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都是武將,旁邊一人道:“管他娘的,咱們就站在旁邊充柱子就行了。”


    起先那人道:“那若是要表個態呢,聽誰的好?”


    另一人吃驚地看他一眼,道:“這還用說?自然聽皇上的意思啊,旁人說什麽不必理會,待洛淮之開口時,你隻管附和就行了,絕不會有錯。”


    他才說完,又有一人粗聲粗氣道:“可老子不想聽洛淮之那娘娘腔的,憋屈得很。”


    另幾人忙勸道:“射虎將軍小聲些,別叫旁人聽了去。”


    潘楊心裏憋悶,但經驗告訴他,這時候確實不該胡亂說話,隻好閉了嘴,正在這時,前方過來了一行人,有人低聲道:“是金龍衛。”


    潘楊打眼一看,那幾個都穿著玄色的侍衛服,腰間挎著刀,果然是金龍衛,領頭那個人更是分外眼熟,眼熟得他恨不能把人挫成灰了。


    “李統領。”


    幾名武將都停了下來,紛紛與他打招呼,李奕都一一客氣回了,然後看向潘楊,笑了一下:“幾位將軍這是要去議事麽?可得趕緊著些,皇上剛剛才離了乾清宮,正往南書房去呢。”


    幾人聽了連忙謝過,唯有潘楊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不理會他,李奕也不生氣,拱了拱手,道:“那諸位,我下值了,就先走一步。”


    待那一行金龍衛遠去了,武將們才繼續往前走,一邊談論著,忽然有人道:“潘將軍,我記得你似乎與他一起在定遠將軍的部下做過事,曾是同僚?怎麽方才那情形,你們倒像是不認識一般?”


    潘楊甕聲甕氣地回道:“呸!我不曾與狗共事過。”


    幾名武將頓時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然之色,原來這兩人私下不和啊。


    卻說李奕帶著幾名下屬到了金龍衛司衙門,這才換上一身常服,出來時便有人問道:“首領要出去?”


    李奕笑著應了,又道:“這兩日或許會有些忙,你們幾個也可以去散散心,好好休息,酒菜錢我都包了。”


    金龍衛們俱是高興起來,呼朋引伴,又招呼李奕,他隻搖頭,道:“我還有事情,辦完就去找你們。”


    眼看著一行人走了,李奕這才跟著離開金龍衛司衙門,出了宮,右轉到玄武街,自坊市裏牽了一匹馬,縱馬出城,往京郊而去。


    在離官道的一裏地的僻靜之所,他勒停了馬,取出一個竹哨,仰起頭吹奏起來,三長一短,雲層之間忽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鷹啼,一點黑影如石子一般撲了下來,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121章 ……


    那是一隻鷹隼, 甚是威武霸氣, 鋒利的鷹喙如彎鉤一般, 誰敢去碰就要立馬給他啄出一個血淋漓的洞來。


    李奕掂了掂它, 失笑道:“吳鉤,幾日不見, 你又胖了。”


    鷹隼歪了頭, 用銳利的小圓眼睛盯著他,像是不屑於搭理這種近乎冒犯的話,李奕自它的爪子上取下一個小竹筒來,然後捏開密封的蠟丸, 從裏麵倒出了一張條狀的紙, 展開細細看過一遍之後,將那紙條謹慎地撕碎了, 灑入河中。


    他從懷中取出寫好的紙條來,塞入竹筒裏,原樣綁回吳鉤的爪子上, 又從隨身的布囊裏取出一個油紙包, 打開來,裏麵是一塊肉, 鷹隼低頭熟練地把那塊肉叼起來, 仰起脖子吞了,這才振翅飛了起來,在雲層中盤旋兩圈,發出一聲嘹亮的啼叫, 便再也看不見了。


    李奕翻身上馬,撥轉馬頭,口中輕喝一聲,馬兒便小跑起來,徑自上了官道,往京師的方向去了。


    ……


    “這幾日可不能走路了,免得加重傷勢。”


    老太醫一邊叮囑著,一邊用棉紗替洛嬋裹住腳踝的位置,一圈一圈纏緊,旁邊的李懷德不耐他這慢騰騰的態度,出聲問道:“張太醫,好了麽?”


    老太醫斜睨了他一眼,不大客氣地道:“公公這麽急,不如自己來?”


    李懷德聽了,心裏大罵這老匹夫事情多,麵上還要陪著笑道:“是咱家心急了,張太醫勿要見怪,這不是怕耽誤皇上的事麽?”


    老太醫遂不再理會他,隻慢條斯理地把棉紗纏好,打了一個結,叮囑道:“藥一日三換,不要沾水。”


    李懷德應了,老太醫這才提了藥箱,帶著醫官離開了。


    待他一走,李懷德便衝幾個宮婢們招了招手,吩咐道:“替娘娘換上衣裳,好好梳洗妝扮一番。”


    眾宮婢呼啦一下子都圍了過來,強行將洛嬋簇擁著入了內間沐浴更衣,洛嬋隻覺得四麵八方都是手,它們伸過來抓她,扯她,像蛇一般,肆無忌憚地擺弄她,無論她如何躲閃都不能避開。


    三伏天氣,潑下來的水明明是溫熱的,洛嬋卻冷得直發顫,赤紅色的衣裳披上來,像鮮紅的血,緊緊包裹著她,令她不能掙脫。


    宮婢們大約是想討好她,大肆稱讚著,說著一些溢美之詞,洛嬋卻什麽也聽不見,隻覺得兩耳嗡嗡的,她們的聲音仿佛被一層布隔住了似的,變得非常小,越來越小,最後如同蚊子一般。


    她的額上漸漸滲出冷汗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許多虛影交錯晃過,扭成了光怪陸離的模樣,洛嬋努力晃了晃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然而眩暈感襲來,她不受控製地往下滑去,在宮婢們的驚呼聲中,倒在了地上。


    少女躺在地上,赤紅色的衣裳鋪陳開來,鮮豔如同血泊一般,更襯得她臉色蒼白如紙,幾個宮婢驚慌失措,連忙去叫來李懷德。


    李懷德進來一看,見洛嬋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也是叫糟,質問道:“怎麽會這樣?方才不是好好兒的,怎麽這會兒就暈過去了?”


    宮婢們生怕被責罰,連連磕頭辯解,更有害怕的已經開始哭起來了,李懷德心煩意亂,罵道:“哭你娘呢,人怎麽樣了?”


    他說著,走過去伸手探了探洛嬋的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幸好沒死,快給人去把張太醫追回來,讓他給看看。”


    然後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幾個宮婢,吩咐道:“你們,把她抬到榻上去,這頭發不是還沒梳完麽?”


    一個宮婢怯怯道:“可是公公,她還昏著呢。”


    李懷德一瞪眼,道:“咱家又沒瞎,當然知道她昏著,可皇上交代的事情怎麽能不辦?到時候怪責下來,你借個腦袋給咱家頂上?”


    那宮婢一縮脖子,不敢再作聲了,張太醫還沒回太醫院就被追了回來,待進了殿內,就看見兩個宮婢一左一右扶著洛嬋,讓她靠在矮榻邊,另外兩個正在飛快地給她梳頭,插簪子和珠花,忙得不亦樂乎。


    他還以為這人好了,沒想到定睛一看,那病人竟還是昏迷的,張太醫生氣地道:“荒唐!”


    宮婢嚇了一跳,梳子都掉了,張太醫指著她們罵道:“這麽折騰人,不把人給折騰壞了?快放下來!”


    李懷德開腔道:“張太醫您先別管這些事兒,快給她把脈吧?”


    張太醫氣急,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您當我是華佗再世呢,給她把個脈就能醒了?人昏了就得先安置好休息,你們這是做什麽?生怕病人病得不夠重?”


    李懷德道:“這坐著也耽誤不了您診病啊。”


    張太醫白了他一眼,道:“還就耽誤了,這病我不看了,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死了也不幹我的事情,左右不是皇上下旨讓我來診病的。”


    李懷德被噎得一肚子火,卻又不敢說什麽,人死了還真不幹張太醫的事情,倒是他隻有一個腦袋,不夠砍的,最後隻好擺了擺手,讓那幾個宮婢把洛嬋放下來,一邊在心裏咒罵這老匹夫,一邊好聲好氣地賠笑道:“您請,您請。”


    張太醫這才坐了下來,替榻上的人診病,才把了脈,他就皺起眉來,問道:“她多久沒有進食了?”


    李懷德愣了一下,道:“這……隻有今日未曾進食?”


    張太醫一聽就來了火氣,指了指窗外的夕陽餘暉,質問道:“公公可是已準備用晚膳了?”


    李懷德無言已對,隻好陪著笑道:“那她這是沒吃飯鬧的?您瞧瞧還有別的毛病麽,一並給看了。”


    看好了就千萬別再出事了,他可受不住。


    張太醫收回手,沒好氣地道:“此乃是氣血不足,脾胃兩虛之症,吃幾副藥,再好吃好喝仔細伺候著,不出幾日就會好了。”


    李懷德連忙應了,千恩萬謝送走了張太醫,再一看天色,晚霞都布了滿天,急得忙吩咐人去準備膳食,生怕皇上回來看見人暈在這裏了。


    南書房是曆代帝王召見大臣議事的地方,此時正是傍晚時候,殿內的光線已經變得昏暗起來,再加上站了十來名大臣,這會兒更是看不清楚,宮人們陸續進來,一一上了燈,昏黃的燭光照亮了四周。


    身著常服的天子坐在最上首,聽底下的大臣們議事,秦躍在這裏耗費了大半日光景,這會兒已經十分不耐煩了,但是今日議的事情於他而言,算是十分要緊的,便隻得耐著性子聽。


    他繼位以來,一直想將逝去的生母王太妃追封為太後,但眾臣極力反對,無他,王太妃的出身不大光彩,縱然他是天子,也一直未能如願追封生母,為了此事,他不知打殺了多少大臣,又暗中令洛淮之彈劾,把那些有異議的官員都打壓下去了,但是都無濟於事,然而不知為何,今日他們突然醒轉,願意讓步了,秦躍自然十分歡欣,便覺得在這裏坐上半日也無妨。


    隻是文官們的屁事多,一點事情都能辯來辯去,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好容易商定了諡號,又來議論追封的日期時辰,秦躍眼看天都黑透了,實在不耐煩,便道:“此事爾等與禮部議定便可,無需再議。”


    眾臣便住了嘴,秦躍站起身來,擺了擺手,道:“都散了罷。”


    兵部尚書上前一步,道:“皇上,臣還有事要奏,乃是關於邊疆軍情。”


    秦躍頓時覺得頭大如鬥,不耐道:“此事與內閣閣老並幾位將軍商議便是,議完之後明日早朝再奏。”


    兵部尚書看向右前方,寬大的朱色官服袖中,有一隻手輕輕擺了擺,他心中一歎,應聲退下了,秦躍站起身來,道:“若無它事,諸位就散了吧,明日早朝再議。”


    眾臣皆應答下來,紛紛退出大殿,豈料秦躍見洛淮之站在那裏沒有動,便出聲喚他道:“洛禦史。”


    洛淮之立即停住,恭敬道:“臣在。”


    殿內火燭通明,秦躍看著他那一副平靜從容的模樣,不知怎麽就來了一點惡趣味,盯著他,道:“聽說你有個表妹?”


    洛淮之明顯頓了一下,才道:“回皇上的話,確實如此。”


    秦躍忽然惡劣地笑了起來,道:“她如今就在宮中,正好,你們表兄妹也見一麵?”


    洛淮之低垂下頭去,畢恭畢敬地道:“是。”


    ……


    夜幕降臨,天邊已出現了點點星子,宮道兩旁掛了燈籠,光線昏黃,幾名武將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宮門的方向走,其中一人道:“嗬,站了一日,腿都麻了。”


    “可不是,那些個文官們還能說個沒停,連口水都沒喝,也是厲害。”


    一人疑惑道:“不是我說,今日這事兒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你們說,往日會叫咱們來參議這種事麽?還不是他們幾個文官商定了。”


    另一人接道:“是有些怪,不過……或許是皇上的意思呢?”


    說到天子,眾人便不出聲了,原先起疑那人也立刻道:“不管如何說,咱們就聽著,今日這事可算完了,日後在朝堂上也不必再聽他們吵了。”


    “是是,武威將軍說得有理。”


    “不提這茬,聽說得意樓新出了幾樣好酒,叫什麽一杯倒,我來做東,諸位有沒有時間賞個臉?喝幾杯?”


    一聽有人要做東,眾武將都高興起來,熱忱答應,一幹叫好聲裏冒出個粗嗓子,道:“我家中還有事情,今日就不去了,改日我請諸位吃酒。”


    說做東的那人問道:“射虎將軍還有什麽事?”


    潘楊含糊答道:“營中軍務未完,還得去處理。”


    那人笑著調侃道:“自從射虎將軍掌南大營之後,軍務是越發繁忙了,既是正事,今日就罷了,改日必不能再推辭。”


    潘楊自是滿口應好,出了宮門便與他們分道揚鑣,自騎了馬,往京郊南大營的方向而去,才在半路,聽得暗處傳來一聲口哨,一長一短,他立即勒停了馬,四下望望,此處偏僻無人,連忙翻身下來,把韁繩拴在樹杈上,往那口哨聲的方向尋過去了。


    巷子深處很暗,此時月光已然升起,投下朦朧黯淡的銀輝,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牆邊,頭上戴著鬥笠,潘楊隻看了一眼便認出來人,分外激動地迎上去:“將軍!”


    第122章 ……


    乾清宮。


    桌上擺滿了各色的膳食, 還冒著熱氣, 香氣誘人, 李懷德陪著笑勸道:“娘娘還是用一些吧, 太醫說了,您身子虛弱, 若是不進食, 怕是有大妨礙啊。”


    洛嬋看了他一眼,無動於衷,置若罔聞,李懷德隻覺得畢生的耐性都要被磨光了, 但即便如此, 他也不敢說一句重話,皇上如今正在興頭上, 誰知道這位日後會是如何,一個弄不好,以後宮裏頭可能就沒他李懷德了。


    然而無論他如何勸, 洛嬋都不肯吃, 一張小臉蒼白如紙,叫人見了心生憐惜, 李懷德可顧不上憐惜, 天色這麽晚了,說不定皇上這會兒正要回來了,到時候看見美人兒這副模樣,怕是要龍顏大怒了。


    他一咬牙, 道:“既然娘娘不肯吃,那咱家隻好用別的法子了,這都是為了娘娘自個兒的身子著想,娘娘可千萬別怪罪奴才啊。”


    說完,李懷德便對左右宮婢招手,吩咐道:“來人,伺候娘娘進食。”


    那兩個宮婢領命上前,一人按住洛嬋,一人端起雞湯往她嘴裏喂,洛嬋氣得渾身都顫抖起來,她終於伸手接了那碗雞湯,李懷德見她如此,頓時一喜,討好笑道:“娘娘願意自己用膳,當然是再好不過——”


    話未說完,洛嬋便將那一碗雞湯往他臉上一潑,湯湯水水灑了李懷德一頭一臉,順著臉頰下巴往下淌,雞骨頭蹦跳著落在了地上,滾出老遠,他閉緊了眼,慢慢地用手掌抹去臉上的雞湯,牙關咬得咯咯響,幾個宮婢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殿內靜如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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