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冰嬋拍拍她的手,再對謝蘊昭點點頭。


    謝蘊昭問:“郎君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趙冰嬋抱緊包裹,想了想,說:“去客棧投宿,休息一日,明日便去拜訪衛府。”


    “郎君可知道衛府在何處,衛老爺又是何官職?”


    趙冰嬋點點頭:“家父還在時,衛府曾來信說明。衛伯父乃當朝廷尉,府邸位於衣冠巷,應當很好找。”


    “廷尉……這是九卿之一,十分顯赫。衛家本就是交州名門,現在衛老爺位列九卿,門庭光耀,怕是門房一關就難過。”


    此言一出,趙冰嬋就是一呆。她雖然知道“許雲留”來曆神秘,卻沒想到對方不僅官話標準,還知道衛家和九卿,難道修仙者都這樣熟悉凡世的事情?


    “那……雲留有何想法?”


    “世家和官員都以名聲為根基。郎君既然手中有信物,也無需太過擔憂。”謝蘊昭說,“今日正好休沐,衛老爺很可能在府中。郎君不妨直接上門拜訪,遞上趙氏拜帖,言明來商議趙衛婚事,想來衛老爺也不會將郎君拒之門外。”


    “可,就這麽風塵仆仆……”兩名仆人猶豫了。女郎男裝打扮也就罷了,現在車馬勞頓、滿麵塵土,怎麽好意思去衛家拜訪?


    趙冰嬋卻認真想了想,果斷作出決定:“原來如此。衛老爺在府中,此事成與不成,都能直接與家主商議,不必輾轉他人之手。而我既然已經無依無靠、落魄狼狽,難道梳洗整齊上門去,人家就會認下我?怕還以為是我涎著臉上門要成婚呢。”


    “就這麽去。”她鄭重道,“雲留,不怕你笑話,衛府仆從眾多,我若隻由冬槿、勇叔陪同上門,心中也打鼓,害怕他們強行搶了婚書和信物去,我也無可奈何。若是有雲留助我……”


    “郎君說什麽哩,這不是應該的麽。誰讓我收了郎君銀錢哩?”


    年輕人又恢複了笑眯眯的、土裏土氣的和善神態。


    “其實我隻是不想花錢住客棧哩,可貴了。要是衛府能讓我們住下,那可省了好多錢哩。”


    “雲留你……”趙冰嬋被逗得撲哧一笑,神態明朗不少。


    “郎君,太好了,有許小郎在,我也什麽都不怕了!”冬槿也很開心。


    趙勇甕聲甕氣:“你這小丫頭,難道你勇叔我不可靠?”


    冬槿眼睛一眨,笑嘻嘻:“可靠可靠,就是有許小郎在,就更可靠了呢!”


    趙冰嬋自家中變故,心中便十分煎熬,一路也滿懷忐忑和對未知的恐懼。現在站在繁華的平京城裏,明明什麽都還沒定下,未來命運還如飄萍莫測,她卻忽然生出一種堅定和勇氣。


    “雲留……”


    “郎君,話不多說,銀錢管夠就行哩。”


    她又被逗笑了,笑得差點掉下眼淚。


    “嗯,我們走吧!”


    ……


    衣冠巷,衛府。


    庭院深深。


    “夫人,夫人……”


    青衣襦裙的大丫鬟疾步行來,掀起珠簾。


    低低的話語聲在似有若無的沉香中回蕩。


    片刻後……


    啪!


    茶盞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不自量力……癡心妄想!”


    作者有話要說:


    退婚劇本展開中。


    讓大家等待了接近五十萬字,終於——真正的女主上線了!


    ac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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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衛府


    整座平京城是一個巨大的長方形。


    縱向十一條大路, 橫向十九條大路,共交錯出二百四十坊,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城。


    屋舍齊整, 道路筆直交錯。登高遠望, 隻覺平京猶如一張巨大棋盤。


    皇城位於正北方中央區域, 占據了約二十坊的麵積。南方朱雀門為皇城大門,直麵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以北, 連帶皇城在內的區域, 被稱為“上京區”, 乃達官顯貴、世家豪族居所。


    朱雀大道兩側布防。若是沒有世家身份的證明文件,或官員的身份文件, 在朱雀大道就會被官兵阻攔去路;輕則嗬斥責罵, 重則一頓殺威棒, 端的是威嚴森森。


    衣冠巷在上京區皇城以東,乃最靠近朱雀大道的一條清幽小巷。兩側宅邸俱青瓦白牆, 清雅低調, 隻在雕花裝飾處下功夫。


    假如上京區有一個鄙視鏈,衣冠巷無疑位於鄙視鏈下遊。這裏居住的是新貴官員,大多都是地方世家出身, 得了皇帝賜宅,才能在上京區落腳。


    出發前,謝蘊昭找了個僻靜角落,將阿拉斯減和達達都收回了靈獸袋。一則, 兩小隻太過顯眼,無法帶入上京區。二則是她有心試驗一番。


    將靈獸收回靈獸袋會引起輕微的靈力波動。她想試試, 平京的大陣是否會感應到此類波動,並判定有外敵侵入。


    試驗的結果是四周平靜如常。


    也許隻有靈力波動達到一定強度, 才能引發大陣的回擊。


    謝蘊昭記下這一點,又調整了一下外表偽裝,悄悄給自己加了一層“保險”,這才獨自回到趙冰嬋等人身邊。


    趙家主仆看她轉眼就把兩隻動物變沒了,心中自有一番驚訝,卻都沒有開口詢問,連最活潑的冬槿也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他們從東大門入城,距離衣冠巷不算遠,可以走路前往。否則按平京的麵積,他們還得再花費一筆銀錢,雇了車前往其他地方。


    越靠近朱雀大道,就越遠離中京和下京的喧囂。光鮮的帶刀士兵四處巡邏,另有士兵沿路守崗。


    往來朱雀大道的多為牛車,帷幔華貴、車身油亮,不起眼處繡著世家家紋,連趕車的小廝都自有一番沉靜氣度。


    趙家一行人步行靠近,遠遠就吸引了士兵們的目光。


    “來者何人?”


    趙冰嬋走在最前方,一眼得見是眾人之主,也承擔了最多的目光壓力。她對兵差們略一點頭,吩咐趙勇:“將文書取出。”


    兵差一雙鷹似的眼睛打量她幾眼,沒有多說,接過文書翻看關鍵地方。


    “交州趙家嫡係?往上京何事?”


    “家父與衛廷尉乃世交,臨終前托我拜訪廷尉,有要事相商。”


    “為何不見車馬仆從?”


    趙冰嬋淡淡道:“家道敗落,有何顏麵鋪排場麵?軍爺守衛平京城,見慣起落,想來也見過不少我這般落魄的世家子。”


    她不卑不亢,氣度拿捏得正好,正是當今世道最推崇的“名士之風”。


    檢查文書的兵差也是世家旁支出身,見趙冰嬋此番言行,更信了幾分,心中也生了幾分敬重。他眼力不差,早看出趙冰嬋、冬槿主仆皆女扮男裝,心裏還很有些接近真相的猜測,但他家和衛家往來平淡,他也懶得去管衛家的事。


    既然趙冰嬋身份無誤,兵差也就將文書還給一行人,讓路放人。


    幾人走了幾步。


    “慢著。”


    謝蘊昭抬起頭,見官兵正指著她和趙勇腰間的佩刀。


    “往上京區去,不得佩戴武器。趙氏郎君,且令這二人卸下武備,待你等返回,可自行領取。”官兵頓了頓,眼裏顯出一點促狹,“若不再回返,也可請人來取。”


    趙冰嬋顯然有些緊張——謝蘊昭察覺到了她暗中投來的目光。她不言不語,取下腰間佩刀,乖乖交給了兵差。


    一行人這才真正被放行。


    待過了寬闊的朱雀大道,踏在衣冠巷的街口,冬槿才小聲感歎:“郎君,平京戒備森嚴,真是名不虛傳。”


    趙冰嬋說:“畢竟是上京區。”


    衣冠巷清靜幽雅,一眼瞧不見人,隻見從兩旁庭院中支出的樹冠隨風晃動,濾下日影。


    微風拂麵,涼爽宜人——涼爽得有些過分了。


    趙冰嬋站住了。這矜持的沉默也像一個無聲的下馬威,叫人心中有些打鼓。


    “郎君。”


    謝蘊昭輕快過頭的聲音打破了幽靜。


    “走了哩,趕緊上門,說不定還能蹭一頓午飯哩。”


    冬槿“嗤”一聲笑,趙勇卻悶聲說“雲留說得有理”。趙冰嬋回頭看他們一眼,點點頭,昂然走在最前方,直奔衛府牌匾而去。


    數過去第三家,便掛了衛府牌匾。五級台階鋪上,兩側石獅玲瓏,烏木大門上扣了兩隻黃銅門環,靜靜地注視著來人。


    “郎君可有拜帖?”謝蘊昭攔下想去叩門的趙勇。


    “有。還有舊年家父與衛廷尉往來信件,闡明了婚約一事。”趙冰嬋忙說。


    “郎君把文書給我,我去叩門。”


    篤篤篤。


    吱呀。


    偏門開了,出現一個淺灰裝束的小廝。他先去看台階下立的趙家一行人,目露輕視,又看謝蘊昭,不耐道:“你們是何人,來廷尉府有何事?”


    謝蘊昭瞪大眼,一臉驚訝:“你怎麽問我?是廷尉請我家主人來的,你怎麽沒得到吩咐?”


    她說得理所當然,好像真有這麽回事。


    小廝愣了,下意識也真的開始回想——有這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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