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畢竟是仙尊帶來的人……”


    攔人的弟子不屑地笑了笑:“一個凡人,在仙尊眼裏和貓貓狗狗沒有分別,不過就是順手一救罷了。”


    心中有一道聲音在催促她“快點、再快一點,不然就來不及了”,冬夏根本不敢緩下腳步,一路從人群中狂奔穿梭,直到見到那三人呈一個“凹”字型的背影才放下心來。


    追逐的過程中,她已經不知不覺離開了最繁華的地段。


    哪怕對這城鎮不熟悉,冬夏也能猜想再拖延下去隻會周圍人煙更加稀少。


    於是冬夏緩了緩呼吸,掛起甜美的笑容上前兩步,假裝驚喜地揚聲喊道:“前麵的人是不是盈盈?”


    被兩名青年挾在當中的小姑娘驟然回頭看向了冬夏,一雙張皇的杏眼中露出求救之意。


    *


    黎清回轉的時候,房中已沒有了冬夏的身影。


    他並不意外地在室內停留片刻,指尖輕輕撫過冬夏方才飲茶用過的杯沿。


    冬夏逃走也沒用。


    別說這一個城,哪怕她逃到仙域的另一端,黎清的氣機也遠遠鎖定住她的行蹤。


    黎清取出白玉羅盤查看,指針的方向堅定不移地指著北麵,同他鎖定的冬夏位置是同一處。


    冷白手指一蓋便將羅盤收起,黎清轉身出了房門,順著冬夏剛才的路徑下樓出門。


    門口弟子忙不迭地向他行禮:“見過仙尊!方才您帶來那個凡人說有事需要自行出門,不必通知您。”


    “你們本該攔住她。”黎清淡淡道,“她柔弱無力,碰見歹人如何自保?”


    攔人的弟子登時冒出了冷汗:“是晚輩疏忽,仙尊恕罪!”


    “看服飾,你是內門弟子。”黎清看了他一眼,“……但更適合去外門磨礪一陣。”


    弟子麵露驚恐之色,腳下一晃軟倒在地。


    他好不容易熬入內門,可黎清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能一腳將他重新踢回不受重視的外門。


    邊上的弟子憐憫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同門,慶幸於自己沒有和他說一樣的蠢話。


    再怎麽是個平平無奇的凡人,也是仙尊帶在身邊的。


    哪怕真是隻貓貓狗狗,仙尊的玩物也比一般修真者地位高得多。


    “仙尊,冬夏姑娘是往那邊走的,我看她行色匆匆,應當是真有急事,因此才沒有阻攔。”還站著的守門弟子立刻亡羊補牢。


    黎清轉臉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麵上喜怒不辨,眼神幽深似黑淵:“我知道她在何處。”


    天涯海角,仙魔兩域,他隨時能將冬夏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冬夏:為什麽追我!!!(暴露年齡梗)


    第6章


    “你是盈盈吧?”冬夏含笑往前走了兩步,“我是冬夏姐姐呀,去年我還帶你偷偷去喝紫霜酒呢,你忘啦?”


    “姐姐!”小姑娘頓時哭了起來,她扭動肩膀想從兩名青年的桎梏中掙脫出來,“姐姐救我!我不認識這兩個人,他們非說是我哥哥要帶我走!”


    不祥的預感被確實認證,冬夏心中立刻一沉,她收了笑意對兩名青年道:“這是我表家妹妹,怎麽從沒見過親戚裏有你們這兩個哥哥?”


    “什、什麽盈盈!”其中一人怒喝道,“這是我家幺妹,天天不幫家裏做工跑出去瞎玩,就是欠收拾,不想回家,才扯這些有的沒的!”


    “我是盈盈,我就叫盈盈!”小姑娘大哭起來,“你放開,我要我姐姐!”


    雖然此處行人不多,但這不小的動靜還是頓時吸引了幾道好奇的目光投來。


    青年被小姑娘連打帶踢了幾下,麵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恐嚇道:“吵什麽!回家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原本一聲不吭的小姑娘卻不再同剛才一樣乖順,掙紮中一口咬在青年手上,趁他吃痛的機會飛奔而出,卻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朝冬夏撲了過去。


    冬夏緊趕慢趕上前兩步才將小姑娘接住,摸了摸她的腦袋便往自己身後推去。


    “小丫頭片子想拐走我家幺妹?”青年上前一步,惡聲惡氣地威脅,“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之下,在還有修仙宗門看管的城鎮當中,你們就想拐賣我家妹妹?”冬夏立刻搶白,她脆聲道,“我家妹妹全名叫什麽,住在什麽地方,生辰幾何,你答一個上來試試?若是答不上還要糾纏,我可這就要去白樓裏喊人來了。”


    冬夏所說的白樓,便是她剛剛跑出來的地方,比什麽城主府都來得管用。


    兩名青年聽她說得這般理直氣壯,躊躇地互相對視了一眼,咬牙切齒地怒目而視:“算你個丫頭片子厲害!等著瞧!”


    兩人拋下狠話便一道匆匆離去,冬夏不敢疏忽,緊緊握著小姑娘的手等到他們身影消失,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冬夏姐姐……”小姑娘在她身後怯生生地喚。


    冬夏含笑轉頭摸了摸她掙紮亂了的頭發,幹脆彎腰將小丫頭抱了起來:“沒事了,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姐姐送你回家?”


    “我、我……”小姑娘囁嚅了會兒,陡然抱住冬夏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整張臉都哭得通紅。


    冬夏沒了法子,想她也是被嚇得狠了這會兒才敢發泄出來,便抱著她一路慢慢往回走,邊耐心地拍著她的背脊小聲安撫。


    小姑娘哭著哭著,就趴在冬夏肩頭睡了過去。


    六七歲的小姑娘不算太重,但抱久也是件體力活,冬夏半路便手酸得不行,在路邊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她本想叫醒小姑娘,看看那張慘兮兮的臉又有點舍不得,隻好歎著氣小心翼翼地換了一隻手。


    天色已漸漸暗沉下來,冬夏望了一眼白樓的方向,決定盡快趕回去。


    方才那兩人敢堂而皇之地在城中行拐賣之事,最後還甩下狠話,說不定便是背後有人才肆無忌憚。


    即便黎清這時候還沒回來,白樓也是這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冬夏倒並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她擔心懷中的小姑娘再度遭受什麽危險。


    短暫休息片刻後,冬夏便重振旗鼓再度朝白樓趕去。


    越是快步行走,她越是覺得自己身後有人悄悄尾隨。


    這感覺玄之又玄,像是一中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冬夏不敢回頭,腳步匆匆,背上汗毛根根豎起,渾身炸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的視線在街上反複掃視,試圖找到點什麽——隨便什麽,隻要那是能讓她借力的東西就行。


    潛伏在暗處的爪牙仿佛一雙毒蛇的眼睛緊緊鎖定冬夏,令她毛骨悚然。


    在背後冷意幾乎如同寒芒紮背般讓冬夏感覺到疼痛的那瞬間,冬夏終於看見了一道說熟悉不熟悉、說陌生不陌生的背影:“譚師兄!”


    被叫的人疑惑地轉過頭來,見到冬夏的臉時頓時毫不掩飾地皺起了眉:“已入夜了,你怎麽還在外麵?”


    ——正是今日早些時候提議要清空酒館的那名主事弟子。


    “城中風景好,多走了些地方,沒想到天黑得這麽快。”冬夏掛起笑意同他套近乎,“這才匆匆往白樓趕——對了,這孩子是走丟的,夜都深了,明日我再將她送回家去,今日便也宿在白樓裏,可以嗎?”


    “仙尊若沒意見,自然可以。”主事弟子語氣生硬地道,“城中有宵禁,你盡快回樓中。”


    “那就好,黎清肯定聽我的,”冬夏笑盈盈道,“那就多謝譚師兄。”


    主事弟子狐疑地注視了冬夏片刻,轉身擺了擺手示意她盡快離開。


    冬夏含笑朝主事弟子頷首,同他錯身而過時,麵上雖然仍帶著笑,手掌心裏已經捏了一簇冷汗。


    上前打招呼時她還沒想太多,可在見到這位顯然對自己地位非常在乎、喜歡在身後帶著一幫地位比自己低的弟子撐場麵的主事弟子居然是孤身一人時,便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城裏既然有宵禁,他為何一個人悄悄出來?


    雖然隻是兩三句話的交鋒,冬夏還是將黎清拉出來當了大旗,刻意表現出了幾分和黎清的親密。


    無論這城裏有什麽勾當在進行,黎清對這些人的震懾總是真的。隻要他們害怕敬畏黎清一分,用黎清來當護罩便安穩一分。


    同譚姓弟子道別後,芒刺在背的感覺消失了。


    冬夏得以安全地回到白樓,而後發覺門口居然換了兩個守門弟子,同她剛才出去時不一樣了。


    “黎清回來了嗎?”她詢問新來的二人。


    兩人恭恭敬敬對她行禮:“仙尊尚未返回。”


    思及黎清明明在紙條中是隻需片刻的意思,冬夏疑惑地擰眉:“一次也沒回來過嗎?”


    兩名守門弟子對視了一眼,道:“不曾見過。”


    冬夏隻得應了下來,又向他們解釋過懷中小姑娘的事情,再要了些熱水、吃食和孩童的衣物。


    出乎她意料的是,新來的兩名守門弟子意外地好說話,用了些術法便輕而易舉地飛快倒騰出一大桶的熱水、送到了她房中。


    回到這房間裏,冬夏才放鬆了些,叫醒了小姑娘。


    小姑娘醒來時一雙眼睛都是紅腫的,像隻受驚的兔子,見到冬夏便立刻蹦到了她身上,沙啞地喚道:“冬夏姐姐。”


    “沒事了,你在這裏沒人敢動你。”冬夏溫和地安慰她,“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小姑娘抽了抽鼻子,怯生生道,“我是離家出走的,我家不在這裏。”


    冬夏倒了熱水給她,哄道:“那你知道你家在什麽地方嗎?能不能叫你家人來接你回去?”


    小姑娘低下了頭去,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我家裏人不要我了。”


    冬夏心裏一軟:“怎麽會呢。”


    “我不是他們親生的孩子,也不能修煉,他們就不要我了,還說要生一個新的孩子。”小姑娘抽噎起來,“我跑出來後就被那兩個壞人抓住,他們說,要把我送去賣掉!”


    冬夏無法,隻得又哄了她一回,仿佛有用不盡的溫柔耐心。


    等小姑娘終於平靜下來後,她羞答答地告訴了冬夏自己的真名:“我叫殷秋水。”


    “肚子餓了吧?先吃飯好不好?”冬夏順了順小姑娘哭得帶了潮氣的鬢發,“吃了飯再洗個澡,有什麽事情,晚上再和姐姐一一細說。”


    殷秋水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好,便朝冬夏張開了手臂要她抱。


    這幾步路她也不是不能走,可見小姑娘眼底帶著試探希冀,冬夏便沒能拒絕,抱著她從床榻到了桌邊吃飯。


    等晚飯過後,冬夏又少不得帶著小姑娘洗澡。


    修仙之人似乎身不染塵,便也不必進行這些繁瑣的熟悉過程。


    不住在城鎮裏的晚上,冬夏總覺得渾身不舒服,還是黎清用法訣替她做的清理。


    當能有熱水能舒舒服服泡上一場的時候,冬夏總歸是不會吝嗇自己的。


    入浴之前,殷秋水將脖子上戴的一塊金屬片摘了下來,鄭重地塞進冬夏手裏:“這個能叫人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就是靠這個從家裏跑出來的,不過要是叫人碰到身體,就不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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