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交得起高昂的學費之外,還得有家世地位。


    像楊進這樣家境尚可的小商人也就是在酒後敢想想而已。


    卻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山野之地的小村子裏,給自家孩子弄到了這麽好的求學機會!


    華國人自古重教育,在古代有那全家務農,卻要盡全力供出一個讀書人來的,更有孟母三遷,畫荻教子等數不清的故事。到了現代溫飽不是問題了,孩子的教育那更成了頭等大事,甭管在哪個城市,學區房從來都是價格穩升,那些名校更是要削尖了腦袋都要想辦法擠進去。


    楊進夫妻倆的感受就是,一不小心就被天上掉下來的金磚給砸到了……


    這會兒別說是他們夫妻倆想回縣城了,就是趕他們走,他們也會開動腦筋,設法留下來的。


    隻是楊進夫妻倆才開始種地,技術上就不如朝圩村的村民,而且地裏還沒有出產糧食,也不能賣給村裏換工分,雖然不缺吃喝,但那些用工分換的東西,比如豬肉羊肉豆腐粉條手紙什麽的,就弄不到了。


    這不,楊家媳婦就去常家幫工換工分了。


    常家養了一百多隻黑山羊,原本是用外頭的飼料,回來配上些村裏種的玉米,再摻些青草什麽的,還有村裏自來水管裏流的山泉水,喂出來的山羊肉質鮮嫩,膻味小,營養高,據說還能滋陰補陽,提高免疫力……那在外頭市場價就高了。


    常家不像老王家一樣,還在村裏開個肉鋪,把肉賣給村民們,而是直接聯係了買家,定期出欄,自家基本不沾手的。


    這呼拉一下子穿越了,常家可就傻了眼。


    村裏買羊肉的不太多,再說他家也不大會屠羊,而且還沒一個月,飼料就斷了。


    後來還是趕緊去求了豬場老王,殺了一批羊,賣給了村裏人換成了工分。


    餘下的羊就不足一百隻了,為了弄飼料,他家就隻好請人去山上割草。


    也得虧穿越到了古代,這水土氣候都比過去好多了,山上的草啊樹啊都極為茂盛。割回來的草也葉嫩汁多,山羊都很愛吃……


    那不是沒地方買厚衣料了麽?常家就幹脆轉換思路,給羊梳毛,弄下來的羊毛經過處理就是紡線的原料,這原料再賣給村委換工分,村民們就能去換一些回去紡線織毛衣。


    田草兒和張老奶她們織的毛線,就是這麽來的。


    楊進和媳婦兩人就在閑的時候上山去打草,或者去梳毛,能掙到些零散工分,換塊肉,羊毛,手紙什麽的。


    因此現在楊家的生活在朝圩村並不算差的,唯一有點區別的是別人家都有那個叫手機和平板的東西,據說是能上村網,看看視頻,聊聊天,小孩子還能打打遊戲(單機)……


    宛姐兒大了心裏羨慕並不說出來,興哥兒卻是叨叨過好多次了,想讓家裏攢積分跟小寶哥換他家的舊平板,但楊進兩口子雖是古人也有身為家長的機警,哪怕孫瑪麗說過可以拿去用不需要積分,他們都愣是給謝絕了……


    金秋時節,若沒有南五縣之亂,原本正是家家戶戶秋收農忙,享受豐收喜悅的時候,然而如今卻是村莊無人,田地拋荒……


    也有逃往外地的災民們聽到了消息,陸陸續續返回家園,然而房屋不是被毀,就是已經長滿了荒草,時不時地還能飛出一隻野雞或是竄出隻黃鼠狼來。


    至於親人好友,更是十不存一。


    想到這小半年來的艱難困苦,幸存返鄉的都忍不住落淚……


    然而哭過,怨過,日子還得過下去。


    之前在外地逃荒,所到之處都受人白眼,生怕他們這些災民中出了流寇,乞討不成幹脆明搶,身上有點積蓄細軟的早就花得空了,賣了兒賣了女,賣了媳婦,有的甚至連自己都賣身為奴了……如今得以回鄉,實在是孑然一身,滿眼恓惶。


    站在滿是蒿草的院子前頭,一個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的漢子和同樣落魄的少年,都發出了嗚嗚咽咽的哭聲。


    “田老二,還愣著作什麽?不趕緊收拾了住下,還等著旁人替你做事啊?”


    一位衣著略齊整些的老者正好路過,瞧見這田家兩父子的模樣,眉毛一豎就開罵。


    他是本村的村長,這次災荒他全家也逃荒去了,隻是他還算比較幸運,在外縣有門親戚,他拖家帶口地投奔過去,把家底都送於那親戚一半,在親戚家住了小半年,那可真是看人眼色,寄人籬下,活沒少幹,白眼酸話也沒少挨,隻是那又算什麽,總比村裏好些人家絕了戶的強!


    還有這田家,本是兄弟兩個,孫男孫女七八個,祖孫三代,有房子有地,看著也是興旺的一大家子。


    等大水一發,全村人都去逃荒,田家可好,老人都沒了,大房也一個都沒剩下,倒是二房還餘下了父子倆……


    田老二他們那房精得很,逃荒的路上就知道耍滑頭,吃得多,幹活少,硬是把大房一家給拖累沒了,就剩下個丫頭,他們還想把丫頭賣個好價錢,不過那丫頭也膽子大,知道他們的盤算,就趁夜跑了。


    田老二就把自己的親閨女給賣了。


    然而賣閨女的錢也沒吃幾天就沒了,田老二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應祥縣那邊沒災荒,有活幹,就全家巴巴地去了。誰知道就被那豪強王家給騙去做了苦奴挖礦。


    村裏人雖少見識,但也知道,那挖礦的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苦去處。


    但凡還能有別的活路都不能夠去的。


    這田老二一家坑了爹娘和大哥一家,卻被誆去挖礦……可想而知,過得有多慘了。


    也幸虧三皇子殿下仁慈,聽說豪強王家趁著災年劫掠良民,私開鐵礦,鑄造兵器,圖謀不軌,就派手下秘密查訪,拿到了真評實據,立時發兵三千,將王家一舉剿滅,所掠奴工一律釋放,這才使三百奴工逃出生天。


    田老二一家,被騙去做奴工的時候,有田老二夫妻和三個兒子,最後隻剩下田老二和老三活了下來,被解救後得了些盤纏和幹糧,與一群同鄉結伴,又有軍隊護送,這才能返回臨河縣楊坡村。


    楊村長是得了消息最先回村的。


    三皇子殿下奉旨賑災平亂,已經將五縣的流寇都清剿得幹淨了,如今主要是勸災民返鄉,讓五縣得以休養生息,之前就在各地發下告示,凡是災民,都能到本縣縣衙,領到賑災錢糧……當然了,這領賑災錢糧,肯定不能是普通村民單個去領的,而是全村匯總,再由村長或者村老全部領回來。


    但領的時候,就得將返鄉村民重新編入戶籍,一來方便管轄,二來將來也能以這些名冊為憑據,核對人頭,防範冒領作假。


    田家從前興旺時,楊村長見了田家人,都是笑眯眯的。


    如今隻剩下一父一子,還是最不能幹活喜好偷奸耍滑的,楊村長哪裏還能對他們有好臉色。


    本來村裏兩百戶,回來的連七八十號人都沒有。


    若都是田老二父子倆這樣的,他這村長還怎麽當?


    田老二父子被村長斥責得不敢吭聲,擦幹了眼淚,慢吞吞地動起手來。


    “這還像個樣子,你們趕緊收拾,等明日我要帶人去縣衙領賑濟錢糧,你們出一個人跟著去吧。估摸著你們倆能領到五十斤糧食,兩百文錢,你們自己算算在縣城要買些什麽,心裏有個數……”


    田老二父子唯唯喏喏地答應了。


    楊村長這才背著手,去別家巡視了。


    田老二放下手裏的爛掃帚,一屁股坐在了土炕上,揉著空落落的肚子。


    也得虧這是個土炕,搬不走,不然也像屋裏其它家什一樣,都不見了蹤影。


    “不幹了,反正再收拾也是這個鬼樣兒,三兒,你去弄些吃食來!”


    他們離開王家時收的那點盤纏和幹糧,今兒早就一丁點都不剩了。


    “我去哪兒弄吃食啊?”


    “不會去別家借?”


    “人家又不傻!”


    這節骨眼上,誰會借給別人糧食啊!


    父子倆同時歎了口氣,誒,要是大房那些人還在該多好啊!


    這些事情,哪裏用得著他們來發愁?


    算了,餓著混過這一晚吧!


    到了半夜,兩父子都被餓醒了。


    “爹,你說我姐這會兒過得咋樣呢?”


    “不知道,等領到了錢糧,咱去城裏打聽打聽!”


    雖說去的不是什麽好地方,但好歹有吃有喝,不用做苦力啊。


    “也不知道大堂姐跑哪去了?”


    “哼,那個強種,這會估計死在哪個溝裏,都叫狼吃了吧?”


    第72章 山雨欲來


    臨河縣縣衙內。


    岑先生手持戶籍名冊,正為三皇子做著概述。


    “臨河縣早先有四千三百多戶,一萬六千多的人口,經此災荒,雖在省內各地都有舉措勸流民返鄉,又有在應祥縣解救共計五百二十三人,這五百二十三人雖並非都是五縣災民,但聽說來五縣墾荒落籍可領錢糧救濟,也都來了五縣,其中來到臨河縣的一百零七人,加上各處返鄉平民,如今共計有兩千六百零九人,救濟糧下發……”


    三皇子認真地聽著,他以武功見長,對這些經濟政治並不擅長,幸虧有岑先生為他出謀劃策,讓他行事有章有法,不至於被皇後一係抓住把柄。


    而之前突襲應祥縣王家就是一記神來之筆。


    不但解救了五縣災民,收獲一波讚譽,最實惠的還是宰到了一頭大牛,銀子糧食不計其數,原本捉襟見肘的賑災物資一下子富裕起來,甚至還有許多可以落入三皇子私囊裏的。


    銀子,糧食,還有不知道攢了多少年的鐵礦……


    如果衛皇爺的兒子們都是一母所出,或者太子就是三皇子同父同母的兄長大皇子,那三皇子可能還不會動這個私心,但既然皇子之間分了派係,且明爭暗鬥自從開國之始就不曾停過,那就不能怪他為自己打算了。


    如今五縣受災,而臨河縣是災患始發之地,隻餘下這麽點人,都沒有三皇子殿下帶來的兵馬多,但也是意料之內的事了。


    但即使隻有這麽點人,隻要把救濟錢糧給到位,糧種農具也做一些幫扶,保證一方地界平安不亂,休養生息上幾年,也就慢慢緩過氣來了。


    也得虧派來的是三皇子這位皇子欽差,身份在那兒,手下也有兵馬,一般官員不敢做的,他就敢,不然就靠著朝廷撥劃的那點賑災銀,五縣之亂可沒這麽容易就平定。


    “殿下,聽說馮後一派已經彈劾了殿下殘害士紳,沽名釣譽……”


    幸虧在行動之時,三殿下的奏章已經快馬送到了衛皇爺的案頭。


    當然了,奏章是岑先生草擬,由三皇子抄寫了一遍的,岑先生長於公文,將豪強害民之各種故事鋪陳得有如身臨其境,憤慨之心油然而生。


    衛皇爺起於行伍,肚子裏的墨水極其有限,他登基之後就曾經三令五申,公文和奏本都要言簡意賅,有事直白,結果群臣陰奉陽違,生怕寫得淺白了,顯得自己沒文化……


    岑先生的行文,就特別對皇爺的胃口。


    而三皇子根本沒給王家翻身的機會,直接以頑抗反叛拒不投降為名,將王家大小盡數誅殺。但那些珠寶玉器,違製珍奇等繳獲,卻全部送進了京城。


    本來這些地方上的豪強就天高皇帝遠,膽大包天,生活奢侈無度,名副其實的土皇帝,家裏沒藏著些違製器物那是不可能的,這下送進京城,那就是鐵板釘釘,旁人挑不出三皇子的大錯來。


    三皇子自然明白這一點,他對馮後一係拿他當靶子早就習慣了。


    “隨他們去,哪回他們說我的好,才叫怪事了呢。”


    “但屬下隻怕這些不過是幌子,馮後一係真正想做的,不過是瞞天過海,調虎離山……一月前,二皇子自請為國守關,皇爺封他為代王,聽說二皇子已經啟程就封,離開了京城。”


    “二哥當慣了牆頭草,如今遠離京城,大概是想避開風口……”


    “屬下卻猜著,二皇子這一番舉動,也許就有馮後的授意,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讓諸位皇子,遠離京城中心,再沒了競爭的能耐。”


    “先生是說,馮後其實是想也把我趕到封地去?”


    二皇子雖不是嫡皇子,但身份也不算低,而且還是三皇子的兄長,如果二皇子都心甘情願地去代地,那如果分給三皇子一處差不多的邊遠封地,三皇子要是不樂意的話……


    岑先生點點頭,“如今陛下身子骨健壯,未必原意看到諸位皇子相爭,因此幹脆眼不見,心不煩,把幾位殿下分封出去,鎮守一方,很有可能。”


    “當然了,他身邊肯定也會留一兩位皇子,大概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


    就算衛皇爺是武夫得位,也少不了要搞一下平衡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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