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他身上可太少見了。


    童溪有點擔心,而穆逸舟的回複也坐實了她的猜測——


    “確實不太舒服,發燒睡迷糊了。”


    童溪再問,才知道他早晨就有這症狀,隨便吃了點麵包對付,中午也沒吃飯,點個外賣扒拉兩口就放下了,這會兒吃了藥躺著,燒退了一點,就是胃裏難受。


    一整天沒吃東西,可不得難受麽!


    童溪簡直服氣,出了車站直奔小區,行李都來不及放回住處,拎著兩盒粥直接殺到穆逸舟家門口。門鈴按了兩遍,裏麵才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隨即,防盜門被推開,露出穆逸舟的那張臉。


    剛洗過的頭發幹淨利落,眉眼深炯幽邃,半點不像生病的樣子。


    他穿得甚至比平時還要精心,白襯衫整齊利落地勾勒出肩膀和腰線,配了條不算正式卻很襯氣質的領帶,底下是淺灰色的長褲,筆挺英氣。最過分的是,明明是閑居在家,竟然還配了雙皮鞋!


    這場景跟她預想中病弱的穆總截然不同!


    童溪看得一臉懵逼,穆逸舟卻一臉淡定,伸指勾過裝粥的外賣袋,一手拎了行李箱提進門內,而後頎長的身姿側靠在門上,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童溪一頭霧水的進去,然後就呆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穆逸舟住的地方,很寬敞的客廳,裝修簡潔而不失格調,打理得很整齊,遮光效果極好的窗簾緊閉,沒漏入半點陽光。但這不是重點,在迅速的整體一瞥後,她的目光立馬被客廳裏的裝飾所吸引——


    天花板上,彩色的燈瑩瑩發光,組成漫天星辰的形狀。


    兩麵牆壁參差懸掛著一些工藝品,漂亮的木雕、裝裱精致的剪紙和木版年畫、可愛的昆曲人物造型……都是她曾做過專題的非遺內容,照片牆似的呈現,衝擊視覺。


    純色的原木地板擦得纖塵不染,擺了鮮花,客廳的桌上有盞台燈,光芒比別處明亮,映照著旁邊的東西,是她最初送給euler的那座紫銅香爐。再往裏,懸於半空的吊燈光芒籠罩之下,是竹編的小熊貓。


    ——在竹裏偶遇時,她跟穆逸舟合力編成的那隻。


    房間裏是極舒緩的背景音樂,營造出一方絢爛天地。


    童溪滿懷擔憂而來,看到這場景,足足愣了半分鍾。


    等她回過神時,脖頸間不知何時多了條細細的鏈子,串著溫潤的翡翠平安扣,貼在胸口。她詫然轉身,對上穆逸舟的目光,泓邃幽深,迥異於平時的清冷,蘊藏笑意。


    他站得筆直,眉目在燈輝下朦朧。


    “喜歡嗎?”低醇的聲音裏藏著小得意,穆逸舟微微俯身,親吻不期而至。


    驟然從奔波旅途陷入這溫柔世界,童溪當然驚喜。她忍不住笑了笑,覷著穆逸舟不說話。


    那位眉目清雋,握住她的手,“喜歡的話,當我女朋友吧?”


    指腹摩挲,溫暖而柔軟,他的手很好看,指節修長,白淨細瘦,是她一直都想握緊的。


    童溪沒想過穆逸舟還會玩這手,點了點頭,“穆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不是叫粥哥?”穆逸舟挑眉。


    童溪笑著撇了撇嘴,“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穆逸舟當然知道她要的是哪個解釋,遂牽著她往書房走。因為是臨時居住,書架上比較空,隻擺了基本常翻的專業書,而臨窗的桌上則是一台電腦,一個硬盤。


    “都在文件夾裏,給你看。”


    穆逸舟敲入密碼打開硬盤,裏麵是許多零碎的文件夾。在他打開之前,放在窗台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皺了皺眉,起身看了眼,是韓懷公打來的。


    工作的事畢竟比較重要,穆逸舟接了,示意童溪稍等。


    童溪也不著急,靠書桌站著,看他在窗邊打電話的側影。


    頎長挺拔,輪廓分明,怎麽都看不夠。但他的眉頭卻慢慢皺起來,神情也漸漸嚴肅,說著一些她聽得雲裏霧裏的專業名詞,最後是簡短利落的叮囑,“我馬上趕過去,暫時按兵不動。”


    切斷電話,想解釋原委,童溪卻已抬了抬下巴。


    “先忙工作吧,我等你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w=


    第42章


    十一假期的末尾, 韓懷公終是食言,將幾位技術骨幹召到了公司。


    不過這是緊急情況, 有人想攻擊服務器, 哪怕防禦係統做得很好, 也沒人敢掉以輕心。


    穆逸舟趕過去時, 幾位技術過硬的大將也陸續到了, 沒有任何寒暄調侃, 眾人一到公司, 便默契地直奔會議室。整個通宵都在奮戰, 找藏在網絡深處的攻擊者, 監測係統安全, 化解對方每一次嚐試撲來的攻擊, 直到清晨才算消停。


    有驚無險, 卻也如警鍾敲響。


    韓懷公和穆逸舟做的是平台,平台最核心的生命力,在於上麵各個項目和用戶的數據。一旦數據有任何泄露,甚至被篡改, 於公司是聲譽掃地、喪失用戶信任的致命打擊, 於韓懷公和穆逸舟而言,麵臨的後果也會不堪設想。


    所以在平台創立之初,穆逸舟選擇的就是安全等級最高的方案。


    先前也有人嚐試攻擊服務器,卻跟撓癢癢似的無關痛癢,不像這次,來勢洶洶。


    今晚的攻擊雖未產生真正的威脅, 卻已揭出潛藏的暗湧。


    在順利拿到天使輪投資後,公司的pre-a輪投資也即將到手,韓懷公的人脈、能力加上穆逸舟的技術、團隊的奮戰,公司就像一匹黑馬在迅速前進。但有同樣想法的卻不止這一家,譬如之前韓懷公分析過的恒創,雖起步更晚,卻有極強的逐鹿勝出的野心。


    千軍萬馬向同一個方向奔騰,匯合廝殺後,恐怕隻能有一家能夠存活。


    危險已然來臨,在投資爭奪、用戶爭奪落敗後,有人竟然開始走邪門歪道。


    韓懷公的臉色陰沉狠厲,回辦公室連著打了幾個電話,整整半個多小時。


    快九點的時候才算是緩和了點,過來看穆逸舟他們追蹤的進展。


    假期後的首個工作日,同事們準時踏進辦公室。


    危機化解後,正常的項目進度還是得繼續,韓懷公組織了例行的月度會,安排各組任務。隨後各奔崗位。穆逸舟回辦公室處理了幾件事,一邊分神留意筆記本上的追查進展,等有了結果,拎著電腦便往隔壁。


    到辦公室門口,迎麵卻碰上了陳漪。


    她應該是剛跟韓懷公匯報完工作,垂頭喪氣的,拉開門差點撞進穆逸舟懷裏。


    穆逸舟下意識退了一步,那位抬起頭看了眼,又趕緊低頭。


    “穆總。”平淡如常的招呼,聲音卻不太對勁。


    甚至那匆匆一瞥中,穆逸舟留意到她的眼圈是紅的。


    這個在工作上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女人,竟也會哭?


    穆逸舟即便不喜陳漪的某些作風,畢竟也是並肩戰鬥的同事,詫異過後,說了聲“早。”而後進門找韓懷公匯報進展。


    等正事說完,韓懷公卻不急著讓他走,示意到沙發喝茶。


    有人來匯報工作,韓懷公叫進來,簡短的交談後,囑咐那人關上門。


    辦公室的玻璃牆漂亮卻厚重,關門後隔音效果很好。


    韓懷公隨手取過水壺,衝了茶給他一杯,“剛才跟陳漪碰著了?”


    “被你罵哭的?”


    韓懷公沉眉頷首,“我不罵人,就批評。”


    穆逸舟笑著嗤了聲,隨即正色。他認識韓懷公的時間其實比陳漪還晚,後來兩人聯合創業,也是韓懷公挖了陳漪過來,將公關和人力之類的事交給她。陳漪的能力有目共睹,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跟韓懷公在外征戰時也沒少幫忙。


    所以即使陳漪偶爾越矩,看著韓懷公的麵子,穆逸舟也沒太計較。


    這回好像不太一樣。


    韓懷公看了眼玻璃窗外陳漪的工位,神情不太好,“她越來越放肆,不懂分寸。前幾天跟一同學吃飯,那人文化口的,說陳漪最近跟一個報社的人走的很近——”他頓了下,眉峰微抬,“童溪在的那家。”


    穆逸舟原本清冷的神色驟然一沉。


    平白無故地搭上這種線,目的都不用猜。難怪上次童溪發燒,陳漪消息來得那麽快。


    這女人的社交本領還真不能小覷。


    “據說已經有段時間了,她找人牽線搭橋,費了不少心思。而且——”韓懷公搖了搖頭,“她情場失意,最近總出去喝酒,喝到醉。真醉在外麵,嘴上可沒把門的。原來還看重她那股拚勁想培養重用,變成這樣我沒法放心。”


    “所以你打算收回她的工作?”


    穆逸舟迅速領會其意。


    韓懷公頷首,“反正重要的事是我親自辦,她接觸的多半是皮毛,能慢慢收回來。雖說這時候辭人不好,但也得防患未然。就是童溪那邊,你提醒她一聲,陳漪搭上的那位叫陳芳。沒被鼓動就算了,若有麻煩,別太被動。”


    穆逸舟明白他的好意,“謝了。”


    -


    楓華小區裏,此刻童溪仍坐在穆逸舟的電腦跟前。


    昨晚穆逸舟走後,她原本打算先回住處,但穆逸舟的硬盤就擺在跟前,且願意給她看,她按捺不住,就先點開看了幾張。


    看了幾張,她就呆住了。


    照片裏的穆逸舟很憔悴。


    不止是容貌消瘦、氣色欠佳的那種憔悴,而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精神頹廢的那種。


    有一張是他躺在山坡上,背後是枯黃的草,濃綠的鬆柏,他嘴角扯著,臉上卻殊無笑意,眉目清雋如常,但眼神是迷茫甚至空洞的,迥異於從前的熾熱張揚,也不同於如今的深邃內斂。仿佛一個失去希望的人,放逐在山野間。


    那段時間的很多照片都是這個狀態。


    有一張是在海邊,巨浪翻騰,他獨自蹲在那裏,背影格外孤獨寥落。


    還有一張是在餐館裏,天賦過人的穆逸舟在洗盤子,神情很寡淡,但眼睛裏有了點精神,仿佛重新開始體味生活。


    也有一些合照,跟當地人的,跟韓懷公的。


    照片裏的韓懷公跟如今差不多,站在燒烤攤邊,戴著墨鏡搭在穆逸舟肩上,一副睥睨天下、萬事都在掌握中的樣子。而穆逸舟雖比他帥,精神氣卻欠缺幾分,眼神裏幾分疏離,似乎周圍的煙火氣息與他無關。


    甚至這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童溪覺得心口疼,一張張往後翻,穆逸舟也慢慢有了變化。


    瘦削的身板好像長了肌肉,同樣的polo衫穿在身上,氣質卻截然不同。


    那雙眼睛也漸漸地有了光彩,兩年後在同樣的海邊拍了張照片,給人的感覺與之前迥異。


    整整一個夜晚,她慢慢翻看這些照片,到最後一個文件夾,裏麵不是照片,而是些文檔。起頭的是一封法律文書的pdf,她遲疑了下,點開文件,是c市法院簽發的,上麵“田瑛”的名字顯眼刺目。


    童溪記得,穆逸舟的母親就叫田瑛。


    不過他跟家人關係疏遠,很少提及家事,她也知之甚少。


    童溪沒敢再往下看,而是去搜了下田瑛的名字,竟然有不少新聞。刨去同名的之外,最新的是幾年前關於她入獄被判的消息,再往前,故意傷人、貪汙行賄,種種字眼刺目。更早的新聞裏,則是成功企業家、鐵腕女強人等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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