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惡劣天氣的緣故, 主幹道上沒有什麽車。路遊遊一路通行無阻。


    宋初白正從醫院裏出來,快步下醫院台階。


    保鏢撐開一把黑色的傘遮在他頭頂, 但狂風實在是太大了, 隻聽嗚咽之中, “哢擦”一聲傘骨陡然折斷,傘麵倏然翻了過來。


    保鏢連忙七手八腳去弄傘。另一個人連忙撐著傘過來。但一瞬的功夫, 宋初白高挑的身形已然暈出濕漉的痕跡。


    保鏢登時打了個哆嗦:“宋少,抱、抱歉。”


    “沒事。”宋初白倒是從來不在意這些小事,隻是這段時間以來他手底下的人見他整宋家那些人的手段,心裏不由自主地對他產生畏懼而已。


    宋初白彎腰上車, 麵無表情道:“開車吧, 先去找一趟那位路小姐。”


    車子開了出去,副駕駛座上的人從後視鏡中看他一眼,問:“醫院裏這位路小姐還需要繼續看著嗎?”


    宋初白低頭看著手機:“不用了。”


    曲問驊那邊肯定也會很快反應過來他在醫院裏安排了人,他現在還不想正麵和曲問驊杠上, 達到問出真相的目的就可。


    而且現在醫院裏的這個‘路鹿’身上已經撬不出更多的話,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


    一道閃電劈下來, 照亮宋初白雪白的側臉和脖子上的劃痕。他看向窗外傾盆大雨,皺了皺眉,抬手, 按了按自己眼睛。


    宋家、路鹿、路平生這邊,每一步都計劃妥當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眼皮子卻一直在跳。跳得莫名讓人心慌意亂。


    “開快點。”宋初白催促道。


    *


    這邊,顧燕鳴又把錄音反複聽了幾遍,越聽越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他起身站到窗邊,劃開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姓宋那小子現在在幹什麽?”


    “已經離開醫院了?”


    “什麽,朝著風華庭方向去了?”


    路鹿還在醫院,他去風華庭幹什麽?去找路倪嗎?


    顧燕鳴臉色變了變,忽然覺得自己頭頂有點發綠。


    今晚路倪去和曲問驊吃飯,顧燕鳴是知道的,但是顧瀘西幹出這麽大的事情,還將曲問野牽扯其中,路倪請曲問驊吃頓飯也情有可原。


    顧燕鳴抱著不過多幹涉她、先慢慢學會尊重她的心態,也就沒有去打擾。


    反正他也調查過了,路倪和曲家雖然走得很近,但是對曲問驊應該是沒有什麽男女之情的。


    路倪假以時日一定會回到他身邊。


    但沒想到半路又殺出個宋初白——姓宋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麽?


    顧燕鳴心情有點煩躁,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經過樓下時,顧父看見他,又摔了一套茶盞。


    趙展本來準備要走了,見他下來,又急匆匆跟過來:“顧總,外麵雨下得太大了,這個時候出門太危險了,你要去哪兒?”


    “你不用跟著,我自己開車去一趟。”顧燕鳴大步流星,很快就把車子從車庫開了出來。


    *


    路遊遊則對此渾然無知,完全沉浸在即將到來的這場車禍裏。


    車子在路上狂飆,但駕駛座上的人已經被她換成了道具人,她自己以靈魂狀態漂浮在一邊,對係統道:“你確定萬無一失吧。”


    “不會有什麽問題。”係統道:“新的身份也很好準備,等這邊結束之後,你可以用真實身份生活——你想叫什麽?”


    “中文名肯定是我自己的本名,英文名麽,還沒想好。”


    路遊遊有點激動,事實上,頂著別人的名字生活,總讓她有種她還處於劇本當中的感覺。到時候換個地方,以路遊遊的名字重新開始,對於她本人來說才是徹底擁有了新的人生。


    兩人話正說著,係統突然道:“不好,我怎麽看見宋初白的車子正朝這邊來。”


    係統一直對宋初白格外警惕,主要是宋初白會幹出來的事情經常會異於常人,讓人無法揣測。


    “不過,算了下車速,我們發生車禍的時候,他應該沒辦法趕到。”


    路遊遊放下心來,催促道:“快點,早死早超生。”


    夜幕中,瓢潑大雨幾乎是如漆黑的蓋子一般擋在車窗前麵,但是依然能隱隱約約看到國貿大廈的建築物標誌。


    隨著即將發生車禍的地點越來越近,路遊遊心髒跳得越來越快,幾乎要竄出胸膛。


    待會兒“砰”地一聲,她就會“死去”。


    以前路遊遊也不是沒有經曆過死掉的戲碼,毒酒、被推進海裏、一箭射死,各種死法都有。但是那些都是演的,路遊遊清楚地知道隻是一出戲,演完了她也就回光腦那邊去了,她情緒不會有太大的波動。


    但是這一次的“死亡”,卻意味著她宛如披了層皮般的演員生涯徹底結束,她路遊遊本人——曾經纏綿病榻,現如今健健康康的這個人,終於真正意義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路遊遊心中情緒紛湧,對於這兩本書裏的人的傷感和不舍自然有,但是這些全都輸給了她即將新生的渴望感。


    “哢噠”一聲路遊遊前麵的小轎車正從緩行帶衝了出去。


    而迎麵而來的黃色的大卡車也出現在了路遊遊的視野當中,隔著模糊的大雨,已經能看見那輛卡車的雨刷出現了故障,司機疲勞駕駛,頭一點一點。


    下一秒,卡車就直接撞上了路遊遊前麵那輛車子,衝力非常之大,在雨夜裏發出“砰砰砰”的令人發怵的撞擊聲。


    出於慣性,卡車根本沒辦法停下來,路遊遊麵前的車子被撞飛出去之後,卡車就直直地衝著路遊遊而來!


    卡車司機的臉驚慌得變形。


    接下來的一切都猶如慢動作。


    路遊遊以為接下來就是自己和前麵那輛車一樣被卡車撞飛,並且由於自己今夜插了個隊,後麵連環追尾的幾個車主傷勢還會變輕一點。


    但萬萬沒想到,就在卡車即將撞上來的那一瞬間,忽然從橫裏衝過來一輛車——!


    那輛車在她前麵擋了一下,於是直接代替她被卡車撞飛了出去。


    劈裏啪啦的大雨中,路遊遊甚至沒看清楚那輛車的車牌號,在那輛車被撞飛之後,卡車的衝力直接被卸掉了一大半,撞上路遊遊的車子時,竟然隻是剛剛把路遊遊的車頭撞變形擠進去。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的功夫。


    很快火光衝天,以卡車為中心,燃燒了起來。


    路遊遊怕火燒不到自己這裏,係統給她把車子又往前衝了一段距離,於是“噌”地一下,火燒上來了。


    可就在這時,路遊遊的車窗卻陡然被什麽東西一砸,邴辭逆著火光出現。


    他額角有血淌下來,左邊胳膊也全都是血,染透了身上的白襯衣,隻有眼神還算清明,他拉開車門,身手飛快地將駕駛座上的路遊遊的道具人一把拉了下去。


    路遊遊:“……”


    讓我死啊!


    邴辭打橫抱起路遊遊的道具人,帶著她迅速離開火光範圍。


    他額角的血被雨水衝刷下來,落在了路遊遊的道具人的臉上。


    路遊遊心頭一哽,下意識看向不遠處被撞毀的那輛車——那車已經徹底變形到了恐怖的地步。


    剛才開車擋住卡車的是邴辭,他應該是及時跳車了,所以沒出什麽大事。


    路遊遊登時一陣後怕。


    可她又不能前功盡棄,她猛然鑽進自己道具人身體裏,將邴辭一推,跳了下來。


    邴辭一隻腳以不正常的形態扭曲了下,承受不住這推力,登時單膝跪地,路遊遊滾落下來。


    “快離開,等下要——”邴辭還在試圖去拉住她的手,急促的話還沒說完。


    “砰”地一聲,爆炸就在這一瞬間炸開。


    來不及思考,路遊遊用盡最大力氣,將邴辭推了出去,而自己在一刹那間被火光卷了進去。


    這一瞬邴辭眼裏驚濤駭浪,臉色痛苦到扭曲,立刻就要撲過來。


    兩個衝過來的消防員迅速將他鉗製住。


    路遊遊的靈魂飄蕩在半空中。


    身後是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炸聲、警笛聲、消防員和救護車人員的腳步聲,一片混亂不堪,而她怔怔地看著邴辭被打了鎮定劑之後,才倒了下去。


    路遊遊看著邴辭最後那一瞬痛徹心扉的眼神,她心裏是急促而慌張的。


    那隻是個道具人。


    可邴辭不知道啊。他竟然能為了他認識的那個路鹿舍命相救——原書裏有這一出嗎?


    邴辭很快就被送上了救護車,而地上留下的那灘血觸目驚心,被雨水衝刷,被泥濘鞋子踩過,刺進路遊遊的眼睛裏。


    *


    一條街道之隔的街區火光衝天,嘈雜無比。


    宋初白皺了皺眉,降下車窗,隔著雨幕看了眼:“那邊發生什麽了?”


    “好像是一場連環追尾大型事故。”副駕駛座上的人回過頭來道:“咱們繞過去嗎?”


    “繞過去吧。”宋初白升上車窗。


    宋初白的車子即將繞過去。


    但是很快有人把消息傳過來:“宋少,這是那邊出車禍的幾輛車的車牌號,其中有一輛竟然是曲家的車子。”


    宋初白不以為意地道:“這種雨天很容易發生事故,開車當心,應該不是曲問驊吧——”


    話還沒說完,他眼皮忽然又劇烈跳了起來。


    他想到了什麽,臉色猛然一變,突然打開車門下去。


    “怎麽宋少?”身後的人連忙把他給傘撐起來:“那邊已經堵住了,車子沒辦法過去。”


    宋初白迅速撥開人群朝那邊跑了過去。


    車禍現場非常慘烈,一具具屍體被抬上救護車,但大多數都已經當場死亡了。


    有一輛車是夫妻出行,兩具屍體扭曲成肉塊,血腥而可怖,被雨水衝刷著發出爆炸後的火藥味和腥味。


    現場全是喊叫和哀嚎。


    宋初白挨個走過去,瘋狂翻開白布,他手指發抖,身上全濕。


    而當他視線注意到一副即將被抬上車子的擔架時,擔架上的手垂了下來,是熟悉的路鹿在舞會上戴過的她姐姐的手鐲。


    宋初白猛然大步流星走過去,將白布一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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