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邋遢呀——”寶寧拉著長聲,“你都不好好洗腳,髒死了,不要上我的床。”


    裴原看了眼蠟燭,就剩一個指甲那麽長,他也懶得熄了,等著它自己燃沒。


    “明天就洗澡。”裴原躺到床上去,聲音懶懶的,“你再緩我一天。”


    “還皇子呢,不愛洗澡,不知羞。”寶寧哼了一聲,也跟著躺下,嘀咕著,“貓都知道給自己舔毛。”


    裴原嘖了一聲:“三天洗一次怎麽了,以前駐軍的時候,水太珍貴,半個月洗一次也是常事。總拿著自己和我比,誰像你,一日不洗就像渾身長滿了跳蚤似的,我不嫌棄你窮幹淨,你還嫌我邋遢了。”


    寶寧悄悄踢他一下:“說你一句反駁三句,就你廢話多。”


    “那你也得忍著。”裴原偏頭看她一眼,忽的勾唇一笑,將寶寧連人帶被子都摟進懷裏,按著她後腦,衝著她的臉一頓亂啃,“老子是你男人,這輩子你都擺脫不了,不忍著還想造反怎麽樣。”


    寶寧掙紮著小聲尖叫,終於奮力推開他,捏著被角擦幹淨臉上口水,一臉嫌棄。


    她本想和裴原說說她以後打算的,這麽一鬧,腦子裏想好的措辭全都忘了個幹淨,就覺得這人像隻狗,狗都沒他這麽愛舔人。


    裴原瞟她狼狽樣子,手臂搭在額頭上,不禁也哈哈大笑,心頭的陰霾俱都散去。


    “真煩人,不和你睡了。”寶寧抱著枕頭瞪他一眼,調頭爬到床尾去,拍拍枕頭躺下來。


    阿黃被驚醒了,它打個哈欠,也躥到床上去,趴到寶寧旁邊。一人一狗蜷著身子縮在牆角,沒一會就都睡著了,蠟燭也滅了。


    裴原睜著眼看一會棚頂,心中又琢磨起剛才邱明山與他說的事。


    現在他心情平靜,思路也清晰,理順這些簡單很多。


    最開始時,裴原懷疑過綠雲是否和季家有關係。寶寧的父親榮國公不是個專情的人,或許他偷偷養了外室,生了個女兒,拋棄不要了,女兒才恨他如斯。


    但細想,這可能其實太小。榮國公這人濫情懦弱,但不至於無恥至此,且這麽多年來從未有過這樣風聞。再者說,憑借陶氏手腕,若他真有個外室女,恐怕早就被偷偷除掉了。


    綠雲,裴霄,和季家。


    裴原閉著眼,反複念叨著這幾個詞,忽的想起什麽,猛地睜開眼,再過半個月,裴霄就要迎娶季家的嫡四姑娘季嘉盈。


    或者,綠雲其實與裴霄有一些關係,裴霄承諾過她什麽,但又毀約了,綠雲將仇恨轉嫁給了他即將迎娶的太子側妃季嘉盈。


    這想法有些離譜,但又合情合理。


    裴原覺得頭有些暈,他厭惡這些後宅陰私,如果這推斷是真的,他更瞧不起裴霄這樣利用女人做棋子的男人。裴原暗自猜測,若真是如此的話,綠雲現在應該就在裴霄的府邸,她恨意濃重,或許正等著裴霄大婚那日,一舉除掉季嘉盈。


    大婚當日,新娘子若出了什麽錯處,場麵定然混亂不堪,他可以借機做些什麽。


    比如,找到公孫竹。


    裴原手指摩挲著床沿,回想著裴霄府邸的布局。雖然這事不一定發生,但他現在必須早做打算,不能錯過任何可能給裴霄造成傷害的機會。尤其是他手下還有公孫竹,那是裴霄的暗器,殺人於無形,必須盡早除掉。


    夜已經很深了,寶寧睡得熟,呢喃著說夢話。


    裴原思路被打斷。他好奇寶寧在說什麽,坐起來,耳朵探到她唇邊。


    寶寧半邊臉埋在枕頭裏,做著夢,還笑著,拉著長音道:“阿蘊,你給姐姐買的大莊子,姐姐好喜歡呀——”


    裴原疑惑地皺了皺眉頭。什麽莊子,哪裏來的莊子?


    “看你那個財迷的樣子,睡覺還不忘數錢。”裴原點寶寧腦門一下,覺著無語,給她掖掖被子,又躺回去。


    裴原忽的想起另一件事。季嘉盈現在或許是有危險的,他該不該告訴寶寧?


    如果說了,這或許會打亂他的計劃。但如果不說,萬一季嘉盈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他卻從中取益,寶寧會不會怪他?


    這個姐姐待她雖不好,但寶寧這樣看重家庭的人,她會坐視不理嗎。往更長遠了講,寶寧會不會覺得這是他對她的不重視,在事發後,覺得難過。


    裴原這次是真的睡不著了。


    若以往,這根本不能算成是顧慮,他做事直奔利益最大處而去,自己的愉快與否都很少考慮。


    但現在不行,裴原不由自主地去想,他怎麽做,才能不讓寶寧對他感到失望。


    第二天,寶寧醒過來的時候,裴原仍睜著眼睛,像是一夜未睡的樣子,盯著床頂的幔帳。


    第55章 哄


    “你醒來很久了嗎?”寶寧將阿黃推到地上去,睡醒一覺, 她褲腿蹭到了膝彎, 磨磨蹭蹭地往下拽。


    “天都亮了。”寶寧打個哈欠, 越過裴原的腿往下頭爬, “早上想吃點什麽?”


    “不是說做碗團兒嗎?”裴原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也跟著坐起來, “你那個羊奶給我也弄點, 別加糖,我也想喝。”


    “你這人可真幼稚。”寶寧坐到妝台前, 笑一下,將揉在一起的長發慢慢梳開,“和阿綿搶什麽吃的。”


    裴原靠在牆壁上,半掀著眼皮兒看她。妝台後麵是小軒窗, 晨光灑進來, 把寶寧周身都鍍上一層金色,她垂著眼睛揉發梢, 姿態柔美溫和。


    裴原心不由得軟下來, 也露出個笑:“阿綿是誰?”


    “小羊呀。它一直沒有名字, 昨晚上等你的時候,我給它取了個。”寶寧眨眨眼, 學著小羊的樣子叫, “咩——”


    裴原道:“最幼稚的還是你,大早上的學什麽羊叫,小孩兒似的。”


    “懂什麽呀你, 真沒意思。”寶寧不搭理他了,站起身去櫃裏取衫裙,到屏風後頭換。


    她心情很好,換衣裳的時候還哼著曲兒,咿咿呀呀的小調,聽唱詞像是牡丹亭。


    琢磨了一晚上的事忽然有了答案。其實現在擺在他麵前的就是兩個選擇,他預判出季嘉盈或許有危險,要在救她和謀利之間選其一。他想要選擇後者,又擔心寶寧會對此感到不悅,這決定畢竟是不那麽近人情的。


    裴原想,與其事後再為結果爭論,不如事前就與寶寧說明白,問她的意見。


    寶寧從屏風後麵出來了,她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襟子,就瞧見裴原正在看著她。


    “是不是特別餓?”寶寧回頭衝他笑,“但你還要等我一下,我還沒綰發,等我都弄好了就出去。”


    她沒心沒肺的,在那裏兀自嘀嘀咕咕,“做飯也得漂漂亮亮的,讓廚房裏的那些嬤嬤背後裏都誇我,那多舒坦。那我是不是要多做幾份碗團,分給她們一些?平白受誇多不好意思呢……”


    裴原又覺得自己好像太殘忍了。


    寶寧就像張白紙一樣,但他偏要把她拉進自己的世界裏,那些肮髒的不好的紛爭,她明明可以遠離的,但因為他的緣故,寶寧又不得不參與。


    裴原狠了狠心。他們是夫妻,榮辱與共,有一些事寶寧終究是避不開的。


    “寧寧。”裴原正襟危坐,叫了聲她名字,“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弄得那樣嚴肅。”寶寧被他嚇了一跳,將簪子插進發裏,她笑盈盈的,“其實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


    “和你姐姐有關。”裴原招手讓她過來,略微思忖,把前因後果以及他的推測和盤托出。


    寶寧的笑漸漸落了下去,搭在膝蓋上的手指也逐漸攥緊,裴原感受到她內心的波瀾。


    “我不想瞞著你。”裴原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下。


    寶寧直愣愣地看著他。對於裴原的事,她一直都是好奇的,想要知道,但今天終於知道了,她又覺得後悔。


    原先在國公府時姨娘就與她說,朝堂的角落裏充斥著醃臢,史書的每一頁都是用血染成的。以前聽人家口頭講講,她隻覺得有趣,真落到了自己頭上,才知每一個決定的萬難。


    “你想讓我怎麽辦?”寶寧聲音有些啞,混著哭腔,“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寶寧還是懵的。她每日在家裏養養花種種菜,過自己的小日子,季嘉盈怎麽就要死了,太子又怎麽了,綠雲是誰,這些和她到底有什麽關係?她理都不想理,但裴原逼著她,非讓她選一個出來。


    寶寧下意識選擇了逃避。她哭鬧,裴原心疼,把她按在懷裏,拍她的背哄。


    裴原想,要不然就算了,非逼著她做什麽。最後結果如何,他自己承擔就好,寶寧若生氣,就打他一頓,何必現在讓她糾結地哭成這樣。


    但轉念一想,這樣不行,所有紛爭現在隻是個開始,寶寧注定要學會成長起來。她不必手腕雷霆、獨當一麵,她還做她的寶寧就好,但一定得學會……接受他。接受一個並不是黑白分明,會拿人性命的他。他們得站在一起。


    裴原啄吻她的臉頰。


    過好久,寶寧的情緒才平複,她趴在裴原肩上掉眼淚,呢喃道:“你原本計劃了要做什麽,就去做,別管我。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她說這樣的話,裴原感到驚訝。在他心裏,寶寧是最重情誼的,他甚至做好了放棄這次行動的準備,即便萬般不舍。


    “她對我一點都不好,不值得我付出那麽多。”寶寧抹抹眼睛,裴原知道,她是在說季嘉盈。


    “當初她讓我替婚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她覺得那是個火坑,就將我往裏推……”寶寧看了眼裴原神色,他果真黑了臉,寶寧沒理會他的不高興,繼續往下說,“她沒拿我當妹妹,我也沒辦法拿她當姐姐……”


    寶寧眼睛都腫了:“其實我還是在意她的,不過這就像是杆秤一樣,她的分量太輕了,若要怪,就怪她自己吧。我小心眼,記了她的仇,關鍵時刻不想幫她了。”


    裴原聽懂了寶寧的意思,她是在說,他的分量更重一些。


    這個認知讓裴原咧開嘴角。


    “我覺得我是個惡人。”寶寧捂著臉,嗚嗚地哭。


    過一會,她擤了把鼻涕,重重點了點頭,“但我做的是對的。”


    “或許它不對,但我認為它是對的。”


    “寧寧……”裴原笑著歎氣,把寶寧剛綰好的發髻揉得一團亂,又親她的嘴角。


    “但你做的不對!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這些的。”裴原心情逐漸雲開月明,寶寧將怒火調轉給了他。


    寶寧想起裴原說過任打任罵的話,退後一步,用腳踹他的肚子,“你愛做什麽去,那是你的事,你要殺誰自己去殺,非扯上我做什麽。我不喜歡那樣日子,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喜歡!我胸無大誌,沒本領,也沒遠見,我就想安穩的活著,你非扯上我!”


    她說著說著,又開始哭。


    她打裴原那幾下根本沒什麽傷害,撓癢癢一樣,裴原握著她腳往肚子上貼:“你踢吧,踢吧,高興就行,別哭了。”


    寶寧狠狠踹他一腳,本想收回來,被裴原扯住。他討好笑笑,去親她腳背,寶寧急了,撓他的臉。


    裴原這次真的做到了不還手,脖子上被寶寧刮出一道血印子,他在那穩當地坐著,連眉頭都沒敢皺。


    “我都要煩死你啦!”寶寧吼他,從他身上跳下去,鞋子剛才弄掉了,她又沒穿羅襪,赤著腳妝台邊上走。


    裴原掐著她腰抓回來,穿好羅襪,穿上鞋,把她的裙子拍得一絲褶皺都沒有,又道:“你綰發?我幫你。”


    寶寧眼睛紅紅的,把自己頭發搶回來:“用不到你。”


    “我會,我給你弄。”裴原蹭她臉頰,輕聲哄著,他把寶寧的髻都拆掉,笨拙地梳了一條辮子,紅發繩係好。又從妝奩裏精挑細選出一支蝴蝶簪,簪上去。他手指頭又粗又硬,姿勢別扭,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寶寧在鏡子裏看他小心翼翼討好的樣子,心裏仍舊一肚子委屈,也好受不少。


    裴原蹲在地上誇她:“我們家寧寧最好看,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小仙人兒。”


    “你誇我還是罵我。”寶寧踩他一腳,揉揉眼睛,露出一絲笑,很快又收回去。


    “笑一笑吧,笑一笑吧。”裴原伸手指頭勾她下巴,逗弄著,寶寧別開眼不理他,裴原去抱了小羊來。


    小羊瑟縮地窩在裴原懷裏,被他抓著蹄子,跳舞一樣在寶寧麵前扭來扭去,裴原說:“你看它,逗你開心呢。”


    寶寧仍舊板著臉,裴原無奈地放下小羊,去抓阿黃。


    阿黃早看到這一幕,驚恐萬分地後退,“汪”地叫了一聲,衝出門口跑走了。


    裴原幹脆坐在地上,手抓著寶寧小腿往自己身上比劃:“要不然你再踹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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