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翹著二郎腿,摸出煙,點燃吸了口,沒應。


    有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屋裏安靜的不像話。


    許遊就一直在看照片,看著自己,陌生的她,生動的她,鮮活的她,看著齊羽臻所說的,她身上那股勁兒。


    生平第一次,她重新認識了自己。


    那股勁兒,無論她照鏡子一萬次,也不會發現。


    半晌,許遊喃喃道:“攝影真是神奇。”


    褚昭吐出一口煙,肘部架在膝蓋上:“寒假有空來棚裏,隨便你玩,不懂就問。”


    許遊笑了笑,仍在看照片:“說起來,我好久沒過去了,手真有點癢。”


    褚昭垂下眉眼,落在她的手上:“趁著有感覺,趕緊練,過了就沒了。”


    許遊:“嗯。”


    隔了幾秒,褚昭突然冒出一句:“其實攝影不神奇。”


    許遊抬眼,看向他。


    褚昭看著她的畫架,淡淡道:“攝影最多隻是記錄,攝影師根據自己的喜好和美學標準,後期做修整,被拍的人事物是什麽樣,拍出來就是什麽樣,攝影師最多就是幫它美化。鏡頭是有欺騙性的,也狹隘,你在鏡頭裏看到的風景古刹,暮色古鍾,等你真的去了,就隻能看到滿坑滿穀的人頭。不像畫畫,畫畫的人心裏在想什麽,隻有落到畫紙上,看客才知道。”


    一個是發現,一個是創造。


    褚昭難得說這麽多話,而且他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好像被什麽吸引了目光。


    許遊順著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她挪開畫架時,畫架朝這邊傾斜了一個角度,令他看到了那幅沒有完成的發泄之作。


    那畫紙上根本沒有人物,隻有一個空洞的鏡頭,被一雙手拿著,手的四周是混沌的尚未勾勒好的色塊,有些抽象,有些扭曲,肆意發泄著情緒,也不知道將來會呈現出什麽,很值得腦補。


    許遊說:“我打算把這幅畫交上去。”


    褚昭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眼睛。


    許遊問:“你拍我的照片,到時候給我一份?”


    褚昭:“嗯。”


    四目相交,煙霧繚繞。


    電影裏常有這樣的鏡頭,男人或女人,把嘴裏的煙吐向調情對象的臉。


    褚昭嘴裏的煙,沒有對著她的臉,而是略低下頭,朝下吐出。


    然而煙的走向是往上的,它徐徐繞繞的纏上來,在兩人中間扭來扭去,迷了視線,看不清彼此的臉。


    許遊說:“還有,謝謝你的照片。”


    令她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褚昭接過相機:“你畫我的那張,也送給我?”


    許遊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第一次見麵,她在公園裏偷偷畫他。


    許遊點頭:“好,那就交換。”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留言有點抽,可能會抽掉一些留言,這兩天我這裏還抽出-3分的空白留言,時間是50年前。如果發現留言沒了不要著急,jj常態,習慣就好,會抽回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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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許遊和褚昭


    08


    許遊的期末作業初稿完成得很順利, 這次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幾乎是不經思考, 她的雙手有它們自己的想法,隨心而動, 隨心所欲。


    自然,這也有褚昭的功勞。


    許遊需要一個整塊的時間, 絕對不受人打攪,絕對的沉迷。


    那個布滿灰塵的陽光房,就成了她的基地。


    直到周日回程之前, 許遊連收拾行李的時間都被壓縮掉了,將所有時間都消磨在那間房間裏。


    褚昭時而拍她,時而拿出電腦修片, 時而玩一會兒遊戲, 刷刷手機。


    毫不意外的, 褚昭成了第一個看到許遊期末作品的看客。


    初稿臨近完成時,褚昭用了四個字來形容:鬼斧神工。


    許遊皺著眉, 不知道他是褒還是貶, 她沒理他。


    這幅畫上的主角是一個空洞而深邃的相機鏡頭, 一雙手就在它左右兩邊,像是操盤手。


    手的周圍有許多紛雜的內容,有扭曲的嘴臉, 有誇張的血盆大口,有詭異的眼睛,有橫飛的口沫,還有一些指指點點的手勢。


    這幅畫的主題很容易懂,周圍那些是許遊上大學以來見到的人和事, 有非議,有指責,有嫉妒,有關注,也有有色目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人。


    中間的鏡頭是觀察者,也是記錄者,是看客,也是局中人。


    褚昭說,這樣的主題可以拿個不錯的分數,在期末作業裏算水準高的了。


    而且許遊是漩渦中心,這些都是她的真情實感,親身體驗,不是硬要往一個深刻的主題上靠攏的模仿之作,讓看畫的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褚昭不是美術係的學生,可是他這樣一說,許遊便覺得,它真的能拿到高分。


    褚昭這個人,就像是他的鏡頭,客觀地存在著,觀察著這個世界,記錄著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他有好的出身,生長環境優渥,不缺欣賞名作的機會,耳濡目染,有鑒賞能力,眼界也開闊。


    而且他不是善於奉承的人,他說話有時候甚至刻薄,所以有他這樣的評價,令許遊信心倍增。


    隻是許遊也明白,藝術鑒賞這種事是見仁見智的,大師的作品也有說不好的,大師也是從小樹苗長起來的。


    這幅畫交上去,老師未必會完全認可,但那不要緊,藝術是個人的事,她已經拿出了近期最好的,最有感而發的作品。


    她心裏的坎兒邁過去了,她做到了。


    這就夠了。


    ***


    周日下午,臨近三點,許遊終於完成了初稿的最後一筆。


    她將刮刀扔下時,胳膊已經酸的抬不起來了,指關節和腕關節又疼又麻。


    她也不管那些油彩會蹭到身上,歪倒在椅子裏,將一雙腿放在木桌上,鞋子和褲腿就挨著刮刀。


    她仰著頭,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閉著眼,長長的深呼吸,吸入又吐出。


    然後,她露出如釋重負且滿足的笑容。


    短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舞動,她聽到了快門聲,她掀開眼皮,有氣無力的用餘光朝那邊掃了一眼。


    褚昭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一步步靠近,俯拍她。


    許遊的身體像是被掏空,眼神疲倦卻又明亮,她慵懶的盯著鏡頭,笑問:“你的期末作業,不是要選我生氣的臉嗎,怎麽還拍?我的所有照片,你要都拷給我。”


    褚昭放下相機,檢查了一下內存,輕描淡寫的說:“開始覺得生氣的臉好,後來覺得認真的表情也不錯,現在又覺得,這樣更好。”


    許遊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真的放鬆下來了,還是和褚昭一起關在這個小房間裏將近兩天時間,對他產生了莫名的熟悉感,距離感也被打破了,便什麽玩笑都敢開了。


    總之,當她意識到自己說什麽時,那句話已經脫口而出:“就像你和那些女人,一個接一個的,喜新厭舊,總覺得下一個更好。”


    褚昭一頓,深沉的眼睛望向她時,帶著詫異和好笑:“什麽叫一個接一個?”


    還喜新厭舊。


    許遊說:“不是麽,除了羽臻姐,被我撞見的就好幾個,你喜歡的類型真得很廣,很博愛。”


    “博愛”兩個字逗樂了褚昭。


    他就站在那兒居高臨下的瞅著她:“你當我是打樁機?小丫頭懂什麽,就算經曆再充沛,也不能隻出不入,有些做做戲就好,有些純粹是為了作品。這種事,不可能次次都投入。”


    許遊愣了,起初還沒琢磨過味兒,後來品出意思,臉上開始發燙。


    她的表情從驚訝到領悟,到尷尬、窘迫,全都掛在臉上了,就連坐姿都開始不自在。


    許遊將腿放下來,坐直了,瞪他。


    她本想說,讓他注意影響,既然她是小丫頭,就別在她麵前胡說八道。


    可是這樣說未免跌份,所以她說的是:“我怎麽小丫頭,怎麽不懂。而且我那是在誇你,誇你可以欣賞不同的女人,挖掘出她們身上的美。”


    這話一落,許久沒有人說話。


    褚昭就挑眉瞧她,眼底仍有笑意,又好像是戲謔。


    許遊沒有挪開目光,就和他對視,輸人不輸陣。


    直到褚昭慢悠悠的問:“不是小丫頭是什麽,跟紀淳已經睡過了?”


    許遊毫無防範他會冒出這麽一句,臉色當即就變了,又冷又燙。


    她繃緊了下頜,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帶著挑釁問:“是又如何,你要跟賀緋打報告?”


    褚昭卻沒理她後半句,隻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自上而下,沒有絲毫冒犯的意思,隻是單純的打量、探究。


    隨即他上前一步,俯下身,緩慢靠近許遊。


    許遊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心裏突突的跳。


    她有時間躲開,可她沒動。


    動了就輸了。


    她幹嘛表現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清純小丫頭。


    直到褚昭已經挨著許遊極近,他一手撐著木椅椅背,一手搭在木桌上,近距離望著她的眼睛,認真而仔細。


    許遊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下意識屏住呼吸。


    她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東西,深沉的,複雜的,像是在研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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