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想了想,沉默地搖搖頭:“我一知半解,還是等黎清同我解釋清楚以後,再告訴師姐吧。”


    楚靈有點頭疼,但想到冬夏要離開黎清洞府,定然是得到了黎清許可的,便又放心了:“那你便住著吧,這些日子我不常在,你莫要單獨行動,免生枝節。”


    “好。”冬夏乖乖地點點頭,又忸怩了下,試探地問,“楚靈師姐這些日子都去什麽地方辦事呀?遠嗎?”


    “不遠,我負責問天門外圍的警戒搜查,那裏是凡人居住的區域,容易魚龍混雜,或許還有魔修藏身其中。”楚靈詳細地解釋了一番,頓了頓又不太自在地道,“明日我出去時,看看市集中有沒有什麽新鮮有趣的東西,替你帶一些回來解悶。”


    冬夏三兩步接近她身旁,雀躍地道:“楚靈師姐,我能不能幹脆同你一起去呀?”


    楚靈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她:“不行,山下人多,萬一出了變故,我如何向師兄交代?”


    “我就跟在你身旁,絕不走遠!”冬夏舉起手鏗鏘發誓,又立刻轉變聲調軟綿綿道,“我在問天門待了這麽久,一直都是在黎清的洞府裏,最多還來過你的院子,別的什麽地方都沒見過,都快忘記外麵是什麽樣子了!”


    楚靈認真思考:“……”好像被關起來是有點可憐。


    “而且剛和黎清吵了架,我想去別的地方散散心嘛。”冬夏又偷偷去抱楚靈的手臂,撒嬌地晃來晃去,“遠的地方也就罷了,師姐你不是就在問天門的山腳下巡邏?離問天門這麽近,能出什麽事情?”


    楚靈:“……”倒也有道理,這一點點的距離,意外就算發生,也足夠黎清瞬時趕到。


    “師姐人美心善,怎麽忍心看我吃不下睡不香呢,”見到楚靈神情逐漸動搖,冬夏再接再厲,“我就悄悄地跟著你去一天,明日回來就直接去黎清的洞府!”


    楚靈:“……”


    冬夏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下,楚靈很快投降同意她的請求。


    “但隻有半日,而且你決不能離開我的身旁,也要聽我的話,知道嗎?”楚靈嚴肅地強調。


    冬夏笑眼彎彎地應下,就差豎起手指再發一回誓了:“那我需要帶些什麽呀?”


    楚靈掀了掀眼皮:“什麽也不用帶,我還能讓你掏錢?”


    “楚靈師姐真好。”冬夏立刻拍馬屁。


    “比師兄還好?”楚靈冷哼。


    冬夏笑眯眯道:“師姐好,黎清更好。”


    ……隻要黎清不是蓄意騙她,冬夏便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他的任何解釋。


    第二日臨出發時,楚靈正要給黎清傳訊說一聲冬夏被她帶走的事情,法訣捏了一半卻又叫她自己給打斷了。


    冬夏像隻雀躍的小鳥似的跟在她身旁,看起來快樂得不行。


    兩人剛吵了架,黎清要是知道冬夏離開,說不定一急便來搶人,到時候又是新的爭吵。


    楚靈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冷著臉對冬夏再度強調:“隻有半日,然後我便送你回師兄的洞府。”


    冬夏嗯嗯地點頭,心思早就飛到了山下去:“楚靈師姐,聽說山下有一種好吃的糍粑……”


    楚靈:“……”她將冬夏提起來放到自己的飛劍上,麵無表情地對身旁好奇得不得了的問天門弟子下令,“出發。”


    ……


    楚靈的那道傳訊沒有發出去,她不知道的是,即便發了,黎清也收不到。


    傳訊雖說快捷又簡單,但需要建立在幾個前提上。


    譬如說,接受的那一方並未在什麽封印之中;又或者說,接收者必須神智清醒。


    冬夏離開後,黎清足足一日沒有跨出自己的洞府。


    偶爾經過仙尊洞府的問天門弟子隻覺得附近的威壓比平時裏更為深重,一個個戰若寒蟬地繞遠了點距離通行。


    黎清將狂暴紊亂的真元重新理順收回體內之時,便察覺到時間已經是第二日。


    冬夏原本居住的房間早已化作齏粉碎片,那張金色麵具更是不知所蹤。


    黎清睜開眼睛,一言不發地揮揮手重建室內家具擺設,邊將神識擴展出去尋找冬夏的蹤影。


    他的動作很快就停了下來,因為冬夏並不在問天門的範圍之內。


    剛剛平穩溫和下來的識海幾乎立刻有了再次暴動的傾向,黎清深吸一口氣才壓住,神識毫無保留地傾巢而出,將整個靈界都裹入其中後,他很快找到了冬夏的身影。


    ——她正跟在楚靈身邊,兩人單獨禦劍朝著遠離問天門的方向而去,臉上帶著燦爛又輕鬆的笑意。


    黎清一言不發地並指召來自己的長劍。


    禦虛正同它的主人一般暴躁不安,劍身上往日裏的流光也顯得晦澀不已。


    黎清輕輕地撫過禦虛,他低聲道:“我們去帶她回來。”


    禦虛低低鳴叫,載著黎清迅速離開了問天門。


    不過十幾息的功夫,黎清已經逼近了楚靈和冬夏的身後。


    他的氣勢全然沒有收斂,楚靈警覺地回過頭來時表情很快一愣:“師兄?”


    黎清一眼也沒有多看楚靈,他冷聲道:“冬夏,過來。”


    楚靈觀察著黎清的神情,本能地覺得不對勁。


    因此當冬夏往她身後躲去的時候,楚靈下意識地伸手護了她一下,嘴上勸道:“師兄,有什麽話好好……”


    最後一個“說”字還沒有出口的時候,楚靈眼前銀光一閃,黎清的劍氣已經逼到了她麵前。


    第18章


    壓根沒想到黎清會對她動手的楚靈愣了下才帶著冬夏躲避攻擊。


    ——□□凡胎的冬夏站在她的長劍上, 楚靈又不能隨隨便便掐個法訣便將劍收起來!


    然而她的動作哪裏有黎清來得快,寒氣逼人的劍氣都到了麵門前時,楚靈即便竭盡全力催使長劍扭轉, 心中也是陡然一沉,知道這一下恐怕是避不開去了。


    楚靈咬住牙關, 沒有思考的多餘時間,將自己整個擋在了冬夏的麵前, 勉強撐起了真元護盾。


    這招黎清沒有全力出手,楚靈知道自己去擋尚且能留住性命,可冬夏哪怕被擦到鋒芒, 恐怕都是當場隕落的結果。


    楚靈禦起全身真元包裹住身體,閉眼準備硬接黎清這一劍時,冬夏從她身後鑽了出來, 毫不猶豫地張開手臂調轉了兩人的位置。


    劍氣落在她身上的刹那宛如沒入水中, 驟然消弭於無形, 連她的皮膚都沒能接近。


    黎清的眼神頓時一沉。


    哪怕他使出萬千手法想要封住冬夏,她卻短短時日便能找到方法自我突破。


    楚靈隻覺耳旁安靜得過分, 狐疑地睜開眼睛時就看見冬夏嬌小身軀擋在自己麵前, 心髒險些驟停:“冬夏!”


    “黎清你幹什麽?”冬夏卻氣衝衝地質問黎清, “走也是我自己要走的,楚靈師姐是無辜的。你要打,就打我!”


    楚靈一陣頭疼, 隻當剛才黎清是為了不傷到冬夏而撤了招,趁著黎清沒有再次動手立刻勸說:“師兄,就讓冬夏出去散散心,你們爭吵的事情,等心平氣和了, 就一起好好地說開……”


    黎清終於開了口。


    他執劍立在雲上,凝視著冬夏開口時的聲音幾乎是死氣沉沉的:“她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黎清不敢也不能冒險。


    “我又不是——”冬夏更生氣了,“你居然這麽不相信我!我都跟著你找了這麽久丟失的記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什麽時候不是好好跟著你?”


    黎清卻不能告訴她,從懸崖到問天門的這途中他說了多少次謊,又如何將她想離開的念頭掐滅轉圜。


    “——而且騙我的人是你,你還解釋不清!”冬夏跺跺腳,越數落越惱火,“幹脆我自己一個人去找記憶好了!找到之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一聽便是氣話,楚靈無奈地張口要勸,卻根本沒來得及。


    冬夏這句話出口的一瞬間,黎清的身影就驟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側。


    他一手按住了根本來不及反應的冬夏後頸處,輕柔地將一股真元送了進去。


    正如黎清所猜測的那樣,冬夏的魔氣並未完全覺醒,隻在她即將要受到傷害的時候才會暴起。


    黎清的真元溫和地侵入冬夏體內後,她一聲也沒有多吭便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師兄!”楚靈一驚,在黎清接住冬夏的時候才堪堪轉過了頭,“你……對冬夏做了什麽?”


    “帶她回去。”黎清淡淡地說。


    楚靈壓根沒來得及阻攔,隻能眼睜睜看著黎清將冬夏抱起後禦劍消失,她追了一段距離便意識到自己怎麽可能追得上,懊惱地停在空中思索了片刻。


    黎清從不對門內弟子出手。


    在修為到了某個境界之後,他甚至極少和任何人切磋,為的是避免在切磋時傷到他人。


    剛才幾乎是迎麵被黎清劈了一劍的楚靈敏銳地察覺到了黎清身上的一點不對勁,她皺眉踟躕了一會兒,急急將自己手頭的巡查工作交給同門,踩著飛劍返回問天門。


    ——卻沒有追冬夏和黎清,而是去找了黎清的師伯、人稱劍仙的嶽浮屠。


    事出緊急,楚靈沒敢耽誤時間,強行登門拜見了嶽浮屠,又謹慎地布下隔音的陣法,才將剛才發生的事情這般那般說了一遍。


    末了,她緊張地舔舔嘴唇,將心底清晰又瘋狂的猜測說了出來:“我覺得,師兄或許是……受到了魔氣侵染。”


    哪怕就連妖女的衝天魔氣也不曾讓黎清動搖一絲一毫,這個魔氣侵染的推論也還是在楚靈心中徘徊不去。


    她見過太多墮魔之人的瘋癲之狀,恍惚中竟能將黎清剛才陰鷙的模樣同之聯係起來。


    黎清如今是仙域乃至整個靈界的定海神針,他不能出任何的意外,那將是仙域的滅頂之災。


    聽罷楚靈的推測,嶽浮屠怔忡了片刻。


    他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酒葫蘆,喃喃道:“那不是魔氣入體,而是……黎清自己滋生的心魔。”


    楚靈睜大眼睛:“不可能!”


    “哪一點不可能?”嶽浮屠哼笑了一聲,抬眼看向楚靈,“是他修為太高,不可能碰上心魔;還是黎清的性格看著不像會被心魔纏上?”


    “師兄他……”楚靈腦中一片混亂,“可他的心魔怎麽會是他才認識了一個月的冬夏?!”


    嶽浮屠意味深長地揚眉,念道:“直教人生死相許。”


    ——黎清的情關橫道至今,何止一個月?


    楚靈根本沒功夫和這位師伯討論什麽詩詞歌賦,她內心慌亂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重新冷靜下來,咬咬牙:“就算師兄強求,心魔也不是強求便能過的。解鈴還須係鈴人,若真是師伯說的這樣,冬夏是唯一能解開心魔的人,師兄越是強求,就越是走錯了方向!”


    “這個道理,你以為黎清會不知道?”嶽浮屠問。


    楚靈一時啞然。


    堂堂仙域至尊當然知道這些普通修士都知道的信息了。


    可心魔之所以人人聽之色變,正是因為它能在不幹擾一個人知識的同時改變想法。


    聖人一個不察,都能被心魔直接拉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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