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挨著汾坷坐著,全部心神都投到汾坷掌心中的小種子上。


    昨夜餘瑤喝醉,那些事情,自然就錯過了。


    麵對她時,汾坷免不得好一通抱怨,特別提到了今日早上夙湟的所作所為,其言其行,揚言日後如此教育,耳濡目染之下,必定得將孩子帶壞。


    餘瑤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手中的種子,聽了他的抱怨,隨口說了句:“你隻要不喜歡她,管她側君側侍,都和你沒關係。”


    “孩子自然會有幽冥澤的一眾管事帶著。”


    “再說了,你這身份和實力,就算去了幽冥澤,那也是妥妥的女皇夫,是正君,能怕那些隻會勾人的男、妖精嗎?”餘瑤來了興趣,有些幸災樂禍地衝他眨了眨眼。


    汾坷將杯中的酒一口飲下,頗為豪氣地笑了聲,反問:“我能稀罕她嗎?”


    餘瑤搖了搖頭,道:“你就別來問我這種事了,我自己都理不清,越扯越亂。”


    “就你和他這樣,還用繼續掰扯?”汾坷瞥了顧昀析一眼,“行了,等從焚元古境回來,好好籌備籌備,準備大婚事項吧。”


    “我每日看著你們,都覺得膩歪得慌。”


    第68章


    前段時間,妖祖聯合其他大能, 聲討天族, 索要巨額賠償一事,餘瑤等人都已聽扶桑說過, 這次妖祖前來,其實也是為了這個事。


    十三重天的那一份,六界的大能都給留了出來。


    妖祖是特意來送東西的。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將手裏的空間戒遞到顧昀析的小案頭上,表情十分凝重, 一板一眼地道:“帝子,天族這次, 將當年所定條約上所有的賠償都一次付清,但從此不踏足古境一事,卻遲遲不肯鬆口, 再逼一步,就大有魚死網破的姿態,另外幾個老的有所顧忌,也不敢逼得太緊,且當年的條例上, 確實也沒有這一條。”


    “我想, 他們是看上接下來即將開啟的焚元古境了。”


    天族之心, 昭然若揭。


    顧昀析沒有什麽波動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垂眸,看著自己白得有些嚇人的手背,還有上邊密布的青色的經絡, 道:“垂死掙紮而已,不用管。”


    妖祖江鎏聞言,試探著問:“那焚元古境一行,是否需要打壓敲打一番,讓他們低調老實些?”


    顧昀析漆黑的瞳孔中,泛著漂亮的琉璃色澤,像是流淌的水,又像是河麵結的堅冰,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帶著些不經然的蔑意:“無需,對他們使這樣的小伎倆,低了自身的格局。”


    餘瑤慢慢地品著竹水,香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開,等妖祖稟完事情,眾人恢複私下的模樣,她才問:“錦鯉族的族長,可還在天族?”


    “在。”妖祖點頭,神情格外凝重:“之前咱們幾個,誰也沒發現他竟是個這樣的狠角色,這次,他是完全站到天族那邊去了,錦鯉一族死傷慘重,聽說已經關了山門,全族避世。”


    “錦鯉聖女溫言呢?”餘瑤不死心地問了句。


    妖祖搖頭,聲音粗獷:“我一共沒見這位聖女幾次,隻聽說是錦鯉族族內的祖壇選出來的,是他們老祖宗的決定,那麽個小丫頭片子說的話,比範老頭說的都管用。”


    “遇到能挑大任的還好,要是個軟架子,錦鯉族就算是完了。”


    餘瑤蹭的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麵走。


    妖祖不明所以,伸手捋了捋胡須,問一邊從頭到尾都特別淡定自若的扶桑:“這是怎麽了這是,我這大老遠來送寶貝,還惹到你們這位小公主了?”


    扶桑眼底沁出淺薄的笑意,“你都說是公主了,怎麽著,也得有點公主的脾氣。”


    妖祖咋舌,好奇地問:“記靈珠上不是擺得明白,餘瑤是被下了咒引才看上的那個天孫嗎,怎麽現在還跟錦鯉族聖女慪上了?不會是真動了心吧?”


    “還有啊,財神那是怎麽回事,才渡了雷劫,就有女兒了?哪來的?也沒見著他的道侶啊。”


    扶桑樂了,示意他看身後。


    “有什麽問題,問我,我親自給你答疑解惑。”顧昀析臉色帶著些病弱的白,活脫脫人間貴公子模樣,眼底蓄著濃深的陰霾,像是被妖祖的某個字眼刺到了,周身氣勢壓抑。


    妖祖算是第二個了解顧昀析的人。


    他當即擺擺手,眼觀眼,心觀心地閉了嘴。


    餘瑤被顧昀析找到的時候,正在小溪邊蹲著,用手接了一捧水往自己臉上浸,他走過去,碎石滾動的細小聲音傳到餘瑤耳裏。


    她動作頓了頓,然後把手掌裏的水潑了出去,緩緩抬眸,看向他的時候,眼睫毛上全部都嵌著亮晶晶的水珠,蒼白雪峰下,餘瑤一身紅色的鬥篷,上麵繡著靈動的白狐,溫柔的線團。


    顧昀析問:“怎麽突然出來了?”


    餘瑤提著裙邊跑到他跟前,好看的杏眸裏,全是亮晶晶的碎片,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什麽,她道:“我一直就覺得不對勁,就在方才,我全部都弄清楚了。”


    顧昀析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指,慢吞吞地道:“說說看。”


    “你還記得,我下凡曆劫時,羅府有個和我玩得特別好,特別親近我的小堂妹嗎?”


    顧昀析挑眉,直截了當:“不記得。”


    他那時候被另一半天道牽的姻緣線給膈應到了,統共沒去人間看幾回,每次一看,心思都在小黑蓮身上,哪還在意羅府有個什麽凡人堂妹。


    餘瑤沉默了好一陣子,伸出纖細的手指捏了捏眉心,接著道:“她叫羅言言,我其實一直隱隱有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但轉念想的時候,總會被自己正在凡間渡劫這個點給絆住。”


    “方才我問妖祖,溫言有沒有現身,他說沒有的時候,我突然就想到了一種可能。”


    “我先前,單單認為她是為了避過這個風頭,暫時隱匿身形,藏於六界,因此,大戰當場,她才遲遲不現身,先入為主之後,獨獨忽略了一種可能——她與我和夏昆一樣,去了凡間曆劫。”


    “九重天與我們開戰的時候,她還未應劫,所以才無法趕來。”


    “而等戰爭結束後,她被雲燁纏住了。”


    “這個時候,雲燁隻能去找她,也隻有溫言,能在這個時候保住他,且還給予大造化。”


    “如果溫言就是羅言言,那麽焚元古境,他們一定會去!”一口氣說到這裏,餘瑤頓了頓,小臉素白,像是終於破解了什麽難題,眼裏都帶上了些放鬆的笑意。


    有天道之力的幹預和威懾,按照雲燁那個性格,要被找到,真的太容易了。


    而且如果真如她所想,羅言言就是溫言,那麽後者其實是本能親近她的。


    餘瑤一想到人間那個總愛纏著自己,連成親都念念不忘要她去觀禮的小姑娘,心裏就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總還抱著一絲僥幸。


    羅言言秉性其實不壞。


    如果也是被咒引給蠱惑了呢?這事也真說不定。


    顧昀析聽了,鴉羽一樣的睫毛動了動,他聲線冷淡,每個字眼都透著寒意:“瑤瑤,雲燁的事,你別再管了。”


    “我不想再從你嘴裏,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顧昀析長指骨節分明,輕輕地落在餘瑤的烏發上,瞳孔深邃的黑堆疊到了一定的程度,即將決堤。


    餘瑤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解釋:“我沒有關心他,我就是覺得,隻要他活著一日,我和他的事,就還沒個徹底的了結。”


    這是困擾她的心魔。


    她得解決。


    而且,依雲燁那個錙銖必較的性子,她就是放過他,也注定會被二次暗算,對這種人網開一麵,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顧昀析聲音依舊是清冷的,這一次,又帶上了不容拒絕的語氣,他說:“我知道。”


    “雲燁不會活著出焚元古境。”


    “但這件事,從現在開始,和你沒有關係了。”顧昀析嗅著她身上清甜的蓮香,“瑤瑤,你聽話。”


    最後三個字,加重了些語氣。


    餘瑤知道,這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但有些奇怪。


    因為這件事,從開始到現在,顧昀析一直都持放任的態度。


    這是顧昀析對她一慣的培養方式。


    什麽都自己來,他隻在必要的時候幫點忙,其他的都得靠自己的腦子和實力。


    “本來就很廢了,怎麽你還想把我培養得更廢啊。”餘瑤捂臉。


    顧昀析笑了一聲。


    心情好了一些的樣子。


    “想得倒美。”


    “等傷好了,這麽些年落下的東西,一樣不少,全部都給我補上。”


    餘瑤有些不滿地嘀咕:“做帝子妃還得能文能武啊,像我這種文不成武不就,腦子還不太靈光的,豈不是都沒有活路了。”


    顧昀析被她一堆胡攪蠻纏的歪理氣得笑了兩聲。


    “先成親,再學。”他捏了捏她柔若無骨的手指,聲音放溫和了些,帶著些散漫的意味:“放心,小跟班和帝子妃的待遇,肯定不一樣。”


    餘瑤被小跟班這三個字唬得愣了一會,旋即反應過來。


    汾坷賣她!


    “有什麽不一樣,學不會,還是得被罰。”餘瑤默默扯開了上個話題,根本沒對他那個教學的耐性抱多大的希望。


    “小跟班得自己保護自己。”


    “帝子妃有帝子保護。”


    顧昀析抬眸,愛笑非笑地問:“哪裏一樣?”


    ====


    九重天,錦鯉族的領地。


    如今,山門大關,錦鯉族的族人全體避世,縱橫交錯的河流中,氣氛處處凝重。


    溫言無聲無息地停在無妄山頂,飄飛的墨色的衣角像是兩隻翩然起舞的蝶,她臉上蒙著層麵紗,一雙妙目在整個錦鯉族領地中掃了掃。


    神識散發出去。


    又收回來。


    女子俏臉微寒。


    少了好多熟悉的氣息。


    錦鯉族的中流砥柱,基本等於全軍覆沒了。


    半晌,溫言身邊現出個人影來,他沉默了一會,溫聲道:“言言,是我拖累了你。”


    溫言下意識地皺眉,聲音略有些冷淡:“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在殿裏好生歇息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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