋嶽凝視著,心中恍然而悟,劍眉微剔,商亞男已道:“嶽弟,你看如何?”


    “唉!羅浮論劍之會,日期已近,想不到在這路上,又有耽擱,如闖得過,倒也罷了,如闖不過,豈非要誤了我的正事!”


    商亞男微一沉思,道:“既然如此,不理也罷,由此到百粵,有二條路,一經蜀中,橫過黔境,一取道西康,穿過滇中,前者近而後者遠,喇嘛和尚可能把羅漢會金剛大陣,布置在前一條路上。”


    宋嶽點點頭道:“什麽叫羅漢會金剛,亞男,你知道解釋否?”


    “昔年聽家父閑聊過,羅漢會金剛,名為大陣,但實際並非陣法,卻是黃教對輩份功力崇高人物,解決恩怨的禮貌,凡下紅書,擺出此陣,表示他們並無輕視之意。”


    宋嶽歎口氣道:“以書上詞句看,言詞恭而厲,確是不亢不卑,比起巴什紮圖寺的僧侶們要正派得多,唉!明天,決定避道吧,這冤家不結也罷!”


    商亞男啞然一笑道:“但你知道他們想法如何?”


    “這以後再說。”


    “哈哈!豪氣萬丈的羅浮掌門竟變成了好好先生……”


    宋嶽見她取笑,臉上現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暗暗道:“唉,你不知道我是為了你啊,萬一再有閃失,我宋嶽豈不枉吃這場苦頭……”


    商業男見他不語,又道:“就這麽辦,這張東西燒掉算了!”


    說著已蹲下身子,伸手抄去……


    豈知道一拿,二尺見方的紅帖,竟變成一堆粉骨,撒得一地。


    商亞男倏然驚呼道:“金掌玉印!”


    宋嶽臉色一變。


    金掌玉印為禪宗無上神功,傳於百年前藏派禪門別支瑜珈宗,為密宗絕學不傳之秘,其主要特征,在於出掌無風,傷人於無形,厲害無比,但發掌時掌心呈白色,甚易防範。


    宋嶽想不到剛才這不起眼的僧人,竟具這等絕世功力,他此舉顯然意在示威,但是為何剛才在阻攔時不出手呢?


    假如真如其言,僅為傳訊,則前途的羅漢會金剛大陣,不知有多少高手等候截擊自己,那自己真是依商亞男之言退避嗎……


    他腦中光旋電轉,胸中豪氣漸漸激蕩,但當看到商亞男時,不禁微微歎一口氣!為了顧慮她的安全,心頭疑難不決。


    商亞男見他神色陰晴不定,知道宋嶽在為維持聲威及顧慮自己之間,進退二難。


    不由嫣然一笑道:“嶽弟,我知道你心中為難,依我之見,還是不理為妙,對方此舉既是激將之計,我們又何必明知故犯!”


    宋嶽沉思半晌道:“是否赴約,明天再決定吧!不論如何現在最要緊的是盡量休息!”


    於是商亞男在心神不定中,和衣而臥。


    帳外星移月斜,已是初更。


    靜靜的山脈,靜靜的大地,一切寂然無聲,而宋嶽卻盤膝而坐,心頭一片煩惱……


    最後,他屏除一切雜念,默默運起功來,他突然覺得本身陰陽二氣在經脈中飛速跳躍,比往昔快二三倍,這顯示著功力又進入一層。


    三周天一過,宋嶽睜目而醒,心中一片驚喜,卻不知道是什麽緣故。


    其實,他此次青海之行,可說因禍得福,要知道武林三老的“百草益元丸”製煉時花了多少心血,一粒足可抵上二三年苦修,何況傾囊而贈。


    當時他一口氣吞下,因時間太短,藥力尚未發散,如今經過一陣奔波,藥力早已透入全身經脈,轉眼之間,功力陡增一倍,這種效果豈是他意料得到的。


    此刻,他雄心萬丈,暗暗道:“耳聞密宗絕世神功‘金掌玉印’舉世無敵,而我卻身懷三才居士絕學,如今已達靈台凝固之境,難道竟避道而走嗎?這種印證功力的機會,我豈能錯過……”


    但當他望著甜睡中的商亞男,不由微微歎一口氣,責任的觀念,漸漸壓倒他激動的豪氣……


    在矛盾的思緒中,宋嶽抵帳假寐……


    黑夜又過去了,東方剛白,商亞男已一躍而起,宋嶽此刻早已醒轉,二人相視一笑,並肩出帳,一聲長嘯,火龍駒已飛馳而至。


    二人飛身而上,商亞男在前,宋嶽在後,絕塵飛馳。


    中午在鎮上略為打尖,計算行程,傍晚可到川境,這樣行行複行行,日落之時,剛到交界之岷山,遠遠望見一條三叉路呈現眼前。


    商亞男遙遙一指道:“嶽弟,向左即是橫過岷山入川,為捷徑,向右人康轉向滇境,我們應該走哪條路?”


    說話之間,坐騎已抵路口,宋嶽目光一掃,倏然一驚,低聲道:“樹上有字。”


    商亞男聞言,目光微閃,果見迎麵三叉路旁一棵丈高大樹上用指鋒刻下一行字。


    “邀駕於前,諒君不致爽約,本座率廿四弟子,恭候於道左,如尊駕避道而行,本座也不願追究,但黃教將橫掃中原……”


    左邊道路,就是取蜀中之徑,宋嶽看到最後一句,仰天狂笑了。


    對方的語氣,實使他不能忍受,自己避道而行,因非起於畏懼,但豈不被譏視中原無人。


    宋嶽笑畢,仰天道:“耳聞‘金掌玉印’為藏宗無上神功,宋嶽生平未見,今天豈可失此機會。”


    語聲方落,道旁倏然飄起一道黃影,向前逝去,空中已傳來一陣語聲:“羅浮掌門果然豪爽,掌教在前候駕。”


    宋嶽冷哼一聲道:“我早已知道對方必有人潛伏窺探動靜。”


    說到這裏,語聲轉緩,繼續道:“亞男,前途情勢險惡,我看你就獨自繞滇境到羅浮等我……”


    商亞男幽幽道:“你難道真的要去?”


    宋嶽激動道:“當然,怯而不前,貽笑大方,羅浮開派在即,宋嶽不敢先失師門威風。”


    這幾句話說得豪邁無比,商亞男憂愁的臉色,倏然一掃而盡,嫣然道:“你既然不怕,我豈能落後……”


    宋嶽急急道:“但是……”


    “不必但是,我們應該共患難,同甘苦,我如貪生怕死,將來豈能輔助你掌羅浮一門。”


    她在知道情勢無法挽回時,英爽之風複起,而語氣中卻以未來夫人自居……


    但是,宋嶽默然了,微微一歎道:“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慢點,我織女帶遺失於青海,上陣不可無兵器!”


    宋嶽本身佩有二把長劍,聞言解下家傳長劍,交給商亞男道:“家父之劍,請暫佩用!”


    商亞男欣然一笑,接下紮好,朗聲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走!”


    走字一落,勒轉馬頭,就向入川之道馳去。


    夜幕低垂,天色已昏暗,火龍駒剛轉三個彎,半空中倏然響起一陣震耳大笑,一道黃影,翩然而降。


    商亞男聞聲一驚,猛勒馬首,宋嶽已飄身而下,隻見道中已屹立著一個僧人,身材偉岸,佛珠掛頸,赫然是昨夜下書的都倫勒。


    隻見他垂首合十道:“羅漢會金剛,黃教第三代弟子代表掌教恭候大駕。”


    宋嶽見對方以禮相待,神色莊重,也抱拳道:“多謝高僧指引,請問掌教大師何在?”


    都倫勒神色凜然回答道:“此去本教有二十四人,共分五道截擊,如貴掌門能通過四道,掌教就在最後一道迎接。”


    宋嶽淡淡一曬道:“多謝指示,宋嶽定不使掌教失望。”


    都倫勒臉無表情道:“那小僧先行告退,容在後見。”


    語聲一落,身形已起,向後如飛而逝。


    宋嶽此刻轉身一望,見商亞男臉色緊張,已仗劍屹立一旁,不由微微一笑道:“亞男,不到必要關頭,你絕不可動手!”


    商亞男見他一再關心自己,心頭感到一絲甜蜜,緩緩頷首,牽馬並肩而行。


    此刻,二人心中保持極高警覺,星眸不時四掃,隻見兩旁森林插天,高峰人雲,驛道蜿蜒其中,兩旁就是伏上千軍萬馬,也難探測。


    月斜峰頭,四周是一片陰影,沉寂的氣氛中,隻有火龍駒,踏在地上,響起有節奏的聲音,像一支戰鬥的序曲,令人心神微微緊張。


    走過一個轉彎,視線稍微開闊,宋嶽星眸一掃,目前是呈葫蘆形的一座山穀,驀地……


    兩聲高吭人雲的長嘯破空響起,從山腰旁邊疾速投下兩道光影屹立當道,出現兩個一式黃色袈裟,手握一百零八粒念珠的藏僧。


    宋嶽星眸微瞬,緩緩停下步腳,隻見左邊肌膚白皙,年約五十的喇嘛合十道:“黃教二代弟子額多瓦及師弟沁爾吐奉命暫掌第一關,向羅浮掌門及隨行女施主請教幾招。”


    詞意雖恭,語聲卻冷如九天寒霜,神色一片冷漠,宋嶽知道對方雖持之以禮,但一動上手,即是生死之敵,以對方不急不躁之神色,實比青海那批僧人高明太多,這些思念一閃而過,口中已道:“二位大和尚好說,但有一點,商姑娘隨在下來此,原是順路,並非助拳,隻作第三者站場觀戰,絕不參與,大和尚肯答應否?”


    一旁的沁爾吐冷冷道:“尊駕既欲一手包辦,小僧等自當遵命!”


    語氣中滿是不屑之色。


    商亞男聽得黛眉輕皺,一聲冷哼,長劍嗆啷出鞘,宋嶽心中一急,忙道:“亞男,不可妄動,聽我之言,一旁觀戰。”


    即轉首對二名喇嘛僧道:“二位請上,宋嶽感二位大德,願讓三招。”


    額多瓦一聲微哼,道:“掌門既有此言,小僧有僭。”


    語聲一落,手中一串念珠,驀地暴長,向宋嶽前胸“期門”重穴點去。


    宋嶽見狀一驚,他想不到對方手中的一百零八顆佛珠即是兵器,而且出招淩厲無比,第一招即是煞著。


    其實番僧念珠的招式正是藏宗獨門武功“星曜七十二打”,挺直如劍,軟則如鞭,奇詭非凡。


    在這刹那,宋嶽腳下橫踩方位,豈知身剛一動,耳中已聽得沁爾吐一聲陰喝,一道烏光,似電直襲自己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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