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總是想著,大女兒聽話、懂事,即便沒有她也可以好好地照顧自己, 好好生活。


    可現在,虞稚一真的不需要她了,她想對孩子好都無從下手。


    阮晴無聲的歎了口氣,“最近學習是不是很累?這身子骨看著都瘦了。”


    虞稚一:“……”


    高中以來, 她的體重幾乎沒怎麽變過,哪裏瘦了。


    別人家的大人說這些話,那是心疼孩子。可縱然阮晴有這種想法,落在虞稚一耳裏也成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意思。


    “我很好,吃得飽、穿得暖。”即便沒有父母,依然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這不冷不熱的調終究還是逼急了阮晴,阮晴眉頭緊鎖,滿臉的愁緒,“一一,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肯原諒媽媽呢?媽媽是真心想對你好的。”


    同樣的話在耳邊循環了無數遍,吵得她腦袋都疼。


    虞稚一再也沉不住氣,質問道:“您一直在反複的問我,為什麽不肯原諒?那麽您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真的在關心我,還是為了讓您自己安心呢?”


    阮晴目光一怔,不由得拔高了音調,“一一!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我是你的媽媽,我自然是真心待你的!”


    虞稚一閉了閉眼,再次睜眼時,目光比先前沉了幾分,“我不知道在您的眼中,真心待人是以什麽為標準,可是我想告訴你,哪怕是寧阿姨,她都從來沒要求我做過什麽。而你,希望得到我的原諒,其實是在要求我回答“原諒你”這句話。”


    “按理說,您才是應該對我負責的人,可既然你選擇了對另一個女兒負責,我不爭也不搶,但你不能要求我跟你的另一個女兒一樣。”


    阮晴有些急,“你跟妍妍都是我的女兒,媽媽對你們的愛是一樣的。”


    虞稚一聽到這句話,輕聲笑了,有些無奈,“除了血脈關係,您自己捫心自問,到底關心了我什麽?”


    “我缺的是您每次施舍般的騰出時間回家,給我帶回來的那些不合心意的禮物嗎?”


    “你非要逼我給個答案,我不妨告訴你。以前我喜歡那些東西是以為我喜歡我的父母,可我現在不喜歡了,你們不能再逼著我去喜歡!”


    這大概是這麽多年來,虞稚一對父母說過最重的話。


    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刹那。


    阮晴的心都在顫,“這些話,你應該早告訴媽媽的,你要是早點告訴媽媽……”


    可後麵的話,她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虞稚一輕輕搖頭,“早點告訴您,又能怎麽樣呢?您會放棄妍妍,然後把我帶在身邊嗎?亦或者把我們兩個都帶上。”


    “可是現在已經沒必要,我覺得當初那樣挺好的,至少經曆過那些事情,才讓我真正明白,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不會拋棄我,哪怕我跟他沒有什麽所謂的血脈親情。”


    “一一,媽媽沒有拋棄你,真的沒有。”阮晴說得動容。


    忽然,她的手機鈴聲響起,丈夫趙先生來電。阮晴看了女兒一眼,還是接通了電話。


    “……”


    “什麽?妍妍受傷了?好好好,我馬上趕回來。”阮晴下意識的關心與擔憂毫不作假。


    虞稚一靜靜地看著,直到她掛了電話,才問出困在心裏許久的難題,“其實我也一直有一個疑惑。我跟妍妍都是女兒,也不存在什麽重男輕女的說法,可為什麽當初你們離開的時候不願意帶上我,卻願意在外麵再生一個女兒把她帶在身邊?”


    有時候她甚至在想,哪怕父母古板的重男輕女,養個男孩對他好,那她心裏也隻會惋惜自己不是父母喜歡的性別。


    可偏偏都是女兒,這樣的對比更強烈,也更加傷人。


    “後來我才知曉,所有的愛都是分深淺薄厚的。”


    阮晴被堵得說不出話。


    當初他們把大女兒留在老家是因為不了解外麵的情況,後來出去一年多,又懷上一個。虞凱想要個兒子,就把那個孩子生了下來。


    結果,還是個女兒。


    兩個都是女兒,他們也認了。


    那時候在外地已經穩定,於是安心的把小女兒養在身邊。


    可他們疏忽了,他們的大女兒也不過才幾歲,還是個需要父母陪伴、渴求父母疼愛的小孩子……


    這樣的真相,告不告訴她都是一樣的。


    那隻會提醒虞稚一,她從來都不是被父母選擇的那個。


    母女倆的見麵仍然不歡而散。


    虞稚一回到教室,同桌聞聽語發現她見了母親之後情緒反而低落。


    聯想到小說裏對父母寥寥幾筆的描述,她大概也猜得出來,虞稚一的原生家庭或許不太幸福。


    聞聽語從抽屜裏翻出一張卷子,指著上麵紅色x的錯題說:“一一,剛才我有道題不會解,你給我講講吧。”


    “好啊。”


    虞稚一拿過試卷看題,思緒重新回到學習上。


    -


    阮晴並沒有立刻離開學校,而是按照教室,找到了時奕。


    兩人就在樓梯轉角處說了幾句話。


    剛見到阮晴時,時奕還是尊重長輩喊了聲:“阿姨。”


    見到眼前這個個子高高的優秀少年,阮晴眼裏也很欣慰,因為就是這個少年,從小到大偏愛著她的女兒。


    阮晴說:“這會兒來教室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


    時奕沒跟她假客套,語氣平靜的問道:“請問,您有什麽事?”


    阮晴道:“我剛剛去見過一一了。”


    時奕眉心微蹙,片刻便舒展開,等待阮晴的下文。


    “她還是不願意接受我對她的好,我也知道當初的事情對她的傷害很大,如今我也不求她原諒了。”


    “阿姨對我說這些,是希望我做什麽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是真心疼愛一一,甚至比我這個當母親的做得還要多。我就是想感謝你。”


    “那倒不必,我對她好,隻是因為想對她好。”而不是需要得到別人的肯定和感謝。


    阮晴沉默。


    她大概也聽得出來,時奕對她的態度也有幾分排斥。


    不過她現在終於知道虞稚一為什麽會說出那些話了。


    因為虞稚一得到過甘心付出又不求回報的愛,那麽其他摻了雜質的感情,在她眼底都不再純粹。


    阮晴臨走之前,放下大人的身段,朝這個少年彎腰致謝。


    “謝謝你,還有你的家人。”


    “一一能夠遇到你們,才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


    從虞稚一出生開始,是寧素雅的母乳救了她的命。


    到後來,是時奕治愈了虞稚一的心。


    阮晴這個做母親的自愧不如,走得時候,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淚。


    *


    考試前,阮晴給虞稚一打了一筆錢過來,讓她想吃什麽想買什麽都不要省著,對自己好一點。


    虞稚一查到卡裏多出的五百塊,原封不動的,甚至將最近一個月得到的部分稿費存進去。


    她早就決定好,高中的所有費用她會還給阮晴,還給時家。


    雖然還需要一些時間,可她不會忘記這樣做!


    6月7日,緊張而刺激的高考終於來臨。


    寧素雅專門在考試學校附近的酒店為兩個孩子開了房間,全程陪伴。


    考試的時候,兩個孩子一起走進校園。考試結束之後,兩人一起回到酒店,麵對麵圍著一張桌子,上麵擺著明天要考試的科目題。


    虞稚一還是有些緊張,而時奕完全是陪著她看。


    時奕安慰她,“別緊張,都考完兩科了。”


    “我就是想再看看,萬一明天就剛好考到了呢?”虞稚一在心裏自我安慰放鬆,其實她白天的發揮還不錯,就是想再謹慎點。


    6月8日


    全科考試結束,回到自己學校的學生像是脫了韁的野馬,竟真的有人打算撕掉書本往樓下飛,以宣告自己獲得自由!


    結果,學校一通禁止破壞校園環境衛生的廣播讓野馬們偃旗息鼓。


    教室裏鬧哄哄的,七嘴八舌的討論著高考畢業之後要做的事情。


    虞稚一把教室裏僅剩的一切東西收好,準備叫上聞聽語一起回寢室一趟。


    扭頭一看,旁邊座位沒人。


    “咦?剛剛還在這裏呢。”


    聞聽語的東西還在,就是人忽然不見了。


    虞稚一下意識的扭頭朝後排最角落的那個位置看去,班上最古怪、最冷寂的那個少年,沈落白也不在教室。


    至於她為什麽會看沈落白,那當然是因為……聞聽語在本班除了跟她和薑覓爾的話比較多以外,隻跟沈落白有交集。


    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來聞聽語當初“鼓(song)勵(yong)”她跟時奕表白,隻是因為跟她有著同樣的暗戀經曆。


    而聞聽語那種心思通透的人,比她更能忍。


    她可以用時奕的兄妹之情來掩飾這份濃烈的愛,而聞聽語麵對那樣一個安靜的少年,默默的喜歡了很久很久。


    *


    考試完的第二天,班上的同學商量起畢業聚餐的事。


    最後一次聚餐,之後所有人都要奔向不同的城市,幾乎無人缺席。


    除了……沈落白。


    時奕的班級也在商量聚餐,有些巧,就選在他們隔壁店。所以在來之前,兩人已經說好吃完飯後一起回家。


    同學聚餐也不僅僅是單純的聚餐,比如某些在高中時期暗戳戳喜歡別人的暗戀者們,打算鼓起勇氣在今天表白。


    有些歡喜有人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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