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之後謝傾突然就沒了去道觀的興致,隻叫林二寶上去幫自己看著。


    沒過幾日便聽他說許文茵之後又來過道觀一回,不過隻是去上香祈福的。問過幾句,知道謝傾不在也不曾說什麽,調頭就回去了。


    接到這封信是今日晨時,謝傾照例在雲棲台和秦追匯報近況。


    說是匯報,一個壓根不願聽,一個報得也不怎麽認真,直到聽見謝傾說“慈寧宮那頭打算給你挑皇後了”,秦追才騰一下從榻上坐起來,一抬手,狠狠將茶蠱砸向謝傾。


    伴隨著一陣暴喝:“她休想!”


    謝傾充耳不聞,隨手接住,“她想不想,可由不得陛下。”


    秦追至今未曾立後納妃,是因太後不想把朝中勢力分給他一分一毫,是以特建雲棲台,廣收天下美人寵姬,封住朝臣之口。


    秦追每月至少來雲棲台三回,起先還有寵姬不識好歹地往前湊,未料統統被秦追砸了個頭破血流,至此,再沒人敢來觸這個黴頭。


    謝傾自然樂見其成,若讓這些來路不明的女人誕下龍嗣,太後一個將計就計,沒有家族庇護的皇子,隻會是第二個秦追。


    但秦追對寵姬惡態相向卻並非因為謝傾考慮的緣由。他性子陰晴不定,暴戾陰騭,對誰都是這般防備。


    也就因著謝傾每回都能接住他砸過去的花瓶茶蠱,拿他沒法,才允許他在自己麵前杵著。


    “那你去告訴她我不會立後!滾,給我滾!”


    謝傾可沒立場說這話,若一會太後問起自己對此事如何看,他不僅不會勸,還得笑容滿麵地讚成。


    “這事我知會沈默一聲,”他道,“不過陛下最好別報什麽期待,她藏到現在才透底,擺明了是心中早有人選。”


    秦追癱在榻上沒答話。


    淺紫袍服領口敞開,露出一片白到幾乎病態的胸膛,鎖骨凸出,雪膚下青筋分明。


    他瞧上去十七八歲,身形卻比同齡的謝傾瘦小了一大截,裸露的足上連鞋襪也沒穿,就這麽蜷縮腳趾搭在床沿,單薄羸弱。


    殿中地上的幾碟飯菜早涼透了,從昨夜到今早,沒被動過一口。


    殿內一陣沉默,謝傾把要說的說完,轉身就要走。


    “……等等。”


    身後傳來秦追的聲音。


    “你上回不是說……她要讓你娶袁家的女人麽。”


    “你會娶嗎?”


    謝傾回眸,蕩著淡淡的嗤意:“我不想娶的,自然沒人逼得了我。可你呢,你行麽?”


    秦追不答。


    “我們這輩子注定要遇見很多,很多懷揣目的接近我們的人。你區分不了,所以隻能將他們統統拒之門外。”


    謝傾嘴角一挑,拉出一抹英邪的笑。


    “可我不一樣。”


    說完這話,他再沒看秦追一眼,腿一跨,推門而出。


    沈默這時正從慈寧宮出來,剛拐過甬道,迎麵就撞上謝傾。他這身紅衣太打眼,走到哪兒一眼就能認出來。


    “聽說了?”嚴太後準備給秦追挑皇後的事。


    沈默頷首。


    照理說此事與他無關,他家中兩個小妹妹都還未到婚配的年紀,太後總不至於越過帝京貴女,去挑遠在江南的沈家女。


    那今日特將他召入宮中透底,就很讓人捉摸不透。


    難不成,是在打許家女的主意?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沈默又搖了頭,許家乃是舊姓,就算無權無勢,太後也不該樂意看見舊姓和皇帝綁在一塊。除非,有什麽別的緣由。


    謝傾不知沈默腦中所想,他如今心裏還裝著一點許文茵的事。


    方才在雲棲台,自己臨走前對秦追說的話並非扯謊。刻意接近他的人,他見過太多,多到隻要瞥一眼對方的眼神便能分辨。


    昨日的她,就和那些人很像。


    “小侯爺?”


    謝傾沒理會,丟下一句:“我如今顧及不上,這事交給你了。”而後大步往前,往慈寧宮的方向走去。


    沈默卻立在原地沒動。


    謝傾不管這事,多半是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在太後手底下裝瘋賣傻了十年,知道太後心裏那杆秤在哪裏,給新帝立後的事阻止不了了。


    接下來能做的隻有見招拆招。


    若秦追能再配合一些,倒也不難,可惜就可惜在……沈默思及那日秦追暴戾的神情,一向靜如止水的臉上也不禁帶出幾分無奈,閣老可真會把麻煩事丟給自己。


    太後傳他過去是為了同他說秦追立後的事,謝傾多少料到了。沒料到的是,慈寧宮殿裏不止太後一人。


    “你個禍害可算來了,我和五娘等你等得茶都喝了兩蠱,還不趕緊上前來。”


    嚴太後指著謝傾笑罵,“前些日子本是想要你和五娘見一見,誰知宮宴時你又不知去哪兒晃悠,我遣宮人去找你好久也找不到。”


    “今兒總算尋著機會,快來見過你五妹妹。”


    說是妹妹不過套個近乎,區區袁家,還不夠格和謝家攀親戚。


    話音落下,坐在嚴太後右手側的袁五娘起身,衝謝傾屈膝行禮,嬌嬌喚了聲:“五娘見過小侯爺。”


    方才謝傾未至時,太後拉著袁五娘與她說了好些話。


    鎮北侯謝家位高權重自不必說,謝家如今就謝傾一個獨子,日後這爵位是穩穩落在他頭上的。


    袁五嫁過去就是無妯娌煩心,無婆婆刁難,更無人爭這家產爵位,順風順水,謝家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親。


    末了,又說見她乖巧賢淑,打算認她做個幹女兒。


    袁五娘聽著聽著,總算明白過來其中利害。


    嫁給謝傾,還能做太後的幹女兒,日後討個封號,又是誥命夫人,可是利遠大於弊的。


    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袁五娘就改主意了。


    原來阿娘整日說謝家這好那好,都不是在唬她。那些暗地裏豔羨她的族姐族妹,也並不是打算看她笑話。


    這麽一想,方才還愁雲慘霧的袁五娘登時心頭大快。


    一抬眼,瞧見謝傾修長的身形,挺直的背脊,半眯著如美玉般的眉眼,就覺得怎麽看怎麽順眼起來。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謝十三生得這般好看?


    麵上笑意愈發嬌柔。


    “袁家五娘子。”


    謝傾也跟著唇角一翹,抬起手,露出一截皙白緊致的手臂,衝她一揖:“我記得你。”


    聲音佻達而散漫。


    袁五娘不禁雙頰一紅,低下頭去。


    謝傾這般順從的態度是嚴太後沒料到的。


    她隻當是謝傾見色起意,欣慰地歎了聲“十三懂事了”。


    又叫宮人將自己年輕時戴過的一套紅寶石頭麵拿來給袁五娘,“待追兒大婚過後,哀家再來操心你的事,放寬心。”


    惹得袁五娘一陣竊喜,笑著說了好些討巧話。


    謝傾始終沒提過半句異議,何止是異議,根本是太後說什麽他應什麽,眉眼彎彎,乖得活像隻兔子。旁邊給使都懷疑謝傾今日是不是吃錯了東西。


    三人又說了好一陣話,太後才願放他回去。


    謝傾一出殿門眼底就冷下來。


    這是試探。


    他還不至於蠢到去問太後打算給秦追挑哪家的貴女,不管是哪家,都和他這個與秦追毫無接觸的廢物無關。


    沈默也一樣,所以他聽過就聽過,多餘的話一句不說。


    傻子才會被她套住。


    謝傾扯扯嘴角。


    身後甬道上響起細微輕快的腳步聲,女人的,他不回頭看也知道是袁五追出來了。


    想起方才她看向自己時滿帶私欲和渴望的眼神,謝傾眼露嗤意,側身躍起,翻過牆頭,在甬道另一邊無聲落地。


    一抬眼,正好看見了皇城東北角。他知道被重重高牆包圍的那後麵,是許家府邸所在。


    本不打算再同她見麵,但眼下他忽然又多出一件想去確認的事。


    比如,她和袁五,到底是不是同類。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小公雞明明超喜歡茵茵卻過分理智(bushi


    第20章


    用過晚膳,許文茵起身回屋,今日是她頭一回留在魏氏屋裏用膳。


    魏氏和許三娘都不曾說什麽,本以為也就許珩會趁機叫囂個兩句。可沒料到的是他不僅沒叫囂,全程竟還安安靜靜,甚至許文茵說話,都罕見地沒嗆回去。


    許三娘真覺太陽打西邊出來,待許文茵一走,她就撞撞許珩的肩膀問:“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許珩悶聲。


    “你前幾日和二姐出去了一趟,回來就乖啦?”憑許三娘對許珩的了解,此事可不就有蹊蹺,“該不會是你對二姐做了什麽吧?”


    “什麽叫做了什麽?”這話許珩不愛聽了,“我是討厭她,但還不至於欺負她吧!”


    末了,一頓,又道:“我隻是覺得……”


    他想起許文茵那日提及許老太太時,黯然失色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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