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夫人站在床榻邊小聲道:“路老說世子要多休息,老奴在這看著,公主可先回去,要是有事老奴再派人通知公主。”


    “我在這裏等著,”長公主皺眉,“日後再這樣大驚小怪,驚擾佛堂聖地,我非得罰你們一頓。”


    “世子才剛睡下沒多久,公主若是在這,得等許久,”南夫人低聲說話,“世子如果醒了,恐怕會覺得歉疚。”


    長公主眉蹙得緊些,卻也知道南夫人說的是真的,她回頭看一眼鍾華甄,站起身道:“讓世子好好休息,莫要吵她,若是她醒了,找人去叫我。”


    南夫人連連應是,把長公主送了出去。


    屋內窗牖緊閉,垂下的幔帳遮住床上的身形,等所有人都出去後,鍾華甄緩緩睜開眼,她抬起手,慢慢搭在自己額頭上。


    幔帳頂端垂平安符,流蘇輕墜,路老的話讓她想到了一些東西,一時急迫,加上孕期身子不適,暈厥一會兒。


    長公主從前是為她而死,為避免打草驚蛇,她前幾年早早查了刺殺的刺客,從雍州一路查到了張家,最後被李肇發現。


    她是太子一派的人,如果被發現查張家,不僅是太子會問她在幹什麽,張相那邊必定也會察覺異常,鍾華甄還不想打草驚蛇。


    南夫人慢慢走進來,低聲道:“世子再睡會吧。”


    鍾華甄輕應一聲,慢慢合上眼。她不知道自己想的和路老所說是否有出入,但她也不是悲天憫人的類型,剩下該怎麽做,鍾華甄清楚,她心思本就不純。


    侯府得皇帝聖寵,她又是太子伴讀,威平候名下的青州兵力讓人忌憚,盯著的人自是不少。


    前世她直接被送出京,鍾家後繼無人,大司馬便借機割據青州一半,李煦身邊並沒有鍾家這個強勢後盾,仍然一步步將九州四海攻下收回,於他而言,所有事都是時間問題。


    她實在厭倦血腥,碰到便覺心中不適。


    鍾華甄一覺睡過去,等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深夜,夜晚的氣息微涼,如水般澄淨的月光從窗子照在幹淨的地板上,如白晝樣,被風吹動的樹影搖動。


    南夫人已經回去睡覺,鍾華甄的錦被上壓著一個人,呼吸平緩,顯然已經睡熟。他身形高大,腿壓住她,手放在她腰間的錦被上。


    若她現在是侯府小姐,這位祖宗就是個明晃晃的登徒子。


    鍾華甄輕揉額頭,有些慶幸自己方才太累,沒換衣服,仍束起軟胸,她甚至完全不奇怪他會在這。李煦向來隻挑自己喜歡的話聽,不想聽的從來都隻當耳邊風過。


    她抽出一隻手,慢慢推開他靠得太近的腦袋。


    李煦突然驚醒,他人是醒了,可腦子沒醒,蹭來蹭去又抱她緊些,像隻無意識的八爪魚樣。


    過了會兒他才緩過來,帶著倦意的聲音囔囔道:“連我罰你抄的清心經都不抄完,哪來的閑心生病?”


    鍾華甄深吸口氣,不想和他計較,“你來我這也就算了,怎麽還睡上了?”


    “反正都是我的地盤。”他困倦的聲音慢慢變小,又睡了過去。


    第22章


    夜涼如水,鍾華甄頸邊的的呼吸卻熱得讓她合不上眼。李煦的手壓在她小腹,也不蓋被,仗著自己年輕氣盛火氣旺,不怕著涼傷風。


    她心歎口氣,慢慢挪開些,他無意識哼兩聲,鍾華甄輕握他手腕,他聲音又小了些。


    她慢慢坐起來,手收回來,抱起蜷縮的雙腿,透過淡亮的月光看李煦這張俊俏的臉。


    他睡得很熟,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對他做什麽。


    她也確實從來沒害過他,以他們二人的關係,就算出了事,她會護住的人也是他。


    鍾華甄在路老說那番話時,有過那麽一丁點的動搖。


    李煦而立之年便已經是旋轉乾坤,橫掃千軍的鐵血帝王,是完全不同於現在的存在,僅憑神武帝三字便能嚇得敵軍落荒而逃。


    縱使各類史書上說他殘暴虐敵,手段狠毒,可或多或少,都會提上一句他那些以少勝多的有名戰役,兵書更是將此些奉為經典,提筆讚美,堪稱一絕。


    她的奢求並不多,不求建功立業,也不求留名青史,隻想護住長公主和侯府。如若可以,她或許能借孩子以求他庇佑侯府。


    可權衡利弊之後,還是覺得不能留。


    李煦不是那種輕易就被束縛住的人,不相幹的血緣之情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麽大不了。


    如果現在跟他說一句那個婢女有了身孕,他隻會隨口一句打掉,一年之後和他說婢女生了孩子,以他的手段,母子都不會留,單純隻是因為他覺得低賤下人不配生下他的血脈。


    長公主對張家的恨意刻在骨子裏,這些年抄經念佛也沒下去,和先皇後扯上關係的事,她不會高興。


    鍾華甄下巴輕靠膝蓋,路老沒可能在這種時候撒謊騙她,他對她父親忠心耿耿,在她小的時候便常與她提及威平候的威武戰績。


    如果他比長公主要先察覺到什麽,不太可能什麽都不說,又或者是事情藏起來,比說出口更加安全。


    她輕垂眸眼,縮在牆邊。離李煦登基沒有幾年,皇帝近年身子總有不舒服,禦醫備了一堆,他那病是體內出了問題,治不了,隻能養。


    鍾華甄這些年得的寵愛不是假的,皇帝從未虧待過鍾家,甚至事事偏倚,連進東宮做太子伴讀,都是兩方獲益的做法。


    她呼出口氣,心道也罷,就算不信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都沒發生,做好準備防患於未然。


    夜晚安靜祥和,她手撐著被,打算下床給李煦讓位置睡時,發現李煦揉著眼睛正在看她。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醒的,邊揉眼睛邊坐起來,打哈欠問:“想起夜?”


    李煦離她有些近,鍾華甄雙手撐在床上,又緩緩坐回去,她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你在這睡吧,我去找南夫人。”


    “找她做什麽?你大半夜不睡覺,還想去擾別人清夢。”


    她不動聲色攏住胸前衣襟,道:“我剛染病,不便同你睡一起。”


    “我都沒開口,你瞎想什麽?好好待著,不許走,”李煦手撫上她的額頭,覺得冰冰涼涼,嘖嘖兩聲,“腎虛體弱之症,怪你婢女。”


    鍾華甄無話可說,他最多隻會一些受傷的包紮之術,要是在這種灰暗環境下隻是摸她額頭就能診斷出她到底有什麽病,那他醫術該比學醫幾十年的老大夫還要精湛。


    事實上他連醫書都沒看過幾本。


    李煦也不害臊,繼續問:“什麽原因生的病?”


    鍾華甄把他的手拍掉,說:“今天吹了些風,回來時沒注意,暈了片刻,現在已經無礙,你整日來我這裏做什麽,我又不是不會去東宮。”


    屋內安安靜靜,隻有他們兩個說話的聲音,今天月色很好,敞亮幹淨,鍾華甄都能隱隱約約看清李煦的表情。


    “你這身體真的不行,太弱了, ”李煦盤腿坐起,“日後要是隨我上戰場,最多隻能窩在營帳裏。”


    鍾華甄一頓,視線看著他,微微皺眉,“大司馬有動靜?還是你發現了什麽?”


    他說話總是沒頭沒腦,但從他口中說出的話,都不是廢話。


    李煦撐頭看她,雖看不見她現在的模樣,可嬌嬌弱弱的身形卻還是感受得到,即便沒什麽男子氣概,但不管怎麽看都不厭倦,身上還香香的。


    他隨口問:“你可知我為什麽把鄴城圈起來?”


    鍾華甄頓了頓,猜一句:“因為河運的事?”


    “如今天下不平,你父親死後,不服父皇的諸侯心思慢慢起來,鄴城有條專門的皇家河道,寬大速度快,這些年開的次數比其餘時間翻出一番,”李煦挪動自己位置,與她靠得更近些,他覺得這裏隻有她身上的味道最得他喜歡,“京城的事要解決,但這仗,也是遲早是要打的,不能依次來。”


    李煦與她離得太近,鍾華甄攥住衣襟的手心都出了汗,她轉過頭避開他,蹙起細眉道:“你要說事便好好說,離我這麽近做什麽?”


    “你婢女果然是每天都上你的床,”他身體前傾,手按在她大腿上,鼻子在她修長的脖頸間嗅來嗅去,“我真不知道你這香是什麽奇香,連我都不願告訴,明明這麽好聞,你卻要藏私。我已經向你求了好幾次,你一次沒給我。”


    他的身體險險蹭過她胸口,鍾華甄呼吸一屏,她的手握得更緊些,後退些道:“正事不做,整天想這些事,你起來,我找南夫人有些事。”


    沒人會去懷疑從小玩到大的玩伴,李煦也不會無緣無故對她產生懷疑,但鍾華甄的心怦怦跳。


    他一兩年前就說過她身體軟,她那時候才發肉,還沒束胸,被他白白占了便宜後,還要嫌棄一句軟軟的沒點硬實感。


    他沒有動,鍾華甄忍不住又說句:“你別擋著我,起快些。”


    李煦不樂意了,她能允許一個婢女天天上她的床,憑什麽總叫他起來?他們的感情難道還比不過婢女?


    他直接咬一口她的肩膀,鍾華甄嘶疼一聲,生理性眼淚都湧在眼眶中。


    李煦看不見,他鬆口後才退開些,道:“給你的教訓,沒人能指使本宮,你也不行。”


    他一向是這種脾氣,誰都不能違抗。


    鍾華甄怕疼,手顫顫捂住發疼的肩膀時,碰都沒敢碰,不知道有沒有出血。


    李煦皺眉:“怎麽了?”


    她微咬唇,怕他發現異常,搖了搖頭道:“殿下罰得是,是我逾越。”


    鍾華甄聲音明顯帶著不舒服,李煦後知後覺才想起她的嬌氣,她在暗處,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手摸她臉時,卻摸到了熱乎的淚水。


    他語氣不快:“我早就說長公主不會教人,竟養出你這種嬌滴滴的女人性子。”


    李煦的語氣不太好,他收回手,卻開始解自己的腰帶,又說:“哭哭哭,跟我這麽久,怎麽就沒學會我的一星半點?”


    鍾華甄不是愛哭的人,甚至沒察覺自己在流眼淚,可她看到李煦在脫衣服後,心猛地一跳,她捂住肩膀道:“我沒什麽感覺。”


    月光如水一樣溫和灑在地上,幔帳投進一些淺淡的光亮,李煦脫了上身衣服,露出少年結實的胸膛,褻褲緊貼大腿肌肉。


    鍾華甄猜到他想幹什麽,嘴巴微張,還沒開口,便又被李煦堵了回來。


    “行了,給你咬回來,瞧瞧你這嬌氣樣。”


    鍾華甄今天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的心情,頓時又被他弄得頭都大了,“你是一國太子,如此這般,太不像話。”


    他沒理鍾華甄的話,徑直把她往他懷裏按,鍾華甄沒有防備,捂著細肩撞到他懷裏。


    李煦身體莫名發癢,連下褲都微微抬起個頭,但他沒放心上,抱怨道:“快點咬,我明天還有事,你就不能消停會讓我好好休息?”


    鍾華甄呼出口氣,強迫自己好好冷靜,這祖宗在她這裏就是這樣自我,越違逆他反倒越起勁。


    她手抵住他的胸膛,抬頭道:“我是臣子,做不出傷害殿下身體的事,望殿下恕罪。”


    鍾華甄說話一直都挑別人喜歡聽來說,李煦同樣受用她為他著想的想法。


    他臉色變好,沒再強求她,隻是捧著她的臉,借稀薄的月色,手指一點點把她臉上的淚抹掉,道:“我當真未見過像你這樣說不得碰不得的,若是函青在這裏,他非得說你一句裝可憐博我憐惜。”


    鍾華甄現在巴不得魏函青來指責她一句,李煦把她當男人,沒什麽心思,但她自己明白現在的處境,太容易被發現了。


    李煦對女人的事一向不上心,不僅是沒碰過,連觀察都沒觀察過,她有時候甚至都在想他看上的或許不是人,是美人該配英雄的慣例。


    床上因為他的攪和,現在亂糟糟,半床錦被落在腳踏上。他隨意束好腰帶後,扯回來,披蓋住鍾華甄。


    “我出去讓南夫人拿床新被子進來,”鍾華甄深歎口氣道,“你先睡吧。”


    “用不著,你既然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你這裏太奇怪了,”李煦起身穿鞋,“別怪我說實話,華甄,你婢女肯定對你屋子動過手腳,應該是用了什麽容易讓男人起反應的料。”


    鍾華甄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站在鍾華甄麵前,恨鐵不成鋼道:“你最好把這些料都找出來,便連我都輕易被弄出了意思,像你這樣意誌不堅定的,怕是沒一晚安息過。”


    鍾華甄扶額,隻同他說道:“你想多了,我房中沒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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