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上次楚楚師姐說要發奮努力,早日晉升和光境呀。”


    “可可可可是今天休假……”


    “為了讓楚楚師姐平靜下來,這是我該做的!楚楚師姐不用自責,我願意陪你一起補習!”


    “其實我不太願意……啊啊啊為什麽我今天還要補習,這就是痛並快樂著嗎?”


    微夢洞府漸漸重歸平靜。池塘裏晃開圈圈漣漪,荷葉青影下擺過青黑的魚尾。


    冬天過去,枯敗的荷葉綠意悄染。再過不久,就會有荷花盛開。


    水麵倒映出一雙淡青色的眼眸。無窮的道韻流轉為漠然的平靜;從微勾的唇邊逸出一聲歎息。


    “老怪物,你說得不錯,時間真是過得很快,快到她已經……啊呀,真是可惜了。”


    “不過也好,這樣反而更加有利。一條命,兩條命……和這方世界相比,都隻是無足輕重罷了。”


    *


    照晴湖實則距離天權峰不遠,但因三麵環山,而顯得格外幽僻。湖邊生長了一大片白梅,花開時好似點點繁星,映在湖麵便又增一重麗色。三月下旬,白梅花期已過;新葉油潤翠綠,也生長得很是熱鬧。


    湖邊零星有幾座亭子,都各自起了名。其中一座離湖麵最近的叫“不係亭”;不知哪年哪月哪位師門前輩,還找來了一葉獨木舟係在亭邊,還立了塊湖石,上寫:就要係。


    邊緣風化,落款磨損,無聲昭示著很多年前的舊事。


    “你又在喝酒?天樞劍修衛枕流,不想還是個酒鬼。”


    “師妹三天不曾理我,我心傷苦悶,隻能以酒澆愁……卻隻是愁更愁罷了。”


    “這般可憐麽?分我一杯,我瞧瞧這讓人發愁的酒有多好喝。”


    謝蘊昭在亭中坐下,斟一杯酒水仰頭飲盡。酒液微涼,帶著雪意和梅花的冷香。


    那人含笑看著,問:“如何?”


    她放下酒杯,睨他一眼:“同海棠穀中的酒是同一種。”


    “師妹好眼力。”他好似能找著任何理由恭維她,偏偏還說得極為真誠,“我這幾日都飲的這冷香酒。”


    “似乎很少見你重複喝同一種酒。”


    “是。不過我總想著……如果喝同樣的酒,不知能否讓同樣的好事發生。”他柔聲說,“譬如,現在我便知曉,原來師妹對我也是很了解的。”


    他的眼睛明亮驚人。春風會讓世界煥然一新,而他的神情也像被春日花雨洗去了什麽偽裝;不再是溫和的、雅致的、讓人覺得恰到好處的,而是灼熱、向往、異常的專注。像初春忽然變成了盛夏。


    她忽然想到了院子裏那不動聲色間就侵占了大半院牆的太陽火棘。


    什麽人送什麽禮。


    她沒來由得有些惱怒。家裏出事後,這種別扭的、細膩的、自我的情感就幾乎沒有再占據過她的心靈。現在,她卻覺得眼前這人讓人惱怒。


    其實應該叫羞惱,隻是有人不願意承認。


    她故意刁難他:“誰了解你了?難道誰了解你,你就會多看一眼?”


    他怔了怔,麵上笑意更盛,還伸手想來拉她——被她冷酷無情地拍開了。


    “除了師妹,還有別的誰?我竟是半點不知了。”他心甘情願伏低做小,說起軟話來別提多熟練了,然而那眼中的灼灼之意卻反而更盛。


    太陽火棘,她想。


    “師兄,”她平靜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究竟想要什麽?你希望我做什麽呢?”


    衛枕流稍稍斂去了笑意,道:“我的回答不會改變。終我一生,我隻想要一直看著師妹,無論你去哪裏、做什麽。”


    他的師妹托著下巴,淡如雨霧的眉毛輕輕一動,眼中有波光流麗,好似揭開一場飛花迷夢。她自然是美麗的,但這一點並不重要。她是她,這就夠了。


    “僅僅是看著我嗎?”她反問,“那麽和之前相比,又有何不同?”


    “不同在於……”他的笑容更淡了些,眼底泛起些許波瀾,“此前若師妹要同我告別,去到別人身邊,或者去往某個我看不見的地方,我也會忍耐著,微笑相送。但現在我即便讓師妹不快,也絕不會放手。”


    不光是這樣——他想,不光是這樣。是他血脈中天生的汙濁,是未來不可避免的墮落;縱然他用血肉之軀去抵擋,但傷口中流下的血與火也仍然會汙染她的光芒。到了那個時候,當她看見一切屍骨砌成的真相後,她會如何?他不願意想。


    ——卑鄙。他斥責自己。另一個聲音卻冷漠地反問:那又如何?他給過她機會,告訴過她應當如何選擇,然而她自己轉身了。他不是聖人,不是最初那個愚蠢的正道劍修;他卑劣自私,隻想假裝將她推開,實際死死抓住她不放。


    ——你明明知道她會轉身,對不對?是。他知道。他了解他。


    青年聽見內心激烈的聲音,卻隻微微一笑。


    像現在一樣不就很好?他的師妹一無所知地坐在這裏,一無所知地明亮而圓滿著。


    “果然是這個意思。”她點點頭,“我就說麽,我誤會了。虧我還糾結了好幾天。”


    這是什麽意思?青年流露出些許不解。


    看得謝蘊昭簡直想狠狠踩他一腳。她想,這個人太讓人生氣了,簡直是撩而不娶的渣男行徑,決不能讓他出去禍害別的可愛女子。


    “你傻麽?你自己身體什麽樣不清楚?我去你看不見的地方做什麽,讓你自己發病時可憐兮兮地縮成一團,或者自虐喝毒酒?啊沒錯,這樣一想,其實我早就被綁在你身邊了,畢竟我不可能眼睜睜見你病痛,自己卻不管。”


    衛枕流心中一動,剛想回一句“那再好不過”,卻被她抓住手臂重重拉了過去。在刹那的茫然間,他隻覺有人傾身在他麵頰上一吻。是迎麵吹來的飛花,也是踏入現實的迷夢。


    “所以,我覺得稍微可以再加一點,比如這樣。”她說得十分淡定,除了麵頰和耳朵都微微泛紅,“不然的話,我不就太吃虧了麽?”


    他怔在那裏,維持著那個別扭的、倒向一邊的姿勢。她推了他一下,他卻一動不動,好似被人下了定身術,變成了一尊精致的雕像。


    ——你要保持忍耐,保持沉默。你生來就在正邪之間,注定用一生來填補世界的罅隙。


    穿透層層疊疊的記憶,那個漠然的、悠然的聲音在告訴他。一遍又一遍。


    ——背負著一切罵名而死去,才能償還血脈帶來的孽。


    ——枕流,這是你的宿命。


    他的宿命……


    ——你隻有兩個選擇:毀滅自己,或者毀滅世界。你要怎麽選?


    他想……


    “我想……”


    青年終於能夠動彈了。在停滯了足夠久的時間以後。她正伸手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嘀咕說“你是被嚇傻了麽,我有那麽可怕麽”。


    他捧起她的臉,抵住她的額頭。沉默忽然降臨,隻有風穿過不係亭,經過古老的獨木舟和石頭上的題字,往湖的對麵奔去。


    他遲疑地、虔誠地,在她唇角落下極輕的一個吻。


    那幾乎不能稱為一個“吻”。那是世界上最後一隻蝴蝶,落在了最後一朵薔薇花上。


    “我的宿命……是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概括一下師兄的心理:他以為自己在拖著她下地獄,卻被她牽著來到了人間。


    --


    發糖完畢!是的,這兩人開始戀愛了。


    主cp沒有刀~放心嗑。


    明天開始下一段劇情。我感覺這兩章像是按了個暫停鍵,0.5倍速播放感情發展hh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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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7章 仙丹


    微夢洞府的梨花開了。


    梨樹在東側院牆外, 正和西側滿牆的太陽火棘相對。前幾年看著都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樹,今年卻忽而一身戴雪的柔白。


    四月春末的風吹起時,謝蘊昭在自家門口撿到一顆灰白色的蛋。大約兩隻手掌加起來那麽高, 質地細密堅硬, 夾雜著微小的雜點。蛋放在一隻鋪滿幹草的柳條籃裏, 上麵貼了一張紙,寫著:鳳凰蛋。


    謝蘊昭捧著蛋, 左右看了看。微夢洞府前都是一層層的梯田, 隻有靠近院子的地方栽種觀賞性的花木和一些灌木叢。四周靜悄悄的, 雲影度過水田的中心。


    沒有人。


    “嗯……”謝蘊昭沉思片刻,放開聲音戲劇化地驚呼一聲, “哎呀我的天哪, 是誰這麽缺德, 把一顆碎了的蛋扔在我家門口啊?垃圾分類知不知道呀?”


    邊上的灌木叢窸窣幾下,忽地“蹭”一下冒出個人影。


    “胡說, 明明是完好無損的!”一道白衣緋裙的麗影大聲反駁。


    兩人麵麵相覷。


    搖光千金雙手握拳, 精心修飾過的眉毛忍耐地抽了兩下,而後僵硬地昂起頭、轉過身,擺出一個練習了無數遍的衣帶飄飄、暗含清愁的優美背影。“不要了, 賞給你。”她高傲地說,“我隻是路過。”


    謝蘊昭眨了眨眼。


    “你……”


    “隻是我不要的才賞給你,不要自作多情!”


    天樞小師妹再眨一下眼,輕咳一聲:“我是想說, 你頭發上有一隻毛毛蟲。說起來我家有很多花,蝴蝶都喜歡在這邊生產幼蟲……”


    話音未落, 一聲淒厲尖叫爆發出來。那道優美出塵的纖細背影崩潰地蹦躂了幾下,然後一個踉蹌栽進了旁邊的水田。片刻後, 一道淡紅流光自水下飛出,消失在了東方的天空中。


    “歐嗚?”一隻黑白的幼犬蹭過來,疑惑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謝蘊昭低頭看著自家的狗。


    “其實我是騙她的。”她對阿拉斯減說。


    “歐嗚?”


    “什麽,你問我的良心痛不痛?不痛,十分舒適。”


    “歐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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