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琛坐在床沿上,把她伸出來的胳膊蓋進去,安靜的聽她說話。


    清歡躺著,一雙澄明的眼睛一直望著穆雲琛給她蓋錦被,她看著看著就有些晃神,然後笑道:“你這樣也好看。”


    穆雲琛說不出此刻自己是什麽感覺,隻覺胸口滿溢,雙頰有些熱,他想都沒多想就用修長的手很輕的撫在清歡睫毛濃密的漂亮眼睛上,語氣裏帶著溫柔的笑意:“不要看我。”


    清歡任由他掩著自己的眼睛,語氣不無認真的問:“是不是以後有人嫁你,你每日就這樣待她?”


    穆雲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反正首先想到的竟是清歡與元林川的一紙婚約,而且那婚事還是最頂尖的門閥元氏無論如何都不想退掉的。


    穆雲琛唇邊的笑意斂去,他眼睫輕顫眸底晦澀,放開手道:“郡主剛才拉住我要說什麽,不說我出就去找兮姌,給你弄東西吃。”


    清歡也不糾結剛才問過的話,隻道:“過夜不食是我娘在時留下的規矩,她是公主出身,規矩自然大,以前家裏連著我爹還有哥哥弟弟都是一樣的,過了一更就不能再吃東西了。我小時候脾胃虛,她看得更緊,說我夜食不能克化,日日叮囑我身邊的人不能讓我晚上吃東西,兮姌堅持到現在也沒改,所以你不必找她,咱們家晚上是沒有熱食的。”


    穆雲琛聽得認真,問道:“郡主如今脾胃調養的好了嗎?”


    “早就沒事了。”清歡側身起來不屑道,“我現在能吃掉一頭牛。”


    她起了身也就像變了個人,從嬌氣任性的小郡主又變作了時不時就要撩人作妖的宇文家主。


    清歡歪頭朝穆雲琛挑眉笑道:“吃一頭牛不算什麽,現在讓我把你吃了都使得,怕不怕?”


    穆雲琛才不理她的葷話,站起來道:“郡主在這裏等著,我去外麵的小廚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清歡一下來精神了,拍著床沿道,“帶上我帶上我,省得你偷吃了好東西,給我拿個幹餅冷饃的。”


    清歡說著就要光腳下地去,穆雲琛趕緊給她攔住了:“這是做什麽?!”


    清歡一點都不掩飾,直白的理直氣壯:“我原先想讓你抱我過去穿鞋,但是我想起你傷還沒好,也不知道你吃解藥以後那個藥勁過去沒有,就不好麻煩你了。我自己去穿,你不管了。”


    穆雲琛蹲下身,用疑惑又很難理解的目光抬頭看著清歡道:“郡主,我可以把鞋子給你拿過來。”


    清歡愣了愣結舌道:“好像……也很有道理啊。”


    穆雲琛已經滿是無奈的走出去給她拿鞋子了,出了耳室的門就沒忍住笑起來。


    過了一小會穆雲琛將清歡家常穿的厚底大紅鞋取了過來,見清歡已經穿著他的外袍坐在床沿上晃著腿等他,就半跪下來給她穿上鞋子。


    清歡穿好一下跳到地上,將穆雲琛的外衣束緊,提著長出一截的下擺道:“走,找東西吃去。”


    穆雲琛卻沒動也沒笑,一臉正色道:“郡主別鬧,你現在要麽留在屋裏,要麽外間有披風穿好與我出去,這樣出門就是胡來。”


    清歡理全不在意道:“我穿你的不冷。走呀走呀。”


    她說著已經從屏風後的小後門跑出去了。穆雲琛無法,隻能快步出去在寢室的衣架上扯下一件披風,速速跟上清歡。


    他到小廚房的時候,清歡正打著鎏金的燭台四處搜羅吃的東西。


    穆雲琛無可奈何的將披風搭在她肩上,自然而然的接過清歡手中的燭台道:“郡主今日將值夜的侍女遣出去了?外間為何一個應承的人都沒有。往後不可如此,萬一有什麽意外便不好了。”


    清歡翻出籠屜裏一碟鹹鴨蛋流沙掐陷的花包,樣子做得很好看但她卻扔在了一邊,不耐道:“前門有兩個小丫頭守著的,這麽晚了大概睡過去了。我睡得輕,不怕什麽人進來。”


    穆雲琛還想再勸她兩句,忽然想起兮姌之前跟清歡說話時提到的暗衛,想到這院裏或許就有許多暗中護衛清歡的人,也就不再堅持了。


    他看了一眼被清歡丟到一邊的花包道:“郡主夜裏不食甜?”


    清歡也沒怎麽來過正院的小廚房,亂翻一通什麽其他的也沒找到,一攤手道:“不是不吃甜,是我入了秋就不吃冷食。”


    她因少時落入冰湖,即便多少靈丹妙藥養好了身體,秋冬季節仍對寒涼之物尤為敏感。


    穆雲琛是知道的,所以眼下看著不肯係上披風的清歡便蹙起眉心,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強硬硬的過去將她從靠窗的灶台前拉到了閉風的地方。


    清歡給他拉過來後破天荒的老老實實站著,抬起桃花眼看著穆雲琛低頭在她披風的係帶上認真打了個活結,不禁抿唇笑道:“穆雲琛你現在都肯跟我親近了,之前……”


    “不準說話。”穆雲琛肅著清俊的麵容指了一下避風角落裏的小板凳,輕聲道:“坐那。”


    清歡被他按著乖乖的坐下來,但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主。


    穆雲琛如何不知道她,見清歡一副馬上就要作妖的含笑表情,無奈出了口氣道:“郡主應我好好坐著,我便給你弄東西吃,可好?”


    清歡翻著白眼不鹹不淡道:“你要弄得出來才行。”


    穆雲琛上前一步將她未收好的披風給她裹上,對小板凳上的清歡彎腰強調道:“自然是不必你費心。你且坐著吧,這就不準動了。”


    穆雲琛說完已經轉身去烏銀包角的樟木櫃裏找食材了。


    清歡見穆雲琛又是蛋又是菜的往外拿不禁覺得有趣,可穆雲琛不讓她動地方,那她也不能閑著,穿著穆雲琛衣袖長長的外裳還要去拿方才找到的花包玩。


    小廚房內的灶具一應俱全,穆雲琛往鍋裏添了水就用火折子生上了火。


    “你還會生火呢?”清歡好奇的問。


    穆雲琛一心看顧剛生的火就沒有對請換用敬語,隨口道:“姨娘身體不好,我常給她煎藥。”


    “你家裏沒有下人的嗎?”


    穆雲琛平淡道:“煎藥看火,說一個時辰便是一個時辰,早了遲了藥效都不好,別人如何會上心。”


    這話也隻有他這樣的“少爺”才說得出了,若是在別人家有幾個大膽的奴才敢這樣怠慢主子,可見穆雲琛與他母親在穆家的處境確實不好。


    清歡不想說這些引起不快的事,她手上揉著花包,轉開話題道:“九公子,你下午沒吃點心嗎?這是我讓人做給你吃的點心呀,上回你走之前用早膳我瞧你吃了兩個呢,我還以為你很喜歡,這次一整盤你都沒動。”


    穆雲琛聽清歡這樣說,便轉過頭看了一眼那碟花包,隱約想起下午看書的時候是有侍女端進來過,但他往日在穆家並無什麽點心可吃所以也就不太上心,隻是想到清歡的好意,他便溫聲道:“多謝郡主,我平日午膳後沒有用點心的習慣。”


    “這樣呀,專門給你做的素點心呢,我下午都是吃肉月餅、牛肉脯、肉鬆粥的。我想你整日吃齋的,所以專門讓人做給穆大師你吃。”


    清歡說完就想到了一個撩撥穆雲琛的新辦法,她卸了妝的溫潤淡唇彎起嬌俏的弧度笑道:“穆雲琛,我以前聽說,像你這樣特別聰明一點即透的人,在佛家叫做有慧根,這樣的人如果出家,那說不準是可以成為名留青史的大和尚,就是高僧,大師,唐玄奘那樣的你懂吧?”


    穆雲琛現在基本摸得清清歡的套路,沒事跟他瞎攀扯肯定是挖坑讓他跳呢,他挽袖摘著菜一口答道:“不懂。”


    清歡嘖了一聲,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揶揄道:“我覺得你現在跟做和尚也差不多了吧,你看你整日裏吃素,這麽大了呢,也沒碰過姑娘,沒事還看佛經道經解悶,其實真的做和尚也很不錯呀,六根清淨。你要真的去做和尚,我就放了你呀!你去不去?”


    她提這樣的問題,穆雲琛不過腦都可以回答:“不去。”


    這回輪到清歡驚訝了:“為什麽啊?”


    穆雲琛已經開始洗菜了,素玉一樣的手指在木盆中攪動著碧綠的菜心,清歡光看著都覺惹眼。


    穆雲琛將洗菜的注意力分出來一丟丟,看了清歡一眼道:“出家不能成親。”


    “成親?你為這個?哈哈哈——”


    清歡笑的簡直要從板凳上跌下來,笑過之後又拖著小板凳做到穆雲琛身邊,湊過去道:“你說你以前天天在我眼前做出清心寡欲的模樣,原來腦袋裏在想這些有的沒的,謫仙般的穆九公子,沒想到你也隻是個不堪的凡人,嗯?”


    要是從前穆雲琛就算不跟清歡辯白也要先紅了臉頰,但是他現在多少長進了,麵對蓄意的清歡不為所動,直接用當初穆雲瑛的那套說辭,板板正正的道:“成家立業,子嗣綿延,此乃宗族大事,有什麽不能想的。”


    他說完已經撈起青菜,起身去灶前了。


    清歡在他身後坐著小板凳,明眸若星,單手托腮道:“哦,原來你不是玄奘那種和尚,是辯機那種和尚(高僧辯機與唐玄宗之女高陽公主有染)。”


    穆雲琛不理她,一心弄著手上的東西。


    清歡歪頭看著他一身白色中衣站在火光明亮的灶前,水汽蒸騰出氤氳的青煙,籠著他殷唇墨發,長睫如鴉,挽起的衣袖下露出些許隱隱的鞭痕,如此畫麵便讓人覺得這定然是天上的仙君落入塵世,憑白添了令人心動的煙火氣息。


    清歡看著他美就忍不住要撩,仰起笑臉問:“穆雲琛,高陽公主當初就贈了辯機一隻鑲金流蘇的玉枕。我也有一隻,你要嗎?”


    穆雲琛手上拿著長筷在聚精會神的照看鍋裏的食材,沒說話。


    清歡不滿意他無視自己,坐在小凳子上手拉他的衣擺來回扯:“穆雲琛,穆雲琛,你要不要啊,雲南翠玉枕,可值錢了,你要不要啊?你倒是說句話。”


    穆雲琛被她纏的沒辦法好好做飯,垂眸看了她一眼。


    清歡跟打了雞血一樣,人是始終沒離開小板凳,但整個上半身都要攀到穆雲琛垂下的光|裸手臂上了,不依不饒的問他:“我的玉枕你要不要?”


    穆雲琛沉著表情道:“要。”


    清歡得意洋洋的放開他道:“算你有眼光哼。”


    穆雲琛微微搖頭,露出一點無奈的笑。


    第35章 想護著她


    片刻後穆雲琛將一隻冒著熱氣的青花瓷碗蹲身端給清歡道:“郡主, 吃東西吧。”


    清歡看著小瓷碗裏細細的龍須麵,上麵臥著白白嫩嫩的荷包蛋,邊上圍了一圈菜心,清亮亮的湯看著又舒心又清淡,作夜宵確實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她還是嘟唇道:“這麽點啊, 又沒有肉,雲琛大師是要我跟你出家念經去嗎?”


    穆雲琛半蹲在她身邊, 一板一眼的解釋道:“郡主脾胃不好,肉食不易克化, 夜裏少吃一點。”


    清歡哎了一聲,從他手中接過筷子慢慢吃起麵來。其實穆雲琛手藝真心一般, 但是麵食不複雜,又以清湯為主, 對清歡這種餓過頭的女孩子來說,晚上吃還是很舒服的。


    清歡吃飯有規矩, 縱然餓了也還是很優雅。穆雲琛在一旁看著她,本來覺得看清歡用膳該是件賞心悅目的事,但不知為什麽, 現在看她坐在小板凳上吃麵,就覺得像隻小貓在舔碗,可愛的緊,想上去趁她吃飯時順兩把毛。


    麵不算多, 清歡沒一會就吃完了, 喝了口湯, 特別愜意的靠在灶台上,念叨著:“幸虧我生的好,要是生在北地兵荒馬亂的,天天挨餓誰受得了啊。”


    這話從她一個頂尊貴的門閥家主口中說出來,穆雲琛便被逗笑了。


    “笑什麽?”清歡歪頭不解的問。


    穆雲琛未答,起身用蓮花青瓷杯調了一盞淡鹽水給她道:“郡主漱漱口,回去睡吧。”


    清歡也累了,漱口之後便跟他回了寢室。


    快入冬了,夜裏確實寒的厲害,即便回了溫暖的寢室,隻要清歡一窩進被子裏就開始喊冷,她斜睨著穆雲琛道:“我的玉枕送你了,你過來躺躺,給我暖暖可好?”


    穆雲琛站在雕花拔步床前,海棠刺花帳朦朦朧朧的垂下來,透過花賬穆雲琛朦朦朧朧的看到清歡光潔的額頭,嬌俏的鼻尖以及豔澤的丹唇,眼神不覺深邃起來,他猶豫片刻轉過身道:“郡主,這不合禮儀。”


    清歡躺著也沒強迫他,隻是淡淡道:“那也行,反正我這個人跋扈慣了,你去睡你的,你睡到一半我再去搶你的被子也使得。”


    “這……”穆雲琛蹙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清歡撐起身,抱膝坐在被子裏坦坦蕩蕩的說:“我又不碰你。”


    穆雲琛不是怕清歡碰他,他是——算了,具體怕什麽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扣緊手指,忽然轉身正色道:“郡主,我是男子之身,縱然這般隻是為郡主盡心,傳出去也對郡主名節不利。”


    清歡皺起了眉頭,奇道:“我越來越聽不懂了,到今天你竟然還敢拒絕我?穆雲琛,不要我對你好一點你就忘了我是誰,忘了你是以什麽身份站在我麵前的。”


    穆雲琛聞言,黑瞳倏然深深淺淺,眼底情緒變幻複雜。


    即使不願承認,清歡這句話確實擊在了他心上最軟的地方,讓穆雲琛回憶起最近與清歡相處的一幕幕不禁暗暗心驚,那些曖昧他做時不覺,而今想起便是越矩失禮,近乎忘情。


    ——穆雲琛,不要我對你好一點你就忘了我是誰,忘了你是以什麽身份站在我麵前的。


    這句話清歡確實有必要提醒他的,他是她的什麽人,囚奴而已,他確實僭越了。


    穆雲琛站在原地,漸漸偏開視線,沉聲道:“郡主說什麽,我照做便是。”


    清歡看著他沉默的走過來坐在床邊,俊美的麵容比夜色還要清冷,她忽然更不開心了。


    清歡一歪身將大錦被兜頭蓋了起來,連人帶被子滾到了床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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