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融背對她站著,不知是藥效發作了,還是別的什麽緣故,魏融覺得有些冷。


    可明明是四五月的天氣,怎麽會冷?


    魏融說不清心底的感覺。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後麵環繞過來,抱住了他的腰,緊接著,她整個人都貼了上來,當她說話的時候,聲音的震動清晰地傳到了魏融身上。


    蘇梨是個梨花妖,她不會輕易動凡心,但如果別人對她好,蘇梨也會憐惜回去。


    魏融無疑是個可憐的人,剛剛出生家人就死了精光,小小年紀被身邊的忠仆教導要複仇,然後忍辱負重假冒太監進宮伺候殺害他血親的仇人,大仇得報,他對她與兩個孩子一片真心,蘇梨卻各種防備,還必須讓他服下這種藥才肯信他。


    魏融服藥之前,蘇梨再享受他給的快活都提防著他,魏融服藥之後,蘇梨……依然有些警戒。


    誰知道他服下的藥是真是假呢,就算是真的,也可能還有解藥。


    可蘇梨願意相信他一次,權力她會繼續收攏到她與孩子手中,與此同時,蘇梨願意接納魏融作為自己後半生的伴侶,她不會給他全部的信任,但蘇梨會給他戀人應有的心疼與體貼,讓這個身世可憐的男人也感受一番人間的溫情。


    “隻是虛弱嗎,會不會疼?”蘇梨貼著他的後背問。


    魏融笑道:“不會。”


    其實會,據說會疼痛難忍,無論男女服了這藥都會有一陣徹骨的痛苦,所以魏融得知後果後,就沒有想過讓她服。他也可以選擇另一種短期有效的藥,但那個藥解除不了她對他的戒備。


    “你當我是福慧嗎,那麽好騙。”蘇梨醞釀好了,眼中帶淚轉到他麵前。


    魏融驚怔地看著她的眼睛。


    蘇梨苦笑,靠著他的肩膀道:“我也不想這樣逼你,可我是如何走到今日的你比誰都清楚,我倚仗你,又怕你,我怕就算你現在對我是真心,將來我年老色衰,你卻有大把的新人可以挑選,屆時你若反悔趕走我們娘仨,我輸不起。”


    魏融明白她的顧慮,更加明白一個母親的迫不得已與必須堅強。


    魏融有一個比她更苦命的母親,蘇梨生下龍鳳胎那日,魏融滿腦都是當年的母親,一模一樣的雙生子,母親在必須選擇保住一個孩子的時候,在抱著另一個孩子絕望赴死的時候,該是如何的心情?


    魏融不懂到底何為男女情愛,但就憑蘇梨為他生了一雙兒女,魏融便絕不會背叛她。


    “你這是什麽話,我大你六歲,就算年老色衰也是我先於你,我都沒怕你改去寵幸潘閑潘忙,你怕什麽?”魏融輕輕摸摸她的頭,低聲笑道。


    蘇梨這才意識到他居然一直在吃潘閑的飛醋。


    蘇梨破涕為笑,指腹擦過他的喉結道:“放心,隻要你的聲音在,這輩子都不會失寵。”


    第106章 石榴篇完


    服了藥的魏融告了病假, 兩天都沒有來蘇梨麵前伺候。


    異姓王善哥兒、小皇帝趙暨、福慧公主來給母後請安,沒有看見魏融, 善哥兒還好, 趙暨與福慧公主都不太習慣。龍鳳胎自出生幾乎每天都會見到魏融,魏融對他們又溫柔可親,在龍鳳胎眼中, 就算魏融是太監, 也是地位不一樣的太監。


    “母後,魏公公呢?”福慧公主找了一圈沒看到魏融,奇怪地問。


    福慧公主比趙暨更喜歡魏融,她認為魏融是宮裏最俊美的太監, 她喜歡魏公公陪她玩,給她講故事,魏公公的聲音好聽, 同樣的故事, 魏公公講的就比乳母講的好聽多了。


    蘇梨想,魏融現在正在承受那顆藥丸的副作用吧。


    會是什麽樣的疼?


    蘇梨猜測, 可能跟有些女子來大姨媽最痛的時候差不多,臉色蒼白,渾身冒虛汗。


    “魏公公病了, 告了兩日假, 後天就會回來了。”蘇梨抱著女兒道。


    趙暨下意識地道:“朕叫太醫去看看他。”


    小皇帝也是皇帝,趙暨已經養成了遇事先想辦法解決的習慣。


    蘇梨笑道:“我已經派人去看過了,他是老毛病, 每個月都有那麽一兩次,你們去上課吧,不必擔心。”


    趙暨與善哥兒就先走了。


    蘇梨休息了一會兒,要去批閱奏折了,福慧公主離開前悄悄問她:“母後,我想去看看魏公公。”


    蘇梨也想去,但她不能,一個太後專門去看一個太監,傳出去要惹人非議的。


    “去吧,不過不要耽誤太久,還要讀書的。”蘇梨溫柔地道。


    有了母後的允許,福慧公主就放心地去找魏融了。


    魏融正在休息。


    腹痛難忍,魏融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床上,靠回憶與蘇梨相處的點點滴滴轉移痛苦。聽身邊伺候的小太監說福慧公主來了,魏融又喜又驚,雖然難受,他還是強撐著坐了起來,正要穿靴子的時候,五歲的小公主小蝴蝶似的進來了。


    他臉色蒼白,與平時溫潤如玉的樣子判若兩人。


    福慧公主被這樣的魏公公嚇到了,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魏融見了,低頭咳了咳,裝成普通風寒的樣子,虛弱地對福慧公主道:“敢問公主找臣何事?”


    他的聲音沒有變,還是那麽溫柔,福慧公主忽然不怕了,繼續走過來,仰頭看著他道:“母後說公公生病了,我來看看公公。公公,你哪裏疼,太醫給你煮藥了嗎?”


    奶裏奶氣又條理清晰的小聲音,來自女兒的關心讓魏融心裏暖融融的。


    他笑道:“多謝公主關心,臣吃過藥了,休息兩日便好。”


    福慧公主見他一隻手一直捂著肚子,腰也彎著,女娃娃很懂事,拍拍魏融的床道:“公公快躺下來吧,我生病的時候就隻想躺著,那樣就舒服多了。”


    魏融確實熬不住了,這裏又沒有外人,他便慢慢躺了下去。


    福慧公主趴在床頭,見他額頭全是汗,拿出自己的小帕子想幫魏融擦。


    魏融搖搖頭,笑道:“臣的汗臭,會弄髒公主的帕子。”


    福慧公主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認真道:“不怕,弄髒了我還有新的帕子。”


    說完,福慧公主往床上爬了爬,伸著小手在魏融的額頭、鬢邊輕輕點了幾下。


    女兒的小臉近在眼前,本以為自己會孤獨忍受兩日痛苦的魏融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情襲擊,久久都沒有說話。


    “公公你想喝水嗎?”擦完汗,福慧公主輕聲問,振振有詞道:“母後說的,生病了要多喝水,喝了水,會好的快。”


    魏融看眼不遠處跟隨女兒過來的宮女、太監,笑道:“公主說的是,臣剛剛喝了水,還服了藥,臣很困,要睡會兒了,公主先去上課吧,等臣好了再去給公主請安。”


    福慧公主還想多陪他一會兒的,聞言隻好點點頭,然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她的小帕子落在了魏融的床上。


    魏融撿起帕子,看到帕子角落繡了一隻模樣奇怪的小綿羊,身上的毛發一卷一卷的,與真的綿羊並不像,卻憨態可掬,龍鳳胎都很喜歡。


    這是蘇梨親手給女兒繡的小手帕。


    魏融珍惜地將帕子放在胸口,閉上了眼睛。


    他雖然沒有坐上那個位子,可他有聰明伶俐的兒子,有嬌憨可愛的女兒,還有一個比世間任何女子都要美好的女人,魏融覺得值了,就算有人用龍椅跟他換,魏融也不願意。


    ——


    兩日後,魏融服藥的副作用都消失了,他神采奕奕地回到了蘇梨身邊,托著蘇梨的手陪她去上朝。


    身後還跟著長長一隊宮人,現在不是說悄悄話的時候,下了早朝,簡單地陪孩子們說說話,直到進了崇政殿,蘇梨才借批閱奏折不需要太多人在眼前伺候的機會,單獨與魏融共處一室。


    “身體怎麽樣了?”


    蘇梨坐到龍椅上,看著剛剛為她搬開龍椅站在一旁為她磨墨的俊美男人問道,“若還不爽利,你別勉強自己,再回去休息兩日。”


    魏融為她準備好紙筆,方看了過來,眸中帶著幾簇暗火:“臣是否爽利,娘娘要試試嗎?”


    蘇梨:……


    她在關心他的健康,他竟然跟她開黃腔?


    蘇梨瞪了他一眼,低頭看奏折去了。


    在中宮兩人還可以放縱一些,這裏是崇政殿,隨時可能會有大臣過來稟事,蘇梨可不想在朝臣麵前玩火。


    忙了一上午,中午蘇梨陪三個孩子吃了午飯,這才回中宮準備歇晌。


    進中宮之前,魏融托著蘇梨的手,低聲耳語道:“臣現在就是服侍娘娘。”


    蘇梨:……


    他吃的到底是絕育藥還是與春天有關的那個藥?


    但魏融的迫不及待也傳染了蘇梨,因此,蘇梨換衣服的時候,吩咐魏融:“你偷懶休息了兩日,我這肩膀可連著累了兩日,都快僵掉了,等會兒多替我捏捏。”


    魏融笑道:“臣的錯,臣遵旨。”


    如意便帶著小宮女們退了出去,從外麵帶上了門。


    魏融仍然先悄悄走過去關上門,再來到床前。


    也許是因為表過了忠心,也許是因為前兩日那非人的痛苦,今日魏融在蘇梨麵前少了很多敬重,他像急於索取補償一樣,連帷帳都沒有放下,頗有些粗魯地將蘇梨壓了下去,殊不知這樣的野蠻與熱情正對了蘇梨的胃口。


    不能說話,兩人悶頭酣戰了半個時辰。


    魏融猶不知足,被蘇梨硬推到了一旁。


    “你想被人懷疑嗎?”蘇梨一手抱著被子,一手抵著他靠過來的肩膀問,鬢發濕亂,美眸帶霧。


    魏融喉頭滾動,想要,卻無法反駁。


    蘇梨安撫地拍拍他的胸口:“別急,咱們有的是時間。”


    魏融抓住她的手,捏了又捏,才迅速穿好衣服,去她梳妝台前檢查過妝容,這才退了出去。


    蘇梨仰麵躺在床上,享受地舒了口氣。


    有權有勢,有懂事的兒女,有完美的男伴,這樣的太後,怎麽都算是人生贏家了吧?


    ——


    魏融真的沒有野心,沒想跟自己的兒子搶龍椅,他與蘇梨一起把持著朝政,在共同渡過幾次危機後,不是夫妻的夫妻倆聯手將三個孩子養大了。


    趙暨十六歲這年親政,蘇梨痛痛快快地搬進慈寧宮,再也不幹涉政事,如果兒子遇到麻煩主動來求助她,蘇梨再給予智力支持。至於明宗給趙暨定的未婚妻,因為七駙馬、七公主犯下了彌天大錯,夫妻倆都被貶為平民流放偏遠之地,罪人之女更不可能再進宮伺候皇上,由明宗訂下的這門婚事自然順理成章地作廢了。


    善哥兒早就封了異姓王,與顧家徹底脫離了關係。善哥兒沉穩內斂,一心一意地輔佐皇帝弟弟,還娶了一個他自己看中的閨秀做王妃,婚後生活美滿。


    趙暨直到二十歲時才選秀充盈後宮。


    蘇梨並沒有堅持給皇帝兒子灌輸一夫一妻的現代觀念,因為兒子的翅膀太硬,又坐著龍椅,有些事不是蘇梨強行要求他做什麽趙暨就會做什麽,為了選秀的事鬧得母子決裂,不值得。不過蘇梨一直在教導女兒福慧公主如何挑選一個好駙馬,而好駙馬好丈夫的首要條件就是對她一心一意,那種左擁右抱風流好色的世家子弟全被蘇梨排除在外了。


    趙暨聽母後與公主姐姐說這些,從姐姐十二三歲聽到姐姐十八歲,幾年的熏陶下來,趙暨竟接受了母後的渣男論。


    趙暨不想成為母後口中的渣男。


    趙暨更不想成為第二個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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