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從身上取出一方貼身收好的墨梅絹帕,然後將地上的翡翠鐲碎片一片一片的收好,包起來,小心的握在掌心。


    趙蘭澤急急忙忙趕來衙署時終究是晚了一步。


    他求見清歡之後行禮問道:“敢問郡主穆九公子是不是今早擊鼓來過?”


    清歡逗弄著廊下的一對畫眉鳥,漫不經心道:“我當你急急忙忙找我做什麽,沒想到是關心別人。”


    趙蘭澤撩起一百,忽然跪在地上叩首道:“郡主,穆九公子曾經救過我的的性命,趙蘭澤雖為戲子,但卻不是無情無義之輩。還請郡主高抬貴手放過穆九公子吧。”


    清歡收起了笑容,涼聲道:“趙蘭澤你也是個聰明人,不該知道的事你也知道了。”


    趙蘭澤立刻惶恐道:“郡主,不該我說的話,我絕對不會泄露半句,請郡主放心。”


    清歡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結太久,她隻道:“沒想到你跟穆雲琛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他今日不知天高地厚,活該受了重傷,不過我也不想跟他計較,既然你認得他又想報恩,正好幫我去做一件事。”


    趙蘭澤抬頭驚訝道:“郡主讓我去做何事?”


    清歡笑出了聲,轉身道:“你緊張什麽?我又沒讓你去害他。”


    她從象牙包腳的小幾上拿起兩隻精致的瓷瓶對趙蘭澤道:“這裏有兩瓶藥,一瓶是最好的骨傷藥,一瓶是最好的金瘡藥,你都拿去給穆雲琛。”


    趙蘭澤以為清歡對穆雲琛尚有情義,驚喜抬起頭道:“郡主是……”


    清歡掩唇笑道:“你別想多了,我不是可憐他,我是要你用這兩瓶藥做幌子從他身上取一件東西回來。”


    趙蘭澤微微蹙起眉心道:“郡主要我取何物?”


    清歡輕笑一聲道:“想來你也知道他跟我之前的關係。但是我現在厭了他,已將我曾送給他的所有東西取回,隻是如今他身上還有一樣我曾送他的金剛石貼身帶著,我要你把這金剛石給我拿回來。”


    趙蘭澤心有不忍道:“郡主如此是不是太過絕情?”


    清歡沉下臉厲聲道:“絕不絕情不是你該說的,趙蘭澤,認清你自己的身份。你不做也行,隻是我未必肯輕易放過你那小恩公。”


    趙蘭澤到底是知恩圖報的人,心知自己僭越了,雙手接過清歡手中的瓷瓶,垂下眼眸道:“蘭澤明白了。”


    趙蘭澤來到探望穆雲琛時,穆雲琛的小廝司南說他正病的昏昏沉沉。


    趙蘭澤看著他的樣子十分不忍,讓司南幫忙二人一起對他身後的棒傷上藥。


    藥上好後趙蘭澤讓司南先出去打盆熱水,自己則遣開他人按照清歡的要求去取穆雲琛身上的金剛石。


    趙蘭澤在穆雲琛身旁輕聲愧疚道:“穆九公子對不住了,若非如此,你也不會將宇文家主忘卻,可記著她對您來說便如□□,終會毀了一生。”


    趙蘭澤狠下心伸手探向穆雲琛頸間,意圖尋找那顆鵪鶉蛋大小的金剛石,可他竟然沒有找到。


    趙蘭澤又在他枕邊附近尋了半晌,仍舊未發現,隻得暫時放棄。


    而高熱之中的穆雲琛還在昏昏沉沉的低聲喚著清歡的名字,一聲一聲如泣如訴,讓趙蘭澤這個外人聽著都心裏難受。


    他看到穆雲琛被竹簽固定的左手,心中更加酸澀不忍,拿起清歡給的傷藥又為他的手指重新塗了一遍最好的骨傷藥。


    趙蘭澤塗完傷藥才發現在暮雲琛的另一隻手中似乎緊緊攥著某樣東西,他眉心微蹙,用了力氣才打開了穆雲琛睡夢中扣緊的手指。


    一枚光華奪目的金剛石出現在趙蘭澤的麵前,讓他不禁睜大了眼睛。這種稀世珍寶清歡都舍得送給穆雲琛,可見當初兩人該是何等的親密。


    半晌後趙蘭澤才微微搖頭,今夕何夕,當初再好如今又如何,還不是讓穆雲琛落得被□□踐踏的下場。


    趙蘭澤心知自己如此做法對不住穆雲琛,但他又覺得若不按清歡所說去做,她必不會放過穆雲琛,隻得歎息道:“穆九公子,既然她是毒,不如早日清幹淨。”


    趙蘭澤回到宇文家,將金剛石交給清歡的時候,清歡看著手中的金剛石不禁微微出神。


    良久後她才語氣平淡的問道:“那穆雲琛如何了?”


    趙蘭澤想到穆雲琛病中的樣子不禁蹙眉道:“穆九公子接連高熱,據穆家人說用了多少辦法都不奏效。若是這幾日再不退熱,恐怕就不大好了。”


    清歡挑眉道:“不大好是什麽意思?”


    趙蘭澤微歎,欲言又止道:“穆家人雖然不說,但聽穆九公子的小廝哭訴,穆家恐怕要為九公子準備後事了。”


    清歡真沒想到穆雲琛就病到了這個地步,震驚道:“不過是淋了一場雨,挨了一場打,竟然連命都要保不住了?”


    趙蘭澤因穆雲琛的事心中對清歡這個門閥家主的薄幸狠心是頗有微詞的,他隻是不好表現出來,如今被清歡問到,索性不閃不避的說了。


    “郡主,人活的都是心勁兒,穆九公子生無可戀一心求死,就算是靈丹妙藥怕也救不回。”


    清歡現在隻想衝到穆家把沒用的穆雲琛提起來罵一頓,傷心便傷心,她難道不傷心?可真沒想到他就連性命都不顧了!


    清歡在趙蘭澤麵前不好發作,隻是微微出了口氣,依舊高傲道:“罷了,他自己的死活。他不想活便去死吧。你也下去吧。”


    趙蘭澤去後,清歡望著手中被他拿回的鑽石怔然出神。


    她曾對穆雲琛說,這鑽石就像是人海中的他,那麽多奪目麽耀眼。


    說這話時她縱然有哄騙慕雲琛的意思,可是也沒有說假話。


    他確實就是那麽耀眼,那麽奪目,那麽讓人挪不開視線。


    而她也確實喜歡著那樣的他。


    清歡正在出神,隻聽身旁喵的一聲,她轉過身,看到自己的那隻小橘貓正探頭探腦的跑過來。


    “怎麽跑這兒來啦?”清歡溫柔的抱起胖貓貓走向了內室。


    小橘貓在她懷中不安地蹭動著,時不時拿爪子繞金剛石的栓繩。


    “不乖。”


    清歡摸了一把小橘貓的貓頭,把它放在自己慣常寫字的那張紫檀長案上,轉身又將穆雲琛的鑽石裝入一直精巧的盒子,珍重的收了起來。


    小橘貓在紫檀長案上慢慢的買著貓步,好奇的東看西看。


    清歡看著它便又看到桌上的東西,目光一一略過:他用過的筆硯,他為她寫過的字帖,他在爽日齋宴上的詩稿——那裏麵甚至還夾著一朵風幹的合歡花。


    “你看,這都是他的東西。”清歡輕聲歎息著自語道。


    小貓走在案上,用抓子碰了碰桌上的東西,險些撞到穆雲琛蹭用過的水晶筆架。


    清歡趕快把它抱起來,語氣帶出一點責備:“你可別亂碰,他不耐煩別人碰他的東西,弄壞了他要生氣的。”


    胖貓貓喵喵的叫了兩聲。


    清歡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過可笑,可是這裏隻有她一個人,她守著這隻貓就沒有辦法不去想穆雲琛。


    或者,沒有這隻貓,她也無時無刻不再暗暗的想他。


    清歡的嚴某防空了,她抱著貓坐在案前,好像在跟它傾訴,又好像在跟自己說話:“不知他的作手多久能好。穆雲琛肯定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他人雖然柔順,氣性卻大,不知道又要病多久才好。”


    清歡說著垂下眼睛,眼中續了水光,卻堅持沒讓那晶瑩的水色凝成苦澀的淚滴。


    她隻是怔然的說著:“我不信他好不了了,之前那場火那麽大,那麽大,他傷的那麽重,不是一樣恢複如初,他是個柔韌君子,他不會有事的。”


    胖貓貓被她擼的舒服,眯著眼睛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清歡聽到那類似呼嚕的貓聲,勉強一笑道:“你這是自己過得好了就不管他了?小沒良心。”


    清歡說完又自嘲的笑了,而後她的情緒似乎更低落了。


    她輕聲道:“我更沒良心。”


    三日之後,兮姌告知清歡穆家在西街的棺材鋪裏買了一口薄棺——大魏風俗,男子未到二十加冠的年紀都算早殤,早殤無論多麽尊貴,都不能厚葬,隻能一口薄棺作為父母的陪葬收入祖墳。


    所以這口棺材不是為尚未定罪的穆思尋準備,那麽為了誰,不言而喻。


    清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全身都涼了,感覺自己的血都凍在一起。


    她手中的茶盞落地,起身後卻沒站不穩,一把扶住紅木椅背,蒼白著一張臉問兮姌:“他還在嗎?你……不不不,你不要告訴我,我不想聽。我……”


    清歡忽然哭了,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青金石地麵上,她沒有想哭隻是眼淚止不住,全然止不住!


    平康長公主過世前曾囑咐清歡:家主,是不能哭的。


    清歡自從接任宇文門閥的家主之位,八年來無論遇到多少艱難和委屈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她有自信,她可以忍得住,控製得住。


    可是今天,清歡毫無征兆的哭了,她連控製的機會都沒有。


    時隔八年她終於再次體會到了錐心刺骨心灰意冷的痛,與她父母兄弟離世時一模一樣。


    原來他對自己來說已經這麽重了嗎……


    清歡快步走向門口,但很快又轉回來,她回身想拿披風,又忘記自己要出去做什麽,最後終於滿臉淚痕的看向兮姌,眼中都是無助和惶恐。


    兮姌拉住她的手,聲音平靜的說:“家主,他還在。”


    清歡迅速下落的眼淚止住了,但不過片刻她就抱住了兮姌,放聲大哭。


    “你去幫我安排,我今要見他,我真的……求你一定幫我。”清歡嗚咽著語無倫次的說。


    兮姌在她耳邊輕聲的哄道:“家主不要這樣對奴婢說話,家主的心願都是奴婢的心願。人常說心病心藥醫,就算醫不好,再見一麵也算是為他了卻心中遺憾了。”


    清歡忽然抬起頭,霸道說:“我見了他,他一定死不了的,我親口說不許他死,他定不會死的!”


    當夜秋雨初歇,清歡在兮姌的安排下混入了穆家,哭成淚人的四餅與鵲兒也已經因為迷煙的作用睡了過去。


    穆雲琛仍舊住在當初孟姨娘的後院,安靜的小回廊後麵就是他偏僻的寢室。


    清歡是第一次來穆雲琛的住處,乏人問津的院落與逼仄昏暗的房間帶著一股秋雨中特有的潮濕氣息,讓她無端感到悲戚與寒涼。


    房間真的不大,除了他的書案衣櫃,便隻有一張簡單的樟木掉四君子床榻。床前青色的帳幔垂著,明滅的燭火下,映出裏麵側身而臥的消瘦背影。


    清歡在看到那個熟悉卻清減許多的背影後,心跳的竟如擂鼓一般,她不由加快腳步,伸手撩開了青色的帳幔。


    穆雲琛背著清歡安靜的側躺在不大的床榻上,安靜的仿佛沒有一絲生氣。


    第71章 如墜夢中


    清歡最開始撩撥著穆雲琛對他好的時候心裏全是自己的目的, 所以待他好也不是發自內心, 她明知穆雲琛在穆家過得不好,卻也從沒關注過他到底住在什麽地方, 今晚第一次來他的住處,心裏不禁生起一股酸澀。


    這房間雖然不會漏雨卻因為背陽並不那麽幹燥爽利,更何況此時外麵正是雨季, 房間裏就更多了一絲濕冷的氣息。


    穆雲琛高熱持續不退,燒的他連被子都蓋不住, 可是在身體持續幹熱的折磨下, 他現在已經虛弱到連翻身都很艱難了,隻是過分安靜的側身躺著。


    清歡輕手輕腳的走過去, 他身邊除了床和小幾連個矮凳都沒有, 清歡隻得坐在床沿上。


    明明已經近在咫尺,可是到了這個時候清歡反倒更害怕見他,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好似“近鄉情更怯”,她害怕看到支離憔悴的穆雲琛。


    不過穆雲琛這個姿勢倒是能讓清歡更清楚的看清他背上的傷。


    清歡抿了下嘴唇,決定先看看他的傷,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平靜下來。她伸手去掀他的褻衣,但又怕自己從寒涼的雨夜中來, 擔心手太涼冰到他, 於是快速的搓了搓手嗬了兩口氣才去揭他身後的白衣。


    衣裳掀起隻是剛將他的腰露出來, 清歡就已經吃了一驚, 那過於細瘦的腰身讓他本該貼身的褻衣都空出一大半。


    穆雲琛的腰兩月前還是勁韌有力的, 在那個碧雲寺的月夜,他褪去上衣露出白皙而漂亮的身體,清歡甚至不敢睜眼麵對他,隻記得從偷偷睜開的一線眼縫裏看到那窄窄的腰線隱沒在綢褲的上端,讓人不小心就可以側窺到下腹緊致的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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