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琛心中的內疚更盛,他張了張口話卻沒說出來,有想了想才低頭道:“我想看看郡主的傷。”


    清歡懶懶的笑了,依舊閉著眼睛,笑了一會才睜開,側頭看著穆雲琛道:“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你竟關心起我了?沒幾天前還怨我綁了你,纏著你,說我留下你是辱沒了你家門,不是還咒我斷子絕孫呢。”


    “郡主……”穆雲琛有些難堪,蹙眉道,“先前不知是元林鑫所為,誤會了郡主的救命之恩。後來不辨黑白說了那些過分的話,嗯,所以,郡主給的罰穆雲琛都心甘情願的受了。”


    “那樣折磨你還心甘情願呢?”清歡不可思議的笑道,笑過之後她又道,“我也沒想到你這個人看著文氣,卻生了一身傲骨。罷了,別傻了,我知道你臉皮薄卻私下裏欺負你取樂,可見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穆雲琛垂著眼睛看不到眼底的神色,他淡淡道:“好不好也走到了如今這一步,若無郡主,我——落在元林鑫手上也不知如今是什麽光景。”


    “元林鑫那混蛋可配不上你。”清歡鄙夷的擺手複又愉悅的笑道,“不提了。誰讓我喜歡你呢。”


    穆雲琛耳垂有些泛紅,神色卻依舊鎮定道:“我想看看郡主的傷。”


    清歡道:“都說不看了,你看兩眼我就能不疼了嗎,還得勞煩我給你拆開,白折騰。”


    穆雲琛不說話,垂著眼睛,睫毛纖長,唇紅齒白,讓人看著委屈。


    清歡歎了口氣,迎麵朝天半躺著道:“去幫我個忙。”


    穆雲琛的水杏眸亮起來,抬頭看著清歡道:“郡主要我做什麽?”


    清歡難得見他應得這樣快速又欣喜,不禁喪喪的調侃道:“叫你幹點事這麽高興,若是我讓你幫我脫光你自己的衣裳,你也這麽爽快麽?對了,你脫麽?”


    第26章 美人倦睡


    穆雲琛是正經人,哪裏想到清歡受了傷還有心思說這些,此刻吃驚的看著她,臉頰緋紅,結舌難語,進退兩難。


    清歡笑出聲,亦發覺得打趣穆雲琛這幹幹淨淨的少年很有意思,葷話張口就來:“拉倒吧,青天白日的誰要你赤|身|裸|體的伺候,你想脫衣裳以後有日子脫呢。”


    穆雲琛曲起的手指扣著貴妃榻的邊緣指節泛白,眉梢微微挑起,目光別扭的望向別處。他聽不得這樣的葷話,但眼下清歡為他受了傷,他不忍心說重話讓她不高興,隻能由著清歡混說著取樂。


    “哈哈哈,好好的說話了,你去幫我把案上那個小錦盒拿來。”清歡笑過之後費力的抬起左手一指自己的紫檀長案說。


    穆雲琛見她抬手時抿了紅唇,猜她傷口疼,下意識就托珍寶一樣小心的捧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了,你不必指。”


    他起身走到長案前拿了那小錦盒又回到清歡身邊,半蹲下來遞給她道:“還要做什麽?”


    清歡坐起身兩人便是逗著頭,她抬起眼睛看了穆雲琛一眼,那一眼光華流轉,看的穆雲琛心中一動,連忙移開視線。


    穆雲琛的神情清歡一目了然,她隨意一笑打開盒子道:“還要你吃了。”


    穆雲琛詫異的看著清歡纏著繃帶的手心裏放著一粒褐色丸藥,不禁睜大了眼睛。


    “兮姌今日去元林鑫那裏給你討回來的。你猜怎麽著,元林鑫被我收拾了一頓還不算完,回去又給英國公打斷了一條腿,以後能不能走路都兩說呢。修理這混蛋一回我也算是給你出氣了。”


    清歡想到元林鑫自作自受被自己老爹打瘸的下場就忍不住笑起來:“就是連累兮姌費了不少功夫跟他周旋,也是不容易。別浪費了,你快吃。”


    穆雲琛依舊怔怔的看著那褐色的小丸子,又抬頭看清歡,水杏眸中無數情緒翻湧而出。


    清歡道:“元林鑫給你下的藥確實是讓人下欲|火地獄的醃臢東西,還好有的解,你不願那樣在任何人眼前出現,吃下去就再不會了,就是可惜了我以後也看不到你那勾魂攝魄的樣子了。”


    清歡笑著語氣揶揄,但她看穆雲琛的眼神卻平和認真:“至於二皇子那邊,你放心,他不會把我們的事傳出去壞你名譽,我今天威脅他了,他想做太子就不敢得罪我。”


    穆雲琛從她紮著繃帶的手心裏拿起藥丸,他看著清歡惑人的桃花眼,似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但最後卻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清歡眼看著穆雲琛心緒複雜的將藥吞下,囑咐道:“吃下去藥就解了,不過身上沒力氣的毛病可能要持續一兩月的,你要是練騎射或劍藝可別在這段時間強求。”


    穆雲琛正色點頭道:“雲琛明白。”


    清歡見他整整齊齊白白淨淨的,好似學堂裏出色又清俊的學生,又安靜又乖巧,不禁逗他的心思又起,蔫壞蔫壞的問道:“吃了我費勁巴拉討回來的藥就這樣算了?”


    穆雲琛略有錯愕的眨眨眼睛,隨即用很輕的聲音問:“郡主要如何?”


    這一刻他心中想的全是清歡的好,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想,既然他欠了她這麽大的人情,那麽她現在叫他做什麽他都是願意的,雖然不知以後如何,但眼下他是什麽都會做的,哪怕,哪怕……


    清歡見他閉著眼睛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就笑了,從身旁拿起紈扇道:“你這是要上戰場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把這扇子拿上,給我打打扇吧。”


    清歡將扇子塞在穆雲琛手裏,也不管他什麽表情,自顧自的躺回去閉著眼睛念叨著:“今年的天兒可真奇了,入了秋白日裏熱的要死,晚上又涼的叫人睡不著。”


    穆雲琛回過神來,看著手中的扇子愣了愣也笑了,他也不肯坐,就半蹲著在清歡身邊為她打扇。


    清歡合著眼,過了半晌又調了調睡姿,側過身來,麵對著穆雲琛繼續休息。


    穆雲琛打著扇子,清冷冷的目光就落在清歡長睫垂下、羞花閉月的麵容上,穆雲琛第一次這麽近這麽仔細的看著她。


    她生的很美,比他見過的,甚至他能夠想象到的所有女子都要美。她皎月似的肌膚壓在豔紅的海棠花蘇繡緞麵靠枕上,眼睫如鳳尾蝶忽閃著墨色的翅,在花上輕輕顫動。


    穆雲琛看著看著就犯了癡意,忘了讀過的聖賢書教他非禮勿視。他欣賞著清歡的容貌,想她閉著眼睛時,最好看的當是她的唇。她的唇生來就有翹起的嘴角,讓她即使擺出雷霆氣勢也恍如帶了三分傲然的笑意,看著就叫人喜歡。


    穆雲琛惶惶然想到幾句詩詞:夢笑開嬌靨,眼鬟壓落花,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嚐矜絕代色,複恃傾城姿。


    他想這世上若有能配得上這般詩句的人,清歡必是其中一個。


    而他,也隻見過這一個。


    穆雲琛正失神的想著,手腕忽然就被清歡輕輕的握住,她夢囈似的懶懶道:“用力些,熱的很。”


    “嗯。”穆雲琛應著,目光落在她的玉指皓腕上,當真是水沉為骨玉為肌。


    就在清歡迷迷糊糊的小憩時,外麵傳來了侍女媚嫵的聲音:“家主,西南的斥候帶著幾封最新的軍報回來,兮姌姐姐正在照應,請家主移步書房。”


    “知道了,外間伺候著。”清歡躺著輕輕的出了口氣,倦意與不愉堆在她略顯無奈的眼角眉梢,但當她睜開眼睛坐起時,又是那個目光堅定銳利毫無畏懼的宇文家主了。


    清歡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鬢發,對穆雲琛:“你歇著吧,好好吃飯,晚上早點休息,不必等我了。”


    最近幾日穆雲琛住在清歡寢室的小耳室內,日裏與她一同用膳,晚上即便不再一處休息也是躲不開相見的,但今日清歡讓他自己用飯休息,想來在他睡下之前她是回不來了。


    “郡主要去那麽久?”穆雲琛想都沒想的問了一句。


    清歡冷靜道:“西南軍報,非同小可。”


    她說著已經撩開珠簾走了出去。


    穆雲琛跟上一步喊道:“郡主!”


    清歡回頭,望著晃動的珠簾後那個清瘦頎長的身影,等他即將說出的話。


    穆雲琛道:“郡主,身體為重。”


    清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朱唇輕啟道:“好的。”


    清秋子夜,缺月掛疏桐。更漏已盡,燭火在畫屏前輕微的搖動,將案前娉婷的身影拉得更長。


    諸多事務處理已畢,兮姌正在低頭仔細的給清歡換著手上的傷藥。


    “就算家主要他的心,徐徐圖之即可,那穆雲琛並未經過任何□□,落入家主手中不過早晚,家主何必傷了自己取信於他。”兮姌為清歡做好最後的包紮,終是看不得清歡受一點傷,眉眼間露出不忍,“穆雲琛哪裏就值得上家主的血。”


    清歡舒了口氣道:“我當時也沒多想,不過雖然我的血金貴,總不能看著李翰卿真把穆雲琛的胳膊卸下來。這李翰卿也是,看著冷靜有城府的一個人,竟然這麽狠辣,他隱忍不得,看來也不是塊當皇帝的好料子。”


    兮姌冷冷道:“家主,穆雲琛沒了胳膊,家主可以再換一個。”


    “那可不行,再換一個我辛苦設的局就不靈了。”


    清歡想到自己的設計心中略有得意,笑道:“兮姌,我這幾滴血流的值了,你們都當我是個不會為人付出真感情的家主,可現在我為了穆雲琛不顧自己的安危連劍刃都敢接,你說我在李翰卿眼中是不是算為情所動。”


    她極有信心道:“隻要他信我真心喜歡穆雲琛對他著實無意,他也就不會再打利用我感情從元林川手上奪得婚約進而求娶我的注意了,那我們宇文家就又少了一條覬覦的餓狼。”


    “但是二皇子不會就此罷手。”


    “那當然,他想要宇文家的支持一定還會拉攏我,隻是不一定再走姻親的路子。當然他會想盡辦法破壞我與元林川的婚約,因為元家的裴夫人與皇貴妃是親姐妹,元家雖然未作表態,但內部極有可能站的是皇貴妃所出的四皇子李如勳,如果我與元林川成親,那麽元家和宇文家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站隊也是一路,終究不會支持他。二皇子不傻,他就算得不到宇文家的支持也絕不願意看到宇文家支持與他不合已久的四皇子。”


    兮姌道:“所以家主料定,二皇子會把家主與穆雲琛的事故意泄露給元林川,還會添油加醋想盡辦法讓元林川相信家主對穆雲琛情根深種。如此一來元林川就會心生懷疑,動搖他對家主因保住宇文家故意放出風流名聲的想法。一旦他‘查實’家主對穆雲琛卻有情義,以他之清傲自好,必定退婚。”


    清歡了然一笑道:“你看,為穆雲琛流血握劍刃是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兮姌低頭讚道:“家主一石三鳥,果然高明。”


    清歡手握秘色瓷茶盞,坐在椅上翹起長腿道:“我猜接下來,收到消息的元林川一定會派人四處‘取證’,還會想盡辦法試探我與穆雲琛的關係。以他的自負,絕不會容許自己上了我的當。”


    兮姌淡定接話道:“但家主此計的高明之處就在於,真的,假不了。”


    清歡眼眸虛眯,唇邊露出意味深藏的笑容:“那還要看‘真’,能‘真’到什麽地步。”


    兮姌思慮片刻道:“可家主若是進一步放任,恐怕到時真的會在穆雲琛身上留下感情。”


    清歡想起穆雲琛清清冷冷的身影,一歎道:“就是要如此,他真我不真,算什麽‘假戲真做’。況且,我原本就打算真的喜歡他。”


    第27章 你喜歡我了嗎


    兮姌不無擔心道:“可是家主如果到了難以割舍的地步……”


    兮姌話未說完,隻聽啪啦一聲脆響,但見青金石地麵上已滿是清歡手中秘色瓷茶盞的碎片。


    兮姌難以置信道:“家主!這是公主娘娘曾送與您的生辰禮!家主已經用了十年,是您最喜歡的茶器,為什麽要……”


    “兮姌,這隻茶盞,價值幾何?”


    兮姌不明清歡之意,雙手交疊低頭回道:“秘色瓷至貴,若要燒得極品秘色瓷器物平均三年才得一件,價比等金,且有價無市。”


    “那我讓你明日用一隻一模一樣的秘策次茶盞給我斟茶,你做得到嗎?”


    “奴婢可以。”


    “很好兮姌。那你告訴我,為什麽這麽難得的東西,我宇文清歡卻想要就要,想摔就摔?”


    “宇文清歡”這四個字已經讓兮姌明白了她的意思,兮姌道:“因為您是大魏簪纓四大門閥宇文家最尊貴的家主。”


    清歡站起來緩慢的踱步到案前,看著那一地的碎片道:“對,因為有宇文家所以我才能得到一切我喜歡的東西,那你說我會因為一件喜歡的東西放棄整個宇文家嗎?兮姌,我很清楚,本末倒置的下場就是一無所有,失去宇文家,我什麽都不是,即使我得到了最喜歡的東西也會被別人奪走,他們早就想毀掉我了,他們都在暗中看著我,他們時刻都想在我的屍體上踏上一萬隻腳!所以我宇文清歡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讓他們得逞!”


    “奴婢明白了。”


    清歡看著地上的瓷片笑了起來,揚眉舒氣,強硬也落寞。


    兮姌望著那些碎瓷道:“家主,奴婢會為您找到一模一樣的,但這隻茶盞是多年前公主娘娘贈與,是您最心愛的器物,即便再有一隻一模一樣的,也不是這一隻了。”


    清歡鋒銳的目光落在兮姌臉上,她神色平靜語氣卻含著隱隱的威勢:“兮姌,你大概還是不明白,我已經沒有什麽不可以失去的了。宇文家能為我得到一切,為了宇文家我就可以放棄所有,而且——說是‘所有’,就是‘所有’,‘最喜歡’不是例外,也沒有任何例外。”


    穆雲琛多年讀書習慣了早起,前幾日因身上中了藥的緣故總也不能如先前一般作息,如今服了自覺好了許多,第二日起的尤其早。不過他現在歇在清歡的臥室之內,一時擔心自己起得太早,出去會打擾清歡休息。但出了耳室才從侍女處得知,清歡早已起身,連日常的功夫都練過了。


    穆雲琛打簾出了正房,站在廊下就看到清歡穿一件火狐色箭袖獵裝,頭發高高的挽在腦頂,以五彩繩結成一束光澤極美的烏黑長辮,上麵間或插著拇指蓋大小的明珠,巴掌寬的山茶花翻蝶束腰後別著圈好的“碎夢”長鞭,一雙鹿皮靴套著馬褲,英姿颯爽的站在盆景架前,正在——澆花。


    爽秋清晨的空氣清冽而濕潤,帶著園中婉轉的鳥鳴和芬芳的草葉清香,清透的晨光浸潤在這樣的空氣中,讓穆雲琛恍惚覺得立在其中的清歡也變得與往日不同,開朗清爽又甜美活潑——不像一個強勢的家主,更像一個美麗的女孩子。


    穆雲琛看著手拿小銅壺背著身一邊哼小曲一邊澆花的清歡不禁微笑起來,看了一會才喚道:“郡主。”


    清歡聽到穆雲琛的聲音轉過身去,看見白衣倜儻的俊逸少年站在廊下卷起的細竹簾後麵,熹微的晨光灑在他清臒昳麗的麵容上,像一幅細膩的工筆畫,賞心悅目。


    “起得挺早啊。”清歡拎著澆花壺招呼道,“過來看看我養的盆景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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