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俊敢對剝皮閻羅叫陣,論功夫確在自己之上,還有什麽可說的呢?


    費錦山道:“少俠力戰邢甲老鬼,膽氣武功超人一等,在當今年青一輩中堪稱翹楚!”


    劉尚武也讚道:“令師當世奇才,少俠繼承令師衣缽,前途不可限量!”


    老輩的讚語,喜得司馬俊滿麵笑容,連聲說:“不敢不敢,二位前輩謬讚……”


    黃浩氣得直翻白眼,但又無奈其何,誰叫自己技不如人?


    費錦山又道:“這逍遙生究竟是正是邪?一身武功想來不俗,不知是何人門下?”


    司馬俊道:“他與紫衣羅刹、玉麵蛇精稱姐道弟,自然是邪道中人。他今日不過利用了人多好藏身,逞逞口舌之利罷了。觀其行為,決非名門子弟,其師也隻能是庸碌之輩吧?”


    郎金秀對司馬俊頗為青睞,附和道:


    “司馬少俠所言不差,逍遙生不會是好人。”


    冷麵書生洪飛道:“他若不是好人,又怎會與天靈教作對?若是好人,又怎會與兩個女煞星糾合一起?怪哉,他的作為叫人不解。”


    司馬俊道:“邪道中人不講道義,彼此常為一己之利相互拚殺,所以逍遙生反天靈教不足為奇,許多黑道梟雄不是對天靈教反感嗎?”


    劉尚武歎道:“可惜可惜,他要是正道子弟就好了,武林豈不又多了個後起之秀?”


    司馬俊冷聲道:“憑他那點微末之技,恐怕還不配稱‘秀’,平庸之輩而已!”


    劉尚武見他公然頂撞自己,心中甚是不悅,但金扇書生名頭不小,有些傲氣也難免,更何況有其師必有其徒,又何必與之計較?當下便不再言語。


    黃浩心中窩火,就把氣出在逍遙生頭上,因道:


    “肖勁秋今後準是禍害,你看他出賣朋友笑狐,與女魔頭稱姐道弟,哪一件事做得入眼?


    今後大家可別再理他!”


    鍾瑩瑩終於忍不住氣惱,道:“你憑什麽說人家是禍害?……”


    老秀才插言道:“算啦算啦,管他邪道正道,還是說說各人的打算吧,我看最好速離此地,以免又惹來麻煩。”


    諸葛鼎道:“宇文兄所言極是,我們都說出自己的行止,好早些上路。我與瑩瑩先去福州一探。看看鍾賢弟是否又返回福州尋找瑩瑩。若遇不上,就直奔江陵府,宇文兄若無事,可否與我們同行?”


    宇文浩道:“天靈教霸氣十足,不久將為禍江湖,我老兒愛管閑事,好與這些惡人作對,江湖有事,人人有責,不如你我及鍾大俠聯手,再邀約各大門派,隻有大家攜手,才能與天靈教抗衡,我老兒就跟你老弟走吧!”


    衛荻忙道:“各位請聽在下一言,自程太監入閩主政後,重利盤剝,民不聊生。稅監府養了一批江湖敗類,為虎作倀,欺壓百姓,致使稅監為所欲為,肆無忌憚。敝幫一向抗倭抗暴,衛護沿海漁民,雖蒙少林掌門恩典,每年派有高僧助陣抗倭禦暴,但終究人少勢孤,被迫蜷縮於龍埡渡口。如今外有倭寇海盜猖獗,內有稅監府爪牙肆虐,衛海幫獨力難支。為保一方生靈免遭塗炭,衛荻懇請各位前輩移駕敝幫,共同為民除害,八閩百姓將感恩戴德……”


    衛荻心中激動,說到最後一句時竟哽咽出不了聲,其憂國憂民之誠使人感動。,老秀才第一個叫道:“好!待我老兒勸神龍劍鍾大俠返閩,定與貴幫攜手……咦,你這是幹什麽?起來起來!”


    原來,衛荻聽他願到衛海幫,激動得雙膝跪下,要行大禮,被老秀才及時阻住。


    衛荻隻好起身,含淚道:“前輩有所不知,東海一霸溫武魁勾結海龍幫與本幫作對,現又與勾魂女辛五娘、倭寇高手、天靈教天禽座主柯元霞沆瀣一氣,敝幫處於危境之中,老前輩若到幫中坐鎮,當解累卵之危,故晚輩衷心感謝,行大禮以表……”


    老秀才道:“好了好了,你千萬不要把個‘謝’字成天掛在口頭上,我老秀才一向不拘禮慣了,多禮反使老秀才渾身不舒服。”


    雙鉤王費錦山道:“我父子回家安頓好就趕回福州,願與各位聯手抗暴!”


    司馬俊、黃浩一般心思,先聽說諸葛鼎要帶走瑩瑩,心裏急得要命。


    衛荻這一說,老秀才又滿口答應,這正是大好時機,便忙著申明,願與老秀才、諸葛鼎共行止,還說久仰神龍劍之名,渴望拜謁一麵雲雲。


    仲海泉兄妹則要回洛陽複命,之後就來衛海幫效力,還說要把師傅老人家也請了來。


    劉尚武、洪飛也要返峨眉山複命,惟峨眉雙秀可先行留下,他們請得掌門之允再回來。


    衛荻、朱喜奎大喜,連連稱謝。


    衛荻又把來福州後住“醉仙樓’等旅舍說了,旅舍會派人將他們送到龍埡鎮總舵。


    大計已定,立即起程,分別行動。


    宇文浩、峨眉二女、諸葛鼎、鍾瑩瑩、司馬俊、黃浩、衛荻、朱喜奎九人作一路同行。


    一路上談談說說,好不熱鬧。


    第三天下午,眾人在紅沙鎮歇宿,離福州城還有三四十裏,不需急趕路程。


    此鎮乃官道必經之地,十分熱鬧。


    幾人在一家大酒樓用膳。


    老秀才少不得要痛飲一番,叫了五壺酒,與諸葛鼎、朱喜奎等對飲。


    剛坐下時,就注意到整個樓麵人雖多並不喧嘩,食客們麵上興奮都又壓著嗓子說話,沒有人喝喝叫叫,這情形有些古怪。


    除了老秀才忙飲酒,其餘人都側耳細聽,食客們在說什麽新鮮事。


    鍾瑩瑩身後一桌,坐著四個商賈模樣的中午人,他們將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議。


    一人道:“說來二位不信,但此舉千真萬確,整個福州城今早傳遍,決無虛言!”


    又一人道:“世上竟有這般膽大的人,也著實為我們商賈出了口惡氣!”


    再一人道:“此賊被官府捉到了嗎?”


    先前一人道:“老兄,此人並非盜賊,稅監府中並未聽說丟失任何一件物什。”


    “那就叫人難解了,他將稅監大人的官帽竊走,掛在衙門旗杆上,這又為了什麽?”


    “哎呀老兄,這是給稅監大人一個警告呀!我既然能取走你的頂戴,也能取你首級,老兄你這下該明白了吧!”


    “啊,是的是的,我竟未想到這一著。”


    “那首題詩怎麽寫的,趙兄你再背出聽聽。”


    “好,仔細聽了,題詩曰:‘苛稅多如牛毛,百姓雪上加霜。網羅盜魁匪首,禍害八閩一方。坐地稱王稱霸,壓榨民脂民膏。閹人狠如蛇蠍,殘命歲歲難保!”聽聽,這位俠士道出了我等胸中肺腑,八閩之地災厄重重呀!”


    “這‘逍遙生’是真名還是假名?”


    “老兄,多半是假名吧,誰會亮出真名自找麻煩?你們說是不是?”


    鍾瑩瑩聽他們提到稅監府就十分注意,待提到逍遙生不禁大吃一驚,愈發豎著耳朵,生怕落了一個字。


    “說來也叫人難以相信,稅監府中高手如雲,逍遙生竟然出進毫無阻攔,俱是人不知鬼不覺,他莫非會使法術不成,要不,能如此方便?”


    再往下聽已沒多大意思,四個人把逍遙生往法術幻術上扯,越扯越神,近乎荒唐。


    她便自顧想心事。


    肖勁秋行動好快,怎麽昨日就到了福州,還到稅監府幹出一件震驚官府的大事,這足以證明他是個正道英雄,哪裏會是什麽邪道人物了?


    可是,他為何會與兩個女煞星稱姐道弟呢?這又是怎麽回事啊!


    這時,同桌諸人都大致聽到了有關這事的議論,便也就此攀談起來。


    衛荻十分興奮,低聲對大家說:“各位聽見了麽,逍遙生夜闖稅監府……”


    司馬俊接嘴道:“聽說了,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他要是取了稅監的首級還有點意思,光取個帽兒掛一掛,這算個什麽事?”


    黃浩道:“題詩留名,嘩眾取寵而已。”


    老秀才道:“不該不該,年青人就隻知道義氣用事,稅監府如虎穴,不必冒此風險。”


    郎金秀道:“這人膽子太大,做出的事叫人吃驚,這是有勇無謀,太過魯莽。”


    司馬俊讚道:“郎女俠一語中的!”


    郎金秀見司馬俊誇她,高興得臉都紅了。


    鍾瑩瑩氣不過,悶聲不響。


    衛荻道:“此人真不可思議,他莫非屬黑道上的俠盜一類的人物?”


    司馬俊道:“恐怕不是,兩個女煞星作惡多端,濫殺無辜,哪有半點俠盜影子?”


    鍾瑩瑩心想,逍遙生做什麽都不入他們的眼,這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一個人終生不變,一旦走入邪道就不能回頭是岸了嗎?


    飯畢,一行人又上路,戌時趕到了“稻香居”,衛荻、朱喜奎不再停留,逕自回城。


    “稻香居”內並無鍾震坤等留下的書信,可見並未回來,遂決定第二天一早登程。


    翌日晨,眾人離開稻香居。


    在閩縣住宿時,見幾個差人帶七八個小兒,喝斥著趕羊般把他們趕進了客店。


    眾人十分奇怪,經向店小二打聽,原來是稅監府的差官,這些小兒都是買的。


    鍾瑩瑩恨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連親生骨肉也要賣!”


    宇文浩歎道:“這也難怪父母,要怪隻能怪一個‘貧’字,家中供養不起,隻好賣與人做小廝仆役,找條生路。”


    眾人深為歎息,卻又無可奈何。


    一路無事,這天平安抵達江陵府。


    惠耘武住在東大街三星巷,有兩進院子,聽老仆報諸葛鼎等人來到,鍾震坤夫婦和惠耘武忙出來迎接。


    “爹、娘!”瑩瑩歡呼一聲,一頭紮在寧月娥懷裏,兩手摟著就不放開。


    寧月娥道:“這是幹什麽?你以為這樣一來就不罵你了嗎?”


    鍾瑩瑩頭也不抬,道:“罵什麽?人家曆練曆練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眾人大笑,惠耘武忙請大家到客室落座,又命仆役趕快加菜治席接風。


    宇文浩與鍾震坤、惠耘武從未見過麵,彼此心儀已久,一見如故。


    眾人相互寒喧畢,互說離別情形,對葛洪山藏寶引發的種種事件,鍾、惠等人慨歎不已,做娘的又免不了埋怨女兒一番。


    談話間,酒菜已備,大家入席暢飲。


    鍾瑩瑩始終不見尤綺雲嬸嬸,不免奇怪,偷著空兒對娘咬耳朵,娘叫她不要多嘴,有空時再說,心裏不禁感到納悶。


    飯後,大家坐在天井裏聊天。


    鍾震坤對柯元霞的行蹤最為關注,聽說她居然在閩江露過麵,不禁感到奇怪。


    他道:“柯元霞既然到了福州,我的行藏又已敗露,她遲早會找上門來,不可不防。”


    諸葛鼎道:“如今她不比當年,有天靈教為依恃,人多勢大,不好對付。”


    寧月娥歎道:“當年一念之仁,種下了今日的禍根。天靈教又以葛洪山為其總舵,福州自然在他們的眼線之內,我們隻怕回不去了。”


    惠壇武道:“嫂子不必憂慮,不回福州就長住江陵吧,諒他們找不到這兒來。”


    鍾震坤歎道:“除了柯元霞,那狗太監也令我頭痛。他在閩把持了大權,地方官員要麽忍氣吞聲,要麽阿諛奉承,誰也奈何他不得。這狗太監在京任禦馬監掌印太監,統轄騰驤四衛,深得皇上寵愛,權勢重天。來到八閩之地,巡撫、布政使也聽他使喚,他無疑是閩省的霸主,我要麽受他籠絡去充當鷹犬,要麽就浪跡他鄉隱姓埋名,此外別無他法。要想與他作對,無異以卵擊石。一則他招攬的高手太多,二則他可栽誣你為欽犯,說你謀反,就可以調派京師錦衣衛、東廠、地方衙役兵丁,布下天羅地網,逼得你東躲西藏無處安生,天下之大,也無你容身之地,但我已無選擇,進退兩難!”


    鍾瑩瑩道:“爹,我們來時,逍遙生就進了太監府,攪了雞犬不寧。現在我們人多,又有宇文老前輩掌帥印,大家回福州和衛海幫一道,把那害人的太監除了……”


    寧月娥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慎言慎行,大人說話,不許插嘴,你難道為我們一家,要把大家都拖進是非場嗎?”


    鍾瑩瑩嘴噘得老高:“爹,女兒這一輩子都長不大嗎?神龍女的綽號從何而來?葛洪山一行女兒也經受了磨煉,懂了許多許多。照娘這般說法,女兒出街還要背在娘背上哩!”


    月娥嗔道:“咦,你還是老江湖哩,什麽‘神龍女’,不怕人笑話……”


    瑩瑩衝著鍾震坤叫道:“爹,你聽娘怎麽說的,神龍女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又不是女兒自己取的,你問黃少俠他們看!”


    黃浩忙道:“鍾姑娘勇鬥凶頑,技藝驚人,所以蒙大家贈了個雅號……”


    瑩瑩接口道:“聽見了嗎?爹!”


    鍾震坤忙道:“聽見了聽見了,夫人你就少說幾句吧,瑩瑩的話也很有道理……”


    月娥眼一瞪:“噢,就是你寶貝女兒有理,倒是我這個做娘的沒理兒了,大家評評看看!”


    這一家子挺有趣,眾人都笑了起來。


    惠耘武笑道:“娘兒倆都有理,平息幹戈,就此罷戰。”


    宇文浩笑嗬嗬道:“初生犢兒不怕虎,我老秀才甘願在瑩瑩大帥麾下效命,與那個窮侈極欲、欺壓百姓、縱匪知惡的程稅監一較長短,叫他夜不安枕、食不甘味!”


    鍾瑩瑩拍手笑道:“爹,聽見了嗎?明日就回福州去吧。”


    月娥嗔道:“又來胡說?”


    鍾震坤道:“想我退出江湖本為有個清靜日子,如今有家歸不得,八閩百姓又處水深火熱之中,看來隻有橫下一條心,為私為公都要舍出命來一搏了。”


    諸葛鼎道:“古人雲:‘鋤一害而眾苗成,刑一惡而萬民悅’稅監不除,八閩百姓永不安生。我輩練武人,義不容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成與不成,就看天意了。”


    司馬俊昂首道:“前人曰:‘丈夫誌,當景盛,恥疏閑’,晚輩願追隨鍾前輩、諸葛前輩、宇文前輩,滅倭抗暴,除害安民,幹一番驚天動地大事業,不枉這七尺男兒之軀!”


    黃浩也連忙將胸膛一挺:“晚輩願追隨各位前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寧月娥歎息道:“兩位血氣方剛,不知江湖凶險。稅監府確已招攬了不少高手,像金刀無敵焦勁鬆、毒手僧玄剛、螳螂爪薑仲傑、茅山道士法靜,這都是黑白兩道的頂尖高手,尤其是那毒手僧,名頭不在江湖四大霸主之下。而天靈教就更不用說了,四大霸主均在其中,實力之強當世隻怕再無一個門派能與之相比。—但與他們為敵,前途凶險自不待言。依我看來,除非各大門派聯手,統一號令,才是與他們較量的時機,然而要各大門派統一號令也決不是件容易的事,隻有耐心等待。這期間最好覓地隱居,免出意外,各位以為如何?”


    司馬俊微微一笑:“前輩不必多慮,我方人雖少,但個個是高手。一些黑道巨擘,名頭雖響,不過爾爾。此次在福寧州,晚輩與剝皮閻羅邢甲交手,並未讓他占到便宜……”


    寧月娥吃了一驚:“少俠曾與這個魔頭交手?敢問少俠師從何方高人?”


    “家師姓秦,名山應……”


    “啊,原來是屠龍秀士!怪不得少俠如此好身手!”


    寧月娥又驚訝又興奮,“江湖傳聞令師一向獨來獨往,都說他老人家從不收徒,沒想到一改初衷有了衣缽傳人,不知有幾個徒弟?”


    司馬俊心中得意已極,表麵上語氣平和:“家師唯一傳人就是晚輩。”


    “少俠真好福氣!今後仰仗少俠之處還多呢,若能請出令師,對付天靈教就再好不過啦!”


    “夫人放心,晚輩執鞭相隨,不負所托!”


    “那就多謝少俠啦!”


    “夫人切莫言謝,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若不嫌棄,就以侄嬸相稱如何?”


    月娥大喜:“那就委屈賢侄了。”


    這一番對話氣得黃浩直翻白眼,司馬俊出盡風頭不說還套了近乎,這怎麽得了,便趕緊插嘴道:


    “今後大家生死與共,抗倭抗暴,彼此親如一家,以叔侄相稱方不顯得見外。”


    郎金秀道:“要得要得,免得左個夫人右個前輩,大家顯得生分了,都以叔侄相稱吧!”


    月娥十分高興,笑道:“好,好,有那麽多武林俊彥做侄兒,那是我們的福氣!”


    這樣一說,大家親切起來,至夜談興未散,半夜後才回房歇息。


    江陵縣府乃春秋戰國時楚地,南臨長江,北依漢水,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唐代時,這裏文人薈萃,李白、杜普、白居易、孟浩然等著名大詩人都曾在此留下許多傳世之作,因此,留下的古跡甚多,令人目睹前人遺跡而發思古之幽情,感歎滄海桑田,昔日輝煌已成過眼雲煙,但也激勵後人,效先賢有所建樹,莫辜負人生大好時光。


    這是幾天來,惠耘武帶領大家遊江陵的共識。


    這天一早,又帶著食物飲水到城西北之龍山遊耍。


    龍山距城不到二十裏,騎馬很快就到。


    山中有古墓,楚莊王就在此安寢。


    眾人見山勢連綿,煙煙靄靄,蒼翠蓊鬱,雄奇幽深,都道是個好去處。


    來到馬跑泉,惠耘武請大家歇足,指著泉眼笑道:“各位一看,像不像隻馬蹄?”


    眾人看了都說像極,惠耘武笑道:


    “當年劉備被曹操困於當陽,關羽率部前往解救,連日奔波到此。當時人困馬乏,饑渴難耐,方圓數裏卻找不到一眼泉水,人馬奄奄待斃,關羽束手無策。驀地座下赤兔馬一聲長嘶,四蹄創地,眾將士不明所以,驚愕萬分,驟見山石崩裂,山泉奔湧,萬千將士突逢生機,無不歡喜雀躍,喜極而泣。這就是跑馬泉的來曆。”


    眾人見泉水清洌潔淨,又正值走得渴了,紛紛從籃中取碗舀喝。


    鍾瑩瑩嚐了一口讚道:“甘甜清涼,好爽快!想不到赤兔馬刨出來的水會這般好喝。”


    老秀才則嚷嚷道:“可惜可惜,這麽好的清泉為何不釀酒!”


    惠耘武笑道:“附近百姓有取水釀酒的,待下山時繞道去打聽,說不定能買到好酒的。”


    郎金秀嗔道:“除了酒,你還戀什麽?”


    老秀才笑道:“除酒外,平生無牽掛!”


    惠耘武歎道:“老先生好灑脫,無牽無掛,遊戲風塵,無憂無慮,逍遙快活,這大概是人中之仙過的日子吧!”


    鍾震坤、寧月娥知他這番感慨源於與妻不和,他到福州去時妻子不告而別。


    此次回來,人去樓空,未免孤獨。


    他對尤綺雲一往情深,而她對他卻冷若冰霜。


    是何原因,他竟然完全不知,所以放不下,甩不開,時時苦惱困惑。


    他本應到尤綺雲娘家去找,但他為友放下自己的事去尋找瑩瑩,同時也企盼尤綺雲自己回來,然而直到今日,依舊不見伊人情影,他嘴上不說,心裏卻十分悒悶。


    鍾瑩瑩不知惠叔叔心事,笑道:“是啊,秀才伯伯最瀟灑,我也學他的樣,來個‘會須一飲三百杯’,做個醉姑娘……醉女子……都不好,太俗,醉丫頭,哦,不行不行……”


    黃浩嘴快,湊趣道:“醉仙子!”


    瑩瑩大喜:“妙極妙極,醉仙子醉仙子!”


    黃浩又道:“和秀才大伯一樣,背個紅葫蘆,和那八仙中的鐵拐李一樣……”


    誰知瑩瑩聽了大不受用,嗔道:“誰要背個葫蘆,還要像什麽鐵拐李?那不難看死啦,虧你想得出來!”


    眾人不禁好笑,黃浩尷尬無語。


    月娥道:“就在這裏用餐,就著泉水,飯後再往山深處瞧瞧如何?”


    眾人俱皆讚成,遂動手取碗吃飯。


    趁亂,諸葛鼎悄悄對瑩瑩說:“你別以為秀才這麽灑脫,年青時代他就勤讀詩書,考上秀才後家中遭了場變故,因而心灰去當了道士。之後還俗浪跡江湖,孤然一身,無家無業。


    他終日不離杜康,曾對人說:‘會飲一飲三百杯,與爾同銷萬古愁’,李白雖是前人,卻深知我心也!三百杯誤事,我喝一百杯吧!這就是百杯秀才這個綽號的來源。這麽多年他到處行俠,不像許多武林耆宿功成身退,不再過問江湖事,因而結了不少仇家,時時追蹤暗算,全仗他武功超絕,一次次的脫險……”


    話未完,寧月娥招呼他倆吃飯,便與大家席地而坐,吃些幹糧。


    宇文浩喝了幾杯後,忽然歎了口氣道:


    “可惜逍遙生不在,要不可以和他痛飲三百杯!”


    郎金秀道:“咦,你真是的,怎麽又想起逍遙生來了,他可不是正道俊彥,幹麽老忘不了他?莫不是酒喝多了,好壞也分不出來啦!”


    老秀才道:“誰說他是邪道妖孽了?我秀才可不管什麽正道邪道,隻要能與我喝酒就是同道,你丫頭能陪我喝二十杯嗎?”


    蘇芝秀笑道:“啊喲,二十杯還不把人醉死?你這個‘同道’我們可當不起!”


    老秀才搖搖頭,不再說話,隻顧飲酒。


    飯畢,宇文浩不願再往深山走,說酒還沒喝夠,便留在此等候他們。


    鍾瑩瑩跳跳蹦蹦和郎金秀、蘇芝秀走在前麵,三人笑語如珠。


    司馬俊、黃浩緊跟後麵。


    瑩瑩道:“要是運氣好,說不定在墓洞裏會尋到一份武功秘籍,那才好玩呢!”


    黃浩笑道:“這一帶全是古墓群,真說不定哪座墓穴中藏有秘籍呢。鍾姑娘要是得來一本,練出一兩種絕技來,哼哼,那才叫威風呢,走到哪兒都受人禮遇,誰要敢對姑娘道半個不字,就要他的命,看他下次還敢不敢?”


    蘇芝秀笑他:“死都死了,還有下次麽?”


    瑩瑩道:“我哪裏有那麽凶,動輒就要人的命,你當我是什麽人?”


    司馬俊笑道:“鍾姑娘心善,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會禮遇待人。”


    黃浩一語有失,倒讓司馬俊撿了便宜。


    郎金秀道:“瑩妹妹心善,我們的心莫非就狠了?司馬兄可不要偏心眼兒呀!”


    司馬俊忙道:“兩位秀妹自然也是菩薩心腸,定是要交好運的。”


    蘇芝秀笑道:“交什麽好運?莫非當真要去尋寶籍麽?寶籍在墳穴裏和死人一起,你們不怕遇著僵屍山魈嗎?”


    黃浩道:“那倒是的,這古墓成群的地方,很難說不會遇到僵屍山魈之類的玩意兒。”


    “真的麽?別說得那麽嚇人!”瑩瑩害怕了。


    這時隻聽惠耘武在後麵大聲道:“這方圓七八十裏內都有古墓散布,一座座宛如小丘,其中有許多年代過於久遠,碑銘俱失,荒草覆蓋,你就是把它踩在腳下也不知。”


    三女不禁趕忙低頭瞧腳下,生怕踩了墳堆。


    這一帶山深林密,蔓草萋萋,山風吹來,陣陣喧嘩,有如驚濤拍岸,使人有些心懼。


    蘇芝秀問:“黃兄,聽說山魈隻有一支腳,怕人得很,這是真的嗎?”


    郎金秀嗔道:“二妹,你少說兩句好不好,萬一真碰上咋辦?”


    瑩瑩懼道:“那我第一個就逃!”


    司馬俊笑道:“我們人多,何懼之有?”


    邊說笑邊走,五小俠漸漸把諸葛鼎等人落在後麵,加之山道曲折蜿蜓,相互便看不見了。


    隻聽山風穿林、蒿草搖蕩的嘩嘩聲,像是有許多精怪在看不穿的林中穿行。


    鍾瑩瑩膽小,道:“阿彌陀佛,我可不敢走在第一個,誰上來引路吧!”


    司馬俊道:“愚兄打頭……”


    言未了,突聽郎金秀小聲驚叫:“快看,那是什麽?”


    眾人一驚,忙順她指的方向瞧去,隻見五六十丈上,一個長滿蒿草的土丘上,直僵僵立著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好不嚇人!


    “媽呀,是山魈!”蘇芝秀嚇得嗓音都變了,又啞又澀。


    瑩瑩心裏咚咚直跳:“快跑呀!……”


    司馬俊忙小聲製止:“別怕,那不是山魈,八成是人!”


    郎金秀道:“不對,山魈隻有一隻腳,瞧,那家夥周身黑黝黝的,下麵隻有一隻腿!”


    黃浩也怕了,忙道:“當真是的,快走快走,別讓它發現了我們!”


    言未畢,那黑影一晃不見。


    鍾瑩瑩嚇得拉住郎金秀催促道:“快走啊,不怕山魈追來麽?”


    司馬俊畢竟膽大,道:“世上哪有什麽山魈,照我看分明是人,瑩妹別害怕,待愚兄前去瞧瞧,看看是什麽人在裝神弄鬼。”


    黃浩不甘示怯,忙道:“走,我也去!”


    言剛及此,忽又見小丘上出來個長發鬼,一身素衣,也不知站在那裏做什麽。


    “啊喲,是個女鬼!”郎金秀壓嗓子驚叫。


    “咦,是個女的,我也看清楚了。”瑩瑩說。


    這時後麵傳來人語聲,把三女嚇了一跳,原來是惠耘武一行人來了,便悄悄招手,讓他們禁聲快來。


    諸葛鼎笑道:“慌張什麽,看見異物啦?”


    瑩瑩輕叫道:“山魈、女鬼,快來看!”


    寧月娥嗔道:“又來胡說,大白天的……”


    但下麵的話再也沒說出來,因為她也瞧見了。


    諸葛鼎道:“那是人,不是鬼!”


    鍾震坤道:“不錯,分明是人!”


    惠耘武笑道:“別大驚小怪,這也許和我們一樣是來遊山的客人。”


    正說著,白影一晃不見。


    三女爭著說還有一個獨腳山魈,興許還會出來。


    但盞茶時間過去,什麽也不再有。


    鍾震坤道:“不對,若是遊山客,為何不見走動,老停在那地方做甚?”


    司馬俊道:“由小侄前往一探如何?”


    惠耘武忽然沉下了臉,毅然道:“走!”


    他當先引路,眾人魚貫相隨。


    黃浩被蘇芝秀一把拉住,讓他斷後,好使姑娘放心些。


    這一走才知道,中間要繞過一個山丘,兩地相距不止百多丈。


    眾人踏蒿草、拔樹枝,高一腳淺一腳覓路前往,漸漸靠近了古墓。


    照理說,如果有人在此玩耍,應該是看得見的了,但見一片古墳堆裏,卻杳無人跡。


    一行人來到適才看見有人立著的小丘旁,仍然不見人影。


    “瞧,這分明是被人踏踩出來的。”諸葛鼎指著兩側一片伏倒的蒿草說。


    鍾震坤道:“莫非有人盜墓?”


    惠耘武道:“走過去看個明白。”


    四個前輩率先沿西側走去,黃浩想和瑩瑩走在一起,莫讓司馬俊占了先,正欲趕上前去,袖子卻被人拉住,一回頭,是蘇芝秀。


    “喂,你是大男人,走最後押陣!”


    黃浩無奈,心中老大不情願,走在最後直感到心中發毛,說不準會從樹後、灌木叢中突然伸出隻枯爪來抓你,那才是要命的事。


    他邊走邊往後瞧,心裏直擂鼓。


    由古墳向西走,地勢漸低,是個小斜坡。


    走出二十來丈,便通往一片密林,密林之後又是一高坡,坡上密林與坡下連成一片。


    惠耘武等人在密林前停下,對著不遠的一株巨鬆樹幹上看,那兒被剝去了一塊樹皮,光滑的樹幹上有幾個紅字:“妄入林者死!”


    “咦,果然有人!”司馬俊輕聲道。


    一行人又走到樹幹下細看,字成陰文,塗抹了朱砂之類的顏料,就像血似的,使這幾個字叫人看著刺目心驚。


    諸葛鼎道:“寫這些字的時間不算長,莫非有什麽江湖人在此落腳?”


    惠耘武道:“這一帶荒墳較多,連樵夫也忌諱來此,正是武林人極好的藏身處。”


    郎金秀道:“沒有這幾個字,誰又知道林中有人,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瑩瑩動了好奇心,道:“我們人多,進去瞧個明白,林中人也奈何不了我們。”


    寧月娥道:“你少惹事,何必犯人禁忌?”


    鍾震坤道:“彼此無怨,莫去招惹,走!”


    一行人便順原路回走。


    瑩瑩無意中回頭,發現古墳頂上並肩立著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忙叫大家快看。


    眾人看時,兩個人影一晃消失。


    諸葛鼎道:“人家發現了我們,給我們送行呢,幸好沒有冒失闖入。”


    惠耘武皺緊了眉頭,似有滿腹心事。


    姑娘們嘰嘰喳喳議論著,又好奇又興奮,不多時就回到了馬跑泉。


    宇文浩灌足了老酒,靠在樹幹上打呼嚕。


    郎金秀打了手式,三女悄悄搶先跑過去,蘇芝秀拔了幾株草,分了兩根給金秀,兩人一人一邊朝老秀才鼻孔裏通。


    “啊——欠!”老秀才打了個大噴嚏醒過來。


    眾女高興得大笑,又拍手又跺足。


    老秀才莫名其妙,兩隻小眼傻愣愣瞪著。


    鍾震坤等啞然失笑,這些丫頭也太頑皮。


    夜深人靜,第二進院子樓上惠耘武的房裏還亮著燈。


    他呆坐在椅上,望著燭火出神,心裏卻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在他眼前,老現出古墳頂上的白衣人影,不知為什麽卻與他妻子尤綺雲十分相像。


    他無數次要自己相信,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尤綺雲肯定在娘家呆著,但依然驅散不了心頭的疑雲,白衣女出現兩次,他決不會看錯。


    他和尤綺雲成親五年,對她可說是又熟悉又陌生。


    他隻熟悉她的外貌,卻不了解她的心。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成親前,他和她隻見過一麵。


    婚事是兩家長輩議定的。


    早年,惠耘武未出生時,爹爹開設了鏢局,尤綺雲之父在鏢局當鏢師,兩人結下了生死之交。惠耘武十二歲那一年,尤綺雲剛滿兩歲,鏢局歇業,兩家父老分手前在飯桌上當眾議婚,定下了這門親事。


    以後,惠耘武一家遷到了江陵府,尤綺雲一家則回老家公安縣府,在鄉下置了田產,過起太平日子。


    公安縣與江陵隔江相望,相距並不很遠,但平日也難相聚。


    惠耘武與尤綺雲一直未見過麵。


    直到老父有病,才帶病偕惠耘武到公安縣府去迎親。


    不料尤母急病身亡,婚事一擱就延了三年,說尤家隻有一個女兒,必須守孝。


    三年後又拖了一年,才辦了婚事。


    九年前初見尤綺雲時,她年方十七,生得美麗白皙,惠耘武一眼就看上了她,而她卻十分冷淡,不苟言笑。


    她在家守喪時,惠耘武又去過幾次。


    她借口守喪避而不見。當時惠耘武雖有些不悅,但也並未放在心上。


    成親後,惠家老主人不久逝世,第二年母親偕亡,這個家除了小兩口,就隻有仆役。


    然而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美滿,她對他總是冷冷淡淡,相比起來父母在世時還好一些。


    她經常一人獨處,不願與他交談,寧肯對天井發呆。


    她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但她不吐露支言半語。他有時覺得,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不是活人,而是—尊冷冰冰的石頭雕像。


    他焦急於心,卻又束手無策。


    去福州時,他千方百計要她偕同前往,尤綺雲隻回答他個“不”字,心灰之下,他隻得一人去了福州,哪知回來她竟一走了之。


    他憤怒、懊惱、憂傷,卻又無法可想。


    今日在龍山古墳所見,實在是太過眼熟,他必須先回嶽母家一趟,看尤綺雲是否在家。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他告訴鍾震坤去嶽母家,當天便可趕回。


    鍾震坤等便未出門,在家消磨。


    天擦黑時,惠耘武神情疲憊,獨然一身回來了,進屋第一句話就是:“她根本沒回娘家!”


    直聽得鍾震坤等人目瞪口呆。


    仆役端上飯菜,鍾震坤等早已吃過,便坐在一旁相陪。


    年青人則在天井和老秀才說笑。


    惠耘武隻喝酒,不吃飯。


    鍾震坤等人都不知該說什麽,一時無人開口。


    俄頃,惠耘武道:“明日小弟欲往龍山密林古墳一探。”


    鍾震坤不解,道:“尋找弟妹要緊,這密林中人何必過問?”


    “正是為了找她,所以須冒險一探。”


    “咦,賢弟,你這話是何意?”寧月娥訝道。


    “不怕兄長們恥笑,那古墳頂上現身的白衣女,十之八九就是尤綺雲!”


    “什麽?”眾人都大吃一驚。


    月娥勸道:“賢弟,你不要太著急,弟妹怎會去那種地方,許是你想她才……”


    “不,並非小弟神智不清,那準是她!”


    諸葛鼎道:“不可思議,未免荒唐……”


    “不錯,這確實有些荒唐,但白衣女身形與尤綺雲太相像,不去查清,小弟心中難安!”


    諸葛鼎等三人麵麵相覷,作聲不得。


    半晌鍾震坤道:“既如此,明日前往一探,弄清了真相也好。”


    惠耘武道:“不必煩勞兄長,明日小弟單獨前往就可……”


    諸葛鼎道:“密林中不知何人,必須謹慎,還是大家同去為好,自家人不必客氣。”


    惠耘武長歎一聲:“但願不是她!”


    眾人又好言勸慰一番,至晚各自安歇。


    第二日天剛破曉,眾小俠便在院中練功,鍾震坤把探山的事說了,隻略去尋找尤綺雲一節,要大家上山後小心,不能魯莽從事。


    眾小俠聽了十分高興,忙去更衣準備。


    吃過早餐,一行人騎馬出發。


    和前天一樣,眾人把馬留在馬跑泉,徒步往古墳走。


    一個個十分小心,不敢大意。


    離古墳還有二十來丈時,惠耘武請大家停下,由他與諸葛鼎進林探查,其餘人伏在林外以便接應。大家遂在四周散開,隱蔽待命。


    兩人來到古墳前,四周並無異狀,又上了墳頭,也看不出可疑之處,便從墳上下來,沿坡直到密林前刻字之處站定,稍停了停,才往林中輕輕走去。


    來到坡腳,什麽也沒發現,順坡往上走,地勢平坦,就像個大平台。


    往前走出十來丈,地勢陡地升高,坡度也陡了起來,就在陡坡與平坡的銜接處,發現了一個大洞,足可容四五人並排走進,高度則有二丈餘,洞內又深又黑。


    二人走到洞口,站下傾聽,並無人獸氣息。


    相互打個手勢,一左一右同時進洞。


    走了大約五丈來遠,忽聽一陣揪心的冷笑,有個沙啞嗓子道:


    “找死的來了,嘿嘿嘿,幾個月等不到一個,一來就是一雙,好運氣好運氣,嘿嘿嘿……”


    兩人一驚站下,但洞中太黑看不真切。


    “怎麽,不敢往前走了嗎?此時後悔晚矣,入林者死,休想再活著出去,除非你二人願留下當終身奴隸,否則就死!”


    惠耘武沉聲道:“尊駕何人?在下等來此並無惡意,望尊駕現身一敘……”


    “我是何人你知道了也枉然,來此有無惡意,說了沒用,妄入林者死,你們不僅入林,還入了洞,罪上加罪,死有餘辜!但正逢我需要兩名仆役,若甘願為奴便饒爾等一死!”


    惠耘武慍道:“我等不知尊駕在此清修,若有冒犯還請鑒諒,但山林非私家之物……”


    “大膽!拿命來……”


    喝聲中帶衣袂飄動聲,二人功聚雙臂,以防不測。


    就在這一瞬間,兩個鼻孔裏忽有一股腥味鑽入,頓時頭暈惡心,真氣漏泄,昏倒在地。


    藏在林外的鍾震坤等人,足等了半個多時辰不見人回來,引得大家心煩意亂。


    老秀才道:“他二人八成是有了意外,等我前去一探,人多惹眼,你們就等著吧!”


    鍾震坤道:“在下隨先生一行,彼此有個照應。”


    司馬俊道:“晚輩也隨二位前往。”


    老秀才略一思忖,點頭答應,又囑餘下諸人不要輕舉妄動。


    三人走後,剩下的五人聚到了一起,心中都有幾分恐懼,以諸葛鼎、惠耘武的身手,居然被人所製,可見密林中人不是易與之輩。


    再看看樹上“妄入林者死”幾個鮮紅字,令人想到了人血,不由更是緊張萬分。


    才不過盞茶功夫:,突見老秀才從林中躥了出來,人未到,聲先到:“快逃!快逃!……”


    隻見他腳步踉蹌,臉色蒼白,後麵卻不見鍾震坤、司馬俊,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立在原地。


    寧月娥心知不妙,怎能讓夫君留在洞裏,正要出聲詢問,又聽老秀才叫道:“我已中毒,你們還不快走,要讓人家全都捉去麽?”


    寧月娥忍住悲痛,當機立斷,低喝一聲:“走!回去再說。”


    瑩瑩一連跑一連叫道:“娘,爹爹……”


    月娥喝道:“離開險境再說,快走!”


    眾人風馳電掣,不一會便到了跑馬泉。


    宇文浩搖搖晃晃上了馬,揚鞭就走。


    其餘人心慌意亂,快馬加鞭,急急忙忙下山。


    一口氣回到家中,老秀才立即回房運功驅毒,其餘人不知出了什麽事,在天井裏坐等,無人有胃口吃飯,瑩瑩更是珠淚漣漣。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天色已到末時,老秀才總算從房裏出來,臉色蒼白已褪去,但不似乎日那般笑嘻嘻的樣子,神情十分凝重。


    眾人心焦似火,見他來個個有了生氣,紛紛搶著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他們三個人到了山洞,並肩而入。走出五丈餘,仍瞧不見洞底,不知多深。


    正走著,老秀才似覺四丈外有極輕微的呼吸聲,便示意二人站下,還未及開言,便聽破空聲有物飛來。


    司馬俊立即打出一劈空拳,罡氣似將什麽物事震破,隻聽“噗”一聲,立即嗅到一股腥臭味,老秀才迅即發掌,同時招呼二人後退。


    但為時已晚,司馬俊、鍾震坤已經倒下,他連忙閉息,一人欲往後逃,但衣袂聲突起,有個黑影撲了過來,他及時擊出一掌,與對方擊出的掌風相對,一聲大震,宇文浩退出了五步才拿樁站定,自覺已中毒,真力不濟,不敢停留便隻身逃出。


    未了,老秀才道:“與我對掌的那人,功力之高當世罕見,而且掌上有巨毒,我那一掌已使出了八成力道,還被他震退五步,我要是輕敵隻用六成力道,那就橫屍當場丟了老命。”


    寧月娥驚問道:“什麽人有此絕高功力?”


    老秀才頓了頓,神情十分嚴肅,又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此人就是二十年前妄想長生不老,吸食人血而傷了無數壯男性命引起武林公憤的大魔頭蛇心羽士卜剛!”


    寧月娥驚叫出聲:“什麽,是他?”


    老秀才沉重地點了點頭:“此人據說自幼就跟一個旁門左道練功,學的是邪毒功夫。成人後自號誠信羽士,他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由於他常居各地道觀,作案時以黑巾蒙麵,長期未被人發覺,直到七八年後人們才識其廬山真麵目,就給他起了蛇心羽士的綽號。真麵目既給人識破,他索興不再躲躲藏藏,公開在江湖上行走。由於他的百毒魔幻掌又厲害又有毒,黑白兩道高手栽在他手上的也不知有多少,因而惡名遠揚,被黑道尊為四大霸主之一。在他四十多歲後,得了個秘方,妄想借以脫胎換骨,重返青春,永保性命,便開始吸食壯男血汁,並佐以一些藥物。他最喜獵取的是練過武功的年青俊彥,若是沒有便抓普通男丁充數,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這事也是在幾年後被人發現的,吸血罪惡因之傳遍江湖,引起了武林同道的公憤,相互發出英雄帖,要聯手為民除害。卜剛見自己成了過街老鼠,一時不敢在江湖露麵,也不知藏到何地去了。直到十多年後,又才有了他的消息。據說他功力大增,又煉就了一種極厲害的毒粉,叫蛇腥散,人隻要聞到一絲氣味便中毒暈倒,若無解藥一個時辰便死。


    他對長生不老之術仍不死心,又換了花招,以人的腦髓加幾十種藥物煉製長生丹。他以蛇腥散把人毒暈,再取腦髓,這喪心病狂、傷天害理的罪行又一次盛傳江湖,武林各大派又再次聯手追尋他的蹤跡。迫不得已,他再次潛蹤藏跡。沒想到年前創立的天靈教,他居然成了三大卦主之一,不再是獨來獨往的孤家寡人。我更沒有想到,會在龍山古墓地遇到他!”


    這番敘述,直聽得眾小俠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這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吸血鬼嗎?諸葛鼎等人先後落到了他手上,可想而知會遭到什麽樣的殘害,鍾瑩瑩嚇得哭了起來。


    月娥也忍不住流出了淚,她抽泣著道:“宇文先生,拙夫和惠賢弟他們隻怕凶多吉少了,不知要怎樣才能救出他們?”


    郎金秀、蘇芝秀也哭出聲來,黃浩則連連歎息,一時間全沒了主意。


    老秀才被眾女哭得手足無措、心慌意亂,情急之下一眼瞥見黃浩呆愣愣站著,沒好氣地衝他嚷道:


    “你傻站著幹什麽?還不快快勸慰她們!”


    黃浩眼睛早紅,鼻子酸酸,六神無主,聽老秀才一喝,忙不迭道:


    “嬸嬸、各位妹妹,千萬別傷心,要趕快想法子救人要緊,不然,諸葛前輩他們被那惡魔吸幹了血、吃了腦髓,那時救人就晚啦,因此……”


    “呸!你的血才被吸幹了呢,盡說喪氣話!”郎金秀生氣地罵他。


    蘇芝秀叱道:“說什麽不好,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存心要嚇死我們嗎?”


    黃浩本是伶牙利齒的,但一時心慌,口不擇言,反招來一頓罵,不敢再出聲,心裏也責怪自己嘴不爭氣。


    月娥止住淚,道:“你們也不必責怪黃賢侄,他說的也是實話。”


    又對老秀才道:“救人之計,隻有仰仗老先生了。”


    老秀才道:“蛇心羽士卜剛功力太高,又有極厲害的蛇心散,不瞞你們說,我老秀才並無勝他的把握,因此不能硬闖山洞,得想出別的辦法來才成。”


    月娥道:“山洞裏會不會是別的人呢?”


    老秀才搖頭:“多半就是他。當今世上,能把我老秀才一掌震退的人不多。”


    郎金秀道:“那該如何是好,快說個主意出來,要不把人給急死啦!”


    老秀才道:“若能有避毒藥丸就好辦多啦,要不然你一進洞他就給你一把蛇心散……”


    黃浩道:“可惜仲家兄妹不在,他們身上有少林還神丹,可解百毒。”


    老秀才道:“此去少林還需幾天路程,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們在家呆著,我去想辦法。”


    月娥驚道:“老先生要獨自救人嗎?這萬萬使不得,賤妾隨同前往……”


    這一說,峨眉二女和瑩瑩也嚷著要去。


    老秀才急了,道:“別吵別吵,你們去不得,一來毒粉傷人,二來你們誰也禁不起那魔頭一掌,三來人多無法藏身,反使我秀才牽腸掛肚,不能專心對付老魔。我一人去,可以讓他防不勝防。再說此去旨在救人,又不是去拚老命,何用你們擔心?夫人你說可對?”


    月娥也知他的話對,但任由他一人涉險,也未免對不起人,因道:


    “老先生說得是,但月娥可在洞外接應,萬一老先生與老魔動手,賤妾還可乘機救人。”


    鍾瑩瑩和峨眉二女都說大家一塊去更好,老秀才無法,隻好答應。


    老秀才又道:“我要出去走走,想出個救人辦法來,天黑了再出城救人。”


    此時已是下午申時,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時辰。


    肖勁秋在葛洪山露了一手,亮出了逍遙生的旗號,這並非為了揚名,而是為了挫挫天靈教的銳氣,好讓眾多江湖好漢明白,並非每一個武林人都屈從於天靈教的霸氣,而且證明長孫榮這個矮老怪也決不是天下第一。


    他起先以內力送出話語,故意讓矮怪和在場人眾都聽見,待司馬俊等人反對,他就不再運功發聲,矮怪自然聽不見,由於司馬等人輕視他,反以為矮怪練成了順風耳。


    後來他以碎石彈射獨腳怪,又把三星從躍起的半空擊落下來,在上千武林人麵前,大大折辱了天靈教。


    從窪地出來,他施展輕功朝笑狐遁走的方向追了一程,居然沒追上他,便趕回福寧州,馬不停蹄跑向福州。


    他和紫衣羅刹、玉麵蛇精相約在福州會麵,二女先他隨三怪儒去了福州。


    據二女說,三怪儒與她們師門上有結淵緣,三怪儒告訴說,他們來此為的是替稅監府招納武林高手,黑白兩道兼收並蓄。


    還說稅監極重武要,名望越高禮遇越高,勸她們與其在江湖閑走,不如到稅監府效命。


    並說已招納了剝皮閻羅邢甲、亡靈堂牛戈、齊魯雙雄、天目三英、茅山三道士、遊龍鞭劉兆山、巫山二凶、追命羅漢、獨臂虎爪、獨眼豹等等。


    二女十分驚異,問他何以能把邢甲之類桀傲不馴的屠夫也吸引去,光憑金銀珠寶和美女絕對辦不到的事。


    三怪儒說,之所以黑白兩道高手願投向稅監府,的確不光隻是優厚的俸祿,最主要的是程稅監收藏有許多武功秘籍,答應進府後可供人選練。二女這才明白,為什麽連毒手僧、螳螂爪之類的頂尖高手,也願進稅監府充當鷹犬。


    據二女和三怪儒幾次接觸所談,三怪儒不僅勸說二女去稅監府,還想讓二女把自己的師傅也請出山,到稅監府坐鎮。


    二女問過三怪儒,葛洪山藏寶真象如何,三怪儒說,這不過是天靈教提高威望的一種手段,同時,以藏寶引誘各地武林人前來,好乘機招賢納士,這比你一個一個去天南海北找他們不知省了多少事。


    江湖人經常遊走各地,行蹤不定,找他們又談何容易。


    這不,傳個藏寶消息出去,各路好漢不就自動送上門來了嗎?二女問他們何以知之甚詳,三怪儒說師門與長孫老怪相熟,故把秘密告訴他們。


    二女不信。但追問不出什麽來。


    肖勁秋擔心二女動了去稅監府的念頭,婉轉勸說不要助紂為虐,二女回答跟隨三怪儒去稅監府看看,然後再作出決定。


    二女走後,他一直不安,或能把二女勸得回心轉意,未來對抗天靈教、稅監府都是有力的幫手,同時也可以使二女從此走向正道。


    在福州,他夜探稅監府,發現除了巡夜兵丁,並無武林高手值更,這大概是程稅監的傲慢疏忽,滿以為無人敢摸胡須,可以高枕無憂。


    他摸到程稅監的臥室,稅監並未在此歇息,便取了他的冠冕,到衙門旗杆上懸掛,還順手在堂上留詩,向程瑞彩示威。


    第二天,他和二女在“醉仙樓”見麵。


    精舍內,肖勁秋替二女沏了茶,然後小心翼翼問道:“二位姐姐今後如何打算?”


    荀雲娘道:“在稅監府,那太監把我們奉為上賓,天天山珍海味,又把珍寶送我們,我看這太監人還不錯。”


    甘蕊道:“府中的高手也和我們見了麵,像總教習金刀無敵焦勁鬆和他的三個寶貝兒子,螳螂爪薑仲傑等等,都說程監目光遠大,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勸我們姐妹接受禮聘。”


    肖勁秋聽口氣不對,著急道:“那麽,二位姐姐果想留在稅監府了嗎?”


    雲娘道:“想我姐妹半生漂泊,在江湖上,遭人潑汙水,受盡屈辱,這樣下去徒自惹人煩惱。如今有這樣一個安穩去處,倒也叫人稱心,又何必再四處漂遊呢?”


    甘蕊道:“在府中,有人侍候,薪俸又高,出入有車馬,前呼後擁,十分光彩,總比我姐妹孤苦伶仃強了不知多少。”


    肖勁秋大急,忙道:“二位姐姐,程瑞彩貪髒枉法,草菅人命,若為此等人效命,豈不玷汙了二位姐姐的名聲……”


    雲娘道:“名聲?我們早就惡名遠揚,還怕什麽玷汙不玷汙?我說小兄弟,從今日起你我分道揚鑣,你走你的光明道,我姐妹過自己的獨木橋,兩不牽掛!”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姐姐何苦糟踐自己,二位本性善良,並非歹毒之人,是世俗之見和一班庸人迫得二位……”


    甘蕊道:“不對,我二人哪有一分善良,既然成了羅刹蛇精,那就物以類聚,在稅監府最合適,你們正道上的金刀無敵,不也投效官府為朝廷出力嗎?有什麽使不得的?”


    肖勁秋急得坐立不安,一下站起,一下坐下,不知要說什麽才能使二女回心轉意,隻是一味連連歎息。


    雲娘奇道:“咦,你這是做什麽?我們走我們的邪道,你著什麽急?”


    甘蕊道:“你我萍水相逢,並無深交,我們愛到什麽地方去,關你什麽事?”


    勁秋長歎道:“二位姐姐怎會如此說,小弟一片誠心……”


    雲娘道:“要我們跟你在一起嗎?你不怕毀了你的名聲?勸你明智些,趁早離開我們。”


    “哎呀,二位怎麽越說越遠了?小弟自遇兩位姐姐,雖說相交雖短,但自覺一見如故,二位姐姐的前程,做兄弟的豈有不放在心上之理?還望二位姐姐棄惡從善,與小弟共行俠義道,生死與共。唐人詩雲:‘人生結交在終結,莫為升沉中路分’,望二位姐姐體察小弟一片忠心,萬勿棄小弟而去,多請三思為盼!”


    二女迅速相對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雲娘笑道:“逗你玩的,誰耐煩去為狗太監效力,我姐妹難道一點不知自重?”


    甘蕊伸個柔指點他:“試試你的心,看你是不是真心對我們,看把你急的,連汗也出了,你不是對什麽都滿不在乎嗎?除了酒!”


    肖勁秋一聽,大大鬆了口氣,往凳上一坐,雙眼一閉,手拍胸口道:


    “南無阿彌陀佛,小弟魂靈兒給嚇出了竅,二位姐姐以後千萬不可如此,把小弟嚇傻了以後娶不到媳婦兒就……”


    雲娘笑罵道:“死相!這世上誰嚇得了你?我才不信?”


    甘蕊嗔他:“沒羞,成天把娶媳婦兒掛在嘴上,把你嚇傻了也不要緊,咱姐妹包管到各地去,準保給你找出個大俊丫頭配成雙……”


    言未了,自己忍不住大笑起來。


    荀雲娘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十分開心。


    -笑罷,雲娘正色道:“難得你一片誠心,我姐妹也決不辜負你,你就放心吧!”


    甘蕊道:“誰又自甘墮落,當初不是那些個偽君子逼我姐妹,也不會有今天!”


    雲娘道:“我們今日就出稅監府,你說上哪兒就上哪兒。”


    勁秋道:“稅監府二位還知道些什麽?”


    甘蕊道:“三怪儒還說,程瑞彩這太監野心大著哩,他不甘一輩子做人臣,還想南麵稱帝,君臨天下呢!”


    雲娘接著道:“故此他招納武林人,來者不拒。據三怪儒說,東海一霸、南海蛟龍已效命稅監,天靈教也有歸附之勢,勸我姐妹審時度勢,轟轟烈烈幹一場,不枉到人世來走一遭。”


    甘蕊又道:“對了,我們與他們說起天靈教時,曾問過他們,何以在葛洪山隻見長孫榮一個卦主,其餘兩卦主到何處去了。他們說,毒血趾班大為閉關練功,蛇心羽士卜剛在江陵龍山煉丹……”


    肖勁秋急忙插話:“這一點可是真的?”


    甘蕊說道:“怎麽,你對卜剛何以特別注意?這消息不會是假。”


    勁秋道:“二位不知,小弟下山時,恩師曾囑咐過,當世魔頭之中,以卜剛殘害人命最多,當年恩師數度尋他未遇,要小弟待機將他除去,以了恩師心願。”


    甘蕊驚道:“要你去除卜剛老魔?老魔功力通玄,你年紀輕輕,能是對手嗎?”


    “恩師之命不敢違,隻有一拚!”


    雲娘搖頭道:“不妥不妥,這事不能急躁,以後有機會,我二人助你一臂之力。”


    勁秋道:“多謝二位姐姐,其實要除老魔並非我一人,還有位師弟與我一道。”


    “你有師弟?怎麽不早說。”


    “這位師弟乃家師好友元心大師之徒,叫溫金寶,時下尚未找到他。”


    “這位元心大師不曾聽說過。”


    “大師不涉江湖,故武林人不知曉老人家。”


    甘蕊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勁秋道:“稅監府秘密還多,可否請二位多住幾天,以便多探知些情形,待小弟從江陵返回,再與二位姐姐見麵如何?”


    雲娘道:“不成不成,你怎能單獨去對付卜剛?要去我們隨你去!”


    勁秋笑道:“不妨事,小弟隻是去會會他,又不和他拚命,二位不必擔心!”


    甘蕊道:“我們知道你的能耐,不過千萬小心了,可別有什麽差錯,快去快回,以免我們掛念。”


    就此說定,肖勁秋當天便起程。


    老秀才出得門來,渾身感到一鬆,心頭的愁霧就淡了一些,這一生,他很少有犯愁的時候。


    即便是與強敵交手,也不大擔份心事。


    獨然一身,無牽無掛,死一個就是死全家,還怕什麽?他四處飄泊,行俠仗義,專管人間不平事,時時處於刀光劍影之中,常常遭到仇家的圍攻。


    這刀頭舔血的日子,你不能總是占盡便宜,也會有吃虧倒黴的時候,但人總有一死,生死置之度外,就能放開膽對敵,大不了來個同歸於盡!


    所以,憑著這份膽量,他活到了六十八歲,渡過了無數急流險灘。


    然而,今天他碰到了最棘手的事,麵對一窩大姑娘小媳婦,哭哭啼啼叫他受不了,但是要救出人來又談何容易!


    一生中,他記不清救過了多少人,每次幾乎都遊刃有餘,不但救了人,還把作惡的人戲耍懲戒一番。


    可這一次的對手是蛇心羽士卜剛,黑道中最難對付的頂尖高手,他連半點把握都沒有,怎不叫他心焦?思來想去,別無良策,就隻有去拚命。


    如果把卜剛傷了,再讓月娥她們救人。


    當然,這樣做的代價是大的,他必須把命搭上。


    主意已定,沒必要留在屋裏看姑娘大媳婦的哭喪臉,不如出去找個好酒館大喝一頓。


    他慢慢沿街走著,一邊打量街兩邊的店鋪,看看有沒有像樣些的酒樓,發現酒樓飯店不少,便注意掛出的酒幌。


    “老先生,別來無恙,找酒樓喝酒嗎?”


    忽然,有個人從街邊走過來向他打招呼,正眼一瞧,喜出望外,竟是那酒知己逍遙生。


    “啊呀,是你小子哪,好極好極,我老秀才正愁沒人陪喝酒呢,走走走,一醉方休!”


    肖勁秋笑嘻嘻的:“奉陪奉陪,就在前麵十字街。有個老字號,鋪麵不大,酒卻有名,叫做透瓶香,老先生請到那兒去如何?”


    宇文浩興奮已極,有這小子幫忙,何愁救不出人?心事頓時化為烏有,一把拉住肖勁秋的手,連聲道:“快走快走,老秀才饞了!”


    二人親親熱熱來到了這家酒店,店名就叫“透瓶香”,此時還早,鋪裏無人,老秀才一進門就叫:“拿酒拿酒,先來十壺!”


    店小二掌櫃等人一愣,懷疑聽錯,哪有一次就拿這麽多壺酒的。


    小二一麵抹桌一麵陪笑道:“老客官,小店‘透瓶香’酒勁十足,小的給二位爺送兩壺來,包管客官就夠了……”


    老秀才眼一瞪:“誰讓你拿兩壺了?十壺,一壺不能少,快些去拿來!”


    小二答應著,對掌櫃搖頭苦笑,果然一氣用大托盤送來了十壺酒。


    剛放到桌上,就見老秀才迫不及待抓起一壺湊在鼻子上嗅了嗅,便把嘴一張,片刻倒光了一壺,直把小二看得目瞪口呆,又趕緊端菜去了。


    肖勁秋一笑,抓起一壺喝完。


    老秀才咂了咂嘴,誇道:“好酒好酒,你我先喝二壺,解了饞後,再慢慢喝,老秀才還有重要事對你說呢!”


    肖勁秋笑道:“遵命,請!”


    於是二人一氣喝光了四壺,然後再把酒斟入杯中。


    肖勁秋把酒湊在鼻尖上嗅著,問道:“前輩有什麽事,可以說了嗎?”


    宇文浩問:“你為何跑到江陵來?”


    “晚輩來找個人。”


    “沒別的事?”


    “是的。”


    “光你一個人嗎?”


    “是的,隻在下一人。”


    老秀才歎了口氣,道:“你聽說過蛇心羽士卜剛嗎?就是天靈教的那個卦主,江湖四大霸主之一的那個卜剛?”


    “聽說過,這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老先生何故提起他來?”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呀,聽我慢慢道來……”


    他把遊龍山查古墳的經過說了,直聽得肖勁秋瞠目結舌。


    末了又道:“不瞞你說,老秀才原打算今夜去拚了性命救人,現在遇到酒朋友你,不知可願助我老秀才一臂之力?由老秀才對付卜剛,酒朋友你設法救人,不過你要是為難,盡管直說,這可是玩命的事!”


    他兩眼觀察著對方的神色,雙目眨也不眨,隻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一絲猶豫,就打消請對方助力的念頭。


    但他抱著希望,相信沒有錯看了人。


    除此外,再無他法救人。


    肖勁秋一笑:“晚輩不才,願隨老先生救人,時不我待,現在就去如何?”


    聽聽,多麽爽快。也沒有什麽豪言壯語,就像是請他去喝酒一樣隨便。


    這才是真豪傑,大丈夫,對他老秀才的胃口!


    “你不怕卜剛老魔頭?”


    “有前輩在,何懼之有?”


    老秀才道:“來,再幹一壺!”


    肖勁秋抓起酒壺:“請!”


    喝完,肖勁秋道:“現在就去如何?”


    老秀才道:“不忙,太陽落山再走。”


    “前輩,去遲了諸葛前輩等人性命堪憂。”


    “去早了老魔有備,稍遲些再闖。”


    這‘透瓶香’果然厲害,每人喝了四壺,稍稍便有了醉意。


    老秀才禁不住有許多話想說,他輕歎一聲道:


    “貪杯誤事,但已來不及回頭。你知道我老秀才是怎樣染上酒癮的嗎?這事隻告訴你一人,老秀才當初也有過紅顏知己,卻不幸死於難產,連後代也沒能留下。傷心之餘,不再續弦,去當了道士,修煉了幾年,抑不住內心寂寞,便以醉為伴。之後還了俗,遊走江湖,嘻弄於街肆裏巷之間,倒也逍遙快活。本想找個徒弟,好使師門絕技得以發揚光大,終因酒癖太深而無耐心授徒。思忖將武功心得寫下,留傳後學有緣,至今卻未落筆一字,你說這酒害不害人?然而前人詩雲:‘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由此看來,這酒依然是不能不喝!”


    肖勁秋笑道:“高見高見,晚輩深以為然,敬老先生一杯!”


    飲畢,老秀才道:“卜剛功力精深,他那百毒魔幻掌非同小可,掌掌有毒,可要小心!”


    “是,晚輩不敢大意。”


    “他還有蛇心散,令人防不勝防,你可有什麽解毒的東西?”


    “晚輩沒有。”


    “一進洞就閉住氣,千萬小心……”


    話未完,忽聽一個女子聲音道:“喏,在這兒,他果然在貪酒!”


    隨著話聲,眼前一花,來了三個妙齡少女,正是鍾瑩瑩、郎金秀、蘇芝秀,後麵跟著個玉麵書生黃浩。


    四人站在桌邊,見到肖勁秋十分驚奇。


    鍾瑩瑩愁容滿麵,強笑道:“肖大俠何時來到此地?”


    肖勁秋忙站起來一揖:“承姑娘動問,在下昨日到此。”


    又向其餘三人招呼:“各位安好,幸會幸會!”


    郎金秀笑道:“我就猜著老秀才偷偷溜出來喝酒,沒想到會碰到了你這位酒朋友。”


    小二見來了客人,忙拿來碗筷。


    黃浩道:“前輩,這就回去吧……”


    老秀才眼一瞪:“你們給我坐下,吃完了就動身!”


    鍾瑩瑩淒然道:“晚輩沒有胃口,回家等候老前輩吧!”


    老秀才雙眉一皺:“休要如此,老秀才已請得酒朋友一同上山,你們還擔什麽心?”


    鍾瑩瑩愁顏依然不展,但心中十分感激肖勁秋,黯然道:


    “多謝肖大俠援手,但小女曾蒙大俠救命之恩,怎能又讓大俠曆險。況此次非同尋常,請大俠還是不要管了吧。”


    黃浩忙道:“瑩妹說得是,我們還有五個人,不必請外人涉險,白送性命!”


    肖勁秋一笑:“姑娘放心,有前輩在此,在下不過隨前輩一行,不會誤事的。”


    黃浩冷笑道:“兄台知道洞中是何人嗎?”


    “知道,老先生已將詳情告知。”


    “仁兄既然知道,當知難而退了。”


    “那麽,由仁兄隨老先生進洞嗎?”


    “這個……不勞兄台動問。”


    老秀才道:“我請酒朋友和我走一遭,你小子最好免開尊口!”


    黃浩大惱,麵紅耳赤,但又不好頂撞宇文先生,可是若不開口說話,這臉麵又擱到哪兒去,心念電閃間,有了說詞。


    他道:“既是前輩之命,晚輩不敢不聽。然這位兄台並非正道中人,事關幾位前輩的性命,請恕晚輩放肆,不得不申言,請前輩慎重斟酌,以免做下那不及後悔的事!”


    肖勁秋並不生氣,笑嘻嘻說:“聽兄之言,兄居正道,這並無什麽不妥,但又為何把在下劃為正道之外呢?”


    黃浩冷哂道:“在下出身羅浮,當然是正道君子,兄台敢亮出師門旗號嗎?”


    “不敢,因為家師不打旗號。”


    “哼!既然如此,不說也罷,然兄台與女煞星稱姐道弟,這都有目共睹。俗話說,觀其友而知其人,兄台是何許人還要人說嗎?”


    老秀才插言道:“他是我老秀才的朋友,照你這麽說,我秀才也是邪道上的蚱蜢?”


    黃浩趕緊說:“啊喲,老前輩千萬別這麽說,君子就是君子,前輩俠名……”


    “你別捧我,我秀才可不喜歡循規蹈矩、唯唯諾諾的君子。”


    “君子之風乃聖人所傳,為人自該循聖人之規章,守禮俗之法度……”


    老秀才歎道:“大倒胃口,來,喝!”


    肖勁秋笑道:“在下胃口極好,請!”


    黃浩見說不動老秀才,心想不如先回去報信,請寧月娥定奪,千萬不能相信這小子。


    於是逕自離店而去。


    老秀才把第五壺酒抬起,道:“酒朋友,喝完上路,如你所言,早去為妥。”


    兩人幹完酒,肖勁秋搶先付了賬,道:“在下馬匹在離此不遠的客房,請先生稍候,在下去去就來。”


    老秀才道:“也好,你去吧!”


    肖勁秋向三女含笑點頭,大步走去。


    郎金秀道:“你老真要帶他去救人?”


    “這還有假?”


    “你不怕他和老魔頭一夥?”


    “你怎知他是人家一夥?”


    瑩瑩道:“肖大俠是好人,老先生豈會看錯?隻是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前去犯險……”


    老秀才一笑:“放心,娃兒,我老秀才寧願和他一人去,也不願帶你們一夥人!”


    蘇芝秀不服道:“咦,如此小看我們!”


    老秀才神態安閑,自管夾了魚往嘴裏送。


    郎金秀道:“你好寬心,人未救出……”


    “這不就上山救人嗎?有他在,事好辦!”


    二女對瞧一眼,十分驚愕。


    郎金秀道:“你這般器重他,酒喝多啦!”


    蘇芝秀道:“他的武功決比不上司馬少俠,去了也是白搭!”,老秀才不理,自管津津有味大嚼。


    鍾瑩瑩心中燃起了希望,老秀才看中的人準沒錯,爹爹和諸葛大伯他們獲救有望。


    她道:“前輩,我隨你們上山。”


    “好的,但隻準呆在林中。”


    正說著,肖勁秋已騎馬來到。


    老秀才等出店相迎,一起回家。


    寧月娥曾聽諸葛鼎詳說過逍遙生,雖覺此人正邪難辯,但葛洪山的行為以及在稅監府揚威的舉動,都是無可挑剔的正道行為。


    諸葛鼎還說,此子年歲雖輕,武功已有相當成就,因而留下較深印象。


    此刻忽聽黃浩說他已來到本地,居然在和老秀才喝酒,不禁大感驚奇。


    待聽到老秀才約逍遙生上山救人,又覺有些不妥。


    蛇心羽士卜剛非比別的武林人物,逍遙生縱有相當成就,也高不出自己去,於事非但無補,反害人家一條性命。


    至於黃浩是正是邪之說,倒不怎麽放在心上。


    不一會,果見老秀才一行人來到。


    經引薦,肖勁秋向寧月娥施禮。


    月娥回禮邊打量對方,覺得此子渾身陽剛氣,頗有男子風采,隻是雙目中時有一絲頑皮神采。


    寧月娥向他道謝救瑩瑩之恩,然後轉入正題,說此去凶險,值不值作無謂犧牲。


    老秀才道:“快走快走,別再耽擱,酒朋友自己不要命,你們其他人何用擔心?”


    月娥無奈,立即吩咐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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