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天資或奇遇,都不如踏踏實實地活下去重要。”


    執風沒有再給她追問的機會。他帶著淡淡的、善意的微笑,拿出什麽東西遞過來。


    是一枚淡紅色的玉簡,上麵有一個“風”字。陳楚楚還注意到,他的掌心有一道很長的傷疤,邊緣微微發白。


    “你很有樂修的天賦,隻是缺少一些指導。樂修並不一定要彈出美妙的樂音;那是凡世的樂師追求的目標。”他的聲音溫和耐心,“拿著吧。以後如果你需要有人聽聽《鷗鷺忘機》,或者別的什麽,都可以找我。”


    陳楚楚拿起那枚玉簡:“你為什麽……”


    他站起身,她也跟著抬頭。他的影子遮住陽光,也讓他本人的麵容變得暗淡不清。


    冷不丁地,她被拍了拍頭。


    “小丫頭。”他笑歎一句。


    陳楚楚一直發呆,直到目送執風的背影消失在樹林中,她才“啊”了一聲,有幾分羞惱道:“你明明之前就聽見了啊!”


    還知道她彈得亂七八糟的琴曲是《鷗鷺忘機》!


    *


    “……我們對你們沒什麽要求,除了一個——平安回來。”


    第一縷陽光照射在碧波海上的時候,天璣真人結束了他的講話。


    天璣峰除了天天在山上搞音樂會,也是辰極島上負責一般對外事務的山峰。現在門派裏的孩子們要出門試煉,天璣真人少不得要多叮囑一番。


    他身邊另外還有一個人,以及一隻一人多高的巨大的白鶴。


    “楊師叔,我也想去……”


    天璣真人溫和卻堅定地拒絕:“崇正,你不在這次的領隊名單中。”


    “那我就去參加試煉。”


    “那是和光境弟子的試煉。”天璣真人也算看著這貨長大,十分了解他賴皮的性子,毫不客氣地用竹蕭敲了敲他的頭。


    顏崇正就幽怨地看向那一排捂嘴笑的弟子,尤其重點盯著其中一個女修,哀戚道:“阿昭,不要拋棄我……”


    一隻手臂橫在他麵前,遮住他的目光。


    “顏師兄慎言。”衛枕流走了幾步,直接整個遮住了他師妹。臉上在微笑,眼神很認真。


    今日是北鬥一行人啟程前往寧州的日子。六天後,水月秘境的試煉便會開啟。


    顏崇正以及其他一些弟子,就是特意來送他們的。十月的清晨已經有了雪意,碧波海邊濤聲陣陣,聲音比之夏秋更沉悶幾分。


    謝蘊昭問:“楊師叔,為何隻是‘活下去’?”她原本以為,北鬥仙宗這樣的名門大派,理當事事爭先。


    天璣真人楊庸是樂修,雖然外貌已是中年,卻更顯得端方儒雅、令人信賴。他笑了笑,看著這群年輕的後輩,說:“若此去是為平定妖邪,我定會勉勵你們多多殺敵。但水月秘境試煉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你們與其他修士交流、學習,順便去秘境裏找找寶物,不是讓你們去拚命的。”


    眾弟子麵麵相覷,有人忍不住道:“可是,我們北鬥和那寧州劍宗向來互相別苗頭,此去不拚一拚,讓他們贏過我們,豈不是丟臉?”


    其他人頻頻點頭。


    “北鬥與劍宗同為仙道領袖,何須爭個高低?”天璣真人搖頭,待要再說,卻見顏崇正不甘寂寞地伸出頭,叫道:“不怕那寧州劍宗!什麽別苗頭,給他們臉了!他們那首徒大師兄比我們的天才劍修衛枕流衛郎君可差遠了,大家見了劍宗不要慫就是揍……”


    噗通。


    理所當然,顏師兄又被白鶴一翅膀扇倒在了沙灘上。


    天璣真人笑道:“你們如果想爭第一,也盡管放手去爭,不然我們派三名神遊境弟子做領隊幹什麽?但秘境中難免發生意外,須記得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一旁沉默的執雨拱拱手,板正開口:“我等必然將眾弟子安然帶回。”她轉頭看向其他人,純白的右眼看得人縮縮脖子,才冷冷道:“誰自己作死我不管,若是衝動莽撞連累同伴,一律按嚴重違反門規處置。”


    這就是可能廢掉修為、逐出師門了。大家都慌忙應下,態度端正不少。


    天璣真人滿意點頭,轉而又對三名領隊多多叮囑了幾句。執雨認真一一應下,衛枕流也含笑頷首,隻有荀自在一臉神遊天外,手中書冊被清晨的風吹得“嘩嘩”作響。


    北鬥仙宗號稱天下第一名門大派,當然不可能讓門中精英弟子自己禦劍飛過去——那多沒排麵啊。


    隻見天空飄來一朵陰影,卻不是雲,而是一艘巨大的飛船。


    一艘三層高的巨大樓船緩緩下降,在碧波海麵激起兩道雪白浪花。風帆獵獵,上繡北鬥九星星圖,正映著朝陽輝光翻湧不止。


    不少人都低低“哇”了一聲。


    衛枕流走到謝蘊昭身邊,道:“玉衡真人這回真是舍得,將‘斬樓蘭’都拿出來了。你們瞧好了,這是天下鼎鼎有名的大煉器師玉衡真人的得意之作,攻守兼具,有一日萬裏之能。”


    引得其他人又“哇”了一次,一心仰望這氣勢磅礴的樓船。衛枕流側目見謝蘊昭也眼神閃亮,才也真心笑起來,袖子下的手還偷偷勾住她的手指。


    謝蘊昭去看他,他就彎起眼睛、晃晃她的手,好像成功做了什麽隱秘的壞事一樣,有點孩子氣的得意。


    “斬樓蘭”號飛了起來。


    謝蘊昭站在船舷邊,對沙灘上的同門揮揮手。樓船的防禦隔絕了長風的侵擾,也隔絕了高空的寒冷,隻留下清晨新鮮的陽光。


    她迎著朝陽伸了個懶腰。


    水月秘境是一千年前,北鬥仙宗和劍宗的先人一起發現的洞天福地碎片,其中靈氣異常充裕,還有大量上古時期才有的寶物。


    其中最珍貴的部分,自然早就被兩派瓜分一空,剩下的靈花靈草靈獸等,就留著讓它們自行生長。


    兩派商量過後,決定把水月秘境利用起來,作為弟子試煉之處。不光是北鬥、劍宗兩派的弟子能夠參加,其他門派想來的,隻要登記成為“仙道盟”的一員就也能參加。


    修仙界沒有王朝世家,修士各有門派,也或者是散修獨自摸索。但五千年前仙魔大戰時,為了對抗魔族,北鬥、劍宗等大派牽頭成立了“仙道盟”,統一調度各方資源和戰鬥力。


    時至今日,仙魔大戰過去已久,仙道盟也早已沒有了當年的煊赫,隻剩下一個鬆散的組織框架,又保留了一個名頭聽著好聽。


    不過,天下各處洞天福地大多被名門大派把持,小門派唯有加入仙道盟才能分一杯羹,因而這個組織也沒有消亡,一直存續了下來,平時說出去還挺能唬人的。


    而讓謝蘊昭在意的,就是“仙道盟”和“劍宗”這兩個詞。


    她記憶中的“原著”也記載了水月秘境試煉的劇情。也是北鬥的弟子們前去參加試煉,其中一人是師兄的小弟,自然看石無患相當不順眼,在秘境中還想殺了石無患,卻被石無患反殺。


    石無患不僅反殺了師兄的小弟a,還一不做二不休,為了搶奪寶物而殺了劍宗一個弟子b,並且十分聰明地布置了種種線索,做得好像是a與b爭鬥,最後雙方同歸於盡的樣子。


    隻有和光境的修士能進入秘境,其餘人都在外等候,隻能通過水鏡察看有限的秘境中情況;石無患有識海玉簡開掛,完美避開了水鏡的監控,隻讓外麵的修士看到了他布置好的現場。


    由於a和師兄交好,b和劍宗那位傳奇大師兄交好,雙方立刻爆發了爭鬥。


    在爭鬥中,師兄失手殺死了劍宗一位很得看重的天才小師弟。


    從此,師兄和劍宗上下就結下了血海深仇。反而是石無患,後來陰差陽錯與劍宗大師兄成了莫逆之交,在仙魔大戰裏兩人還狠刷了一把兄弟情。


    謝蘊昭現在不敢全信“原著”,但也不敢全然不信。


    所以她仔細考慮了一圈:誰最可能是那個讓師兄暴走的小弟a呢?


    最後她發現,似乎大概可能也許……


    是她自己。


    雖然不認為石無患那個小渣男能幹掉自己,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謝蘊昭決定,進了秘境之後,能不跟石無患碰麵就不跟石無患碰麵,畢竟對方身上有個外掛,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麽幺蛾子?


    這麽算算,她這次去水月秘境,果然誠如天璣真人所說,最重要的任務是活著回去。


    船舷另一側,荀自在倚在桅杆上,安靜地看他的書。陽光照在他身前,將他的影子投映在身後;那道安靜不動的影子中,隱隱像有一隻眼睛張開一道縫隙。


    荀自在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那隻眼睛便又合上了。


    影子仍然是影子,隻莫名多了一絲寒意。


    執雨一直密切注意著荀自在的動向,然而對影子中的異動,她卻似乎毫無所覺。


    倒是衛枕流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唇邊的微笑變得極冷。


    “師兄。”


    他聽到她的聲音,才一轉頭,卻不防被她突然親了一口。


    柔軟如花瓣的觸感,用淡淡的溫熱軟化了他唇角的冷意。他回吻了她的額心,盡管他感受到了周圍弟子們好奇和調侃的目光。但那點殘存的矜貴自持,和她比起來算什麽?


    衛枕流漫不經心地想:隻要別打擾他師妹,隨便他們做什麽。


    *


    “斬樓蘭”號一日萬裏並非虛言。


    隻用了半天時間,他們就跨越了東海、靜海、青州,抵達了寧州東部。


    揚著北鬥旗幟的樓船再次緩緩下落,停在了逢月海灣上。逢月海灣顧名思義,海岸線有如一道曼妙月牙,被清透的海水簇擁著。


    “歡迎,歡迎。有朋自遠方來啊!”


    沒等樓船徹底停穩,岸邊就飛來三道劍光,停在北鬥眾人麵前。三人都是年輕男性,身著天青色窄袖長袍,統一用布巾子把頭發紮成馬尾。


    這就是劍宗的裝束。


    其中兩人眼神都滿是銳意,仿佛將劍氣煉進了眼中,反而為首的男子眼深如譚,看來已經修煉到了藏鋒於內的境界。


    他不看別人,眼睛就對著衛枕流,笑道:“衛枕流,你果然來了!”


    衛枕流笑得客氣,說:“蕭道友。”


    又對其他人介紹:“這一位就是劍宗首徒,有‘孤天萬古唯一劍’之稱的劍宗大師兄蕭如鏡。”


    “蕭如鏡?”何燕微顯然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眼睛陡然亮了起來,“你就是蕭如鏡前輩?”


    她眉目中的冷豔被這縷灼灼熱意化為了無邊的麗色。蕭如鏡還沒說話,他邊上一個相貌乖巧清秀的年輕弟子就忽然一震,呆呆地看著何燕微,而後整個臉連同脖子都燒了起來。


    他憋了半天想說話,卻沒憋出來,急得額頭微微有汗。


    這反常的樣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北鬥大多人都十分莫名,隻有衛枕流了然點頭。荀自在也從書本裏分出一點目光,看了看滿臉通紅的劍宗弟子,平淡道:“哦,又來了。有幾年沒見到了。”


    其他人自然追問,卻冷不防看那蕭如鏡伸手用力一拍師弟的背,朗笑道:“冉師弟,你也有這時候!”


    “我、我……”冉師弟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他隻看著何燕微,整個人紅得快冒煙了。


    另一名劍宗弟子笑著解釋:“冉師弟對這位師妹一見鍾情了。”


    其他人:……???


    何燕微更是滿臉驚詫。


    衛枕流含著“不出我所料”的微笑,淡定解釋:“不必擔心。劍宗這群人麽,每個弟子都要經曆這麽一次一見鍾情,再失落而回,緊接著便會明辨劍心,修為突飛猛進了。”


    北鬥眾人齊齊“哦”了一聲。


    卻輪到劍宗的人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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