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那日往常送柴火的人沒來,廚房裏柴火不夠用了婆子打發閻三秋出去買柴火,他正提著一捆柴準備進門,就撞見了停在門前的馬車,和正敲門的丫頭。


    閻三秋猜莫不是魏家的客?


    便上前問了一句話,得話說是,自己就然後去敲門,很快門打開。


    以前魏家白日裏並不從裏頭栓門,不過楚令意嫁過來就改了規矩,兩處門都使了人守著,隻剛才這處看門小子去了茅房來晚了些。


    閻三秋先進來的,隨後對看門小子說:“家似是來客人了,你去通知主子。”


    看門小子發笑,回說道:“不懂規矩的黃毛丫頭,三爺也要出門了,奶奶的院子豈是我能去的,你趕緊去回話!”


    閻三秋眉毛一擰,心說不是不讓去內院的?但這頭看門小子外麵華貴馬車不似普通人,愈發連聲催促:“呆頭呆腦的,傻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回頭別誤了主子們的事!”


    閻三秋攏共來了沒幾天,沒見過什麽大陣仗,眼界淺,被催得頭腦發昏就小跑進了內院。


    不過他還有些眼色沒有亂衝亂撞,趴在院子走廊的牆上,嘴裏細細喚了前麵不遠處的人,“哎,那位姐姐。”


    可碰巧得緊,他這正叫著,前麵丫頭轉頭奇怪哪裏來的人要過去問話,不妨楚令意剛出屋子裏走了出來。


    閻三秋是個沒見識的,看楚令意嫋嫋婷婷走出來模樣再看她的容貌,登時眼睛都不會動了,還以為見了神仙娘娘。


    直到被婆子斥了一聲,拉到一邊罵:“沒規矩的東西!見著奶奶也不行禮!”


    閻三秋回神,撓了撓頭一副心虛做錯事的表情。


    楚令意也覺奇怪,怎生院子裏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於是招人問話:“這人是誰?”


    閻三秋以為楚令意是問自己,連忙正正經經回答:“我是剛來的,一直住外院,是魏太太送我來這裏伺候三爺的。”


    這閻三秋的話已然沒別的意思,他又不是真的姑娘,話裏伺候的意思就是給魏亭跑腿做事打雜。


    然卻不妨這裏人都以為他是個丫頭啊!他年歲又不大性別特征還不是很明顯,又梳著雙丫花苞頭穿著裙子,誰會知道他不是個姑娘?


    所以這話說出來,還當著楚令意的麵,直叫所有人都懵了一瞬。


    楚令意平素就心高氣傲成什麽樣子,堪堪這一句話,就讓她瞬間明白過來,捏著帕子的手指尖捏做一團,臉上血色全無冷若冰霜。


    下一秒聽她道:“把人給我扔出去,送回魏三屋裏!”


    扔下這句話,楚令意抬腳轉回了房間,一邊走一邊道:“叫朱筆過來——”


    閻三秋自己還莫名其妙的,被兩個婆子架著趕出去送去外院。


    朱筆在隔間打理主子要喝的春茶,聽見動靜心頭一咯噔,忙放下手頭東西,撫了撫裙子快步去了屋子。


    打簾進去,行禮叫道:“姑娘。”


    片刻,卻見楚令意嘴角噙著冷笑,“我拿你們當個貼心人,你們就是這般對待我的?堪堪將人當傻子來糊弄,怎的,你們是以為魏三往屋子裏弄個丫頭,我是不是就要大哭大鬧,故一句話不敢在我跟前透露?真真都是好得很呐!”


    朱筆砰一聲重重跪下,“姑娘恕罪……”


    楚令意眼神冷淡抬首睥睨,嗤嗤而道:“這端是羞辱魏三,還是羞辱我呢?嗯?”


    第018章


    “姑娘!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朱筆抿著唇有些說不出話來了,臉色蒼白,是她們瞞著事兒,都知外院來了丫鬟卻沒說,主子指責得並沒有錯。


    但她們不是怕小姐鬧,而是擔心小姐傷心氣著自己。


    “姑娘,朱筆知錯,請您責罰。”朱筆顫聲說道,眼眶有些紅。


    她們自個兒覺得對主子好,卻也的確像姑娘說的那樣什麽都瞞著隻把人當傻子,沒有盡到下人的本分。


    楚令意極少對身邊人發脾氣,一旦真生氣下人都膽戰心驚,現在院子裏一丁點聲響都沒,各自縮寫背做事。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劉嬤嬤也進了屋子,一進來就跟著跪下。


    “姑娘這事兒怪我,您別罵朱筆丫頭,都是我老糊塗了!”


    “嬤嬤,你起來。”楚令意聲音又冷又輕,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


    劉嬤嬤不肯起來,一個勁兒地認錯,這會兒又進來兩個丫頭,也要跪下,楚令意隻道:“扶你們嬤嬤起來。”


    徽墨是最溫柔聽話的,說了句“是”就忙伸手將劉嬤嬤攙了起來。


    另一個端硯臉色似乎有些急,好容易等大家都沒那麽緊張了,連忙急急說:“哎,快先別說這些了,姑娘,外頭來了客人!”


    楚令意心中尚且還沒平複,依舊翻天覆地的,聽見這沒多大反應,而是蹙眉擰首飛快說了一句,“客人?什麽客人?魏家的人我一個不識得,帶他們去見魏三。”


    端硯忍不住跺了一下腳,低聲:“姑娘,真是魏家什麽勞什子的親戚現在我也不會來告訴小姐了是陳家的姑娘,陳國公府的二小姐!”


    楚令意一聽,臉色乍三就有些不好看了,更是奇怪,“我同那位二小姐素日並無交情,她來作甚。”


    徽墨上前幾步,湊近了小聲說:“聽說陳小姐年前也許了人家,依著對方的脾性,不定是來給小姐送帖子的。”


    楚令意嗤然一笑,譏諷:“莫不是陳國公府沒下人了不成?要送帖子竟要親自跑腿了,當真奇聞。”


    話落眼皮都不掀地說:“嬤嬤你先去將人領進來,朱筆泡茶,我去換身衣裳,徽墨過來給我綰發。”


    “是。”幾個人一齊應聲,隨後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說起那位陳國公府的陳二小姐,那不八是位庶出姑娘。


    但陳國公府不比慶陽侯府這般規矩分明。


    雖說是律法裏有明文規定,為妾者所生子女皆當由正室教養。卻規定是一回事,私下裏就是另外一回事,各家情況都不同,陳家那位老爺聽說寵妾滅妻,最喜愛的妾室就是這位陳二小姐的小娘,她所生女不僅都上了族譜有正經名分,更借了正室的名頭,孩子卻並不送正妻那裏去教養。


    陳國公府同慶陽侯府關係一般,兩府並不親近,亦未曾走動來往過。


    隻姑娘們同處燕京城,各種宴會詩會去得,大多認識。


    因著陳國公府那些不太好聽的名聲,周夫人不大允許家裏幾個姑娘同陳人家走進。


    楚令意一向眼高於頂目無下塵,不消周夫人多說,她也不愛搭理陳二小姐。


    麵上大家都不會說撕破臉,各自假模作笑的,實則內裏結了一些小怨。


    同為庶女有時就會相互比較,姑娘家在家受不受寵,外麵多參加幾次宴會,一般有眼色的都能看出來。


    陳二小姐自囂張的張,以為自己比嫡出還的臉,自家嫡姐都不敢惹她,到了外頭宴會也人不清楚形式,就有些露相,不得人喜歡。


    楚令意和她不同,楚令意既能自驕自傲,家裏嫡出姑娘都謙讓照顧於她。


    這是陳二小姐憤憤不平的第一點。


    慶陽侯府沒得說,本身老太太就重規矩,周夫人更是出了名的賢德人,三姑娘頗有些執擰清高為什麽周夫人沒去掰正?因為清高就不一定是錯,楚令意再如何,那骨子裏打小刻下的教養德行都在,有些張揚的地方亦不礙大事。


    她模樣生得甚佳,十分出挑,這樣的顏色若教養得萎縮小氣反而壞事。


    姑娘家要將她的自尊自愛養起來不難,從小金貴稀少罕見的寶貝玩意兒讓人見讓人玩,長此以往眼界心胸自然開闊,一年四季逢年過節衣裳頭麵首飾按時添置自然不會小家小氣。


    如此才說楚令意雖沒了姨娘,卻從小沒吃過半分苦。


    陳國公府的陳二小姐雖是個受寵的,但她小娘沒大多見識,一身手段都在怎麽哄男人上了。陳老爺色令智昏,壞了規矩把孩子給姨娘養,是以陳二小姐很學了些她小娘的脾性手段,說話矯揉造作。


    有一次宴會,陳二小姐穿的衣裳和楚令意撞了顏色,看起來十分相似。


    偏生她穿著很比不上楚令意好看,那日時時有人看兩眼,陳二小姐總覺得別人是在用眼神羞辱自己,心裏還不定在怎麽嘲笑,因這事她就把楚令意給怨恨上了。


    大概也有之前就嫉妒楚令意的原因,那會兒剛好有了一個理由。


    之後楚令意名聲乍然被毀,迅速下嫁破落戶,陳二小姐幸災樂禍成什麽樣子,時時嘲笑。


    這還不止,年前她也定了婚事,沒多少日子就要出閣。也不知怎麽想的,忽然就想在楚令意麵前來抖一抖。


    於是便特特讓人查了楚令意的夫家住哪兒,讓家裏配了最奢華的馬車,帶著丫鬟就哐當當就來了。


    楚令意又豈是輕易能讓人羞辱的。


    她已經整理了麵容換了衣裳。


    雖說都道她嫁了窮人家,但周夫人給置辦的嫁妝卻沒岢扣她半點。


    別的先不提,各種頭麵首飾,各色應時衣物滿滿當當,光那上好的綢緞料子就有足一抬,楚令意又怎會少了穿戴之物。


    徽墨最擅打扮,楚令意換好衣裳出來,真就恍若神仙妃一般了。


    矜持嬌貴,美貌攝人,不可方物。


    陳二小姐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和她想象中的淒慘憔悴落魄全然不一樣,甚至截然相反。


    甚至可以看見楚令意氣色十分好,皮膚光潔紅潤無比,有紅似白。


    這其實跟那罐川貝枇杷膏有關係,裏頭有幾味珍貴的輔料藥材,但現在還沒人發現,隨身大藥房裏出品的東西功效作用遠遠超出想象。


    陳二小姐藏在袖子中的手帕登時都擰緊了!


    楚令意自己先呷了一口茶,淡淡然的模樣,挑起眉眼看著陳二小姐,“不知陳二小姐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陳二小姐也笑著,“倒是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甚是想念,說起來夕日一起玩耍的姐妹漸漸都定了人家,不大出門走動了,這便想著來看看,還有就是,”說道此處她頓了頓,抿唇一笑才繼續開口,“家中替我定了人家,下個月就要出閣,希望到時候三姑娘能來。”


    她話剛落,一邊的丫鬟就上前幾步把大紅色的喜帖呈了上來。


    楚令意旁邊的臨紙不用主子開口就跟著接了過去。


    還真叫楚令意說中,這位親自上門來送喜帖,當真可笑。


    第019章


    楚令意旁的幾個丫鬟都暗暗腹誹不已,心道這陳國公府如今越發不像樣,內裏主子不成形下頭姑娘也養得小家小氣,陳二小姐當真是沒甚規矩,做出故意上門來羞辱人的事,卻不妨這做法已然是落了下承,品性可見一斑。


    “那就恭喜陳二姑娘了。”楚令意似笑非笑說了句。


    她一舉一動都跟副美人畫起的,陳二姑娘心裏酸氣衝天豈非妒恨,麵上假作一笑,說:“還請三姑娘到時一定得賞臉來,你家那位魏公子亦一同前來。”


    她這話十分的不懷好意,魏亭是個普通市井人,一無家世門二無官位在身,雖走了天大狗屎運娶得了慶陽侯府裏的小姐,但依舊是沒資格和富貴門少爺公子來往的,那些人也不會自降身價和他來往。


    自來隻聽說過妻憑夫貴,就沒聽說過夫憑妻貴的,這也是為何總說姑娘家嫁得什麽人以後就過得什麽日子。


    魏亭身份大多倒也不在他的窮困,而在地位的低賤。他是什麽身份楚令意嫁給他就跟著是什麽身份,以後出門別人也隻會叫楚令意為魏楚氏,和她做姑娘時的慶陽侯府小姐這個身份有著雲泥之別。


    沒見楚令意以前閨中識得的小姐們都不和他來往了呢,這時候的門第之別就是這樣重要。


    陳二小姐今日上門為奚落楚令意,倘若換作稍微軟弱一點的人,恐怕要被氣得得躲起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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