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張被疤痕啃噬的臉,和一雙淡漠澄淨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沈佛心默默地出個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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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花會預定


    謝蘊昭跑了出來。


    她沒有回頭, 但她知道沈佛心來了。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觸。對方應當收斂了修為,所以在她的感知中隻能發現對方具備神遊境的修為,卻無法探知更多信息。


    但她就是知道。


    好像空氣裏突然有了檀香的幻象, 五色琉璃燈光華玲瓏, 光明偉正的佛光自黑暗中亮起, 內裏又隱藏著不可知的晦澀。


    至於沈佛心身邊的人,她根本沒有注意。但想來能讓九千公子緊張卻又說自己不危險的人, 應該也是九千家的人。


    她還是不要執意留著給別人添麻煩的好。


    她急著離開忘憂閣, 為此還拐了好幾個彎, 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半枚龍紋玉佩被她緊緊攥住,暖洋洋地貼在她手心裏。


    很有安全感。她也是有玄德大能罩著的, 實在不行就召喚師兄好了。


    遠離了忘憂閣, 卻並未遠離扶風城的繁華。謝蘊昭似乎鑽到了一條繁華的大街上, 滿耳都是商戶吆喝的熱鬧。


    “南海的珍珠,南海的珍珠, 低價血虧批量賣出!”


    “上好的鮫綃製成的披帛, 一年隻有這一批貨,售完無補!”


    “沉香木珠,沉香木珠~”


    “西域新到的香料, 龍象寺的和尚都喜歡用~”


    如果仔細去聽這些叫賣的內容,總有很多讓人忍俊不禁。不過商販們叫賣得樂嗬嗬,路過的客人一旦砍價,他們立即又會變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是路邊的小攤販。


    在街邊裝飾優雅的店鋪裏, 掌櫃和夥計們可就要矜持多了。有衣衫精細的客人進去,夥計便奉上一盞茶, 文辭雅致地推薦一番;如果有模樣拮據的客人不小心走了進去,夥計也和和氣氣地笑著聊幾句, 順帶也試探一番這是真沒錢,還是“微服私訪”的朱門大戶。


    謝蘊昭上一次體會這般市井繁華還是在平京,但和顏色淡雅、官氣濃厚的氛圍相比,扶風城則更像潑辣爽利的女子,打扮得鮮豔亮麗,笑語盈盈時又露出狡黠的眼神。


    “這位女郎!”


    忽然有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快步走來,一看就是個扮男裝的姑娘。她先一禮,而後便問:“女郎可是初到扶風城?是否需要有人為女郎講解一番本地風情?”


    她笑得很討喜:“我這裏還有一些介紹手冊,翻閱方便極了,售價不過二錢白銀,女郎意下如何?”


    她要價貴了些,但手裏捧的手冊確實精致。謝蘊昭拿來翻了一下,順手就給了二錢白銀出去。


    姑娘見她給錢給得爽快,更是笑得眉眼彎彎,立即一籮筐好話將謝蘊昭誇了一遍,順口又道:


    “……若女郎近日得空,不妨多在城中轉轉。下月有瑤台花會,近來正是報名的時候,約莫五天後就會有各色表演,很好看的。”


    “瑤台花會?表演?”謝蘊昭心中一動,兩儀稱不就是花會的獎品?她問:“我聽過,那不是什麽選美大賽麽?怎麽這麽早就開始表演了?”


    年輕姑娘眨巴眨巴眼,甜甜地對她笑,透出點商人的精明勁兒,好像一株努力長大的小苗。謝蘊昭不禁又一笑,抓出兩塊碎銀塞她手裏。


    姑娘手指一轉一握,碎銀便消失在她袖中。她笑得更甜,仔仔細細地說:“女郎有所不知,瑤台花會每年五月十七日舉辦,一直要持續三天。三天裏各名參賽者都會在全城巡遊演出,想叫大家投他們一票,以便在最後一天的落幕式上得個好名次。”


    “後來參賽者越來越多,三天的表演看都看不過來。所以就想了個法子,說參賽者可以提前一個月在城中彩排、表演,也可叫我們這些投票看熱鬧的人好好想想,寶貴的一票投給誰。”


    她俏皮地說:“要我說,女郎這般出眾的風姿,很應該登台呢!”


    在風氣嚴肅的平京,若有人說哪個女子該登台表演,那是在罵她和妓子無異,是極大的羞辱。但在扶風城,四通八達的貿易渠道和驚人的財富積累,顯然帶來了開放的新風氣,“登台表演”也借著瑤台花會的名頭,成了眾人心中極大的榮耀之事。


    謝蘊昭哈哈一笑:“你說得對,那下個月記得給我投票!”


    年輕姑娘撲哧一笑:“女郎真豪爽!好啊,如果女郎參賽,那我一定投女郎一票。我這裏還有瑤台花會參賽的細則、過往三甲的表演記錄和分析,本屆報名者中最受關注的五十人的資料,合起來一並二兩二錢銀子,我和女郎投緣,二兩銀子給女郎吧?”


    謝蘊昭啼笑皆非:“你真會做生意!好,來一份吧。”


    年輕姑娘笑得燦爛,又送了一朵今天剛摘的梔子花給她,便高高興興地又去找下一個潛在客人去了。


    梔子花還帶著露水,散發著濃鬱卻不失清幽的香氣。謝蘊昭將花別在襟口,隨手翻了翻瑤台花會的手冊。


    這些手冊印製得輕巧精美,右下角有一個朱砂色的印章,寫的是“危樓”二字。


    “南部也有危樓……他們真是無處不在。”


    謝蘊昭翻到花會介紹那一頁。


    “……得益於去年‘修塔比賽’的順利召開,今年的瑤台花會落幕式將在三塔投映的高台上展開。修塔比賽?”


    按照手冊上的配圖,謝蘊昭朝四方觀望,分別在西方、正北、正東的方向各看見了一座塔。西方是代表佛門的浮屠塔,正東是代表道門的八角塔,正北的塔形製特別,塔頂寬大上翹如鳥翼,顏色五彩斑斕,還繪製了不少妖類圖騰,應當代表了妖族。


    她閉目感應了片刻。


    謝蘊昭現在的修為已是神遊初階,但她進階太快,心境不大穩固。按照師父和師兄的建議,她這半年以來都在調息和鞏固心境,而非追求修為增長。


    神遊,以神識交感天地,感悟天地大道、印證修士道心。這是求道路上真正的分水嶺。


    謝蘊昭的神識原本就比同階層修士更加強韌、更加寬闊。


    如果說她原本的神識是一張寬廣的網,能籠罩一整個湖泊……


    那她現在的神識就能籠罩大半個澹州,如輕紗飛下,輕盈地籠罩了整個扶風城。


    人聲濾去,鮮麗褪色。


    唯有三座塔散發著微光。


    西方浮屠塔有佛門光明、宏偉頌唱,北方妖塔彩光熠熠、野性流露,東方道塔黑白二色流轉不已,又帶著銳利劍氣。


    “這位女郎。”


    謝蘊昭睜開眼,見到一張笑眯眯的、目光閃閃的胖臉。這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手裏抱著一個匣子,裏頭裝了很多手冊。


    “你可是好奇‘修塔比賽’?何不順手帶一份比賽記錄,隻要二兩銀子。若是精裝收藏版,五兩銀子我忍痛給女郎!”胖男人豎起一根手指,憨厚的臉格外讓人信服。


    謝蘊昭瞧他半天,忽然也露出一個笑臉:“二兩銀子?五兩銀子?”


    胖男人信誓旦旦:“這價格公道,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顯然,他是見剛才謝蘊昭給錢給得爽快,才蹭上來想宰她一筆。他背後還有一些小販,正悄悄觀察這邊的情況,還有人麵露不屑,卻是都不曾開口。


    “公道極了。”謝蘊昭對著胖子笑眯眯,“精裝版三兩銀子賣不賣呀?”


    胖子兩隻眼珠子精明地一轉,立馬苦了臉,開始委屈:“哎呀,三兩銀子精裝版,哪裏有這個價的……”


    謝蘊昭一笑:“行啊,那我要——”


    她看了看其他小販的神情,在胖子的注視下忽然提高了嗓音:“我出三兩銀子買修塔比賽精裝版手冊,誰要賣?”


    她一主動開口,立即就有小販熱情地圍了上來。


    “女郎買我的!”


    “女郎,我這本還有危樓的限量編號呢……”


    胖子假哭不成,目瞪口呆。


    原來按扶風城的經商規矩,誰攬下的客人就跟誰談,談好之前其他人不能插嘴。但若是客人主動向其他商戶詢價,就不受這一條規矩的約束。


    謝蘊昭憑借四周小販的神情變化判斷出了這一點,並小小戲弄了胖子一把。


    胖子猝不及防被其他人擠出了“包圍圈”,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胖臉——三兩銀子那也是賺了!一般隻賣一兩五錢銀的!


    他也無可奈何,隻能哼哼唧唧地安慰自己:“這女郎看著跟北邊人一樣好騙,骨子裏卻像我們扶風城的小娘子呢,這次不冤,不冤……”


    謝蘊昭聽到了。


    她很像扶風城的小娘子麽?


    她摸了摸鼻子,決定假裝自己沒有聽到,抱著一堆手冊離去了。


    不過,九千公子的麻煩事也不知道搞定沒搞定?


    ……


    扶風城西部,佛門浮屠塔下。


    一群暗黃僧袍的和尚坐在榻前,“嗡嗡嗡”地頌念佛經。


    香爐插著香,木魚敲擊出單調乏味的聲響,和著密密麻麻的念經聲一起,聽得人昏昏欲睡。


    但對信佛者而言,這裏是虔誠的叩拜之地。


    扶風城裏有人信道,有人信佛,也有人什麽都不信。但這裏人口眾多,甚於平京,前來禮佛的人看著也是黑壓壓一大片,場景便立即變得肅穆莊重起來。這就是群體的作用。


    “衛師弟,你說……假如我們也能看到‘願力’,是否能見到它們源源不斷地從信眾身上升騰而起,匯入這座浮屠塔?”


    一名高而瘦的藍衣青年立在一旁的閣樓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群和尚同他們的信眾。他麵容俊秀清瘦,臉頰略有凹陷,腰間別了個驅鬼的麵具。


    他身邊另有一名白衣青年,其人溫潤如玉、俊麗非常,嘴角噙著一朵看似親切的笑。


    “因為浮屠塔收集的是善念。自古便是見善難,見惡易。”他說完,又促狹道,“不過執風師兄,我的確能看見願力不假——因為我是玄德境修士。”


    清瘦的青年自然是奉命前來調查扶風城的執風。他聽了這話,隻能無奈地笑一聲:“我差點忘了,你是傳說大能轉世的人,修為精進得像個妖孽。”


    衛枕流無所謂地一笑。他正要說什麽,忽然頓住了,眉毛驚訝地揚起。


    執風看他一眼:“怎麽,你從謝師妹那兒聽到了什麽?”


    “……也不是多麽了不得的事。”衛枕流沉吟片刻,誠實回答,“我似乎多了個大舅哥。”


    “大舅哥?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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