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道長語聲一落,已緩緩轉身歸座。


    宋嶽望著陽光照在這位掌門身上,映在地上那條修長的影子,不由內心一陣感歎,暗暗禱告道:“玄妙道長,請諒解宋嶽,這是最好的結果,宋嶽雖無法兩全,但仍舊記得你的恩典!”


    此刻“酒叟”向宋嶽歉然一笑,低聲道:“老弟,我情非得已……”


    宋嶽忙接口道:“前輩應該如此,如我是你,也會挺身而出的。”


    “酒叟”皺眉道:“下麵怎麽辦?”


    宋嶽歎了一聲道:“晚輩盡力而為!”


    “酒叟”也輕輕一歎,道:“我諒解你,但是勿忘了老頭子尚欠別人一段情!”


    宋嶽正想回答,“酒叟”已走回座位。


    倏然,昆侖掌門一陽道長起立道:“羅浮掌門,一代人傑,此次召開比劍論盟,貧道以為,其餘者不比也罷!”


    說到這裏,向宋嶽一揖道:“先前,貧道等尚誤會宋掌門人挾技自重,但是,如今觀之,德行兼修,以貴掌門人一身絕藝神功,貧道不怕天下見笑,自甘認輸,就公推宋掌門人為今後百年武林盟主!”


    實在,剛才的情形,使這位昆侖全真,心中感動,宋嶽的舉動,隱讓得再好,倒底瞞不過行家的眼光。


    此語一出,場中哄然喊好。


    七派掌門同時起立,向宋嶽施行一禮,青城掌門又道:“宋掌門人如今既承武林公意,推為盟主,有何吩咐,不妨趁此宣布。”


    這種情形,使宋嶽心中有些激勵,他仰首望望四周的山峰,再遙望著恩師百裏鞠埋骨的山坡,心中喃喃道:“恩師,你的期望實現了,羅浮一派已不再被人輕視,今後可以揚眉吐氣了。”


    他禱告畢,再將目光掃視場中百餘群豪,肅容道:“宋嶽蒙各位謬許,內心愧極,隻能希望各位以後能鋤暴懲惡,扶掖善良,各門各派如有糾紛誤會,能不再訴諸武力,互相解決,期使武林元氣徒行恢複,則不但為後世樹立典範,也為別人稱頌。


    “宋嶽言盡於此,個人之力有餘,尚請在場各位協助!”


    這番話,出自肺腑,立刻博得滿場彩聲。


    倏然!


    進門之處響起一陣宏亮的佛號,二名灰色僧人,急掠而人。


    群雄側目一瞥,心中不由一怔。


    二僧皆五十開外,不是別人,正是峨眉二位長老靈智,靈淨二僧。


    尤其使人感到不懂的,二老手中,抬著一塊紅布遮蓋的木板。


    宋嶽正自不懂,隻見靈智僧首先道:“峨眉掌門圓寂,為了新選掌門,以致貧僧來遲,未及參與盛會,請宋掌門人見諒。”


    語聲到此微頓,微微一歎道:“上代掌門,為維護峨眉一派,以致措置偏激,尚請在場同道諒解。”


    這時,“酒叟”已微感不耐,道:“請問大師,手中何物?”


    靈淨僧朗誦一聲佛號,道:“盛會雖未及參與,但時間尚趕得巧,區區之物,正表示峨眉對宋嶽掌門人一番心意。


    語聲一落,僧袖一揮,板麵上的紅布,倏然掀落,現出一塊長丈二,闊達六尺的巨形橫匾。


    匾上刻劃著四個篆體大字:


    “君臨天下”


    下麵署名,正是川蜀峨眉,漆金大字,映日生輝。


    “酒叟”亂草似的髒頭,連連上下擺動,狀似高興已極。


    倏見武當掌門身動如風,越眾而出,肩上長劍嗆啷出鞘,運劍出風,向匾額一陣亂顫劃下。


    宋嶽神色一變,群雄相顧失色,正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玄天道長哈哈一陣大笑,長劍倏收。


    眾人目光瞥處,又是一陣喝彩。


    原來在峨眉署名的小字邊上,端端正正多了一行刻模得深度一樣的字!


    “鄂西武當”


    於是其餘六派掌門,紛紛上前,親手署名。


    “酒叟”倏然如瘋狂一般,伸手抄起巨匾,飛掠到“羅浮宮”入門牌樓處,騰身而起,立刻掛上,返身至場中道:“老頭子一生像遊魂一樣,飄蕩不定,自一遇宋掌門人,個性相投,今天想不到做了管家,但各位同道,都是名重一方人物,尚請對我這位宋老弟多多照顧,日正當中,宮內已備水酒,請大家趁興喝一杯,也借機為這百年難得的武林盛會,慶祝一番。”


    在眾人哄然中,群雄立刻緩步進入大廳。


    酒席早巳排好,整整二十桌。


    一時謙揖讓座之聲不絕。


    廳中自有執事侍立奉酒。


    片刻之間,立刻觥籌交錯,盛況空前。


    酒過三巡,“酒叟”一抹嘴上油漬,霍然起立道:“羅浮開派,各位皆遠道而來,我公孫博現在可以預告一件喜訊!”


    “酒叟”笑口大開,道:“我老頭子受人之托,權充一次月下老人!”


    廳中一陣鼓掌,目光立刻集中在四女身上。


    四女一見成了眾矢之的,立刻螓首低垂,滿臉嬌羞,但是各人心中皆有一番心事,除了商亞男外,皆不知道“酒叟”代哪一個做月下老人?


    於是,在這刹那,範紈蘭,文芷鵑,妃湘君的眼角皆微微低瞥……


    就在這時,霍見宋嶽起立向酒叟拱手道:“前輩,你……你何必宣布!”


    在大庭廣眾之前,四女旁坐,他不知道“酒叟”是代哪一個做說客,不由心中一片焦急!


    在自己尚未與她們四個個別協調,求取諒解之前,“酒叟”這一宣布,實在大傷腦筋,至少傷了三個少女的心,故而立刻阻止。


    但口中卻無法說出一個理由,臉色不由微赤。


    “酒叟”更誤會了,以為宋嶽皮嫩,哈哈一笑,道:“老弟,人生百年總要娶妻成家,你又不是十七八歲大姑娘,有什麽害怕的?”


    說完,又是一陣取笑!


    宋嶽更加臉紅耳赤,心中埋怨道:“酒叟前輩,你何必這樣多事?莫不是二杯酒滑了你的舌頭!”


    心中這樣想著,口中更加急道:“酒叟前輩,我……我不是指的這些!”


    “那你是指什麽?哈哈哈!”


    “酒叟”一見平日口齒伶俐的宋嶽,口吃起來,更加大笑。


    宋嶽迫不得已,含糊地道:“你怎不先通知我一聲?同時宣布得太早!”


    “酒叟”又笑道:“何必通知,其實你心中早該有數,而此時當著天下武林宣布,正是時候。


    宋嶽暗暗長歎,情形如此,隻有以後再講了!


    這時廳中群雄已頻頻催問。


    酒叟大聲道:“我話先聲明,隻是一個現成媒人,女方就是名聞川中的‘織女天星’商亞男!”


    此話一出,滿堂喝彩之聲,宋嶽目光一瞥,倏見一雙充滿幽怨的目光,不由心中一震。


    這對目光,正來自“飛羽仙子”紀湘君,想起她甘願犧牲自己女兒清白,合體療傷一幕,宋嶽熱血沸騰,倏然起立,大聲道:“承酒叟前輩好意,但我宋嶽早已與紀湘君有白首之約……”


    廳中群雄臉色俱是一怔,刹那之間,鴉雀無聲!


    這一突然變化,使“酒叟”喝下去的酒清醒一半,愕然相對!


    尤其席上的四女,各人臉上的神色皆起劇烈的變化。


    “飛羽仙子”神色由幽怨轉為安慰,嬌容映桃霞,一片緋紅,而嘴角掛著一片淡淡的微笑。範紈蘭與文芷鵑,似乎同病相憐地互望一眼……


    而商亞男,嬌容由紅轉白,由白漸漸變青,深澈的秋波中,所射出的光芒,充滿了羞!恨!怒!


    倏然……


    她一立起身,推起椅子,一聲不響,人形一晃,已掠出大廳,急步向賓舍女房奔去。


    範紈蘭與文芷鵑也輕輕一聲幽歎,相繼離開。


    而“飛羽仙子”妃湘君,自覺應該回避一下,緩緩起立,姍姍步出。


    這原是刹那之間變化。


    宋嶽一片煩惱,心中像被什麽東西所堵塞,有些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一見商亞男含恨而出,心中一怔,恐防意外,正欲推椅起身,卻被旁邊的“酒叟”一把按住,低聲道:“老弟,你別忘了今天是羅浮開派之日,你是主人!”


    宋嶽頹然坐下,默默無言。


    不錯,酒席正興,主人如先退,對禮節而言,實在大不恭敬。


    隻見酒叟又迅速道:“女孩子的心量都窄,這件事,老頭子等下再與你慢慢安排。”


    他匆忙安慰了宋嶽,其實心中也十分苦惱,幫忙幫了倒忙,怎不令他有苦說不出。


    但究竟薑是老的辣,“酒叟”表麵仍是從容地哈哈大笑,舉杯向廳中群雄,道:“來來來,我老頭子一時記錯了人,不論怎樣,總算是一大喜事,宋掌門人榮登盟主之位,再定百年之喜,大家喝一杯!”


    廳中哄然喝彩,恢複了鬧哄哄的場麵。


    於是菜肴如流水般地搬出,宋嶽成了取笑恭維的對象,盛會有這樣結果,確是最圓滿的,這應歸功於“酒叟”的安排。


    但是,宋嶽卻一片苦惱,心波激動,簡直坐不安席


    為了禮節,為了保持鎮定,他不能不保持外表雍容的氣度,張開笑口,周旋於賓客之間。


    這時,他簡直有點恨“酒叟”,好像剛完成的一幅畫,酒叟自己再去塗上一筆墨,這真是敗筆。


    所謂“酒人愁腸,人更愁。”宋嶽在愁苦滿腹下,不覺微醉,真是“醇酒最易愁腸”。


    這席酒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才盡興而散。


    接著武林群雄紛紛離去,宋嶽忙著一個個送客。


    經過這一段忙碌,已經是月經中天。


    一天來的疲倦,使宋嶽不禁想休息一下……


    他蹌踉回到寢室,擁被假寐,在淡淡月色的朧照下,竟在不知不覺中睡去,可是他卻不知道這一疏忽,另一場搏鬥,卻在無聲無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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