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姨娘嫌棄的躲開穆夫人爬過來拉扯她裙擺的手,走到穆雲琛身邊風涼道:“太太,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看看咱們小九這容貌氣質哪樣不是人中龍鳳啊,結交了皇子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兒,你之前說的叫個什麽話,什麽叫都是他結交皇子惹出的禍,我看就是五少爺自己作的。”


    孫姨娘扶了扶釵環繼續對趴在地上被丫鬟拉著的穆夫人道:“再者你又是陷害栽贓又是黑白顛倒的,這是何苦呢,自己的兒子考不上就考不上,人家小九考了第一你心裏記恨著,就非要給孟姨娘栽贓這麽一樁丟命的罪名,蒙蔽的老爺方才連小九都要一起罰了,你這就是心術不正,穆家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主母才會鬧得雞飛狗跳,讓錦衣衛給老爺沒臉!”


    到了這個地步,穆夫人也算是牆倒眾人推,其他姨娘也開始七嘴八舌的埋怨道:


    “可不是,要不是太太今天弄了‘抓|奸’這一場,五少爺怎麽可能撕了六殿下的手稿,分明都是極風雅的文辭,叫五少爺說出來真真是髒了讀書人的嘴。”


    “老爺要是不管教,咱們穆家可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就是這個道理呢,老爺要是不管,太太以後還不知道要仗著陸家的權勢幹出什麽害咱們穆家的事兒呢。”


    姨娘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穆思尋冷火不停的冒,偏偏穆雲玨被嚇傻了一心就想著甩鍋開脫,在一旁混罵著,一邊說國子監斷案不公,怎們不說穆雲琛抄他的,一邊又說是穆雲琛設了套故意讓他們母子上當。


    穆思尋又氣又煩,大喝一聲:“都閉嘴!”


    場麵瞬間安靜了,穆思尋對外冷聲喊道:“家法、刑凳是不是都準備好了?”


    家丁入內道:“太太一早就安排好了,請老爺吩咐。”


    “來人,把穆雲玨給我拖出去綁上,當眾打他五十板子,看他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穆思尋此話一出,穆夫人就急了。


    看著被人拖出去時還大喊著“娘救我,娘救我”的傻兒子穆雲玨,穆夫人膝行到負手而立的黑臉穆思尋身邊,攥著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老爺,妾身沒有冤枉孟姨娘,就算不是穆雲琛,妾身也不知是誰做了這局讓我母子往裏鑽啊,玨兒他不懂事……”


    “事到如今你還想推脫!”穆思尋一腳踹開穆夫人。


    穆思尋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性,他能對孟姨娘狠心自然對誰也都不會上心。誰讓他丟了名譽尊嚴,誰讓他愧對列祖列宗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舍棄她。


    “穆雲玨不懂事,還不是你慣出來的!我看這個家你也不用管了,都交給孫姨娘代理,你就到家廟裏好好修行幾年養養心性是正經!陸家那邊我自去說!”


    穆思尋冷冷丟下這句話大步走了出去,口中吩咐道:“立刻行刑,誰都不能手軟,給我狠狠的打!”


    其他姨娘紛紛看熱鬧不嫌事大,也都順便過去奚落兩句,算是讓穆雲琛看出她們站哪邊,將來若是穆家因為得罪六皇子出了什麽事,她們也好開口找孟姨娘和穆雲琛庇護庇護。


    屋裏的人走淨了穆雲琛才轉過身,負手來到跪在地上哭天抹淚的穆夫人身邊,露出如往日一般的溫和笑容,可他的眼睛裏卻滿是寒意。


    他垂首輕聲道:“太太,我也沒想到事情會到如今這一步,現在,隻有大哥可以幫五哥了。”


    他說完帶著那充滿寒意的笑離開了,留下六神無主的穆夫人不知所措。


    “太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呀?”穆夫人的大丫鬟焦急的問。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穆雲玨嗷的一聲慘叫,緊接著一聲比一聲更慘,顯然穆思尋已經開始對他行刑打板子了。


    穆夫人聽了兒子的慘叫才從被送家廟的傷心欲絕中清新過來,趕緊拉著大丫鬟急聲道:“對,對對,找老大,快,快去,讓老大媳婦快去把老大叫來,隻有琮兒能說得上話了,隻有琮兒能救玨兒,快去啊,快去!”


    穆夫人派去傳話丫頭不久,穆思尋長子穆雲琮便匆匆趕了過來,一進院子就看到被打暈了還在繼續行刑的弟弟穆雲玨,以及跪在地上懇求無動於衷父親的母親。


    穆雲琮連忙趕上去對穆思尋行禮道:“父親,父親三思,五弟萬一打出什麽毛病……”


    穆思尋連說完話的機會都不給他,不為所動道:“他犯了什麽事你應該知道,大鬧國子監、得罪天家,這麽大的錯處要是輕而易舉就饒了,為父如何跟錦衣衛交代!”


    穆雲琮也心疼這同父同母的弟弟,況且要是真打出個好歹以後又是拖累他的麻煩。


    他隻得後退一步跪下道:“父親有氣,打到現在差不多也算出了氣。事情的來龍去脈兒子都已知曉,五弟是不爭氣,可他確實也是受了九弟的挑撥,就算要罰,父親也應該一視同仁。”


    穆雲琮知道穆雲琛現在搭上了皇子,父親看在他有用的份上不會罰他,這麽說也不過是借此將穆雲玨和穆雲琛綁在一起,要不打都不打,也好饒了穆雲玨。


    穆雲琮在家中的地位僅次於穆思尋,他如今領了禮部的差事在家的時間越發短了,對穆雲琛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那個溫和忍讓什麽都肯信的少年形象上,此刻見穆雲琛站在穆思尋身後便立刻拿出了嫡長子的氣勢。


    “雲琛,都是兄弟還不過來跪下求父親繞過你五哥!”


    穆雲琛看著端出大哥威嚴的穆雲琮,寒涼一笑:“大哥難道不知,在穆家隻有錯的人,才跪。”


    “你!”


    穆雲琮要發火又礙於穆思尋在場,隻得壓下火氣,狀似對穆雲琛語重心長道:“兄弟連心,這不是錯不錯的事,父親難道願意看到我們兄弟四分五裂嗎?”


    穆雲琛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看著啪啪落在穆雲玨身上的板子溫文一笑。


    穆雲琮身為嫡長子,才華也有器重也有,自小順遂慣了,家裏的兄弟都敬他怕他,往日他的意見就算是穆思尋也會認真考慮,可是今日穆雲琛這個曾被他不齒的溫吞庶子,竟然敢這樣頂撞無視他。


    穆雲琮為弟弟說情的心思淡了,想要整治穆雲琛的心情卻益發強烈。


    他端正的跪著道:“好,父親說的對,教子不嚴確實應該給天家一個交代,可是就像兒子之前所言,五弟有錯,九弟難道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嗎?!”


    穆思尋眯起了眼睛,竟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從未想過置身事外。”


    穆雲琛不待穆思尋回答便平淡道:“我原本也未想過五哥會抄襲鬧事,聽說父親與大哥在禮部想了不少辦法要保住五哥功名都未能如願,我還想著既然兄弟一場,若是大哥肯為暈過去的五哥向我道歉,我便去請六殿下向崔祭酒說情,想來是國子監要禮部處理的事,若是崔祭酒肯讓步,至少五哥的功名和前程還有一線希望保得住。”


    已經死了心的穆夫人一聽眼睛立刻就亮了,她下意識的看向穆思尋,見他也有驚喜之意,畢竟誰都不想家裏出一個革除功名終身不得入仕的子弟,不然不光穆思尋,整個穆世嫡係家族都會跟著蒙羞。


    穆夫人簡直是喜出望外,立刻擦幹臉上的淚痕,扶著丫鬟趕到穆雲琛身邊道:“那,那你能勸得動六皇子?”


    穆雲琛從容道:“可以一試。但隻怕,大哥未必願意。”


    “怎麽會,琮兒剛才還說兄弟連心,他是玨兒的親哥哥,怎麽可能不願意。”


    穆夫人於絕望之中生出希望,可謂心花怒放,都是兒子,老大一句道歉就能挽救老五一生前程,在她看來怎麽都是合算的。


    “琮兒,你,你快,現在就代玨兒給雲琛道個歉吧。”穆夫人鼓動道。


    “荒唐!我身為嫡子,怎麽能向一個庶子道歉!”穆雲琮橫眉冷對,寸步不讓。


    穆雲琛淺淺一笑:“大哥自幼受父親教導,讀的都是聖賢書,難道父親曾告訴大哥世道對錯還因嫡庶而分嗎?”


    他隨即對穆思尋道:“若父親也覺得大哥代五哥向我道歉是委屈了大哥,那穆雲琛也無話可說,親兄弟尚且不講情麵,我這個庶子又何必不知天高地厚去六殿下麵前為五哥這個嫡子說情。”


    穆思尋確實被穆雲琛掐住了要害,他或許不在意穆雲玨這個蠢兒子,可他太愛惜名譽和門楣,他無法麵對世代榮耀的八大世家之一穆氏隻因他的兒子徹底蒙羞,他無法向穆家家主交代,更沒法向穆氏的列祖列宗交代!


    “穆雲琮,聖賢有錯尚且當眾承認而改之,你身為嫡長子又是穆雲玨的親兄長,代他道歉有何不可!”


    穆思尋繼續冷冷道:“你也是嫡長子就越要做好這個表率,明白嗎!”


    “父親!”


    “我讓你代穆雲玨向你九弟道歉!”


    穆夫人跑到穆雲琮身邊半跪下來勸著跪在地上的兒子道:“琮兒,你想想你弟弟,他這一輩子就在你這一句話上了,今天咱們家在錦衣衛麵前得罪了六皇子,他要是不鬆口別說你弟弟,就是你爹,就是咱們整個穆家都沒有什麽好結果啊,覆巢之下無完卵,你這個道理難道不懂了?算娘求你了好不好?”


    覆巢之下無完卵。


    穆夫人的這句話深深刺痛了穆雲琮,他眉心深深的蹙了起來,半晌終於閉目咬牙道:“好,我代五弟,向穆雲琛道歉!”


    他說完這句話時抬起眼睛,滿目憤恨的看著穆雲琛,仿佛要將他用眼神扯碎。


    然而穆雲琛卻隻覺他的表情如困獸之怒——籠子裏的垂死掙紮不過是讓人隨意觀看欣賞的愉興之樂罷了。


    他很樂意欣賞,他覺得有趣極了。


    “既然要道歉,那就在這裏吧。”穆雲琛輕聲道。


    他抬步走到跪於地上的穆雲琮麵前,低頭看著這個跪下隻有他胸口高的哥哥,水杏眸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笑意,那是混合著快意、仇恨、放肆的笑,是他在計謀得償所願後體會過的最酣暢淋漓的情感。


    不過如此,父親、大哥、嫡母不過如此!


    那些曾無數次欺壓姨娘,讓他怨恨、痛苦、無能為力的人不過如此!


    若他願意,他可以想盡辦法讓他們匍匐腳下,將他和姨娘從前受過的白眼和欺辱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


    “道歉。”穆雲琛對跪在麵前的穆雲琮淡淡開口。


    “穆雲琛,你不要太得意了。”穆雲琮憤恨已極,抬頭瞪著穆雲琛說。


    “覆巢之下無完卵。你既不願,便算了。”穆雲琛說著已經轉身。


    “穆雲琛!”穆雲琮忽然在背後叫住他,他的氣勢徒然低了下去,他低下頭,胸口起伏,半晌道:“我穆雲琮代五弟,向你道歉,抄襲之事,對不住了。”


    穆雲琛笑了,回過頭時一雙水杏眸蓄滿了戲謔與不屑,他躬身在穆雲琮耳邊輕聲道:“兄弟一場啊,大哥將我留在長公主府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一天會跪在我麵前?”


    “你!”穆雲琮恨的攥緊了拳頭,可他卻不能發泄,更不能讓人知道那晚他與元林鑫的交易。


    “父親,六皇子那邊我姑且一試,今日就不打擾父親處理家事了。”


    穆雲琛不等穆思尋點頭已經邁步而去,身後連一絲留戀都沒有。


    孟姨娘回去便睡下了,穆雲瑛一直守著,等穆雲琛回來才離開。


    晚間司南帶著哭哭啼啼的鵲兒進來,說是鵲兒今日在堂上幫孟姨娘說了一句公道話就要被發賣了,離府之前她心裏難受還是央了司南來給孟姨娘磕個頭,抵償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穆夫人利用,說了那句看到有賊從孟姨娘房裏出來。


    “九少爺,奴婢隻以為太太叫奴婢過去是想查昨夜有賊的事,沒想到是要害姨娘。”


    鵲兒跪著哭道:“奴婢後來知道了,算是罪有應得,姨娘先前給過奴婢家裏銀子救疾,奴婢這算是恩將仇報了,死在外麵也活該,今天就是央求司南讓我給姨娘最後再磕個頭的。”


    穆雲琛坐在屋裏尚未表態,孟姨娘的大丫鬟夏月先怒道:“這賤丫頭冤枉姨娘合該拉出去賣了,假惺惺的哭什麽!”


    穆雲琛淡淡的看了夏月一眼,慢慢露出了溫和的神情,他扶鵲兒起來道:“不知者不怪,姨娘現在醒了,你進去跟她說罷,我看你秉性單純,我的意思是跟孫姨娘說一聲把你留在這院子裏伺候,若姨娘願意,你就留下伺候她。”


    鵲兒真沒想到還有這麽大的驚喜,一時間連嘴巴都合不上了,半晌才淚水連連道:“九少爺要是留下奴婢那就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了,奴婢被賣了左右也不過是去生不如死的地方,嗚嗚。”


    夏月見穆雲琛這般處理,心裏有氣,可穆雲琛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也足夠讓她不敢多說了,隻得帶鵲兒去見了孟姨娘。


    聞玉的話本和清歡的“美人紅”是怎麽出現在陷害孟姨娘的“證據”裏,穆雲琛心裏有數。鵲兒是個被利用的實心眼小丫頭,單純到被發賣了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把鵲兒留在孟姨娘身邊就是要找一個誠心實意的丫頭,以後好好護著姨娘。


    至於跟穆雲琮有染的夏月,他留著仍有後用。


    第二日一早穆雲琛來探望孟姨娘,她果然留下了鵲兒在身邊伺候,而且她本人精神也還算好,衣裳髻發都梳的如往日一般整齊,連神情也沒有太大的波動,看著孟姨娘那副平靜的樣子連穆雲琛都覺得有些太過不可思議。


    “大概是心裏死了,想開了吧。”孟姨娘看出穆雲琛的疑惑,淒婉一笑道,“你莫學我,還是要好好聽你父親的話。”


    穆雲琛讓夏月和鵲兒先出去。


    他坐在孟姨娘身邊,思量片刻才認真道:“姨娘既然對穆思尋死心了,可願意離開這裏,我陪姨娘出去住可好?”


    孟姨娘聽他這麽說不禁笑了,笑容裏帶著憐愛,她摸著兒子的側臉道:“琛兒看著是長大了,可說話卻脫不了孩子氣。你當姨娘昨日為何有勇氣與你父親決絕?”


    穆雲琛不太明白孟姨娘為何說他孩子氣,微微搖頭道:“姨娘為何?”


    “因為你,你是姨娘的底氣,你才華漸顯登得國子監筆試榜首,又結交了六皇子這樣的天家貴胄,似你這般出息姨娘自然也就不再會擔心你被人拿擰,我也就在死心的時候真的敢跟你父親決裂。”


    “那姨娘為何不與我一同出去……”


    “但是還不夠,琛兒。”


    孟姨娘嚴肅的說,“我為何落得如此下場?為何連累你這麽好的孩子跟我一起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因為我背後什麽也沒有,我早就不是孟家的嫡小姐,所以我任人欺淩寄人籬下,手裏有的隻有那麽一點可憐的感情,最後也不過煙消雲散。”


    她看著穆雲琛道:“我用了半輩子才明白的道理我希望你現在就能明白,琛兒,這世上事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你需要穆家,哪怕是一個旁係庶子的出身你也是穆氏家族的子弟,你不是平民,不是毫無背景,在這個世道裏隻有你出身世家才更有可能平步青雲。”


    孟姨娘幾乎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對穆雲琛道:“在你會試高中之前,沒有穆家,你,我,我們什麽都不是。”


    穆雲琛眯起了眼睛,這些他懂,但是從前沒有像現在,像這一刻懂的那麽深。


    “姨娘,我一定會高中的。”穆雲琛向孟姨娘保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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