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和尚牛眼一翻:“金漢鬥,人呢?”


    金漢鬥冷聲道:“人給你們劫走了,叫老夫哪兒去找?”


    胖和尚道:“誰說我們劫走的?”


    宋星瞧見鎮乾坤王國安、毒砂掌李德貴全在。便冷笑一聲:“本大俠瞧見這個王國安、李德貴挾持著明德禪師在開封走呢!”


    王國安、李德貴不安地瞪了他一眼。


    胖和尚喝道:“原來就是你小子玩的手腳,還不快把人交出來!”


    金漢鬥怒道:“休要無理取鬧,快把拙荊與犬子放了。”


    胖和尚嘿嘿笑道:“放人麽?沒那麽容易的,你若交不出倪浩,要你交出一樣東西也是可以的。”


    “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你自己知道。”


    “在下不知道。”


    “好,就算你不知,告訴你,‘寶鼎神丹秘笈’,什麽時候交來,就什麽時候放人。”


    金漢鬥吃了一驚:“什麽,‘寶鼎神丹秘笈’?真是聞所未聞,讓在下哪兒去找?”


    胖和尚不耐煩了:“不見棺材不掉淚,讓你瞧瞧你才會死心!”


    隨即對左右喝道:“把人現出來給他瞧瞧,免得他舍不得交了秘籍!”


    適才帶領金宋二人上山的漢子,抬頭向側麵山崖上喝了聲:“放人!”


    金漢鬥、宋星也隨之仰望。


    隻見陡壁上露了兩個頭出來,隨即又縮了回去。俄傾,隻見一男一女被四肢倒攢捆在一起,從懸崖上放下來,放到兩丈左右,便停止了,兩個大漢手執鋼刀,比個要砍繩索的架式,望著下麵的首領。


    金漢鬥心膽懼寒,大叫一聲:“秀娥、天祥!”


    懸崖上隨即傳來兩聲微弱的應答:


    “夫君……”


    “爹爹……”


    胖和尚獰笑道:“瞧見了麽,隻要你敢動一動,上麵就把繩索砍斷,到那時你就隻有揀兩團肉餅回去了,哈哈!”


    金漢鬥氣得渾身顫抖:“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畜牲,我金漢鬥與你等無冤無仇,卻這般狠毒,你們……”


    宋星趕忙以傳音入密對金漢鬥道:“前輩要處之泰然,不可在賊人麵前失態,先假意答允對方條件,再設法救援夫人和令郎。”


    金漢鬥闖蕩江湖一生,自持功力很強,聞言忙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


    和尚道:“聽清條件了嗎?什麽時候把‘寶鼎神丹秘笈’交來,什麽時候就放人!”


    金漢鬥道:“一言為定!但屆時何處與你等聯絡?”


    和尚道:“這個麽,也容易,明年七夕到此地換人,再不交出秘笈,必失活口!”


    金漢鬥道:“請教法號。”


    和尚冷笑道:“歧山四凶禽座下黑符令主屠龍大佛爺是也!”


    金漢鬥道:“原來是歧山四凶禽座下,失敬、失敬,今日暫時別過,他日再來領教!”


    屠龍和尚喝道:“限期一年,決不再延,明年七夕到此交貨,屆時領人,無貨可交過時收屍!”


    “限期一年,時間太長,今日了結,彼此兩便!”崖上突然傳來人聲。


    眾人側頭望去,隻見一個年青人立在懸崖上,笑嘻嘻地望著他們。懸崖上吊著的兩個人質,已是無影無蹤。


    金漢鬥、宋星見是李劍心,人必已被救出,當下欣喜若狂。


    李劍心喝道:“還不快走,等待何時!”


    金宋反應敏捷,立即騰起身形,向穀外掠去,幾個起落間,聽到後麵一片雜亂,料敵已追來,便將功夫提足,如騰雲駕霧,瞬間躍到了山頂,接著馬不停蹄,掠到了上山小道上。


    但是,他們擔心李劍心帶著兩個傷號行動不變,怕被屠龍和尚一夥人截住,便沒有再跑,停下來商議。


    宋星道:“不知李兄弟從何處繞下山?”


    金漢鬥略一思忖:“就在此地等等看。”


    話聲未了,就聽後麵有人道:“二位,等什麽?快走!”


    兩人吃了一驚,回頭一瞧,天,李劍心一手挾一人,正在他們身後四丈多的地方。


    宋星驚得連聲叫道:“好兄弟,好本領,在下算服了。”


    他嘴裏說著,腳並未停下,與金漢鬥兩人全力飛躍。


    說來也是奇怪,兩人盡管已把功力提到十成,可半步也沒趕上李劍心,仍然和李劍心保持著四丈距離。


    宋星本是江湖上後起的高手,一身功力足以傲視江湖,今日與李劍心一較,方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這句古訓,半點不假。對李劍心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多時,他們已下了泰山。


    金漢鬥接過妻子,將她背在背上,金天祥仍由李劍心背著,走不多時,總算雇到一輛馬車,遂由金漢鬥與妻子兒子同乘,李劍心,宋星則走在車後,以抵擋追來的匪人。


    黃昏時分,他們進了泰安城,找了間大客棧住下。李劍心忙著替金夫人和金天祥診脈。


    倪秀娥年屆五十,但容貌秀麗,毫不顯老,隻因受了折磨,又被點了穴道,人已憔悴不堪。至於金天祥,年齡不過二十四歲,生得方麵大耳,十分英俊,幾個月的摧殘,人隻剩皮包骨頭。


    李劍心探查母子二人受的禁製,立即以元陽神功替二人衝穴。不大會,母子先後解了穴道。為防止激動傷體,李劍心點了二人睡穴,讓他們休息一夜,有話明日再說。


    宋星這才有機會問李劍心救人的經過。


    原來,李劍心先是隱在山崖上,待黑衣人帶走金宋時,他便跟在後麵。到坡地時,他離金宋二人十多丈。屠龍和尚讓手下將倪秀娥母子吊下來,他當即展開幻影迷蹤從側上了山崖。山崖上有四個黑衣人土匪把風,兩個手持鋼刀作砍繩狀。李劍心毫不費力就點倒了他們,將倪秀娥母子救起,當即點了他們的睡穴,然後出聲接屠龍和尚的話,誘使他們包抄追趕自己。其實,他並不從其地方向遠遁,等屠龍和尚一幹人眾兩側包抄上崖時,他立即施展幻影迷蹤,將功力提到極限。安然從匪人中間穿過,所以並不比金宋慢多少。


    在李劍心說來,輕描淡寫,聽進金宋二人耳裏,卻是十分震駭,連金漢鬥也無從估計李劍心的功力到底多高。就別說認識他不久的宋星了。


    經過說完,又議論起今日之事。


    李劍心道:“當年倪老前輩出家修行,家中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不會記錯麽?”


    金漢鬥道:“決不會記錯,那是老人家出家五年後派人通知的。”


    “那派來的人什麽模樣,還有記憶麽?”


    “是個不會武功的市民,毫不起眼,現在連模樣也忘了。”


    “倪前輩出家的事,就是此人告知的,家中人誰也沒見,是麽?”


    “是的。老人家讓那人轉告說,已經看破紅塵,被一高僧點化,如果家中人還有孝心,就不要來擾亂清修。老人家既這般說,還有誰能沒有孝心,去違反老人家的心願?”


    “從那以後直到現在,家中人都沒見過他老人家一麵?”


    “是的,現在想起來好不悔也!”


    宋星岔言道:“今日在洞中聽見的明德法師,會不會是假的呢?”


    金漢鬥想了想,道:“此老不會武功,想來不會有假,不過,也要防萬一。”


    李劍心又問:“上兩月賢父女到玉峰山尋訪倪老前輩時,一點也未看有什麽不妥麽?”


    “我父女二人到了寺院,知客僧出來接待,提及明德禪師,知客僧答稱禪師已走、出外訪道,未提到何處拜佛。當時,我父女十分失望,未及細問明德禪師的情形,比如說,禪師到此十二年,法體可安啦之類,要是這般問問,也許就會明白老人家到底在不在此地了,隻怪當時救人心切,聞知倪老人家不在,當即趕回。咳,現在悔之莫及!”


    “由此看來,倪老前輩並未在玉峰山出家,那麽,是誰來告訴家中的?在下是指那個暗中主使的人。他派人通知家中,倪前輩已出家,法號明德。明德禪師確有其人,今日洞中見了。那麽,主使的人一定認識明德禪師,否則怎會說得準確?因此,要尋找這主使人,還得著落在明德禪師身上,說不定禪師也認識他。”


    宋星一拍大腿:“對呀,小兄弟這番剖析入情入理,我們需找明德禪師一查。”


    金漢鬥歎道:“明德禪師落在來曆不明的紅衣姑娘那幫人手中,天知道去哪裏了。”


    劍心道:“紅衣姑娘要找的也是倪老前輩,明德禪師既然不是,想來不會為難於他。怕隻怕屠龍和尚那般人,還不知道禪師並非倪老前輩,一發現他的蹤跡就會抓了他,老禪師百口莫辯,隻怕要吃許多苦頭。而我們也無法找到他。”


    宋星道:“兄弟所慮極是,我們得想出個辦法來才好。不過,想起來也真怪,倪老前輩身上到底隱藏著一個什麽秘密呢?”


    金漢鬥道:“按今日屠龍和尚所言,要我以什麽‘寶鼎神丹秘笈’換人,莫不是與這本秘錄有關?”


    劍心道:“時下我們所知不多,就暫以此為根據,慢慢追查個水落石出。”


    宋星道:“屠龍和尚一幫人必不甘心,隻怕今夜找來呢。”


    劍心道:“住在此地本不妥。但連夜奔波又怕伯母和大哥受不住。”


    金漢鬥恨聲道:“老夫恨不得劈了他們這夥畜性!”


    宋星道:“他們人手多,防不勝防。依在下看,還是避一避的好。”


    金漢鬥壓下心頭火氣,道:“四凶禽座下,高手如雲,如果四凶禽中到了一禽,事情也很麻煩,為安全計,隻好連夜出城。”


    劍心也讚同,於是金漢鬥背負倪秀娥,李劍心背負金天樣。宋星斷後,在屋中留下銀子,從後窗躍出,越屋而去。


    一夜狂奔,黎明時分已到董莊城外。


    劍心將倪秀娥、金天祥解了穴,兩人悠悠醒來。


    在一片樹林裏,彼此談起了遭遇。


    倪秀娥母子受傷被俘。蒙麵人用一輛馬車將二人運走。母子二人均被點了睡穴,渾然不覺走了幾天和到了什麽地方。


    醒來時,發現似在一茅舍裏,地處荒僻,周圍無人,到處樹林障眼。


    金天祥隨即被帶走,一個三十多歲的妖媚女子審問倪秀娥。


    “你父親倪浩何處去了?”


    “不知道。”


    “想吃些苦頭麽?”


    “當真不知道。”


    “你聽說過陰魂搜脈大法麽?”


    倪秀娥不禁一凜:“聽說過又怎樣?”


    “那就該知道厲害。”


    “你們找我父親作甚?”


    “向他要件東西。”


    “什麽東西?”


    “你不知道?”


    “老父離家十二載,至今音訊全無,怎能知道他有什麽東西令你們誌在必得?”


    “向他要一本書。”


    “書?什麽書?”


    “別多問。”


    “你們好狠那!殺我弟全家,屠盡飛鳳鏢局上下百餘人,你們是什麽人?飛鳳與爾等何冤何仇,竟下此毒手?”


    那女的哈哈大笑:“待你那老鬼父親落網,連你也要宰了呢!”


    “無恥!”


    “倪女俠,想罵就罵好了,我們‘四凶禽’座下、早就被江湖上罵得不亦樂乎。不過,罵我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倪女俠也不例外。”說著突然伸手給了倪秀娥兩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昏了過去。


    以後,審問時斷時續,話題總圍繞倪浩和“一本書”。不過,他們也沒給母子倆上酷刑,隻是讓他們餓一頓飽一頓,甚至兩三天不給吃的,直到後來,又把他們點了睡穴,醒來後已在山崖上,四肢被倒背捆著,用根粗繩吊在崖邊,聽到金漢鬥聲音時,還以為在夢中呢。


    經過講完,眾人不勝唏噓。


    金漢鬥也講了大概經過,直聽得母子兩人驚駭不已。


    母子倆又向李劍心、宋星感謝一番。


    劍心道:“且進城吃些東西,待伯母、大哥精神好些,在下替二位紮幾個穴位,就可恢複精力,以應事變。”


    眾人均點頭讚成。


    進城後,找了家旅店眾人飽餐一頓,人人精神大振。


    劍心替倪秀娥、金天祥紮針,並以內力貫注,使兩人形同健康之人,完全可以應敵了。


    倪秀娥是行家,豈有不知之理,心下甚為感激,道:“李公子以真氣度我母子二人,大傷元氣,減損了功力,令我十分不安,其實,公子何必……”


    劍心忙搖手道:“伯母不必如此,在下耗損些功力無妨,隻需調息就能恢複的。”說著便盤膝打座,運功調息了。


    眾人都十分感動。要知練武人的真氣比什麽都珍貴,豈能布施於人?但李劍心就是這麽做的,使倪秀娥、金天祥功力大增,而自己卻減損了功力。


    金漢鬥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功力比過去增加不少,首先得益於李劍心為他運功療傷,其次才是練天星內功心法。如今妻子兒子又受患於他,真不知要如何報答才好。


    而宋星心裏卻想,要說俠義,劍心這人才是真俠義,不惜虧損功力助人的人,天下隻怕不多,即使他當場運氣調元,也絕難恢複原來功力,能夠交上這樣一個朋友,也不枉到世上來走一遭。


    一頓飯功夫過去,李劍心似乎還未醒來,這比往日他運功調息的時間長,自然是虧損較多的緣故。直到過了整整一個時辰,隻見他頭上白霧繚繞,使眾人吃驚的是,白霧中隱現紅光,而且散出一股奇熱,忙各運功相抗,但李劍心卻已醒來。


    “累各位久等了。”


    金漢鬥道:“大恩不言謝,下一步該怎麽辦?大家商議決定。”


    劍心道:“金前輩一家回關爺處,以便倪前輩、金大哥調養,宋兄還請護送。”


    漢鬥道:“你呢?”


    劍心道:“敵暗我明,處處被動,在下擬再上泰安,尋找屠龍和尚一夥人,暗查其巢穴,然後回關爺處,再商對策。”


    倪秀娥道:“少俠以真力度我母子,功力已然大減,必再覓地調息,少俠孤身一人,令人放心不下。”


    劍心道:“此去為探消息,人多反而不便,容易泄露行蹤,劍心一切小心就是。”


    金漢鬥道:“不如請宋大俠與你去,好有個照應。”


    劍心道:“屠龍和尚欲圖前輩一家,力量弱了,隻怕不妥!”


    宋星自然想與李劍心同去,但金氏一家安全非同小可,兩者權衡、還是送金氏一門更為重要。當下,便表示了自己的意見。


    計議已定,雙方互道珍重別過。


    李劍心隨即離開小店,大步過街,又往泰安而去。


    傍晚,進了泰安城。便尋了家大客店住下,此店名叫“福安客店”,一共有三進院子,第三進是兩層樓房。劍心住在樓上西廂房。


    漱洗完畢,便到街上尋找酒樓。離“福安”不遠,有座“鴻運酒樓”,隻見燈火輝煌,十分熱鬧。他本不喜吵鬧之處,但為了尋找線索,便不妨去熱鬧處坐坐。


    上得樓來,隻見賓客滿座,座無虛席,小二忙過來接待,將他帶到隻坐著一個年青客人的桌子上,將他安頓坐下,隨即背誦了一大串菜目,請他點菜。他點了三菜一湯,然後朝四座觀看。


    終於,他運氣好,竟看到了那個叫鎮乾坤王國安的家夥,正和五個人圍坐大嚼。那五人俱都帶著兵刃,想必是同夥。


    “喂,你這個人架子好大啊,幹麽不理人家?”同桌的年輕人忽然開口了。


    聲音嬌脆,聽得耳熟。


    劍心一怔,回過頭來朝對方一看,可不,麵熟得很呢,隻不知在哪兒見過。


    這年青人生得好俊,頭戴方巾,一襲白袍,溫文爾雅,一時看得呆了。


    書生掩口一笑,嚷道:“咦,呆呆看著人家作甚,不害臊麽?”


    劍心臉一紅,忙道:“不知何處會過兄台,在下一時記憶不起,故多看了兩眼,得罪之處莫怪。”


    “誰怪你來著?你是真記不得小……記不得在下啦?”


    劍心困惑地搖搖頭,他當真想不起來。


    “喲,真是貴人多忘事哩,才隔一天就不認人了!”


    “在下深感抱歉之至!”


    “就由你去猜吧,喂,你怎麽又回到泰安來了?”


    劍心心道,此人好怪,怎麽一副女子腔,剛想到這兒,忽然大悟,原來是她!便不動聲色,一本正經回道:“有急事啊!”


    “什麽事?”


    “既是見過麵的熟人,告訴你也無妨。在下再來為的是一個老和尚。”


    “找和尚?”書生“噗哧”一笑,“莫不你要出家?”


    “在下還沒娶妻,怎舍得去當和尚?”


    “你……沒羞,不正經,人家好好問你,胡扯些作甚?”


    “老實話啊,怎麽不正經了?莫非兄台就一輩子打光棍?”


    “你……好啦好啦,不談這些。你找和尚幹什麽?”


    劍心故意歎了口氣:“你不知道,那和尚一向誠心禮佛,卻被一幫不講理的強人搶走,這叫在下如何不著急?”


    “有什麽可急的啊?”


    “本來那和尚也被我找到了,可是……”


    “怎麽了?”


    “那夥強人中有個姑娘……”


    “那姑娘怎樣?說呀!”書生緊張了。


    “那個姑娘啊,人倒長得不錯,可說是貌美如花,俊俏得很。”


    “啊,真的麽?”書生高興得綻開了笑臉。


    “可惜,人雖美,心卻……”


    “心又怎麽了?”書生關切起來。


    “那姑娘人雖好看,卻是個蠻不講理的丫頭,她啊,凶得很哩!眼睛一瞪如虎,銀牙一咬似狼,她……”


    他沒有機會講完,因為對方動了手。


    一隻雞翅迎麵電閃般向他飛來,他其實早有準備,這雞翅本來就是扔來塞他嘴的。就老實不客氣張嘴咬住,立即伸手取下,撕啃起來。倒把那書生看得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這至少要讓他掉兩顆牙齒的。


    書生一咬牙,舉起筷子就要動手。


    劍心忙道:“姑娘住手,在下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書生瞅他一眼:“你幹麽罵人?”


    劍心道:“在下是後來認出姑娘的,但又拿捏不準,就以言相試,果然……”


    “以言相試定要罵人家是老虎是狼麽?今日不說出個理來,姑娘可不饒你!”


    劍心道:“開開玩笑嘛,又不是存心罵人,姑娘該量大些才是。”


    “喲,鬧了半天,反是我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在下得罪姑娘,罪該吃雞翅,在下就把姑娘玉手親賜,立即吃掉.以贖罪行。”


    “嘻……”姑娘忍不住笑了,看你在洞中時蠻老實的,原來也這般油嘴滑舌!”


    劍心歎息道:“這也是走江湖的呀。”


    “你叫什麽名字?”


    劍心一想,這姑娘來路不清。可不能再提真名,免得又惹麻煩,便胡謅道:“在下姓白,名華,姑娘芳名可否示之?”


    白華者,白話也。


    姑娘道:“人家姓曹,名金玉。”


    “金玉?唔,金玉良言,這名字取得好!”


    “又來胡說了。”


    “姑娘怎麽扮了男裝到此消遣?那兩個凶霸霸的大紅小紅姑娘呢?”


    “什麽凶霸霸的?又想吃雞翅了?”


    這時小二端來了劍心點的菜飯,兩人便未說話。


    小二一走,曹金玉續道:“我來這裏當然有事,要不誰耐煩到這種嘈雜的地方來?”


    “姑娘有何事?”


    “別問我,該我來問你。你究竟來幹什麽?”


    “來找老和尚。”


    “你又來了,找老和尚作甚?我已派人送他回玉峰山去了。”


    得到這個消息,劍心自然高興。


    “哦,姑娘原來是個大善人,好心人……”


    “不對,是大惡人,眼睛瞪起來像老虎,牙齒咬起來……你這個人真壞死了!”


    劍心嘻嘻一笑:“姑娘到這兒來幹什麽?”


    “為了那個家夥,看見麽,喏,那中間的一個,看見了?”


    劍心一凜,她也跟蹤鎮乾坤王國安。該設法摸摸她的來路。


    沒等開口,姑娘反問他了。


    “喂,那天你們上山,沒和那幫人動手麽?是怎麽回來的?人救出來了麽?”


    劍心腦子轉了幾轉,決定半真半假:“那天上山,沒和人家動手,姑娘不是警告過我們麽?說他們厲害著哩……”


    “你不知道,他們的來頭大著呢!”


    “什麽來頭?”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他們的主子更是惹不起,所以……”


    “不就是歧山四凶禽麽?”


    “胡說八道!”姑娘一下變了臉色,“你憑什麽這樣說?”


    “那是屠龍和尚說的呀!”


    “這群畜牲,憑他也配?我……”姑娘神情激動。但忽然停住不說了。


    劍心卻不得不小心了。


    “憑他也配?”,這話什麽意思?莫非這姑娘與“四凶禽”有關?聯想起宋星說與大紅小紅動手的情形,那就八成不離譜了。


    姑娘心絮似乎亂了,再也沒心思說話,劍心也不好再煩她。


    俄頃,姑娘忽然站起,道:“我走了,後會有期。”


    丟下一錠銀子。玉人已杳。


    李劍心呆呆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心中產生了無數的疑竇。


    他匆匆吃罷飯,見王國安等人也起了身,便跟在後麵下樓來。


    王國安來到街上,朝那幾個人一抱拳:“各位,恒山見!”


    劍心聽得清楚,心中一驚,莫非他們要到恒山去?那裏發生了什麽事?


    他決心弄個明白,便遠遠跟著王國安。


    王國安黃湯灌足,東搖西晃,拐進了一條巷。李劍心施展幻影迷蹤,刹那趕上將他點倒,扛起就往城處掠去。


    到了郊外,解了穴道,早點了他手臂肩井穴和膝上環跳穴。


    劍心問:“你在四凶禽座下,充當什麽職司?”


    王國安並不強硬,道:“小的充當泰山分舵主。”


    “四凶禽現居何處?”


    “小的確實不知。”


    “你見過‘四凶禽’了?多大年歲!”


    “小的沒見過。”


    “你們最近有何行動?”


    “沒……沒有……”


    “到恒山去幹什麽?”


    “這……”


    “說!”


    “去剿滅恒山派。”


    “什麽時候?”


    “八月中秋晚上。”


    “‘四凶禽’要去麽?”


    “聽說有一位要去。”


    “你說的都是實話?”


    “是實話,小的性命要緊,請大俠饒命!”


    “滾!”劍心替他解了穴。


    回到‘福安旅店’,劍心覺得踏實了許多,雖不知四凶禽老巢,但卻偵知了彼等血洗恒山派的陰謀,這可是極重大的消息,該馬上到恒山派去通報。


    他決定明日動身。


    他要在恒山與敵一決雌雄。


    李劍心穿河北,插山西,一路曉行夜宿。


    他是初次獨自出遠門,全靠問路,囊中盤纏則還充裕,因此他不慌不忙。


    他打聽得要到恒山,可經過五台,便打主意到五台看看,最好能打聽些情況。


    五台山乃佛教名山、由五座山峰組成。峰頂平坦寬敞,就像人工壘積的土台一般,因而得五台之名。


    這五座山峰各為其名,東南名曰望海峰,西台名曰掛月峰,南台名曰錦繡峰,北台名曰葉鬥峰,中台名日翠岩峰。


    可這五台派在哪一峰哪一座寺廟,他根本不知,便闖到五台峰內的小鎮,思忖著慢慢打聽,小鎮人煙稠密,有幾間客舍,規模不大。


    他來到一家名叫“朝佛”的旅店。


    門口坐著個叫化子,一顆白花花的頭埋在雙膝中中間,似在打瞌睡,地上放著一個髒碗,一根細長竹子做的打狗棍。


    這麽大的年紀還在乞討,當真可憐,他從懷中摸出一錠二兩重的銀子,輕輕放在老乞兒碗中,然後準備邁進旅舍大門。


    可他沒能邁得進去,剛一動腿,便被一條細長的竹棍給擋住了。


    他不禁一怔,馬上意會是怎麽回事了,便又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彎腰放進碗裏。


    給一個老乞兒七兩銀子!


    掌櫃的看呆了。


    劍心想,這回該可以進去了吧?


    可是,他剛一邁腿,那根細溜溜的竹竿,居然又橫截在他的腿上。


    他想了想,又從懷中摸出一錠二兩的銀子和一兩許的碎銀,彎腰放在碗裏。


    整整十兩!隻有多,不會少。


    掌櫃的又驚又氣,罵道:“哪裏來的惡丐?怎敢如此無禮,訛詐客人。”


    李劍心笑道:“這是我自願給的,掌櫃的你就不必說了吧。”


    掌櫃的憤憤然道:“足足十兩銀子!這錢是好賺的麽?客官,看你是外地人,出遠門可要節省盤纏啊!”


    劍心道:“不妨事、不妨事,我自己節省些也就過去了。”


    他於是第三次邁步要跨進客店。


    這次,細棍子沒有再攔住他,他安然進了店裏。


    可是,他後麵又接著來了一人。


    此人也是個年青人,背負一把青銅劍,模樣英俊威武。


    掌櫃的道:“這下有好瞧的了,客官你是個文弱書生,脾氣好心地又好,給了十兩銀子。如今這位會武的客官,恐怕他就不敢了。”


    李劍心麵帶微笑,頗有興趣地看著。


    那年輕人也看到了老乞丐,注意到破碗裏有白花花的十兩銀子,麵現驚訝之色,隨即頭一抬,跨步就要進店。


    剛一邁出右腿,一根細長竹竿兒擋住了他,使他一愣。


    隨即領悟過來,這叫化子在要錢呢。


    他掏出了一兩碎銀子,隨手丟進碗裏。


    “啦!”那隻碗碎了。


    年青人並不在意,抬腿又要走。


    棍子再次擋住了他。


    “怎麽?給一兩還不夠?”他怒氣上來了。


    老化子也不抬頭,卻伸出一隻瘦骨棱棱雞爪般的手掌,翻來翻去翻了六下,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你這是何意?”


    “賠碗!”一個艱澀難聽的老腔回答。


    “什麽?賠碗?你要我賠碗?我給你一兩銀子,你要我賠你這個破碗?瘋了麽?”說完不再睬他,一抬腿,想走。


    可那支細竹竿擋著。


    “賠碗,三十兩!”


    “三十兩?”年青人吃一驚。


    “三十兩!”


    “你想訛大爺?”


    “你想賴化子爺的帳?”


    “咦,不念你上了年齡,我今天……”


    “今天明天不管,三十兩!”


    “休想!”


    “三十兩!”


    年青人火了,不理地,腿一抬,硬闖。


    怪事,他的腿沒能抬起來。一鼓勁,還是沒抬起來,一根細細的竹竿竟攔住了他。


    他終於明白遇到能人了。


    一聲冷笑,他提口真氣,要用腿把竹竿推開,來個霸王硬上弓,強行進店。


    可是,沒用,竹竿他推不開。


    咦,他吃驚了。


    店老板則感到莫明其妙。


    李劍心卻忍俊不禁。


    年青人不服氣,伸手一把抓住棍子,猛力一拽。


    棍子動也不動,他白費了力。


    這小子這回傻了眼。不對,遇到厲害的對手了。


    “喂,你是什麽人?攔住我有何意圖?”


    “賠碗。”


    “一隻破碗值三十兩?”


    “我老化子的飯碗就值那麽多!”


    “不值,買個新碗也隻一個銅子兒!”


    “那就賠我原來的碗!”


    “你……打碎了怎麽能複原?”


    “誰讓你要打碎?”


    “這……這還不是為了給你錢呀!”


    “我不管,賠碗!”


    “你講理不講理?”


    “賠碗!”


    年青人終於忍不下這口氣,往後退三步,道:“看你是個會家子,來、來、來……”


    “想賴帳麽?”


    “胡說!”


    “賠碗。”


    “不賠!”


    李劍心忍住笑,出來解圍道:“老前輩,莫與這位仁兄為難了,這碗由在下賠吧。”


    “真的?”


    “當然。”


    “喏,這是一張三十兩的銀票。”


    “唔,這還差不多,你知道麽?這碗來頭大著呢!”


    掌櫃的鼻子哼了聲:“鬼才相信!”


    老化子抬起頭來,一蓬亂發和一蓬生得亂七八糟的胡子,把額頭和下巴都遮住了,顯得一張臉特別小,而且髒兮兮的,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那副尊容到底什麽模樣。


    老化子道:“你懂什麽?這隻碗,當年淩虛子老牛鼻子用它喝過水……”


    “住口!你怎敢……”年青人忽然喝道。


    “閉嘴!”老化子也喝道:“化子爺說化子爺的。幹你甚事?”


    “不準你辱及恩師!”


    “什麽,你是牛鼻子的徒弟?我看你是冒牌的,要不怎連化子爺都不認識?”


    年青人一楞。拿不定主意了。


    李劍心道:“老人家,吃飯了麽?”


    老化子道:“怎麽?見我有這許多銀子,就想訛一頓麽?這可辦不到!”


    劍心道:“自然由在下作東,隻要老人家賞臉。”


    “那好、那好!”化子爺大喜,“我化子爺就賞你個臉吧!”


    這旅舍樓下便是飯館。樓上和後院均是住房,十分方便。


    劍心便請化子爺進了飯廳,找了張桌子坐下。


    小二見到化子,感到十分厭惡。想不透一個翩翩秀才模樣的人,怎能與乞丐為伍。但也隻好陪著笑臉來招呼。


    酒菜一上,化子爺就先喝酒,一點不客氣,自顧吃喝,把李劍心冷落在一旁。


    那個帶劍的年青人則坐在隔他們三張桌子遠的地方。


    化子爺啃完一隻雞腿,朝後一扔,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年青人的飯碗裏。


    年青人怔了怔,不敢發作,讓小二再盛一碗飯來。


    化子爺啃完一隻雞翅,剛要往後扔,被劍心製止了。


    他道:“前輩,那位仁兄已經氣苦了,不必再與之見識了吧!”


    化子爺道:“也罷,看你麵上饒了他。”


    可雞翅還是被他朝後一甩。


    “呀!什麽東西?”一聲尖叫在飯堂的後邊響起,是個女人的聲音。


    “挨天殺的!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把吃剩的雞骨頭扔到姑奶奶碗裏?有種的站出來!”


    李劍心抬眼望去,隻見靠牆一張桌上,一個二十多歲、鄉村姑娘打扮的年青女子,粉臉脹得通紅,氣呼呼地叉腰站著。


    這姑娘不算太美,可她自有一種健壯樸實的風韻。


    她對麵還有個姑娘,閃著臉看不清相貌,似乎正在勸說她。


    飯堂裏的人不算少,聞聲抬起頭東張西望,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李劍心暗想,這位前輩怎地如此愛惹事?不怕引起麻煩麽?


    年青女子找不到出氣的主兒,隻好氣哼哼坐下,叫小二重新端一碗飯來。


    老乞兒若無其事,大吃大喝,津津有味。


    忽然,化子爺問:“娃兒,叫什麽名?”


    李劍心知其為風塵異人,便具實回答。


    化子像沒聽見一樣,又問:“到此何事?逛五台山麽?”


    李劍心道:“五台派遭屠,在下想看看,是否有人在,打聽些情況。”


    “想斬盡殺絕麽?”


    “哪裏話來,前輩,這是天大的誤會。”


    “你就是那個沒影兒的小郎中?”


    “正是。”


    “你不是和五梅門一夥嘛?”


    “天大的冤枉!”


    “何以見得?”


    “這個說來話長。”


    “有趣嘛?”


    “不但有‘趣’,而且有‘氣’!”


    “說說看。”


    “吃完飯,到晚輩住處再談如何?”


    “那……”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他發覺有人站在他旁邊了。


    來人二話不說,一把揪住他的胡子。


    “哎喲!化子爺痛了,你……”


    “哼!我當是誰那麽大的膽,敢情是你這老化子搗鬼!”


    原來是那位坐在靠牆一桌的大姑娘。


    “哎喲,快放手,吃不消啦!”


    “你幹嗎扔雞骨頭?”


    “老化子不知道姑奶奶也在座,就、就亂扔一氣,不信,問他!”


    “和你老化子一塊的準不是好人,姑奶奶不信!”


    瞧,李劍心也被帶上了。


    老化子一副可憐相,“姑奶奶、老化子不敢啦!快放手呀,胡子快掉啦,美髯公就靠這把胡子撐門麵哩!”


    另一位姑娘勸道:“表姐,算了吧,他老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哎喲,美玉,你可信不得他,狡猾著哩!”


    老化子轉求美玉,“二姑娘,做做好事吧,快讓你表姐放手,化子爺今後定為你找個好姑爺……”


    美玉瞼突然紅了:“化子爺,你……”


    “聽見了麽?”表姐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老化子手上缺德,嘴上更可惡!”


    她總算放了手。


    化子爺喘了口氣:“姑奶奶,請坐吧,老化子補你一碗飯,反正是他會帳!”


    李劍心瞧著三人直樂。


    這姊妹兩人迥然不同。


    表姐壯實大方,表妹纖小羞澀。


    想不到專門以捉弄別人為樂趣的化子爺,居然有這麽一位克星。真是一物降一物。


    姑娘嘴一翹:“誰稀罕!”


    老化子討了沒趣,一眼瞥見劍心掛在嘴邊的微笑,不禁大怒。“小子,你剛才見死不救,現在還敢幸災樂禍,果然不是好人!”


    李劍心道:“心有餘而力不足,前輩遭災,晚輩心情沉痛之極。”


    “你那樣子象沉痛嘛?”


    “吉人自有天相,晚輩料定者前輩即將逢凶化吉,故不作出沉痛狀,以免像吊喪似的……”


    化子爺怒:“臭郎中,你咒……”


    “你罵誰?”表姐不樂意了。


    “該死,當著和尚罵禿驢,老化子忘了二位姑娘也是郎中了。”


    表姐興趣來了:“怎麽,他也是個郎中?”


    “是、是,他就是那個沒影子兒的郎中。”


    “喲,原來是無影俠醫啊,倒看不出來呢,這麽大的名頭,卻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兒郎!”表姐老氣橫秋地說。


    這聲音大了點兒,早驚動了那位帶劍的年青人。


    他立即推案而起,走到這一桌來。


    “足下就是無影俠醫李劍心?”他問。


    “不敢,正是在下,兄台高性大名?”


    “武當玉哪吒彭俊,今夜三更在鎮外領教!”


    表姐柳眉一豎,“這是幹什麽?人家惹了你麽?”


    “姑娘,你可是武林中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請問姑娘師從門派?”


    “不告訴你!”


    “那就別管閑事!”


    “你就是和沈姐姐動過手的那個玉哪吒麽?”表妹美玉忽然插言。


    “哪個沈姐姐?”


    “哼,不是和你約了明年一決勝負的麽?”表姐道。


    “啊,沈竹青!你們認識?”


    “當然嘍,不然會知道和你比武的事麽?”


    “她在哪裏?”


    “你管得著麽?”


    “管不著,不過,在下與李某的事,二位也別插手。”


    老化子哼了一聲,道:“自不量力的東西,隻會給老牛鼻子丟人顯眼,你是人家的對手麽?”


    彭俊怒道:“正邪交戰,何懼一死?”


    “你是邪還是正?”表姐問道。


    “自然是正!”


    “誰封給你的?”


    “何需人封。武當乃正大門派,這世上人人都知!”


    “那麽,誰又是邪派啦?”


    “當今邪派,以五梅門為最,所犯罪行,人神共憤。李某這些人,正是依附五梅門的幫凶,不是邪而又是什麽?”


    老化子冷笑道:“化子看你才邪呢!”


    “邪在何處?”彭俊愣了。


    “不分青紅皂白,自命俠義,滾開一邊去吧,待老化子空時上武當山,唯淩虛子是問!”


    彭俊懵了,這老化子好大口氣,他是誰呢?自己怎不認識?


    忽然,他腦袋裏跳出一個人來,不禁吃了一驚,趕緊問道:“老前輩如何稱呼?”


    表姐冷笑道:“好一個俠義道的大英雄,連丐幫幫主瘋丐魯文高老爺子都不認識,還敢大口大氣充字號!”


    彭俊這一驚非同小可,直罵自己該死。師傅老人家不止一次提過這位化子爺。怎麽麵對麵遇上了竟然悟不過來?


    他趕緊躬身行禮:“彭俊有眼不識泰山,望幫主恕罪!師傅囑晚輩代向幫主問好!”


    化子爺兩眼一翻:“好什麽?人家都不認得老化子了,牛鼻子教的好徒弟!”


    彭俊不敢出聲,垂手恭立。


    劍心道:“幫主爺,不知者不為過,這位兄台既已認錯,還是原諒了他吧。”


    表妹美玉也很同情彭俊,道:“幫主爺,饒了人家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化子爺這才道:“小子,到郎中屋裏來,聽聽是怎麽回事兒。”


    彭俊諾諾連聲。


    表姐道:“我姐妹也要聽。”


    化子爺道:“又不是我費口舌,要聽就走吧!”


    劍心要的是一間上房,頗為寬敞,眾人在室內坐下。小二自提水來沏茶。


    化子爺道:“南京之事,亂七八糟,連蒼山獨夫老不死的和耍猴戲的小醜,都被說成五梅門的幫凶,真是豈有此理,稀裏糊塗。可是偏偏就有些不長眼、沒有腦袋的東西要相信!”


    表姐道:“沈家父女把經過講了,再聽聽小郎中講,聽聽可有新鮮的,你少多嘴!”


    化子爺果然聽話,閉上了嘴。


    李劍心遂從在青陽縣“濟世堂”當店夥,怎樣替沈家父女治傷,直講到此次與金家父子等人分開,自己赴恒山報信,路經五台,想來看看,得遇丐幫化子大爺為止。


    直聽得美玉姐妹倆時而驚奇、時而憤怒、時而歡喜,特別是這位表姐,喜怒形於色,決沒有半點掩飾。性情如同男子,十分豪爽。


    化子爺道:“聽見了麽?武當的好漢,今夜還要不要拚殺一場?”


    彭俊窘得不知說什麽好,想起到沈家挑戰的情形,愧疚萬分。


    表姐道:“上次到沈家挑戰的就是你小子,伍爺爺要不是看在武當你師傅麵上,那天你還能安然離開麽?當英雄就可以不分是非?就可以聽信人言亂打一氣?”


    彭俊紅著臉,低著頭,像個挨訓的娃兒。


    劍心道:“這也難怪彭兄,三大派一口咬定,天下還有幾人不信?”


    瘋丐道:“化子爺就不信!”


    劍心道:“幫主獨具慧眼,豈同一般人?”


    瘋丐樂道:“知我者,沒影兒的小郎中也!化子爺有賞!”


    表姐一撇嘴:“你有什麽賞人家的?”


    瘋丐從懷中摸一陣,還居然摸出個小玉佩出來,隨手就遞給了李劍心。


    劍心接過一看,透綠晶瑩,十分豔麗,正麵有個“令”字,背麵是個“符”字。


    表姐無限驚訝:“你瘋了,怎麽把丐幫的最高令符給了人家?”


    劍心一聽,方知此物的價值,連忙雙手捧還道:“這個符是貴幫信物,在下不敢領受。”


    老化子眼一翻:“怎麽,你不要?”


    李劍心道:“不是不要,是不敢要!”


    “你知此令符的用處麽?”


    “不知。”


    “持此令符,丐幫弟子任你調動,見符如見幫主,誰敢不服?”


    “這……小子就更不敢要了。”


    “老化子給你時你可以不要,你既然接過去了,那就是你的了!”


    表姐道:“小郎中,給你就收起來吧,這老化子平日吝嗇得很,他常到我們家白吃白喝白拿藥,可從來也沒舍得給點什麽,今日難得大方一回,你就成全了他吧!”


    化子爺十分高興。讚道:“知我者,小淑玉也!”


    “呸!誰知你了?隻不過你經常來家混吃混喝混藥,姑奶奶見得多了而已!”


    美玉推推淑玉,道:“表姐,爺爺最高興的就是見到化子爺爺了,你別這麽說,化子爺爺會不好意思的!”


    瘋丐道:“對嘛,化子爺一不高興,就不上你家去了,你爺爺不氣死才怪!知我者,小美玉也!”


    李劍心和彭俊都笑起來。


    淑玉一伸手,遞到化子爺鼻子底下:“拿來!”


    化子爺一愣:“什麽呀?”


    淑玉學他聲調:“知我者,……也,知你者現有三人,你給了一人賞賜,我和美玉給什麽?快拿來!”


    化子爺為難了:“這個符隻有一個呀,要不,你們輪著要吧!”


    “呸!誰要你的令符?令符一取出來,就會招來一大堆老化子、大化子、小化子,呸呸!惡心死了!”


    “別的沒有了呀,化子爺命苦,天天討飯、哪有……”


    “別羅嗦,給是不給?”


    “這……”


    “以後還想拿我的藥麽?吃我炒的菜麽?”


    “表姐,別為難……”美玉勸道。


    “不行,人爭一口氣,他不給,不是小瞧了咱們嗎?”


    瘋丐無可奈何。又把手伸進懷裏,小心翼翼掏著探著,十分不情願地把東西掏了出來。


    眾人眼前綠光一閃,隻見化子爺手心上攢著兩隻綠玉戒,晶瑩閃爍,十分貴重。


    淑玉大喜,伸手就搶。


    她抓了個空。


    化子爺手縮得好快。


    淑玉一拐手,揪住化子爺的胡子。


    化子爺大驚,叫道:“我不是不給呀,是有話說。”


    “拿來再說!”


    化子爺隻好把戒指遞出,道:“有話申明在先,化子爺給姑娘們的嫁妝提前給了,以後可別纏著再要第二次,化子爺窮呀,可經不起訛!”


    “呸!”淑玉啐了一口,臉也紅了。


    戒指到手,姑娘們放在手上把玩。


    李劍心將玉佩捧在手心裏,不知怎麽辦才好。


    化子爺道:“還不快收起來?”


    李劍心隻好謝了。


    化子道:“武當小子,你來五台幹什麽?”


    彭俊道:“奉師兄命赴恒山聯絡,商議對付五梅門一事。”


    化子道:“五台山血案發生,化子爺正遠走關外,這回也是來瞧瞧。好,恒山這場熱鬧算趕上了!”


    淑玉喜道:“我姐妹運氣好,一塊走吧!”


    美玉道:“不成啊,爺爺等我們的藥呢。”


    化子忙問:“什麽藥?”


    淑玉道:“沒你的份,爺爺要配製的一種增長功力的藥,還差三昧,這五台山北台上有,我們明日采完不就行了?遲回幾天有什麽要緊?又不是等著救人。”


    “藥是給誰吃的呀?”老叫化子一副貪婪相。


    美玉道:“給沈家姐姐。”


    淑玉接道:“給沈家妹子服了增長功力,明年好收拾這武當小子呢。”


    彭俊聽了暗暗驚心,明年的麻煩還多呢。


    李劍心道:“在下明日陪二位采藥去,好麽?在下自己也要采些藥呢。”


    淑玉道:“有什麽不好,去就去。”


    老化子道:“你們統統去吧,老化子也省了心,在恒山等你們。”


    淑玉道:“你不是省心,是省錢.生怕吃你那幾兩銀子。”


    說著站起來,姊妹倆回房歇息去了。


    劍心問:“這兩位姑娘的爺爺是誰?”


    化子道:“你們郎中的祖師爺,人稱‘起死回生’常衝,聽說過嗎?”


    劍心道:“聽說過,伍老爺子還把我當成他老人家的弟子呢。”


    化子道:“待以後化子爺帶你去拜師,你的長進可就大咧!”


    劍心連忙稱謝。


    當晚各自歇息。


    第二天一早,化子爺已不知去向,四人便往五台山最高的北台葉鬥峰奔去。


    李劍心早就想煉製固本培元的靈藥,以助父母和高威等年輕小俠練功,增長功力,今天是個好機會,心裏十分高興。


    一天采摘下來,四人相處已十分融洽。相約又到西台掛月峰去了一趟。幾天下來,收獲甚豐。


    彭俊不懂藥草,就替二位姑娘拿藥,常淑玉戲稱他為“挑藥童子”,他也樂於以此自居。


    第五日,四人便往恒山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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