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路鹿的情況也穩定了下來,沒什麽問題,或許該和她說一聲。


    但還沒等他打過去,手機屏幕就亮了起來,是路倪打電話過來了。


    路遊遊聯係曲問驊,也是打算約個時間再和老爺子吃最後一頓飯,順便確認一下綁架案的事情全都塵埃落定了再走。當然,電話裏她沒說那麽多,隻說十分感謝曲問驊幫路鹿處理病房,想請他和爺爺吃頓飯。


    曲問驊在電話裏忽然反問:“爺爺?”


    “啊?”路遊遊以為曲問驊是嫌自己叫得太親熱了,連忙改口:“曲爺爺。”


    “沒事的,叫爺爺也行。”曲問驊笑了一聲,道:“那麽明晚八點,金華飯店,我提前半小時去接你。”


    路遊遊:“好。”


    路遊遊掛了電話後,曲問驊才掛了電話,因為曲問野的話而蹙了一個多小時的眉心終於鬆展開來。訂婚?訂什麽婚?路倪又不喜歡顧燕鳴了,能和誰訂婚?曲問野這家夥性格一恢複正常便危言聳聽。


    開車的司機忍不住從後視鏡中看了曲先生一眼。


    曲先生從幼年時起便作為繼承人,被培養在曲老爺子身邊,嚴恪守己,禮貌儒雅。西方的紳士刻在他的骨子裏。見過他的人沒有不驚歎一句完美無缺的,無論是他大理石雕塑般俊朗的麵容,還是他遊刃有餘的處事風格。


    司機每天跟著他,隻知道他行程繁忙,不是在處理事情,就是在處理事情的路上,隻覺他從容鎮定,很少見到他有一點自己的小脾氣。


    但剛剛曲問驊從上車之後開始,就一直蹙著眉望著窗外,竟然在發呆——曲大少在發呆!!!


    字典裏根本沒有“發呆”兩個字的人居然在發呆。


    司機心裏驚悚,十分的驚悚,要不是他技術好,都要一車子撞上路邊了。


    他將曲問驊打電話之前的猶豫、接完電話之後的愉悅看在眼裏,心裏隻有一個驚悚的想法。


    莫不是曲大少這老房子,真的著火了?


    第60章


    與此同時, 一輛黑色的車子徐徐開回了宋家老宅。


    即將要下暴雨的天氣, 烏雲壓城,這幢宋初白生活了三年的老宅在這樣的天氣下顯得格外壓抑而沉悶。


    宋初白下了車子,單手插兜, 站立不動, 抬起沉沉的眼, 朝這黑漆漆的宅子看了眼。


    十四歲時他被宋耿推推搡搡地拎進這宅子,隻覺得這宅子巨大,進去之後的天井也很大, 看不到盡頭, 宛如能將他吞噬的血盆大口。


    他走在其中, 孤立無援, 慌張無措, 看不到天光。


    但現如今他站在這裏, 再朝這宅子看去, 卻隻覺這龐然大物不知何時就已經變得渺小了起來。


    大廈將傾, 垂垂老矣,在他麵前就隻不過是一棟普普通通的、隻不過占地麵積較大的建築物。


    還沒進去,裏麵就傳來宋耿的罵罵咧咧, 客廳的東西被砸了個稀巴爛, 二樓欄杆都被拆了, 宋耿聽見院子裏的動靜,從二樓衝了下來,一隻裝著沸騰開水的琉璃花瓶猛然被從樓上摔了過來:“畜生, 你這畜生!”


    宋初白一側身,他身邊的人迅速擋在了他身前,幾個駐守在客廳的保鏢也立刻上前將宋耿摁住。


    但宋初白脖頸旁邊還是被劃破了一點。


    他麵無表情地摸了摸脖子,看向一個手被開水潑到的保鏢:“趕緊去用涼水衝一下。”


    “謝謝宋少。”那保鏢感激地道。


    其餘幾個保鏢逼迫著宋耿腦袋朝下,靠近不了宋初白半步:“宋先生,我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宋耿被摁得脖子上青筋畢露,臉部充血:“養你這麽多年真是養虎為患,早知道當初你還在你媽肚子裏就應該讓你媽一屍兩命!老爺子死了你就開始無法無天了,對別人下手也就算了,我可是你親老子!你居然也對我下手!”


    比起一個月前,宋耿明顯消瘦頹廢很多,頭發變長了胡子也沒刮,兩隻顴骨凹陷下去,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


    他在保鏢手中掙紮,活像隻瀕死的魚。


    宋初白任他罵,臉色平靜地站著,也不去管脖子上的傷口,從身邊的人手中接過來幾份文件,翻了翻:“你還不簽?”


    宋耿猛地往他身上唾痰,不過還沒唾出來,就被保鏢扼住了喉嚨。


    宋耿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你他媽做夢!我就不信你能弄死我!整個宋家都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了你還覺得不夠?還非得把人往死路上逼。宋建楠和宋楊是不是先後被你送進了局子裏?!他們是你堂兄弟,你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宋初白麵無表情地咀嚼著這四個字。


    “拜你所賜,我從十一歲開始,進入到宋家人的視野當中後,光是莫名其妙的車禍,就經曆了不下四次,到底是誰趕盡殺絕?”他扯起唇角,覺得十分可笑。


    “你當初三天兩頭來找我幫你,目的不就是將姑姑和二伯從那個位置拉下來,獨占宋家財產嗎,我現在幫你做到了,父親,你又生什麽氣呢?居然還對我假惺惺地說我趕盡殺絕?你真的在乎他們的性命嗎?”


    “求饒便求饒,不要說些令人作嘔的話。”


    宋耿氣得講不出話來:“他們也就罷了,我是你親老子!不管怎麽說你身上也流著我的血!你就這麽對我?”


    宋初白眼神猛然變冷,宋耿的這句話這一瞬間讓他幾乎有些想要弄死宋耿。


    流著宋家人的血,肮髒又卑鄙,是最令他自我厭惡的一件事。


    他甚至不會去奢望出生在曲家或者顧家,亦或是邴辭家,擁有正常一點的人生。對他而言,即便是當年沒有被宋耿帶回來,而是跟著淪落風塵的母親繼續東躲西藏,他都會感激老天。


    他定定看著宋耿。


    這眼神令宋耿心中生怵。


    但幸好宋初白並沒做什麽,他微微一笑,將沙發上的碎片拂下去,坐下來,對宋耿道:“好啊,既然你是我親老子,那就把文件簽了,就當是送我的二十一歲生日禮物。”


    繞來繞去,還是股份轉讓書。宋初白現在在宋氏的股份已經一家獨大,他還要斬草除根,消除所有的後患。沒了宋家的財產,宋耿就完全淪為廢人了。


    宋耿簡直快氣瘋了,他拚命掙紮,像得了狂犬病一樣,往日威風盡失:“畜生,你不會有什麽好的報應的!”


    宋初白笑得很好看:“我不信這個。”


    一旁的摁住他的保鏢對宋初白陳述道:“宋少,這陣子按照您的命令,他沒能離開這裏半步。但是這兩日他開始絕食相逼了,我們怕出什麽問題。”


    “能出什麽問題。”宋初白揮揮手,身後有兩個人忽然走過去揪起宋耿的腦袋:“我十五歲就能被他關起來幾天沒飯吃,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餓幾天,死不了。”


    那兩個人忽然抓住宋耿的右手,強製性地將他的右手按到桌子上去。


    有人遞過來兩樣東西,放在桌子上。


    左邊是簽字筆,右邊是一把能切斷手指的刀子。


    宋耿方才還在叫罵,見到這一幕,臉色一刹那煞白,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初白,有那麽一瞬間,他不認識這個兒子了。


    “看我幹什麽?”宋初白靠在沙發上,低著頭,懶懶地劃開手機屏幕:“選一樣。”


    宋耿脊背爬上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聲音裏發著抖:“你,你幹不出來這種事。”


    “我幹得出來。”宋初白玩著手機:“你記得十四歲那年我逃出去的那次,你對我說的什麽吧。”


    宋耿記得。當時他厭惡這小子,因為這小子過於沉悶陰鬱,低著頭一聲不吭。再加上他是被宋初白母親下了藥,才被攀了高枝,非常厭惡那個女人,連帶著也就厭惡生下的兒子。


    但是他又需要這小子留在宋家,因為當時的他沒有兒子,沒有繼承人,怕宋如華幾人以為他沒有種,最容易除掉,第一個拿他下手。


    於是宋初白在被關在水庫三天後逃出去了,他又將人抓了回來。


    當時他把宋初白的母親也一並弄來,踢在宋初白母親的肚子上,對宋初白道:“選一樣,要麽繼續逃走,等著看你媽鼻青臉腫,要麽繼續乖乖待著,別鬧幺蛾子,讓我煩心。”


    事情已過去這麽多年了,宋耿有時候看宋初白平靜的眼神、溫順的行為,以為他早就把幼年時的事情都給忘了,但萬萬沒想到,宋初白全都記得。


    宋耿心底生出寒意:“可當時,當時你母親是為了錢,和我演了一場戲,我沒有真的打她。”


    “我知道。”宋初白頭也不抬,淡淡道。


    這就是他身上最為諷刺的一件事。他所千辛萬苦保護的,反而在一開始就沒試圖牽住過他的手。


    從一開始就是欺騙,騙他去遊樂場,轉身就把他扔給了宋家。


    騙他等三年,攢夠了錢會帶他走,轉身就一個人逃走了。


    “你竟然知道?!”宋耿這一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著宋初白抬起來的麵無表情的臉,他渾身都開始發抖,驚覺自己帶回來了一個什麽樣的怪物。


    宋初白全都知道,但七年前他卻能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表現得那麽傷心,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失去母親的、年幼的、無依無靠的十四歲小男孩。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宋老爺子年紀大了,見他蹲在牆角抹眼淚,連發半月高燒,幾乎燒壞了腦子,才對他生出些許同情。將他放在身邊,偶爾問他幾句功課。他在宋家的日子才開始好過點。


    但如果他一切全都知道的話,那麽當時那個女人車禍去世時,他能傷心到連發半個月高燒?


    宋耿又猛然想起來七年前那陣子一直暴雨瓢潑。


    宋初白半月高燒,到底是因為那女人車禍去世,傷心過度的,還是他自己故意淋雨設計出來的?


    宋耿看著宋初白,陡然遍體生寒。


    宋耿陡然回想起老爺子去世之前,自己與宋如華接二連三栽倒在不同的事情上。


    當時他隻以為宋初白是因為自己從來對他不好,而在給自己使絆子。


    可此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是不是,隻是宋初白計劃中的一環而已。


    他顫聲道:“你——”


    宋初白卻懶得再和他多說了,對按著宋耿的那兩人不耐煩道:“愣著幹什麽?以為我有很多時間?”


    兩人一發力,宋耿腦袋直接被死死摁到了桌麵上去。


    他不簽字,他身後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便直接抽出了那把軍工刀,刀子出鞘的聲音,響起在宋耿耳邊。


    尖銳的刀鋒劃破宋耿的手指,刺痛感一瞬間抵達心髒。


    宋耿渾身的汗水夾雜著尿腥味一道淌了下來。


    “畜生,我我我我簽!”


    宋初白眼皮子也不掀,見他終於答應簽了,將手機往兜裏一塞,起身便走。


    身後的人跟上來,問:“宋少,他簽了以後,他怎麽處理?”


    “文件送到我這裏來,以後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讓我專門來一趟。”宋初白沉吟了下,道:“他的命留著,送到國外去,行李除了護照和幾件衣服不要有別的,他活著的時候,我不希望在國內見到他。”


    換句話說,就是扔出國,自生自滅。


    宋耿被逼著簽了字,聽見這話,一聲哀嚎,悔不當初,他這一生做過最錯誤的事,恐怕就是引狼入室。宋耿又要破口大罵,但是已經被人勒住了嘴。


    昔日老宅的傭人見此一幕,壓根不敢出聲,生怕撞槍口上。幾個經常對宋初白陰陽怪氣的傭人尤其躲得老遠,低著頭,戰戰兢兢,怯怯懦懦。


    宋初白卻掃了他們一眼:“哦,還有老宅裏的人,這群人,嗯——”


    幾個傭人登時“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求饒道:“宋少,饒了我們吧,我們也是小人得誌,有眼不識泰山。”


    “怕什麽。”宋初白笑道:“我大學還未畢業,還是個年輕人,你們比我長一輪,我能對你們做出什麽事?不要把我想得太可怕了。”


    聽見他語氣溫和的這話,這幾個人極度緊張,提到嗓子眼的心髒才恢複那麽一點點。


    但是還沒等徹底鬆下這口氣,就聽見宋初白道:“也一樣送到國外,家人留在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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