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司署仍在九龍池原地,但比起八年前,規模又擴大了不少。花園裏增蓋了五座樓房,其中三座是小樓。布政使張誌忠夫婦住了一幢,兒子和女兒各占有一幢。另有兩座較大些的樓則空著,張誌忠準備用接待朝中下來的官差,平日由仆役灑掃幹淨,隨時可用。


    張誌忠調離雲南後赴陝,陝西本是老家。後來聽說接任滇省的布政使任職斯未滿,就被人刺殺於寓中,之後布政使一職空了兩年,由按察使守職兼任。這按察使趙弭由於有沐總兵的保薦,在任十幾年,居然未按慣例調離。張誌忠還聽說,沐朝弼極力運動朝中權勢人物,要由趙弭升任布政使一職,但不知何故,朝廷不準奏,所以還在他那按察使職上。


    後來又派了一位布政使至滇,此人裝聾作啞,與前兩任不同,對沐朝弼的種種劣行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也不與沐府有更多的來往,當了幾年糊塗官,把政事攪得一蹋糊塗。


    以後,張誌忠忽接欽命,又直赴滇任布政使一職。


    張誌忠哪裏想回雲南做這布政使?但是欽命難違,隻有硬著頭皮赴任。


    臨行前,他召集兩個子女和管事宗振武在內室商議。


    他道:“為父此次赴滇,凶險無比,身為朝廷命官,對沐總兵的橫行無忌不能裝聾作啞,對其手下的惡奴也決不姑息!試想,為父此舉,沐總兵能容得下麽?因此,為父決定,兩個孩兒伴你母在陝,為父萬一……”


    話未完,夫人就堵了嘴:“老爺此話差矣,老身一生伴隨老爺東奔西走,如今也一把年紀了,豈能拋下老爺在家享清福?俗話說,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濤兒梅兒自可留下,老身……”


    張濤斷了母親的話:“爹、娘,孩兒自小隨宗伯習武,後又拜在魯師傅門下,今技藝已成,正好隨父上任,以盡保護之責,若留在家鄉閑遊,孩兒豈不成了不孝之人?至於梅妹,尚可留在故裏……”


    張雅梅大聲叫了起來:“爹,孩兒不幹!孩兒雖是女兒身,自小隨師傅學藝,哥哥能當爹爹護衛,莫非女兒就不能當了嗎?哥哥盡了孝道,女兒就該不孝了嗎?”


    夫人笑道:“啊喲,瞧瞧,一大籮筐理由,裝也裝不下了呢!老爺,你看怎麽辦吧!”


    宗振武在張濤六歲時就替他紮下習武根基,宗振武自已出身少林,一手炮拳威震江湖,人稱神炮錘。但他仍覺憑自己一人,還造就不了資質極佳的張濤,又專程請來師兄夫婦。由師兄魯超調教張濤,由嫂夫人舒五妹教張雅梅。魯師兄的竹葉手名動江湖,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舒五妹功夫則出自家傳,一手玄武雌雄劍,挫敗過不少江湖名人。夫婦兩人膝下無子,早已歸隱,宗振武硬是找到門上,七求八求,才把兩位老人家請到了張府,授藝八年,教出了兩兄妹。


    所以,他覺得兩兄妹都可隨父同行,多兩個幫手。


    魯超夫婦年事已高矣,不願遠赴雲南,已辭職回到鄉下,這樣一來,若府中隻有他一個好手,實在照顧不過來。


    他把這意思說了,還說要設法延攬高手,到滇護駕。幾經商議,最後決定全家赴滇。


    果然,張誌忠一到任,在拜謁黔國公沐總兵時,就受到沐總兵的警告。


    沐朝弼道:“張大人此次來滇,有何打算?該不是來與本官作對的吧?”


    張誌忠道:“沐大人何出此語?下官奉欽命治滇,上托皇恩,敢不為黎民百姓造福?沐大人位極人臣,隆受皇恩還請大人在治滇方略上多多賜教!”


    沐朝弼一聲冷笑:“張大人眼中還有我這個黔國公麽?實話告訴你,八年前你向朝廷上的奏書還在我手裏捏著呢!真是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張大人頭上這頂烏紗,當真就戴得這麽穩紮麽?當心烏紗還在,項上頭卻沒有了,這頂布政使的烏紗還往哪兒擱呢?豈不是隻好戴在別人的頭上了麽?”


    堂堂黔國公,居然說出這等話來。


    張誌忠不慍不惱,答道:“下官叨食俸祿,承蒙皇恩,身為地方官,不能不向朝廷如實奏事,不敢隱瞞。至於下官項上人頭,要是被人取去,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話軟中帶倔,沐朝弼豈能聽不出來?


    但這張誌忠官兒雖不算大,在朝中頗有名聲,幾次都搬他不倒,自有幾位閣老對他青睞,雖說不必懼他,也一時不能奈何了他,今日不必過份,且看來日他的舉措而定方略。


    於是說道:“項上人頭隻有一顆,留在頸上好得多了,張大人以為如何?”


    “是是,沐大人的話,下官謹記。


    張誌忠把話放軟,以免激怒沐老兒,回去後我行我素,暗中收集他的罪行,讓他以為自己屈於淫威之下,放鬆對自己的監視,這又何嚐不好?


    沐朝弼見他改了口氣,雖不全信,但心中怒氣平了不少。


    當天,沐朝弼硬留他便宴。


    宴席設在偌大的花園裏。


    八年闊別,這花園樓台亭閣、假山池塘、小橋流水,真是應有盡有,其華麗不下於當朝宰相的府第,還隻恐有過之而無不及。


    沐朝弼靡奢如此,何來如此多的錢財?這叫張誌忠感到納悶。任其強占民田,搜刮地皮,也不能積下如此多的財富。何況除了他自己的開銷,還要往朝中送去大量珠寶金銀,以賄賂京官,替他遮掩。


    席間,山珍海味自不必說,就是用碗盞酒杯,也都是純金銀打造。


    三杯過後,出來了一些樂師,在花園中搭的木戲台上,吹樂助興。之後,又梨園弟子唱了幾段南戲。


    張誌忠哪有心思看戲,不過敷衍一番。


    散席時,沐朝弼道:“張大人,本官聘有幾位武功教習,不妨讓他們露一手絕技,以開開眼界。”


    話完,揮手,自有下人前去張羅。


    最先來到台子上的,是一個袒胸露腹的中年和尚。


    這和尚凶眉惡眼,哪像個吃齋念佛的出家人?比衙門裏的劊子手還猙獰。


    隻見他接過一根鐵棍,粗如手臂。他兩手毫不費力輕輕一撇,頓時成了個彎棍,又輕輕一撇,鐵棍複又變直,就似手中捏的是麵做一般,看得張誌忠目瞪口呆。


    這還不算,那和尚忽然舉掌朝棍頭一拍,天,那棍頭變平了,像個鏟子。隻見他雙手夾住平扁的棍頭,就那麽搓幾下,棍頭又變圓了,不是搓麵還是搓什麽?


    和尚退下後,上來一個老道。


    幾個壯漢把一個磨盤大的石塊搬到台上,那道人背著手踱了過去,輕輕在石塊上踏了一腳,那石塊竟然如豆腐般四分五裂,散成幾十塊大小不一的碎石了。


    第三位是個老太婆。


    隻見她對著那一堆碎石虛拍一掌,隻聽“呼”一聲,那堆石頭全變成了粉末。


    沐朝弼揚聲道:“多謝三位,有勞了。”


    然後對著張誌忠不懷好意地一笑:“張大人,瞧見了嗎?布政使府中可有這樣的武林高手護駕啊?”


    “卑職手下隻有些無用的衛兵,豈能與這三位相比?”


    “是麽?嘿嘿,不瞞張大人,沐府中這樣的高手還有十好幾位呢,他們若是要取大人性命,你說容易不容易?”


    “自然是易如反掌、囊中取物了。”


    “張大人滿有眼力,說得一點不錯。”


    回到府中,張誌忠請來了宗振武,還把濤兒、梅兒一並叫來,把赴宴所見情形說了。


    宗振武是識貨的,不免十分驚奇。


    他道:“依大人所描繪的樣兒,那和尚可能是稱大力羅漢的智剛,而那道人則是鐵腿真人玄化,至於那老太婆,很可能就是化骨姥姥徐珍。這三個都是凶名昭著的黑道高手,隻要來一個,就夠我們對付的!”


    張誌忠道:“沐總兵說,像他們那樣的高手,還有好幾位呢!”


    宗振武道:“這些桀驁不馴的黑道魔頭,怎麽都投向了總兵府呢?我們不得不多加小心,前任布政使已遭殃,前車之鑒,不可大意。從今日起,也請濤兒多辛苦些,隨時注意夜行人的到來。”


    自那以後,嚴密防備了幾個月,哪知從未有夜行人光臨過,後來除了巡夜的兵丁,也就放鬆了些。


    半年來,張誌忠處理政事,處處被沐朝弼掣肘,民間士紳有膽大的,又紛紛向布政使司衙門投遞狀紙,告沐朝弼、趙弭的狀。張誌忠命手下師爺一樁樁、一件件繕寫清楚,準備往朝中閣老送。


    他決心不怕丟官殺頭,與沐朝弼幹到底。


    所幸都指揮使武鎮與他本是舊識,兩人先後赴滇,武鎮為人正直,對沐總兵也極為厭惡,不受其威脅利用。他二人一文一武攜手,讓沐朝弼也不能小覷了他們了。


    宗振武除了管理內府,還時時獨自外出,打探些民情世故,結交些武林朋友,希求尋找些正道高手,維護布政使的身家性命。


    但高手豈是容易找得到的?除了武藝,還要人品,沐府勢力遍及全城,三教九流人物皆有,一不小心找錯了人。豈不是引狼入室?


    他萬萬沒想到,今日公子小姐出外遊玩,居然帶回名震江湖的異人笑無常端木梓和神眼龍駱天傑,以及龍虎鏢局的正副鏢主雷神鞭董華、三節鏜陸永剛。


    兩位鏢主的情形,宗振武也打聽過,隻是不好上門,如今自動來了,那是再好不過。


    眾人見布政使和藹可親,毫無官架,也就去掉了拘謹,隨意閑談。


    張誌忠下午還要處理公務,挽留大家留下吃晚飯,便又匆匆而去。


    晚飯後,兩位鏢主和武氏兄妹告辭,端木老兒和駱天傑留在府中住宿。


    月亮上來時,張誌忠、宗振武、張濤、張雅梅、孟霜雁在桂花樹下石桌乘涼飲茶。


    宗振武道:“端木前輩何以至滇,能否告知一二?”


    老兒笑嘻嘻道:“我老頭子一生遊蕩,獨未到過雲貴,所以就遊逛來了。此外,老頭子也是為一個人來的。”


    “啊?何人有此榮幸,得蒙前輩厚愛?”


    “這人說起來,你老弟想也知道的。”


    “誰?”


    “美髯書生司空冕。”


    “啊喲,是他?!”


    張氏兄妹不知其為何人,齊問:“怎麽?此人是誰?”


    端木老兒笑嘻嘻問駱天傑:“小老弟,你知道此人麽?”


    駱天傑回答:“略知一二。”


    孟霜雁“呸”了一聲道:“這個淫棍江湖上誰人不知?是個貨真價實的下賤貨!”


    宗振武道:“孟姑娘說得不錯,他這人一向殘忍,被他奸殺的女子無數,是江湖上人見人恨的萬惡之徒。但他武功高強,罕逢敵手,二十年來不少江湖義士欲除此害,不是被他殺了就是被他殺開血路遁走。不過,他後來不敢再張揚,行跡飄忽不定,想不到居然來了雲南!”


    端木梓道:“我老兒是在川境內發現他的,結果被他溜了,這小子十分機警,輕功也高,要逮他還真不容易!”


    張濤道:“他莫非就在本城?”


    端木梓道:“不錯,要不,我老頭子也不會那麽快入滇,連峨嵋山都沒有去。”


    宗振武道:“糟,想必是投入總兵府去了,本城又添一害!”


    張誌忠道:“此賊是北方各省捉拿的要犯,隻是衙門捕快奈何不了他,一直未捉拿歸案,待下官明日傳令府台,讓他們緝拿。”


    張濤道:“咦,連爹爹也知道此人。”


    宗振武道:“衙門裏的捕快不是對手,此賊既然到了本城,一定又要作案,隻有我們親自動手,才能將他除去。”


    張誌忠道:“端木前輩,此事隻怕要煩勞你老人家了。”


    端木梓道:“此人不除,又要大造殺孽,駱老弟,就看你的了!”


    駱天傑道:“隻要老前輩差遣,天傑願做馬前卒。”


    端木老兒笑道:“假使此賊果然進了總兵府,今夜三更必到!”


    眾人一驚,七嘴八舌問他何出此言。


    老兒用手一指張雅梅孟霜雁:“這兒有兩朵花呀!”


    孟霜雁臉一紅:“又來了,說不上三句正經話……”


    老兒道:“怎麽不正經?今日在酒樓上遇到的貢嗄三邪,不正是嫌人家坐在那一桌擋了他們的目光?回去要是和美髯書生一說,那老小子還有不來的麽?”


    宗振武道:“對對對,那三邪不是好東西,和司空冕一定臭味相投,他們自恃武功高強,哪裏會把布政使司署放在眼裏,今夜三更八成會來的!”


    孟霜雁恨得咬牙:“那就讓他們來試試看,姑娘的劍不是吃素的?”


    張誌忠驚道:“那今夜嚴加防範,可要命都指揮使司派兵丁來。”


    駱天傑道:“大人,兵丁來反而礙事,有端木老前輩在此,還怕他跑得了麽?”


    端木老兒道:“咳,小老弟,切莫看輕了此賊,這老小子溜起來像一陣風,難捉得很呢,今夜就請兩位姑娘小心些,防備他們用迷魂藥偷襲,宗老弟你護著布政使,由我老兒和駱老弟捉賊,一交手就不留情,看看能不能把這老小子治住。”


    宗振武道:“若他和三邪一起來,人手未免少了,兵丁們又不管用,何不去請龍虎鏢局來人相助?”


    孟霜雁道:“宗伯,區區四個小賊也對付不了,還怎麽和總兵府裏那些妖邪對陣?再說鏢局的鏢師又有幾人能是人家對手?倘若因此丟了性命,隻怕不好交代!”


    駱天傑道:“孟姑娘說的是,就不必了吧,端木前輩以為如何?”


    老兒道:“今夜鬥他一鬥,瞧瞧他們來幾人,至於以後,該多招些高手來才是正理。”


    大家又議論了夜裏該如何準備的事,便早早散去以作準備。


    孟霜雁和張雅梅回到閨房,哪裏安靜得下來,仍嘰嘰喳喳說個不休。


    雅梅道:“表姊,我心裏怕得很呢。”


    霜梅道:“怕什麽?”


    “我未和人交過手,也不敢殺人。”


    “殺過一次就不怕了。”


    “我能是人家的對手麽?”


    “你那玄武雌雄劍在江湖獨樹一幟,隻要大膽些,把本領全使出來,定能叫賊人喪膽!”


    雅梅從牆上摘下雌雄劍,雌劍二尺長,雄劍和一般劍無二,她把劍放在枕邊,然後跳上床道:“表姊,練一會兒功吧。”


    兩人吹熄了燈,盤腳坐在床上。


    三更一到,霜雁取劍在手,站到窗前,通過窗紙洞隙朝外張望。


    雅梅也提了雙劍,坐在床上等著。


    月亮甚明,給花園披了一層銀紗,園中景物黑的濃黑,白的朦朧,由於心情緊張,那一團一團的濃蔭裏,仿佛就藏著惡賊。


    孟霜雁屏息寧神,默察房頭上動靜,並無什麽發現。


    突然,她從地上房影上看見一條人影冒了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那人影直直立著,忽然一下又不見了。


    她正想到後窗去守著,突聽園中有了說了話,是表兄張濤的聲音。


    “房上的朋友,真是膽大包天哪!布政使私宅,豈是你任意出入的地方?”


    “喲,看門狗,眼睛還尖呀,大爺就先把你眼珠了挖出來,免得你多管閑事!”房頭一人陰森森的嗓音說。


    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司空大哥,這小子是布政使的公子。”


    孟霜雁聽出,這是屈忠武的聲音。


    那司空冕幹笑了一聲:“原來是未來的小舅子,今夜大爺與你妹妹成了親,我們不就是一家人了麽?何必……”


    孟霜雁、張雅梅都忍不住了,兩人一前一後從窗子躍下,和張濤站在一起。


    她們剛站起,四條人影已飄到她們跟前,無聲無息,把三人嚇了一跳。就憑這份輕功,就足以先聲奪人。


    除了白天打過交道的屈忠武、歐陽永壽、程天勇外,第四人是個著粉紅綢衫的美男子。這家夥蓄著長髯,風度翩翩,頗有一點名儒的風範。隻是那一雙媚眼,男不男女不女透著邪氣。


    張濤道:“你是什麽人?滿嘴汙言穢語,比市井之徒還下賤!”


    粉紅綢衫的中年人麵帶邪笑,兩隻眼睛隻顧瞅著張雅梅、孟霜雁上下打量,並不理會張濤,說道:“咳,兩個小妞當真是難見的美女,三位老弟眼力不錯,這就把她們帶回去吧!”最後一字落音,一揮袍袖,從袖底卷出一股濃香,直撲二女。


    孟、張二女哪裏防得到,隻覺一股香味衝鼻,隨即就眩暈起來,身子一軟,就往地上癱倒。和他們站在一起的張濤,自然也不能幸免,緊跟著軟癱在地。


    貢嗄三邪大喜,搶著來捉人。


    忽聽身後有人喝道:“大膽!你們這些死囚,今日死期到了!”


    貢嗄三邪一驚,急忙轉過身來。


    離他們丈遠,站著神眼龍駱天傑。


    哪知與此同時,司空冕並不停步,一手夾一個姑娘,縱身就往牆外掠去。


    他嘴裏道:“三位老弟擋人,愚兄先走!”


    駱天傑大急,起腳就追。


    屈忠武一彈身,一掌往駱天傑背上印去。


    歐陽永壽、程天勇也跟著攻上。


    駱天傑哪裏還脫得了身?但他知道端木老爺子必然追蹤而去,就回轉身迎敵。


    貢嗄三邪身手何等了得,駱天傑以一敵三,自然有些吃不消。但他臨敵經驗較豐,采取遊鬥周旋,再抽冷子下重手。


    躲在暗處的宗振武在十丈外,不敢離開張大人的小樓,見二女被掠走,駱天傑又被困住,急得他隻好離開小樓,去追趕司空冕。


    司空冕滿心歡喜,迫不及待想衝出花園,他提起全身功力,尤如一陣清風,飛也似地掠到了牆邊,隻差三丈便可出外了,正準備一躍而過之際,忽聽後邊有人大叫:“淫賊你往哪裏走!快放下小姐!”


    宗振武也是展盡全身功力,箭一般射來,離司空冕五丈左右。


    司空冕哪把他放在眼內,隻要一出園牆,在大街小巷一轉,休想再找得到他。


    “呼”一聲,他騰身而起,向牆外掠去。


    人還未過那道園牆,陡地牆外躍起一個黑衣蒙麵人,不聲不響,對著他胸口打出一劈空掌,這一掌無聲無息,毫無威勢。可司空冕是個識貨的角色,這種毫無聲勢的陰柔掌勁,比那聲勢嚇人的陽剛掌力毫不遜色,有的甚至超過陽剛之力。


    這一掌打得恰到時候。


    他要是憑護身罡氣硬衝,這個險就冒得太大。要是不往前衝,就隻有使個千斤墜,趕緊落回牆內。除此別無他法。


    這還是他功臻一流加之反應極靈敏,才能做到。換了臨敵經驗差的,這一掌準得挨上。


    他猛地把氣一泄,緊接著往下一壓,象塊蹋落的長石,流星般往下墜,總算安然把兩隻腳,踩到了結實的地麵上。


    他的心思轉得極快,兩腳一沾地,立即往側麵騰躍,他這一躍,居然隻是動了動,兩腳並未離開原地,同時兩肩感到有兩隻手在按著肩井穴。


    這一驚,非同不可。


    以他的功力,竟然未發現後麵有人,這對他本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但他被牆外突如其來的攻擊分了心神,一心隻想著對付牆外的高手哪裏還夾得住人,兩個姑娘從他臂彎落了下來。


    緊接著脖子上又被點了一下,不會動了。


    有人對著他耳朵說:“解藥呢?”


    他趕緊說:“這迷藥並不厲害,盞茶功夫自會蘇醒。”


    “你不老實,我就戳了你的死穴!”


    一支硬綁綁的指頭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搔著,嚇得他大叫起來:“別,別,我說的實話,包管兩位姑娘盞茶時分就醒!”


    就在這時,宗振武已經趕到,連忙把兩位小姐扶起,沒想到貢嗄三邪也接踵而至,見牆根腳有人攔著,大吼一聲就向宗振武和端木老兒發動攻擊。


    司空冕大叫:“屈賢弟,快救我!”


    宗振武怕傷害了兩位小姐,急忙夾起她們往側邊躍去。


    端木梓見二邪向他撲來,便在黑影中一閃躲過。屈忠武抱起司空冕掠出牆外。


    在三邪後麵,駱天傑差了一步才到。因為他把張濤抱到小樓裏躺著,這才追過來。


    宗振武道:“可惜,放走了司空冕。”


    端木老兒道:“隻要人未損就好,我老頭子不能公開露麵,要不,老頭子一走到外麵,人人都知道老頭子幫著布政使,還怎麽打聽消息呢!”


    說著,兩位姑娘醒了。見自己躺在牆根腳,不禁“噫”了一聲,趕緊翻身坐起。


    端木老兒道:“沒事了,走吧!”


    回小樓路上,駱天傑把經過情形講了。孟霜雁恨得咬牙:“隻怪我太大意了,本該知道這類人都善使悶香迷粉的!”


    張雅梅道:“我總算對江湖人的詭詐有一些認識了。”


    張濤正從小樓出來,聞聽經過情形後也深悔不已,就這麽容易就著了人家的道兒,畢竟是太缺乏曆練了。


    當晚哪裏有心思睡覺,對端木老兒說的蒙麵人又頗費猜疑。


    端木老兒道:“多虧這蒙麵人在牆外阻了一阻,要不能這麽輕易製住司空冕麽?


    “這人又會是誰呢?”孟霜雁問。


    老兒道:“八成是昨天酒樓上那小子。”


    “你老說什麽呀?那個忍氣吞聲沒骨氣的小子,能有那麽大的能耐麽?”


    老兒道:“他要是沒有幾斤幾兩,怎麽不和別的酒客一樣溜之大吉?年紀輕輕,頗有心計,老頭子捉弄他,他也不惱不慍,你有這份涵養麽?”


    孟霜雁承認道:“我可做不到。”


    老兒又道:“以後見了這小子,要把他籠絡來才好。”


    張濤道:“前輩,莫不是他自知份量不夠,不敢與人爭鬥,被看成涵養了吧?”


    駱天傑道:“人不可貌相,說不定這位仁兄當真是位高手呢!”


    孟霜雁道:“我不信還會高過了你去!”


    駱天傑見孟霜雁對自己頗為看重,心裏十分高興,但嘴裏道:“孟姑娘,須知強中自有強中手,難說得很呢!”


    宗振武道:“今日人家來了四人,武功都非泛泛之輩,我對司署的安危,心懸著呢,望前輩設法多招攬些高手,張大人的安危甚為重要,否則,沐朝弼更是為所欲為,塗炭生靈了,前輩以為然否?”


    端木老兒道:“這倒是真的,布政使署人力是差了些,我老頭子既然伸手管了這檔子事,就該一管到底。但老頭子不能成天老呆在府裏不出門……”


    孟霜雁突然接嘴道:“能的,你老人家隻要不藏私,包管有事幹,閑不著的。”


    老頭子一愣:“何謂藏私了?”


    “把你老人家壓箱子的貨抖擻給我們這些後生晚輩,不就成天有事幹了麽?”


    老頭子笑道:“好你個厲害的美羅刹,要老頭子把家底掏出來麽?”


    孟霜雁道:“舍不得麽?要是失傳了豈不可惜?”


    老頭子搔搔頭,道:“我老頭子從未授過徒,況且你們學的武功也不差,隻是欠些火候,這樣吧,貪多嚼不爛,老頭子就在你們原有的功夫上指點指點吧。”


    孟霜雁、張濤、張雅梅大喜,就要向老兒補禮,被老兒止住了。


    宗振武高興已極,道:“前輩和駱大俠能留在府內,在下就心安了。”


    駱天傑道:“我本是在遊山玩水的,這沐總兵如此荼毒良民,豈能袖手旁觀?就在府上叨擾一段時間吧。”


    孟霜雁斷了他的話:“我可不管,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是你們男子漢常掛在口頭的話,你總不會不知道吧!”


    駱天傑笑了:“隻要布政使大人不趕在下,在下就住定了吧!”


    宗振武高興已極:“哎呀,請都請不來,哪裏還有外趕之理,孟姑娘,你說對嗎?”


    他們這裏說得高興,早把適才的驚險忘個一幹二淨。


    端木梓又道:“光我們幾人不夠,還該招攬些高手進府,隻可惜路程太遠,遠水解不了近渴,這真是叫人頭痛的事。也罷,待老兒向鏢局的人打聽打聽,看他們走鏢能走到何處,要是剛好到有故友的地方,捎封信就可以了。”


    這個主意自然受到大家讚同。


    快到五更,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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