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路遊遊最對不起誰,莫過於曲問驊了。她還欠他一輛幾百萬的報廢的車子。她忍不住便飄到曲問驊的別墅去看了看。


    令路遊遊感到意外的是,此刻淩晨三點,整個世界一片寂靜,許多地方還在被水淹著,仿佛是滿城暴雨後的殘垣,別墅二樓卻亮著一盞燈。曲問驊的房間燈火通明。


    她下意識便穿牆而過,進到曲問驊的房間裏。


    曲問驊坐在桌前,身上還穿著從葬禮回來後的黑色西裝,寬朗的肩膀在台燈的映照下,影子沉沉的,顯得有些壓抑。他麵前放了一盒精致的蛋糕,散發著芬芳的味道,但是在他怔怔的目光下,這馥鬱的味道好像也變得沉重而悲傷起來。


    窗外一片漆黑。


    房間裏的燈光也顯得有些暗淡。


    蛋糕上的蠟燭已經熄滅很久很久了。


    路遊遊先是一愣,是誰的生日嗎?


    隨後才回想起來,好像昨天是路倪的生日。


    路父本來也應該記得的,但是悲傷過度,根本沒心思想起來。


    路遊遊從沒想過曲問驊居然會對自己抱以如此深刻的緬懷。


    她和曲大少認識不到四個月,比起邴辭和顧燕鳴,曲問驊的心思其實沒那麽好猜。


    他紳士溫和,談吐間一個字不多一個字不少,除了雷雨夜那次,他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那雙深藍的眼睛裏,像是大海般沉穩包涵,但也叫人摸不到底。


    對於路遊遊而言,他一直都非常值得信賴和依靠,和曲家人都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所以路遊遊以路倪的身份離開後,首先想到將路鹿和路平生交給他。


    他很強大,因此路遊遊死遁的時候也沒想太多,考慮的範圍裏麵根本沒有他。


    但現在路遊遊看著曲問驊,心裏的愧疚頓時席卷而來。


    早知道就計劃再周詳一點了。


    不過事已至此,路遊遊也就隻能在看了他一會兒後,悄然離開了。


    *


    路遊遊把事情和012對接完,便回了y國,現在死遁的事情基本上已經結束了,在y國的房子也租好了,她甚至還買了一大堆這邊季節的衣服和食材,準備開展愉快的新生活。


    就隻剩下還躺在醫院的某人。


    光腦當時把路遊遊傳送錯誤,欠了路遊遊一個人情。複活小皇帝的藥光腦是沒有的,但是一點幫助人類加快傷口痊愈的特效藥卻是能找光腦要來的。


    她強行讓邴辭咽下去之後,邴辭昏迷不醒,在這邊的醫院躺了七天。


    路遊遊把他帶過來的時候,他傷勢很重,渾身是血,係統檢測了一下,說他腦中有陰影,而且當時那隻被車子壓到的腿也粉碎性骨折了。


    以國內的醫療技術,他的腿傷很難恢複,所以路遊遊把他帶來也實在迫不得已。


    他救了她。


    那一瞬間他可能什麽也沒想,就隻是單純地,寧願他自己受傷也不願意她受傷。


    粉碎性骨折的腿該有多疼,他還支撐著將自己打橫抱起來帶離車禍現場,路遊遊無法去回想當時自己將他推開時,他一刹那的眼神。


    這樣一個人,沒有任何地方虧欠自己,從頭到尾都在對自己好,哪怕前一秒自己還在大雨中不耐煩地讓他讓路。路遊遊到底沒有那麽鐵石心腸,將他丟在國內生死未卜。


    路遊遊想著想著,就歎了口氣。


    所以,不管怎麽樣,至少等他好了再把他趕回國去。


    而這些天以來她和邴辭的一切痕跡,她都讓係統給抹掉了,現在如果宋初白堅持找她,無非是通過各地機場和消費記錄來查詢她的蹤跡,但是宋初白的人總不可能比係統這種光腦那邊統一認可最優秀的ai還強。


    因此路遊遊壓根不擔心自己會被找到,很有可能,宋初白這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了。


    路遊遊拎著從唐人街餐廳買來的煲好的雞湯,來到了醫院。


    在國外有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本地美食變少了很多,路遊遊去唐人街買的本地菜味道也怪怪的,沒有正宗中華美食的味道。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手握巨額財產的路遊遊打算過兩天安定下來就請幾個牛逼的廚師,一天給自己做五頓好吃的。


    她先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了解了一下邴辭目前的痊愈情況。


    外國醫生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係統給她翻譯道:“特效藥之後,他就變成了普通腿部骨折,還是輕微的,這醫生說出院沒問題,可以緩慢行走,注意不要過多運動就行。除此之外就是腦部的淤血還得需要時間,定時過來觀察。”


    路遊遊放下了心,對醫生說了句謝謝,打算出去交醫療費。


    結果剛走到窗口那邊,護士小姐卻告知她已經有個男孩子交過了,而且還辦理了出院手續。


    路遊遊驚訝地問:“已經出院了?”


    護士查了查,回答她:“對,已經出院了。”


    “怎麽就出院了呢?出院之前說什麽了嗎?”


    護士道:“抱歉,對方什麽也沒說。”


    ——那怎麽沒有聯係她?


    不會已經一聲不吭地走了吧。


    路遊遊微微垂了垂眸,心中滋生出一種難言的情緒。


    她很能理解邴辭現在的心情。


    她先是從路鹿變成了路倪,對邴辭說了一番冷心冷情的話。然後在車禍中,邴辭救了她,她反而毫不感激,還將當時腿部已經粉碎性骨折的他推開。當時邴辭勉強站穩,額頭上滴落下來的已經不知道是痛苦的汗水還是雨水了——


    在發生這一切之後,換做是她,也根本不想再和那個不知好歹、且渾身是謎的人有任何交集了。


    邴辭在發現她並沒有在車禍中死去之後,可能也就安下了心,然後決定徹底放棄她了。


    他不知道怎麽告別,甚至可能不想和她告別,於是便一字不留直接走掉了。


    當然,這挺好的。


    這正如路遊遊所願。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打算離開醫院。


    可就在這時,肩膀卻忽然被人從身後輕輕拍了拍。


    路遊遊眉頭一皺,條件反射地將對方手腕一擰,回過身去,對上一雙眼。


    路遊遊當場愣住。


    邴辭穿著淺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因為昏迷幾日,他清瘦許多,病號服顯得有些空蕩,骨節上略有一些消瘦的青筋露起。


    他英俊的臉略有些蒼白,唇上有一圈淺淺的青茬,漆黑的額發也因為沒有打理,略微長了一些,稍稍遮住眼睫,比往日的利落多了兩分頹廢,但依然英俊逼人。


    他原來沒走。


    他低眸看著路遊遊。


    路遊遊心跳快了一拍。這一瞬她也說不上來她是反倒平靜了心,還是心中更加亂成一團,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到底是因為邴辭離開了而鬆了一口氣、還是有幾分失落。


    邴辭注視著路遊遊,許久沒說話。


    他的手腕輕輕一動,便將被路遊遊擰住,變成反手攥住路遊遊的手腕。


    那力道幾乎令人手腕有些發疼。


    “怎、怎麽了?”路遊遊莫名心虛,估計邴辭是要質問自己幹什麽莫名其妙找死,又居然沒死。反正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八成是詰問的話。


    邴辭終於開口,然而問的卻是:“所以你——你真名叫什麽?”


    異國醫院走廊人來人往,聽不懂的英文嘈雜混亂,且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和一些被推進急救室的喊叫。


    路遊遊愣愣地看著邴辭,心底的某個角落卻顫了顫。


    他第一件事竟然是問這個。


    這幾百年來,從沒人問過她的真名。


    路遊遊不過就是運氣不那麽好了一點,一出生就病怏怏,住進醫院不見天光,也不過是運氣好了那麽一點,綁定了係統成為了工作人員,出現在各個世界做數不清的倒黴任務。


    她也想過有沒有可能有一天以自己的真實姓名活著,走完以前自己沒能走完的一生。但事實證明這個希冀太過於貪心,畢竟她在任何一個世界上,她都有著不同的身份。而她的主世界,她卻再也回不去了。


    她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坦然地告訴別人她的名字。


    “路遊遊。”路遊遊垂下眸,生疏而艱澀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你好,路遊遊。”邴辭道。


    路遊遊愕然抬眸。


    醫院走廊亂糟糟的一片,她聲音很輕,但邴辭居然聽見了。


    邴辭看著她,露出笑容,不過因為嘴角有傷口的緣故,輕聲“嘶”了一下。


    他不僅沒有放開她的手,竟然還用另一隻手臂將她擁進了懷裏。


    路遊遊由於過於驚愕,一時之間沒有推開。


    夾雜著病號服上消毒水的味道的鬆柏木質氣息便瞬間撲麵而來。


    邴辭撫了撫路遊遊的發頂,他心髒跳得很快、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如釋重負感,路遊遊聽著他心跳,莫名地心跳也被帶快了。


    頭頂傳來邴辭低低的聲音:“幸好你沒事,遊遊。”


    路遊遊眼睫一抖,心中柔軟猛然被戳了一下。


    她的臉被邴辭按著埋在他的胸膛上,邴辭的體溫高到有些不正常,不知道是仍在發燒,還是介於少年與成年男人之間的赤誠的溫柔與孤勇。


    路遊遊其實以為他會走,但他沒走。


    路遊遊還以為會有鋪天蓋地的詰問和惱火,但也沒有。


    路遊遊還以為隨之而來的又是一大堆的解釋,需要告訴他自己不是路鹿,但,還是沒有。


    他坦然而勇敢地接受了自己不是任何一個人,隻憑靠他自己的直覺認出自己,然後走到自己麵前,對自己安慰一句幸好沒事。


    路遊遊以不同的身份在十個世界裏感受過不同的溫柔。


    但這還是第一次,路遊遊本人被溫柔對待。


    她下意識抬起手,揪住他衣服,莫名的,眼眶有點紅。


    第67章


    邴辭也沒問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然他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但是他估計路遊遊現在並不想主動說, 於是他也就隻字不提。


    他在等, 等什麽時候路遊遊做好對他和盤托出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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