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自己撐一把,手裏拿著一把,踩著台階踏踏往下把傘遞過去,“小侯爺,快別站了!這雨太大,若一會兒站出了毛病可怎麽辦,身體要緊!”


    風太大,她喊得很用力,心裏也很慌。謝傾本就站了兩個多時辰,這下再被雨一淋,恐怕尋常的男子都扛不住。


    謝傾看上去的確不大好,麵色微白,腳步虛浮,眉心緊緊擰著,不過就是不伸手接她的傘,可憐巴巴地說,“你家娘子不願見我,我都不想活了,還怕站出毛病嗎。”


    這……這人怎麽這樣呀!


    澤蘭真是又氣又急,隻好趕緊收了傘返回屋內。


    屋內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大雨劈裏啪啦地打在瓦片上的聲響。


    許文茵靜靜靠在椅子上沒動。


    香茹估計該說的都說完,一聲不吭立在一邊。澤蘭進來,二人對視一眼,知道許文茵並沒發話。


    “娘子……”


    “他還站在外麵?”


    澤蘭點點頭,“我瞧他站都快站不穩了,卻還是不願意接婢子的傘……就說想見娘子一麵。”


    許文茵捏著的書冊的手緊了緊。


    她坐起身,將書扔在案上,“別管他,大不了等人昏過去了,找人把他抬回鎮北侯府就是了。”


    兩個婢女沒再說話。


    許文茵又站起身將那冊書撿回來重新攤開。


    外麵的雨勢不見一絲輕緩,倒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也不知是不是聽著煩,許文茵翻開的那頁書久久不見翻動。


    “……雨還在下?”她突然開口。


    澤蘭眨眨眼,點點頭。雨聲這麽大,聽就知道了吧?


    許文茵又不說話了。


    沉默約莫持續了十多秒,她又問:“你去看看人走了沒。”


    香茹應聲,率先一步輕輕掀開門簾。那個暗紅的身影仍舊直挺挺地立在廊下。不過不如之前站得那麽穩了,有點晃。


    “娘子,還在呢。”


    許文茵估計也猜到他不會輕易就走。說來她對謝傾的了解其實並不多,但這人不會讓自己無功而返的性子,她多少還是知道些的。


    “娘子……怎麽辦?婢子去一趟太太那裏?”


    “不了。”


    良久,許文茵垂下眼簾,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


    “澤蘭,你去告訴他,我就隻和他說一會話,說完,請他立刻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雞可以得到一個苦肉計小金人獎


    第34章


    暴雨中, 澤蘭踩著台階踏踏往下,將手中的油傘撐過謝傾頭頂,“小侯爺快進來吧, 我家娘子願意見您了。”


    她怕謝傾有個好歹, 急著要帶他進去。誰知正要往回走, 謝傾卻忽然往下一跌,整個人險些嗑在石階上。


    “小侯爺?!”


    “沒事沒事, 死不了。”謝傾不讓她扶,就可憐兮兮地揉著自己後腰, 麵色蒼白,“你家娘子有沒有說願意和我說多久的話?”


    澤蘭想了想, “……半刻鍾?”


    謝傾垂頭,“那我還是繼續站著吧。”


    “一刻鍾,一刻鍾!”澤蘭連忙改口,“小侯爺您就別為難婢子了……”


    她來時已經吩咐小丫頭們把水燒熱, 隻待謝傾沐了浴, 就引他去見許文茵。


    室內隱隱冒著水氣,澤蘭拿衣服進來, 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他要不要人伺候, 才剛一開口就被謝傾回了句“不麻煩澤蘭姐姐了”。


    澤蘭哪兒能想到自己還能被謝小侯爺叫姐的, 登時沒話再說, 放下衣服出門等他。


    實際上謝傾在西北領兵打仗時身邊根本沒有下人伺候,他做這些事早就做習慣了。


    如今就是在鎮北侯府上,謝傾身邊也是一個伺候的婢女也沒有。就一個小廝,還整日被他使喚來使喚去的跑腿。


    謝傾從沐浴間出來時隻散了一頭濕發,用帕子擦了擦也差不多快幹了。


    他隨手拿發帶紮了個馬尾, 便隨澤蘭去見許文茵。


    許文茵總不能在臥房見人,就挑了個小書房坐在裏麵等他。


    謝傾進來時,她正翻著手裏的書冊,並沒抬頭看他。


    謝傾隻好靜靜往前挪了幾步,動作沒有往常那樣不客氣。燭火照耀下,他的影子投射在許文茵的書上,叫她看不清書了。


    “小侯爺要和我說什麽?”許文茵抬起頭,看他就站在門邊,似乎沒打算再往前,便道:“說完了,就請你回去。”


    她的態度比之前在行宮時更疏離冷漠。


    謝傾似乎在想怎麽開口,手指尖在腰間白玉墜上摩挲了半晌,說:“我能坐下來說嗎?”一頓,沒忘記擰擰眉頭,“站得太久……腿疼。”


    許文茵抿了抿唇,聲音低下去一些,“你坐吧。”


    謝傾這才緩緩挪進屋內,挑了張離她不遠不近的雕花椅坐下,全程靜悄悄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說吧,你有什麽事。”


    謝傾抿抿唇,看著她,“我知道二娘子為什麽不願見我,也知道……你生氣是因為厭惡被人欺瞞。”


    “我扮成謝九,說自己有個雙生哥哥,是為了讓你能放下戒心。我不知道為什麽二娘子那麽怕我,一直躲著我。所以我想來想去,隻有這個法子最穩妥了。”


    “我當時想,如果你怕謝十三,那我就扮成謝九,扮到你不怕為止,或者,扮一輩子都可以。”


    他聲音低落下去,“我不為了什麽,就是想多和你說說話而已。”


    許文茵皺起眉,把目光從他難過的神情上挪開,“我和小侯爺在那之前從未有過隻言片語,憑什麽就是我?不要再騙我了。”


    “我沒有,”謝傾道,“我沒有騙你。”


    “你不知道,你剛回長安的那一天,我就在許家府門前看見你了。隻是你沒看見我。那一瞬間,有個聲音從我心裏竄出來,在我耳邊不停地說,是你了,隻能是你了。”


    許文茵覺得心裏煩悶,“你這不是詭辯嗎?”


    “是,或許是詭辯,”謝傾說,“但,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頓了頓,依舊看著她:“我從小就和同齡人不大一樣。他們在乎的,我覺得幼稚,他們喜歡的,我嗤之以鼻。我就覺得這些人,都挺沒意思的。”


    “再大些以後,我必須易容才能出門,才能見人,我就越不想和人接觸。我發現自己很孤獨,隻要這層麵具還戴在我臉上,我就永遠是孑然一身。等到做成了想做的事,那時,我要麽死,要麽就會變得再也不是我自己。”


    他的嗓音一點點沉重下去。


    “但說到底,我連‘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也不清楚。”


    “所以我偶爾會想,如果有人能知道‘我’到底是什麽,能和我無話不談,能和我一直在一起,那這無聊又乏味的日子得多有意思。你能明白吧?我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你也很孤獨,你心裏藏著很多沒法和任何人說起的事。”


    “你看我倆這麽像,我想和你多說說話,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也不是多麽奇怪的事。對吧?”


    一邊說,謝傾一邊注視著許文茵。


    “可這種事,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許文茵悶悶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不容易。”謝傾說,“我好多次都在想,幹脆把我的事都告訴你吧。不管你知道以後會對我怎麽想,我都無所謂。但我的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釋清楚的。”


    “所以我總想著,終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等到一切都結束以後。”


    “可……”


    “你之前說,要我相信你。那你也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許文茵不答,隻垂著眼簾不想看他。


    謝傾說的話,也是她在想的事。她知道的,比謝傾想象中的還要多。如果她把這些事都告訴了他,那他還能像現在這樣對自己麽?


    許文茵心裏沒底。


    她沉默的間隙,謝傾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走到許文茵麵前,還沒說話,許文茵將眼一閉,“謝傾,你——”


    “我不走,”謝傾幹脆蹲下來,“如果不行,你告訴我為什麽不行,你不說我就不走。”


    “我知道很多……”許文茵咬了咬唇,“很多沒法用常理解釋的事,你聽了不會相信我的……”


    “那你不說,怎麽會知道我不相信你?”謝傾往前挪了挪,以一種由下往上的視角可憐巴巴地望著許文茵,“你說什麽我都信,你說你不是人,是下凡來曆練的天女我都信。”


    反正不管她說什麽,謝傾事到如今都不會驚訝。


    許文茵被他這副模樣氣到,又氣又急,“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我不起,”謝傾抬手抹眼淚,“你今天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你先起來!”


    “我不想起,你都不說一說就覺得我不相信你,我難過死了,我都不想活了。”謝傾接著抹眼淚。


    “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賴!”許文茵的雙眉緊緊擰在一起。


    “我不是無賴,我隻跟你這樣。”謝傾的樣子瞧上去可憐極了,活像隻沒人要的大狗狗。


    “……你!”


    這人怎麽總是這樣!


    許文茵有些掙紮。她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謝傾很乖,安靜地等她開口。


    終於,她壓低聲音,試探性地說:“那……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你問吧。”


    “你……會不會殺了秦追?”


    話音墜地,謝傾的背脊明顯滯了一下。許文茵垂在兩邊的手緩緩攥緊。


    謝傾那副可憐的神情開始消失,他定定看著許文茵,越是這樣看著她不說話,許文茵的內心就越是沉重。


    她就知道,他不會相信她的。


    “謝傾,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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