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大夫也沒見過懷孕之後翻臉這麽快的, 眼睛瞪得老大, 結結巴巴的說道:“家,家主,家主確實有孕將近兩月了……”


    兩月……


    清歡神情複雜紅唇微張, 才漸漸想起她好像確實有段日子未見月信了。


    當年她生下靈俏損了大半元氣,之後月信不準偶有不來已不是什麽新鮮, 可如果真的是因為……那……


    清歡忽然放手用力將薑大夫甩開,銀牙緊咬二話不說奪門而出。


    宴會前廳此刻正熱鬧非凡, 世家權貴名流雲集,簫管笙歌談笑不斷。


    清歡一眼就看到了在幾位家主身邊氣度高華進退得宜的穆雲琛,他正與人含笑敘話,周圍一片恭維之聲。


    清歡站在廊柱下,反手從墜著珠串的腰鏈上扥下一顆珍珠, 指上用力一彈便打在上菜的小廝腿上。


    隻聽那小廝哎呦一聲平地跌倒, 盤中佳肴悉數向一旁脫手, 好巧不巧正落在穆雲琛空青緙絲繡蘭竹文的曲裾上。


    那小廝嚇得不輕, 周圍的貴戚也都一片嗬斥,但穆雲琛為人比較隨和隻說算了,讓那小廝帶路去公主府更衣的廂房,由司南取一件他旁備的外衣來換。


    清歡見他離了正廳轉身也便跟了出去。


    “你出去吧,待司南來了讓他進來便是。”


    穆雲琛換衣向來不必旁人服侍,他讓那帶路的小廝出去,自己轉到屏風後麵解開腰封將落了一身油汙的曲裾脫下搭在衣架上。


    七月盛夏穆雲琛外衣裏也隻著了一件月白的絲襯中衣,此刻亦被油汙印髒了。他是極愛潔的人自然忍不了,鬆了衣帶將有汙漬的地方折起來,衣衫落拓的坐在一邊等司南將一整套的潔淨衣物取來。


    “啊,您不能進,哎——”


    “滾出去!”


    穆雲琛才聽得一聲熟悉的暴喝,轉眼就透過蘇繡的屏風見清歡將守門的小廝扔了出去。


    “郡主……”


    穆雲琛眼看著一身紅裙的清歡出現在屏風前,連忙站起身下意識將衣帶扣住,抬頭時有點驚疑不定的澀然,那雙極美的水杏眼一時都不知該往哪裏看。


    清歡見他遮衣心中便冷笑,隻覺穆雲琛是當了婊|子又立牌坊,當真虛偽的緊。


    她一句話都不多說,三兩步上前一把拉住穆雲琛的手腕。


    “郡主做什麽?”


    穆雲琛驚訝的看著清歡,正覺不對,方才匆忙係上的中衣便被清歡於肩膀處一把拉下。


    後肩之處,清晰而熟悉的烙印立刻出現在清歡眼前。


    清歡隻覺他肩上那“清歡”二字燙眼的很,一種被戲耍欺騙的憤怒一瞬間讓她血氣上湧,壓都壓不住,反手給了穆雲琛一個響亮的耳光。


    清歡用了十成的力氣,穆雲琛白皙的臉頰瞬間被打的偏過去。若不是清歡受傷用不了太多內力,她非要把穆雲琛的臉打出血來,可見是氣到了何種地步。


    “卑鄙。”


    清歡丟下二字轉身就走,被回過神的穆雲琛奪步追出。


    “清歡!”


    “穆相好心機。”清歡回頭,桃花眸內滿是強製忍住的出離憤怒。


    到了這一步穆雲琛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看著要走的清歡已經不知該如何解釋,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並沒什麽能夠開脫的。


    從始至終,都是他忍不住要見她、要愛她、想要她,他才用明知一錯再錯的用夢境哄騙她與自己在一起。


    可她難道不愛他嗎,難道不想和他在一起嗎?如果不,那她在她自以為的夢境中親口說出的那麽多話,那麽多思念那麽多愛意又算什麽,她心底分明就是愛他的!


    穆雲琛一步擋住清歡,伸手攔住她的去路道:“事已至此,郡主有什麽懲罰我盡管受了,郡主不走可好?”


    “滾!”此刻怒極的清歡看都不願多看穆雲琛一眼,繞過他就要走。


    穆雲琛攔腰抱住清歡不準她走,卻不想清歡使出了全力,不顧肩上傷口崩開了也要將他推向一邊。


    “都說了讓你滾!穆雲琛你從來都這麽愛死纏爛打算計別人,將我玩弄於鼓掌之間是不是很有意思!看我白日對你不理不睬,晚間對你投懷送抱是不是覺得滿心得意!”清歡捂著肩上的傷大怒道。


    “你明知道不是的……”


    穆雲琛實在想象不到清歡這樣看他,他是千錯萬錯不該騙她,可他實在連清歡的氣話也承受不了。


    他也不想的,他也不想用那種方式得到她的愛,可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那時的清歡肯聽他說一句話嗎?她隻管熟視無睹折磨他泄恨,就算他跪下來求她都未必得她一個眼神,他能怎麽辦呢?


    穆雲琛深沉的眸子逐漸暈了水色,變得益發偏執起來:“我想見你,做錯了什麽?”


    “我不想見你,你說你做錯了什麽!”


    穆雲琛一時語塞,半晌道:“無論對錯,郡主,那你看清我的心了嗎?我對你,對靈俏……”


    清歡聽也不聽直接往外走。


    “宇文清歡!”


    既然愛他為什麽又要走,他認打認罰隨她怎麽處置,為什麽就不能承認她愛他呢,為什麽就一定要跟他劃清界限呢。


    穆雲琛再次擋住清歡,喉間堵得難受,他看著清歡眼眶都紅了,聲音裏帶了輕微的鼻音:“好,你要走,我不敢攔你,我隻問一句,郡主昨晚所言可還作數?”


    清歡臉上滿是厭惡之色,那種眼神仿佛在質問他為什麽還敢提起昨晚。


    穆雲琛見不得她那種眼神,好似當年她說什麽都要拋下他的目光。


    他豁出去了,偏執而又陰鷙拉住清歡道:“郡主答應嫁我不可以食言!”


    “放屁!”清歡猛地甩開穆雲琛的手。


    真是諷刺,真是眼瞎了!方才聞玉開出那麽誘人的條件換她嫁人,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宇文家的利益而是昨晚荒唐的夢中應了穆九郎等他三月!


    一個夢境她都願意心甘情願的等,就算知道隻是做夢,就算知道沒有結果,她也願意信他真的要娶她,她這麽珍重這段心底的感情,可可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場騙局,讓那個始作俑者看了她幾個月笑話白占她便宜的騙局!


    若是沒有腹中的這個意外他待要把戲演到何時?三個月娶她?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三十年他也不可能娶她!


    他穆雲琛那麽愛權力,親口說過不會放棄權力,那娶她不過就是張口就來不負責任的戲言,耍著她玩罷了!不然他當李聞玉是死的嗎!


    穆雲琛和李聞玉啊,一個騙他戲弄她,一個逼她威脅她,很好,好得很,真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君臣!


    想起聞玉用她的親事做條件清歡就出離的憤怒和膈應。


    她望向穆雲琛道:“憑你用盡九流手段還想娶我?你肩上也配烙我的名字?別讓我惡心了穆雲琛!”


    人在氣頭上的話尤其傷人,清歡這一句確實深深的刺傷了穆雲琛,引得他勃然大怒,有生以來第一次跟清歡大吼道:“當初是你騙我消了烙印!可那是我的!我為什麽不能烙回來!”


    “瘋了!”


    清歡不想再跟穆雲琛多說,但她走出一步又頓住腳步道:“既然在這裏遇見穆相,那便請穆相為我帶個話給聖上。”


    清歡緩緩回過頭,眼中滿是冷傲決絕:“承蒙聖上恩典讓我京都選婿換取留存十萬西南軍的軍權,可我宇文清歡實在是桀驁不馴不識抬舉,我不稀罕他給的什麽爵位,要男人,我西南三省更多得數不勝數。他李聞玉給的東西就讓他留著吧,這談判我看也不必了,我明日便回昆明,二十萬西南軍不會裁撤一兵一卒,並且終此一生我也不會再入京半步!我宇文清歡樂得做一個名副其實的‘西南王’!”


    清歡的這番話將穆雲琛徹底震住,等她走到了門外才見回過神的穆雲琛追出:“等等,你要離京是什麽意思?”


    穆雲琛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然後慌不擇路的拿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牌”:“靈俏,你不要靈俏了嗎?”


    提到靈俏清歡的心頭驀然一痛,她垂下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來京城與朝廷談判原本也隻是為了靈俏,為了她遠離西南惡劣的環境,能在這裏養好身體平安長大。如今靈俏已經有穆雲琛愛著護著,即便沒有她,靈俏也能好好的長大了。沒了靈俏這個軟肋,她又可以將自己完全獻給宇文家,不再受朝廷一絲一毫的掣肘。


    況且她已經有新的繼承人了,無論男女,那一定會是個健康的孩子。


    她終於可以慶幸她體弱多病的寶貝靈俏不必像她一樣,跌入這身為家主的夢魘,永遠無法醒來。


    她相信穆雲琛會對靈俏好的。


    清歡冷下麵容一字一頓的望著滿眼期待的穆雲琛道:“似靈俏這樣的孩子日後也做不成家主,男人我不缺,往後我也會有別的繼承人。她既然是你的女兒,你就自己留著吧,我不要了。”


    第116章 消失


    穆雲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他也決然想不到清歡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不要他, 那難道連靈俏也不要了嗎!


    穆雲琛死心塌地的愛了清歡六年,他以為往後的無數個六年他也會繼續愛下去,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他讓那種感情變淡一分一毫。


    可是在清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穆雲琛忽然覺得自己所有愛她的能力都被抽空了,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力不從心。


    隻輕飄飄的一句, 卻抵的過當年跪雨斷指的決然。


    她連靈俏都不要了……


    她是真要他徹底死心啊。


    穆雲琛愣在原地, 眼睜睜的看著清歡揚袖而去,甚至連追上去的力氣都沒有。


    清歡步速極快的出了月洞門, 兮姌在她身後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還知道跟著我?”清歡忽然停下了腳步,冷冷的看向兮姌。


    兮姌眉心深鎖, 深深的低下頭:“家主……”


    “還知道我是你的的家主!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你幫穆雲琛背叛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誰才是你的家主!”


    兮姌在清歡的暴怒中立刻跪地叩首道:“家主, 奴婢該死,奴婢隻是看家主太苦,希望家主應心而為……”


    “你給我住嘴!”


    清歡怒不可遏, 她不想聽兮姌說下去,她不要聽她的理由,她不承認她害怕被她的話踩中心事。


    清歡忽然從腰間抽出護身的匕首, 抵在兮姌額間道:“若不是看在我哥哥的麵子上,我今日就賜你一死!”


    “奴婢甘願領罰,請家主看著世子的在天之靈饒恕奴婢這一次, 讓奴婢陪家主繼續走下去。”


    清歡盯著兮姌, 眼中情緒複雜至極, 她緊咬著紅唇,貝齒微微發抖。


    這個跟了她十五年的婢女啊,這是比她的姐妹都要親密的人……


    清歡終究下不去手在兮姌身上留下刀傷懲罰,她狠狠將匕首擲在她膝前,仰頸閉目,喑啞著聲音道:“你跪著吧!”


    她隨即睜開滿是怒火的桃花眸,望著四周仿佛空無一人的花園道:“你們都給我跪下!不跪夠兩個時辰你們是認不清自己的主子了!”


    清歡是真的生氣,沒有哪個家主不恨背叛,而她身邊從最信任的心腹到最忠誠的暗衛,竟然都為穆雲琛隱瞞了數月以來持續不斷的“荒唐夢境”。


    清歡真真是氣的渾身發抖,她回身一指跪在地上的兮姌道:“你,還有他們,不跪夠兩個時辰就別來煩我!”


    清歡說完要走,兮姌卻不放心,喊道:“家主受傷未愈……”


    清歡一計眼刀過去,冷冷道:“怎麽,還要忤逆我?”


    兮姌餘光望望周圍的大長公主府,心中雖有不安卻也不敢再撫了清歡之意,想來大長公主府也不會有什麽危險,她這才低頭斂聲道:“是,奴婢謝家主責罰寬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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