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差這一句話的功夫,”殷家家主卻提出了不同意見,他神情嚴肅道,“我倒是對孫宗主要說的話很感興趣。”


    “殷前輩老糊塗了嗎!”


    “說不定是你們做賊心虛呢。”殷浮光立刻涼涼回嘴。


    眼看著仙域眾人自己都起了紛爭,冬夏挑了挑眉。


    像殷家這樣差點因為鼎爐的存在而失去自己家人的,在兩域之中都有不少;這些人自然都對販賣鼎爐的組織深惡痛絕,如今隱隱站在了冬夏這一邊。


    換作是平時,冬夏倒還挺有興趣看狗咬狗的場麵,今日卻沒什麽時間。


    趁著仙域成了一盤散沙、誰也不信誰的時機,冬夏拎著孫卓爾便準備從他們頭頂越過離開。


    吵吵嚷嚷之中,一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影子借著機會溜到了孫卓爾的身下。


    孫卓爾茫然失焦的視線落到那影子上,頓了片刻才露出一絲喜悅之情來,他甚至忘乎所以地高呼出聲:“快救——”


    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影子化作一段尖銳的刀刃從孫卓爾的眉心插了進去,直破識海。


    冬夏意識到這攻擊的瞬間也不遲,她皺著眉將孫卓爾扔開,另一手則飛快探出將想要逃竄的淺灰色影子捏在了兩指之間。


    ——因著殺氣掩蓋得很好、又不是衝著她來的,她居然也沒有察覺到影子的接近。


    冬夏心情不太好地將影子捏碎,無視了對麵傳來的一聲慘嚎,而是矮身去查看孫卓爾的情況。


    孫卓爾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妙,他眉間破了一處猙獰的傷口,看深度早就穿透了顱骨,整個人渾身的氣息紊亂得像是要……


    “心魔!”見多識廣的殷家家主最先反應過來,“孫宗主染心魔了!”


    冬夏煩躁地嘖了一聲,伸手點指去封孫卓爾眉間瘋狂往外流竄的墮化真元。


    孫卓爾和黎清的意誌力是雲泥之別,黎清和心魔鬥這麽久看起來尚是個正常人,而孫卓爾的心魔才一冒頭就將他整個人都給淹沒了。


    真被心魔掌控時,孫卓爾的軀體不過是一灘爛泥,她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冬夏心轉電念,不得不強行用自己的力道去和孫卓爾的心魔對抗。


    可心魔哪裏是外力就能幫助壓製下去的?


    “你們居然……對我恩將仇報!”孫卓爾的喉嚨裏發出怪異的嘶嘶聲,兩眼閃著攝人的紅光,“若不是我,你們哪有現在萬人敬仰的高位坐?!”


    冬夏毫不留情一巴掌將掙紮著要起身的孫卓爾:“閉嘴。”


    雖說心魔能叫人的實力在短時間內快速上升,但孫卓爾的實力再怎麽暴漲……對冬夏來說也不過如此,她單手便能輕鬆壓製。


    麻煩的卻是孫卓爾肉眼可見被絞成齏粉的識海。


    再這樣下去,他的記憶很快便會被心魔吞噬不見了。


    更為糟糕的是,纏繞在孫卓爾體內的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心魔。


    在觸碰到一股陰寒的氣息時,就連冬夏也飛快收手從孫卓爾身旁退開了半步。


    無數半透明的長條影子從孫卓爾身周浮現,密密麻麻地將他裹了起來;細看時,還能從這些影子上辨認出稚嫩的五官來,那場景相當駭人。


    孫卓爾原先陰森的咒罵聲已經化作了痛苦的慘嚎聲,好像那些影子正在凶狠地吞噬撕咬著他的血肉一般。


    “那是什麽?!”


    “那些影子還長著人臉…………不,那些是…………那是怨靈!!!是冤魂不散的怨靈!!!”


    冬夏站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都說壞事做盡最後都會天誅地滅,看來孫卓爾倒是真應驗了這一條。


    但冬夏並不開心。


    要孫卓爾死,她有一百種辦法,可要從孫卓爾腦中挖出情報來……他就不能死。


    “冬夏,”黎清的聲音在冬夏耳畔響了起來,他提醒道,“玉簡。”


    冬夏怔愣了下,回憶起在來問天門的路上黎清給她、又被她拋到腦後了的玉簡,在須彌戒中找了一會兒才翻出來。


    神識往玉簡裏探進去時,她才發現那竟是失傳已久的搜魂之法。


    顧名思義,搜魂之法勝過任何刑訊拷問,隻需強行進入對方腦中尋找掠奪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可,唯一的弊端也不過是對被搜魂之人產生些不可逆的傷害罷了。


    ——黎清竟將這給了她?明知道她會用在誰身上的前提下?


    冬夏愕然回頭看了黎清一眼,沒和他說話,飛快將搜魂之法印入腦中,魔氣照著上述一轉便探入孫卓爾一片混亂的識海,像是一隻眼睛般在其中穿梭起來。


    這一搜魂必然是全神貫注,黎清便站在冬夏身前,阻攔在了她和仙域眾人當中。


    那保護性的姿態實在是明顯至極,都不用黎清開口說一個字便明明白白。


    殷浮光和黎清對視了一眼,撓撓自己的後腦勺,含笑開口道:“看來……孫宗主今日召我們來此,說的都是謊話。”


    問天門眾人的臉上表情都難看得很。


    孫卓爾說得明明白白,妖女要來殺他震懾仙域,眾人為的是仙域安穩才急急趕來對敵,誰知道結果居然是這樣。


    “……要我說,孫宗主這也是自食惡果。”殷浮光一攤手。


    “也輪不到魔域來審判!”問天門有長老憤憤不平道。


    “老夫沒見到妖女動手,無論是對孫宗主喊打喊殺、偷襲孫宗主、還是心魔、怨靈,都跟妖女沒什麽關係吧?”


    “殷家這是要站在魔域那一邊嗎!!”


    “我家侄女可是差點也被拐去做鼎爐,”殷浮光似笑非笑道,“站在此處的,跟我一樣想親自複仇的人恐怕不少吧?”


    殷浮光說完這句話後,場麵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死寂當中。


    心懷鬼胎的不開口,新仇舊恨的也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穹中劃過一道銀色的流光,半球形的陣法從地平線重新由虛化實、漸漸凝起紋路來。


    “大陣要重啟了。”問天門一名長老望著天空喃喃道。


    黎清看了一眼陣眼的方向,又抿緊嘴唇低頭去看仍舊緊閉雙目的冬夏。


    他不敢離開此刻毫無防備的冬夏,但陣法一旦重啟,對冬夏必然造成傷害……


    “……靈鶴宗諸宏奉。”孫卓爾突然張嘴嘶啞地吐出了一個名字。


    一片寂靜之中,仙域眾人轉頭看向了被點名的那人。


    諸宏奉強作鎮定地抬高下巴:“諸位看我做什麽?”


    “羅漢穀詹鶴……天極山席嶽秀……”孫卓爾一個名字接著一個名字地往外報,都是仙域之中有頭有臉、名號說出去能動一方的人。


    隨著孫卓爾說出的名字越來越多,被點名的人臉上再也掛不住鎮定的表情了,甚至有人原地竄起便像是賊似的往外逃——當然是被其他人聯手攔了下來。


    冬夏略帶疲色地睜開眼睛時,孫卓爾已經一口氣念出了三十六個名字,有仙域的,也有魔域的,但竟沒有一人是無名小卒。


    偌大的問天門中密密麻麻地站著數千人,但除了孫卓爾喉嚨間可怖的“嗬嗬”聲,竟然再沒一絲響動。


    乃至於當冬夏吐了兩口血、將半死不活的孫卓爾提起來往山門方向走時,除了黎清之外沒有一人挪動腳步。


    冬夏將孫卓爾拖到問天門的山門外,才將他隨手扔到地上。


    她將孫卓爾背上的長劍抽出,手腕輕輕一揚反手握住劍柄,隨即將這位昨日還風光不已的問天門宗主穿透丹田釘在了山門旁的地上。


    做完這一切後,冬夏又將剛才從孫卓爾腦中找到的三十六個名字刻在了一旁石壁上。


    ……


    等嶽浮屠好不容易在祝音搶救下醒來時,一切已成定局。


    問天門眾人想了無數辦法也沒能靠近孫卓爾身旁,那些久久不肯散去的怨靈盤旋在他周圍,像要消磨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_(:3」∠)_反反複複低燒了好幾天,雖然是夏天大家也要小心別著涼啊


    第63章 番外(一)


    被像條死狗似的釘在問天門外示眾的孫卓爾仍然留著一口氣, 那是冬夏臨走時用魔氣護住的心脈。


    因此孫卓爾想死也死不了,隻能被硬生生地釘在原地活生生地忍受惡靈噬骨之痛。


    那光聽便令人渾身汗毛倒立的慘嚎聲足足在幾十天後才消逝。


    問天門根本沒有來得及給孫卓爾收屍——他們也不敢。


    那日冬夏在問天門大鬧一場,其中種種都傳了出去, 不知道多少家人曾經被殘害過的修士、凡人等等都湧入了問天門腳下,用血紅的雙眼見證了孫卓爾的末路。


    孫卓爾死時, 冬夏留在他身邊的魔氣也驟然散開。


    負責看管的問天門弟子都沒反應過來,周圍的人便捋袖子一擁而上將孫卓爾撕成了碎片。


    問天門弟子壓根沒敢上去, 怕自己也一起被受害者家人手撕了。


    而孫卓爾撐著命苟延殘喘的這幾十天時間裏,他身旁石壁上閃著血光的名字,也隨著冬夏的大肆追殺而暗下去了將近一半。


    每一個名字的暗淡, 都是冬夏擊殺了此人的證明。


    對此有人讚成有人反對有人冷眼旁觀,但至少統一的一點是:沒人敢攔冬夏。


    她對仙魔兩域一視同仁,從這頭殺到那一頭, 但凡名字在那一日被孫卓爾吐出口的, 無論是已經慌不擇路遠遁藏身, 還是已經被自己宗門革製關押的,隻要還活著, 便毫不留情地千裏追凶。


    三十六個人, 一個也沒逃過。


    將最後一個名字從心中長長的名單上抹去後, 冬夏在險惡的毒沼中長出了一口氣。


    殺這些人並不算太難,問題是這些知道無路可走的狂徒不擇手段的抵抗、反擊、躲藏等,還是給她製造了不少麻煩。


    將近半年時間, 冬夏才將最後一人擊殺。


    那狡猾至極的魔修死之前不甘心地發出狂言:“你就算真能把我們殺光又如何?難道以後就不會有人再打鼎爐的主意了?隻要有利可圖,永遠會有人鋌而走險!你做這一切不過是在欺騙你自己!”


    “那我就再殺一次。”冬夏冷淡地一劍粉碎了他的元嬰。


    地上的魔修瞪大著雙眼斷絕了氣息。


    冬夏長長地舒了口氣,被強行壓下好幾個月的疲憊所攥取。


    她將腳下屍體踢入毒沼之中,又慢悠悠地挑了個方向外沼澤外走去。


    多年的夙願終於得償,冬夏竟然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才好, 整個人都有些空落落的。


    從問天門返回之後,冬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冬城,讓白澤越安排住在桃花源內的所有人秘密分散離開。


    一來等冬夏追殺完這幾十人後,餘威仍能殘留多年,鼎爐這生意恐怕短時間內沒人敢再碰,於是這些人離開也不會遇到太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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