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姍姍眼睛一轉,“陛下,既然安王妃身子嬌弱不能辛勞,那就請華姑娘來跳舞好不好?華姑娘可是親口說了要跟妾身切磋的,上次妾身跳過月嫦舞了,這次該華姑娘了。”


    她笑眯眯地看著華秀桐,“總不至於華姑娘也剛好身子嬌弱了吧?”


    第077章


    薛姍姍挑釁地看著華秀桐。


    她現在可是順妃, 不說受寵與否,妃位是正一品。薛筱筱是親王妃, 按品階跟她一樣也是正一品。她使喚不了薛筱筱,還使喚不了華秀桐嗎?


    就算是華閣老的獨女又怎麽樣?華閣老都是建昭帝的臣子,他的女兒無官無職無爵位在身, 可是一點品階都沒有的。


    華秀桐短暫地沉默了一瞬。


    她的月嫦舞聞名京都,可以毫不謙虛地說在京都貴女中無人能及。她並不介意在皇上、皇子、親王麵前跳舞,更何況裴琅也在席, 她很樂意在裴琅麵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舞姿。


    之所以要沉默一下,是看看建昭帝和魏貴妃的反應。


    見皇帝和魏貴妃都沒有反對的意思,華秀桐翩然起身,“臣女遵順妃娘娘令。”


    薛姍姍得意地挑了一下眉頭, 她非常滿意自己現在的處境, 雖然隻是妃位,但上麵的皇後已經進了冷宮,魏貴妃又是裴琅的母妃, 與她並非對頭。而放眼下去, 也隻有薛筱筱跟她是平級的, 其他夫人千金在她麵前, 隻能俯首行禮。


    比如她現在命令華秀桐跳舞,隻要皇上和魏貴妃不反對,不管華秀桐心裏願不願意,也隻能遵命行事。而這樣“小小的”要求,就算有些任性, 皇上也不會拂她的麵子,魏貴妃更不用說了。


    隻是她沒能得意太久,臉色就沉了下來。


    上次她跳舞的時候,魏貴妃說過華秀桐跳舞“靈氣逼人”,暗示她跳得沒有華秀桐好。薛姍姍很不服氣,那月嫦舞是她練習了許久的,自信每一個動作都完美無瑕,魏貴妃之所以那樣評價,無非就是看中了華閣老的勢力。


    可今天薛姍姍親眼見了華秀桐起舞,才知道魏貴妃說的沒錯。她是刻苦練習,一舉一動雖然到位,但她自知有些匠氣。華秀桐卻輕盈飄渺,好似月中嫦娥。


    眾人看得入迷,薛姍姍不高興了。她忍不住看向裴琅,見裴琅捏著酒杯,長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反正沒有看華秀桐,更沒有周圍眾人的癡迷之相。


    薛姍姍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都舒展開了,裴琅的心裏一定是隻有她,就算華秀桐跳得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建昭帝側頭看了她一眼,“這麽高興?”


    薛姍姍抿唇一笑,“這是妾身第一次坐在陛下身邊參加宮宴,自然是高興的。”


    建昭帝盯著她唇邊的小梨渦看了看,回過身,目光似有若無地從薛筱筱的嘴角掃過。


    隻是隨意的一眼,一掃而過,並未特意停留。


    裴無咎的手指驀然收緊,又緩緩鬆開。


    薛筱筱渾然未覺,托著小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暗道:怪不得華秀桐喜歡穿白衣,她舞姿翩然,真的好似月中嫦娥,再加上她自身清冷的氣質,穿上寬袖白衣果然如仙子一般。


    一曲舞罷,華秀桐略微有些氣喘,白皙的臉頰上也泛起了緋紅,顯然跳上這樣一曲還是很耗費體力的。


    她早已注意到裴琅心不在焉,全程幾乎沒有看她,心中自然是失望萬分,臉上卻是不顯,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就打算退下。


    “華姑娘隻會月嫦舞嗎?”薛姍姍開口道:“這個月嫦舞上次我已經跳過了,就算華姑娘跳得比我更好,畢竟也沒有新意,不如華姑娘再跳一曲別的,如何?”


    她的話雖然是對著華秀桐說的,可她看的卻是建昭帝,一臉純真無辜。


    華秀桐差點沒有壓住心中的怒氣。


    她畢竟是華閣老的獨女,華閣老位高權重,恰好皇室又沒有公主郡主,華秀桐在京都貴女中向來是眾星捧月,薛姍姍之前做為永成侯次女,在她麵前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是機緣巧合成了皇妃,就做張做勢地威風起來了。


    這倒也罷了,京都女子中嫉妒她的比比皆是,薛姍姍此舉不過是小人得勢。


    最讓她難過的是裴琅。華秀桐本以為自己跟裴琅早已心意相通,寧王妃的位子就是給她留著的,父親也說過隻等裴琅生辰過後就籌備此事。可裴琅生辰已經過了這麽多天,皇上並未同意他們兩個的婚事。


    如果隻是皇上不願意,倒是還能想想法子,可裴琅神色懨懨,根本就沒有看她跳舞,華秀桐心中已經失了信心。


    她咬了咬唇,壓了壓火氣,薛姍姍正是得寵,不是她能夠得罪的人。


    “順妃娘娘見諒,臣女體力不支,恐難為繼。”華秀桐低眉順眼。


    華閣老嗬嗬一笑,“順妃娘娘,我這女兒也就這一曲月嫦舞還能入眼,別的還是算了。”


    薛姍姍還想再說什麽,建昭帝已經擺了擺手,“退下吧。”


    一場小小的風波消弭於無形。


    等到宮宴結束,薛筱筱也沒看到更多熱鬧,她低聲跟裴無咎說道:“啊,這是我參加過最和平的宮宴了。”雖然剛開始薛姍姍試圖挑釁,但立刻就被裴無咎懟了回去。跟往常的誣陷偷盜、偷情、刺殺比起來,這一次宮宴可謂是風平浪靜到難以置信。


    裴無咎輕笑一聲,捏了捏她軟軟的掌心,“隻是表麵平靜罷了。”


    薛筱筱推著裴無咎的輪椅,把他這話在心裏想了想,聽意思好像是暗地裏風起雲湧?她有心再問,可此時宮宴結束,人們出了景福宮沿著宮道離開,大家走的是同一條路,附近都是人,不是細問的好時機。


    太子是要回東宮的,與他們的路不同,此時裴無咎和裴琅兩位親王是走在最前麵的。


    裴琅很自然地走到兩人身邊,貌似無意地開口道:“前幾天暴雨,聽說灃河水位上漲,支流的小河堤恐有決堤的風險,無咎聽說了沒有?”


    裴無咎淡淡道:“聽說了,夏日暴雨乃是尋常之事,灃河河堤每年都有提前加固,應該無礙。”


    “最好如此,不然無咎的輪椅不方便過去,我手裏的永豐糧倉正是緊要的時候離不開人,咱們兩個都去不了,到時候得讓別人過去了。”裴琅的目光落在裴無咎的輪椅椅背上,那裏搭著薛筱筱的兩隻手,白嫩纖細,要不是親眼所見,裴琅實在無法相信,這樣嬌軟的手指會穩穩地握著小弩,眼都不眨地射殺了那麽多的黑衣人。


    裴無咎黑眸中飛快地閃過什麽,“也是。”


    裴琅閑話了兩句暴雨就離開了,薛筱筱琢磨了一下也沒明白他為什麽特意過來說這麽一句。聽他的意思,好像暗示著灃河支流河堤會出事,然後又提示裴無咎不要過去,他自己也不會過去,至於那個要去查看河堤的“別人”是誰,薛筱筱就無從知道了。


    裴琅一邊走一邊想著接下來的計劃。


    他是絕對不會洗頸就戮的,就算要死,死之前也要搏一搏。本來想借著林妙香拉攏裴無咎,但林妙香出師不利,還什麽都沒做呢就被禁足了。不過他如果是裴無咎,身邊有小雪花陪著,也不願意為了個侍妾惹她不快。


    好在就算沒有林妙香,裴無咎也沒有跟他作對的意思,剛才那話不過是試探一下,沒想到裴無咎爽快地應了。以裴無咎的心計,應該猜出來他要做些什麽。那人在雲雁山設伏,裴無咎也是受害人,連小雪花也在,就算裴無咎顧念著什麽不親自出手報仇,至少也不會攔著他。


    裴琅把接下來的計劃在心中反複推演,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裴無咎肯定以為他隻是找點小麻煩出口惡氣,但這一次他要下殺手,而且必須一擊必中。不然不管是父皇還是太子,都絕對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


    “寧王殿下。”他正在心裏把每一個步驟都翻來覆去地盤算,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殿下是有心事嗎?”


    裴琅抬眸看去,華秀桐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身邊,正偏頭望著他,盈盈雙目帶著隱憂。


    如果不是建昭帝壓著不同意,他現在應該已經跟華秀桐定親了。裴琅下意識往薛筱筱那邊看了一眼,隻是目光移到一半就硬生生止住收了回來。華秀桐可不是薛姍姍那種好糊弄的人,而他此時處境危險,更需要華閣老相助。


    華秀桐笑道:“剛才在景福殿臣女跳舞,殿下似乎也無心觀賞,是有為難之事嗎?”


    裴琅歎了口氣,“是呀,想必你也知道我所愁何事,說起來,這事還跟華姑娘有大大的關聯。”他深深地看著華秀桐,桃花眼瀲灩多情,似乎蘊著說不出口的情意。


    華秀桐心如鹿撞,看剛才裴琅在景福殿的表現,她還以為他對自己已經失了興致,或者不想再跟華家聯姻。可聽他話裏暗示,分明是因為建昭帝不允此門親事而發愁。


    華秀桐臉頰微紅,目光稍稍錯開,低聲道:“好事多磨,寧王殿下心中所想,必能如願。”


    “那就借華姑娘吉言了。”裴琅連聲音都輕柔了很多。


    華秀桐微微一笑,再不多言,放慢了腳步,漸漸地跟裴琅拉開了距離。


    薛筱筱一邊推著裴無咎的輪椅,一邊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看熱鬧。她是全當話本子裏的男女糾葛來看的,裴無咎卻不高興了,抬手捏了捏她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冷哼了一聲。


    薛筱筱失笑,這家夥越來越霸道了,她又不是真的在看裴琅。


    眼見著出了宮門朝著馬車而去,左右無人,薛筱筱低聲問:“殿下,你說他們能成嗎?”


    裴無咎冷颼颼地瞥了她一眼,“筱筱這麽關心別人,看來是太閑了,不如我給你找點事做。”


    薛筱筱好奇:“什麽事?”說起來她每日在王府真的是太清閑了。


    裴無咎:“好好服侍你的夫君,讓他日日盡興。”


    薛筱筱:“……”


    盡興?還日日盡興?


    想得美!


    第078章


    夏日的雨水確實很多, 接連下了幾天暴雨,安王府的湖水水位都上漲了一大截。


    薛筱筱不由得想起了裴琅所說的灃河支流河堤一事, 她猜測如果河堤出事應該就在這幾天了,當時裴琅說的是灃河支流,不知道附近會不會有很多百姓, 如果決堤的話可能會讓百姓受災,不過想想裴無咎既然默認了此事,那應該不會有大礙。


    薛筱筱窩在窗下的軟榻上, 懷裏抱著那兩隻玉雕的小兔子,手裏捧著話本子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自從上一次裴無咎和他一起研讀話本子,還拿了避火圖來兩相對應,薛筱筱再看話本子的時候, 就很是小心, 遇到那些香豔的描寫,如果在裴無咎身邊就飛快地翻過去,生恐正巧被裴無咎瞧見再拉著她盡興一番。


    她一邊翻話本子一邊琢磨著也不知道裴琅說的灃河是怎麽回事, 裴無咎坐在大書案後麵正在處理公文,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毛筆, 俊美的臉上神色淡淡, 從容優雅,似乎完全沒有在意暴雨的事。


    “王爺!”薛筱筱剛剛翻過一頁,就聽到院子裏長安的聲音:“王爺,灃河出事了!”


    薛筱筱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黑亮清澈的杏眸瞪得圓溜溜的, 飛快地望向裴無咎,裏麵滿是好奇。


    最近裴無咎都是在正院書房處理公文,從來沒有避著薛筱筱,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她想聽,沉聲說到:“長安,進來回話。”


    長安大步進了書房,抱拳躬身行禮:“王爺王妃。”


    “灃河怎麽了?”裴無咎問道。


    “灃河有一處支流決堤了一個小口子,河堤下露出一塊一人高的大青石,石頭上寫著四個字,”說到這裏,長安的表情頗有些一言難盡,“那四個字是——安享天下。”


    安享天下?薛筱筱下意識覺得這四個字才是此次事件的關鍵,她一時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竅,纖長的睫毛茫然地眨了眨,疑惑地看著裴無咎。


    “安……享天下?”裴無咎冷笑一聲。


    長安有些不安,遲疑問道:“王爺,接下來該怎麽辦?”


    裴無咎修長的手指在大書案上輕輕敲了兩下,“無妨,這件事不是衝著我來的,就算青石上出現了安字,也隻是為了讓我名正言順地避開此事,到時候皇上就會派別人去處理。”說完他擺擺手,長安躬身退下。


    聽到“派別人”的時候,薛筱筱就知道這件事正是裴琅所策劃的。大青石上出現了安享天下四個字,那個“安”字看來是隱晦地指向安王府。難道這四個字暗示著裴無咎會擁有天下?


    白軟軟的臉頰鼓了起來,薛筱筱生氣了。那天從皇宮出來的時候裴琅說起此事,分明是在暗示他要算計別人讓裴無咎不要插手,怎麽現在順手把安王府也給算計了?河堤下的大青石肯定是提前埋好的,上麵的字也早就寫好了,裴琅寫什麽不好非要寫個安享天下,這難道是想借著“天兆”影射安王府有謀權篡位之嫌?


    她坐在軟榻上鼓著臉頰像是一隻氣呼呼的河豚,陽光照在她白嫩瑩膩的臉上,染亮了臉頰邊細小的絨毛,看上去像是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裴無咎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小王妃生氣了,輪椅一滑從大書案後麵來到軟榻邊,站起身把自己挪到軟榻上,將薛筱筱攬在懷裏,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無妨,對我沒有多大影響。”


    薛筱筱氣鼓鼓地哼了一聲,“非要弄個大石頭出來,還非要寫安享天下,他怎麽不寫寧享天下?這是想借天兆來陷害殿下,萬一皇上相信了怎麽辦?”


    “這麽粗淺的手段皇上不會輕易相信的。”裴無咎壓低了聲音說道:“此事也不是針對我,最多是一箭雙雕順手給我添點堵罷了,主要還是為了讓我不要插手此事。”


    到了此時,薛筱筱已經大概猜出了裴琅是要做什麽,她伸出胳膊勾著裴無咎的脖子,湊到他的耳邊,用氣聲問道:“他是要針對太子做什麽嗎?”


    她的氣息熱乎乎的,撲在耳朵上有些癢,裴無咎本來體溫就偏低,她湊得太近,除了熱熱的呼吸,還有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棠梨香氣。


    裴無咎輕輕點頭,眸光卻變得深邃。


    薛筱筱咬了咬牙,上次他們和裴琅一起在雲雁山被太子劫殺,雖然說沒有傷亡,但誰也說不準太子究竟隻是想警告還是說真的下了殺心。她其實也咽不下這口氣,現在裴琅想要報複太子,薛筱筱的想法跟裴無咎一樣——靜觀其變。就算裴琅想借機給安王府添點堵,也不是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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