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已經把水和衣物備好,跟著寶寧到屏風後頭鬧了一陣,說要和她一起洗,寶寧羞得脖子都紅了,裴原隻好作罷,自己回去。


    屏風後頭嘩啦啦水聲,阿黃是個粘人精,到哪裏都跟著寶寧,她洗澡,它也蹲在一旁瞧著。阿綿穩重一些,就知道往床腳一趴,不是吃就是睡,想方便了就用屁股拱門出去,它聰明,會拉門閂,自己能開門。


    裴原脫掉靴子,雙腿叉開躺在床上,兩手枕在腦後。


    他現在心情愉悅,今天是個好日子,無論是任務上還是與寶寧的感情上,都是成功的。尤其想起那會寶寧對他下意識的親近,裴原嘴角上揚更厲害。


    阿綿剛才吃了點草,吃飽了,它出去方便,站起身時候碰到了床頭的櫃子,有什麽東西掉下去了,啪的一聲。


    裴原坐起來看,掉的是那柄簪子。他沒在意,彎腰撿起來,正要放到桌上,手指摸到簪子中間部分,發現好像有裂痕。裴原擰眉,將簪子湊近了看,這才發現,它是可拆開的,抓住兩頭使勁一拔,簪子裂開,裏頭果真是空心的,放著一張紙條。


    裴原心中咯噔一聲。他抬眼掃向屏風後頭,寶寧渾然不覺,仍在洗澡。


    裴原手指撚著那張短短紙條,思量再三,還是決定打開看看。


    瞧見裏頭的字,裴原臉上最後一絲笑也落下去了。


    “送你匣子,可喜歡否?許久未見,相思意濃,兩日後,將軍府南角門見。”


    落款是孟凡。


    裴原眼神漸冷,眼睛盯著那柄簪子,拳頭攥起,真想立時將它摔碎。


    屏風後水聲停了,寶寧開始擦身穿衣,裴原閉著眼呼出那口鬱氣,耐著性子,將那柄簪子和其中字條都裝了回去。


    第62章 暗潮


    寶寧從屏風後的浴房裏出來,邊拿著布巾擦頭發。


    她換了身淡藍色的綢質寢衣, 赤著腳走出來。地上鋪的是光滑磚石, 她走過的地方留下濕漉漉的小腳印。阿黃踩著水搖頭擺尾地也奔過來。


    “怎麽沒穿鞋?”裴原衝她走過去, 麵色如常, 笑著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


    寶寧道:“濕的, 不舒服。”


    “下次別這樣, 地上寒氣重,對身子不好。”裴原衣裳也脫得差不多, 留一條白色褻褲,鬆垮搭在腰上,露出精瘦的腰線。


    寶寧注視著他脊柱的地方,凹陷下去的一條, 延伸向下, 被褲腰擋住了。裴原瘦但壯,肌肉緊實, 線條流暢, 很漂亮。


    寶寧看著看著, 忽的想起那時看見的公孫竹和綠雲。他們做那事,咿咿呀呀的, 寶寧打了個哆嗦, 覺得眼睛耳朵都不舒服了起來。


    但再看向裴原,又慢慢地紅了臉。


    “頭發擦幹了?”裴原看寶寧一眼,將她手裏布巾接過來, 往腳上抹了兩把,再把她腿塞到被子裏。


    裴原唇角彎起,食指彈她的額:“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沒什麽。”寶寧自然不能將心中所想告訴他,她指了指浴房方向,“還有熱水,你也去洗一洗,滿身的汗和灰。”


    裴原道:“不急。”


    寶寧這才發現裴原的不對勁。她隻是洗了個澡的功夫,裴原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他還笑著的,但寶寧能感覺到,他心思沉重,並沒什麽喜悅的情緒了。陰陰沉沉的,像是一塊將將熄滅的碳,看著像是冷掉了一樣,但隻要給一絲風兒,馬上就能燒起來。


    “出什麽事兒了嗎?”寶寧的第一反應就是今晚他們的行動,試探問他。


    裴原搖頭,寶寧“噢”了聲,又想起了什麽:“公孫竹,公孫竹是不是被抓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原道:“魏濛在審了,無需我。”


    問一句,答一句,油嘴滑舌的樣子不見了。


    寶寧的心也漸漸沉下來。她直覺裴原是有事瞞著她,但這人像隻死鴨子,他若不肯說,是什麽都問不出的。


    寶寧歎了口氣,穿鞋子下地去:“你去衝個澡吧,我給你找衣裳。”


    身後傳來裴原的聲音,好像很隨意的樣子:“你今晚,有見過別的人嗎?”


    “我見了好多人。”寶寧回頭看他,手裏拿一件嶄新的寢衣,抖開,念叨著,“見了我家姨娘,主母,邱六姑娘……”


    寶寧忽然想起來邱靈珺對她做的那些事。裴原已經都知道了,他應該在處理,寶寧並不擔心裴原會對邱靈珺心慈手軟,但邱靈珺到底是邱將軍的女兒,還會是未來的二皇子妃,鬧得太過火兒似乎也不好。


    想了想,寶寧還是決定不管了。她是個甩手掌櫃的性子,最不愛操心,裴原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寶寧信任他會做得很好。


    寶寧抱著衣裳走過來,一件件搭在屏風後麵的置衣架上:“怎麽突然想起問這些了?”


    “隨口一問。”裴原趿著鞋走到寶寧身邊,從身後環著她,下巴抵在寶寧發旋上,聲音低緩,“寧寧,我這人心眼小,你千萬別有事瞞著我。”


    “你今天真的有點奇怪。”寶寧疑惑地看他一眼,見裴原眸色深深,踮起腳,笑著搓了搓他的臉,“快去洗澡吧,我前幾日給你買了新胰子,鬆香味道的,你肯定喜歡。”


    裴原輕輕親了下她唇角,應了一聲。


    寶寧離開了浴房。


    對於裴原的反常,她是沒往心裏去的。他這人心思重,誰知道忽的想起什麽,他就高興了,又想起什麽,就不高興了。


    裴原的情緒需要自己去調整,寶寧給他留有時間與空間,隻要裴原不會做出傷害她的舉動就好了。寶寧相信裴原,他不會傷害她。


    阿黃和阿綿都到了要睡覺的時候,它們喜歡到床上和榻上去蹭,每天都得幹幹淨淨的。寶寧給它們擦了臉和爪子,又擦了小屁股,用濕布巾刷了一遍毛,放它們各自睡覺。自己也洗了手躺到床上去,鼓搗她這段日子正準備做的竹蜻蜓。


    ……


    裴原赤身站在屏風後頭,舀一舀水,閉眼從頭往下澆。


    外頭寶寧在和阿黃嬉鬧,笑聲動聽,裴原的腦子裏不住地回想著那根簪子,和裏頭的字條。


    孟凡,裴原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


    半月前,這個叫孟凡的人送來了一個匣子,裏頭是一套頭麵,說是給寶寧的賠禮。裴原回憶著寶寧當時的神態與言語,她好像也沒多驚喜和高興的樣子,就像是收到一份再平常不過的禮物。後來他將匣子藏起來了,寶寧也什麽都沒說,沒發生過一樣。


    但是,難道,他們一直在悄悄聯係嗎?


    裴原捏著舀子的手指泛白,他極力忍住從心底噴湧而出的酸澀與憤怒。


    裴原告訴自己,寶寧是不會做那樣的事的,絕對不會。


    但是那根簪子那樣精巧,孟凡是自小浸淫於雕刻工藝的,他做得出。還有那紙條上寫著那個匣子的事,裴原從未與任何人提起過,寶寧肯定也沒有。她喜靜,每日呆在院子裏,都不與外人說話的。知道這個匣子的人就隻有他、寶寧,和孟凡。


    就算有有心人挑撥,又怎麽會將細節指出的如此明晰呢?


    寶寧真的背叛了他嗎?她真的與外人私通苟合嗎?她一直在偽裝,在騙他嗎?


    裴原的呼吸愈發沉重,他快要被這個念頭折磨瘋了。


    裴原想要選擇相信,但是在有關寶寧的事上,他無法保持理智。


    他敏感、多疑、偏執,他都知道。寶寧太重要,他恨不得將她鎖在屋子裏藏起來,旁人看一眼,他都嫉妒得發瘋。


    溫熱的水澆在皮膚上,將心中的那團火燒得更熱。


    寶寧的笑臉,那根簪子,那張紙條,接連著在他腦海裏出現。裴原緊抿著唇,終是克製不住內心的焦躁,揚手將手裏的舀子砸了下去。


    堅硬的木頭落在地上,哐的一聲!


    寶寧坐在床上專心弄著手裏東西,屏風後驀的傳來一聲巨響,嚇了一跳。


    以為裴原腿疾又犯了,摔了,寶寧著急地要過去:“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東西沒抓穩,別擔心。”裏頭靜默一瞬,而後傳來裴原平穩的聲音。


    寶寧頓住了腳,往回走。但心底的那絲不安擴大了。他太反常。


    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響,寶寧回身,裴原已經出來,水珠沒擦,順著臂膀往下淌,穿了件白色褻褲,布料黏在了腿上。


    他直接走到桌子旁吹了燈,回去牽著寶寧往床邊走:“別玩了,睡吧。”


    “怎麽都不擦擦,把被子都弄濕啦。”寶寧隨著他步子走,強笑了下,“洗澡之前不還挺精神的,怎麽一下子困成這樣,說吹燈就吹了。我床上還擺了好多小物件,沒收拾呢……”


    寶寧喋喋不休的,想要化解屋裏忽然變得尷尬的氛圍,裴原聽了幾句,猛地站定,扯著她胳膊將她拉到身前。


    兩人對視一會,裴原忽的俯身攥住她的唇。


    寶寧驚愕地睜大眼。


    裴原以往也不是沒親過她,但都是淺淺的啄吻,沒像現在這次,幾乎是在咬她。他用牙齒叼住她下唇,大力地吮吸,又掰正她的頭,想要吞她的舌。他力氣大到可怕,寶寧覺得舌根都酸了,他仍覺得不夠似的,唇往下移,去吸她鎖骨。


    寶寧嚇壞了,她覺得疼了,扭動掙紮。裴原不肯鬆手,抱住她撲到床上去,兩手按住她肩,灼燙氣息都撲在寶寧耳根。


    裴原對準了她鎖骨上那顆粉色的小痣,狠狠地咬了口。寶寧尖叫,他後悔了,又輕輕地啄,舔吻,哄她。


    “裴原,你到底想幹什麽啊……”寶寧懾於他突如其來的瘋狂,又疼又慌,淚在眼眶裏打轉兒。


    “疼你。”裴原聲音低低的。


    他克製著止住了動作,隻是緊緊摟著她,頭埋在她頸窩。


    寶寧驚魂未定。


    她察覺到裴原此刻脆弱情緒,雖不知為什麽,猶豫一瞬,還是摟住他肩,小聲哄慰他:“裴原,你到底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你與我說好不好?”


    裴原幾乎是喟歎般地喚了聲她的名字:“寶兒……”


    寶寧心弦一動,柔軟地應了聲。


    裴原說:“我什麽都給你,你可千萬千萬,別騙我。”


    寶寧愣住。


    ……


    第二日早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裴原昨晚的怪異舉動通通消失,依舊與她插科打諢,拿著肉包子逗狗玩,沒什麽正經樣子。


    寶寧問他昨晚說的那句話什麽意思,什麽騙不騙的。裴原閉口不提,寶寧也隻好作罷。


    中午時候,魏濛來了一次,裴原出去,他們在院門口說了好半晌話,寶寧聽見話音,說的大概是公孫竹的事。那死老頭倔得很,魏濛說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最後魏濛親自動了刑,幾鞭子差點將他抽了個半死。公孫竹才交代了。


    他的交代是,寧可死,也無可奉告。因為他唯一的孫兒在裴霄的手裏,若他真的說錯了什麽,最後受苦的,會是他的孫兒。


    至於裴原赤丹毒的解藥,他身上是真的沒有,打死他也變不出來。


    這算不上是個好消息。


    裴原早已料到似的,沒說什麽,問了幾句寶寧娘家的事。


    魏濛說,許姨娘挺好的,沒受昨日波折的影響,季嘉盈被燒著了腿,受一些罪,但好好養著就行,也死不了。陶氏昨天在太子府生了,是個小女兒,活潑健康,但與她長久以來期望相悖,陶氏當場情緒崩潰,撒潑了一場,被裴霄遣人給送回國公府了。


    魏濛最後問起了邱靈珺要怎麽處置。


    裴原淡淡道:“先關著,餓她三天,別給水,不許睡覺,邱將軍求情不要理。盤問她到底做了什麽事,讓她把腦子裏那些醃臢想法一個一個地給我吐出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想玩什麽花樣。”


    魏濛領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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