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晴楞了一楞,這時才注意到應軒的眼睛底下有著淡淡的黑青,瞧著那黑青,隻怕不是一天、兩天之功,而是經年累月累積下來的。


    再想一下方才見到的情況,看來應軒身邊的那些煞氣也不是今日才有的,怕是已經糾纏好一陣子,那麽說,這孩子已經有好長一陣子沒睡過一次好覺了嗎?


    她柔聲問道:“那些黑團子很常來嗎?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害怕到無法入眠。


    “嗯。”應軒重重的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我不敢閉眼。”


    隻要一閉眼,他就會做惡夢,反反覆覆,永不停止。


    應軒臉上的恐懼之色太過真實,想著這孩子經年累月的睡不好,就連顧晴也有些心疼了。


    她以前在李府時,也曾做過李老太太的守夜丫環,丫環本就難當,守夜的丫環更是累,一整個晚上都得守著主子,隨時隨地得起身伺奉著主子。


    李老太太又是個淺眠的,這一整夜守下來,連打個盹的機會都沒有,到了隔天早上整個人都是飄的,她一個大人尚且如此,更別提像應軒這樣的孩子。


    “睡吧!”顧晴柔聲道:“黑團子都被我收走了,不會再有黑團子咬你了。”


    說著,顧晴還當真當著應軒的麵收了好些煞氣,還把煞氣所凝結出來的煞珠放在應軒的眼前晃了晃。


    應軒猶豫了一下,“那晴妹妹陪著我。”


    “好!”顧晴哄了許久,應軒才敢大著膽子睡去,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下意識的待在最靠近顧晴的地方。


    在應軒睡著了之後,顧晴的手一直按在應軒的額前,許久之後才抬起了手,歎了一口氣,“罷了。”


    閻羅訣裏固然有著消除記憶的法門,但她才開始修練閻羅訣,不過才堪堪入門,壓根就不熟呢,那好冒然使用,人腦又是人體中最精密之所,要是一個不好,把應軒弄成傻子的話怎好。


    顧晴思前想後,終究還是決定不消除應軒的記憶了,橫豎應軒不過是個孩子,也沒人會相信他什麽見鬼的鬼話。


    顧晴念著家裏的安兒,匆匆又收了幾縷煞氣,這才離開。


    她走的匆忙,便沒有注意到,在應軒攤開的手掌心裏,正好有著一顆煞珠。


    xxx


    應家不比奢華靡糜的定國公府,大半的習慣還是按著軍裏的習慣來的,天才剛亮,整個應家便動了起來了。


    做為應家的當家主母,郡主更是早早便就起了身,別看應家不大,但內裏的事兒可不少,尤其應家是泥腿子出身,家底薄,應大將軍平時的賞賜大多用在將士身上,留給自家人的著實不多,這日常生活更是得件件精打細算。


    雖說郡主自個嫁妝豐厚,但應老太太和應夫人都不允許她用嫁妝貼補家用,單單用著應家幾個主子的俸給來管著這應家,著實不是件輕鬆事,不過略對了半天的帳,郡主便覺得頭疼。


    “主子,先用早膳吧!”方嬤嬤布置好了早膳,連忙請郡主來用膳,她心疼道:“這帳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對得完的,還是先用些早膳,別餓壞了自己才是。”


    雖說是堂堂應家當家主母的早膳,但卻簡樸的和一般富戶人家差不了多少,也不過就一碗紅棗粳米粥,並著菜卷兒、醬蘿卜……幾樣可口的小菜罷了,也就隻有一碟子的玫瑰搽穰卷兒較為精致些。


    方嬤嬤親自夾了一個玫瑰搽穰卷兒放在碟上,笑道:“廚上前些時候得了一些上好的玫瑰花瓣,一醃好就給主子呈上了,主子要不試試?”


    郡主見了那玫瑰搽穰卷兒也略略有了些食欲,這玫瑰搽穰卷兒做的極為精致,不僅僅芳香撲鼻,而且特特卷成了玫瑰花形,花瓣上還用了豔紅的玫瑰鹵子染了色,乍見之下還以為是一朵朵玫瑰花擺在盤上。


    不但用的是磨了三回的精細粟子麵,餡料用的是糖醃製的玫瑰花瓣混著新鮮的玫瑰花瓣,一入口便是一股子濃鬱的玫瑰花香。


    郡主笑道:“這玫瑰搽穰卷兒倒做的有幾分心思,可送去給老太太、太太、還有軒哥兒處了?”


    方嬤嬤笑道:“郡主放心,幾位主子那兒都送了。”


    她素知郡主心思,這玫瑰搽穰卷兒一出籠,她便讓人給各位主子都送上一份了。


    郡主滿意的點點頭,又吩咐道:“這玩意甜絲絲的,想來軒哥兒必定喜歡,讓廚上多送一籠子到軒哥兒院子裏,給他當點心用。”


    方嬤嬤知道郡主向來把軒少爺當成兒子看待,對軒少爺事事關心,連忙湊趣道:“主子,我聽藍嬤嬤說道,說是軒少爺昨晚後半夜倒是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沒怎麽做惡夢。”


    郡主整個都呆了,“你說軒哥兒昨晚沒做惡夢?”


    這怎麽可能!?


    第13章 忠靖候府


    也怪不得郡主訝異了,自應軒出生以來,幾乎沒有一次有一覺到天亮的事兒,每天晚上不哭鬧個幾回是安靜不了的,這還是她頭一回聽到應軒能夠安穩的睡上一覺。


    郡主顫聲問道:“軒哥兒當真睡的好?”


    方嬤嬤笑道:“這事可是藍嬤嬤親自來報的,她素來仔細,絕對不會有錯。”


    藍嬤嬤可是郡主手底下幾個女官之中最為仔細的一個了,要不是因為她素來仔細認真,郡主也不會特特把她撥去服侍軒少爺。


    方嬤嬤忍不住微微的歎了口氣,也怪不得郡主訝異,旁人隻瞧到應家富貴,那曉得這富貴著實不易,可憐軒少爺長到那麽大,竟還是頭一會能睡個好覺。


    “這可真是件喜事。”郡主喜的抹了抹淚,“旁人隻道軒哥兒性子不好,又怪著咱們一家子偏疼的軒哥兒,那知道軒哥兒的不易呢。”


    那怕是個大人,經年累月的睡不好覺,也都會脾氣爆燥的,更別提軒哥兒還是個孩子呢。一想到軒哥兒小小年紀便得受著應家男人多年征戰沙場所積下來的煞氣之苦,郡主便心疼的緊。


    方嬤嬤也跟著歎了口氣,說起來,這應家為國為民,多年來鎮守邊關,也算是功在大晉了,偏生因為手上的人命積的多了,應家帶的煞氣也重,著實苦了孩子了。


    郡主感傷了一陣之後又問道:“可報了老太太和太太了沒有?”


    方嬤嬤笑道:“還沒呢。藍嬤嬤一發現這事,便連忙跟郡主報告了。”


    郡主嗔道:“這麽大的事兒,怎麽能不跟老太太還有太太說呢,罷了,你且扶我過去,我親自跟兩位老人家說。”


    郡主連帳也不對了,連忙親自去了應老太太的院子裏報喜。


    當郡主來到應老太太的院子裏時,不隻是應夫人,就連應家的二媳婦──應甄氏和應家的三媳婦──應梅氏都在,眾人乍見郡主,不由得訝異,“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郡主給二位長輩請了安之後,笑道:“我是給老太太還有太太報喜的,軒哥兒昨晚睡的可安穩了,一覺到天亮呢。”


    應老太太和應夫人同時大喜,應老太太喜的聲音都發顫了,“這是怎麽一回事?軒哥兒當真睡著了?”


    “正是。”郡主笑道:“這事可是藍嬤嬤親自來報的,絕對不會有錯。”


    藍嬤嬤是出了名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要不是實打實的確定了,她斷是不會報給主子們知道的。


    應老夫人大喜,一個勁的讓人請了藍嬤嬤過來,仔細尋問。


    藍嬤嬤將昨晚的事細細說了之後,也有些疑惑回道:“回主子,本來前半夜的時候,軒少爺也是睡的頗不安穩,這夜裏不知道醒了幾回,不過這後半夜倒是睡的好了,老奴讓人查了一個早上了,也不見有什麽不同。”


    為了讓軒少爺睡個好覺,平日裏軒少爺屋裏的東西雖不打眼,但件件都是最好的,不隻是內造的蠶絲被,就連屋裏用的薰香也都是聖上特意讓禦醫為軒哥兒調配的安眠香。


    可無論什麽樣的東西,也頂多管用幾個時辰,隻要一過了午夜,軒哥兒還是一樣休息不好,像昨晚那樣前半夜不安穩,後半夜倒是休息的好了,能夠一覺到天亮的情況,還真是頭一回。


    應老太太微微沉吟,“那可真是怪了。”


    “哎。”郡主笑道:“我說咱們在這猜些什麽呢,不如把軒哥兒喚過來,直接問問便是,說不定咱們軒哥兒在夢裏有什麽奇遇也不定呢。”


    “什麽奇遇。”那怕是心裏存著事的應老太太也被郡主給逗笑了,“你當是話本子嗎,不過是在自個屋子裏睡上一覺,能有什麽奇遇呢。”


    即使奇遇,按著話本子來看,也該是跳個崖之後得遇高人才是,軒哥兒這幾日除了去定國公府吃上那麽一頓喜酒之外,幾乎可以說是足不出戶了,那有什麽機會遇到什麽奇遇呢。


    雖是如此,但應老太太還是讓人喚了應軒過來。


    “祖母!”應軒如同小炮彈一般的衝了過來,喜滋滋的跟應老太太分享道:“我昨天睡的可好了,做了個好夢呢。”


    “好!好!”應老太太歡喜的摸著自家孫子的小臉。


    郡主試探問道:“軒哥兒夢了些什麽?是夢到一匹小馬呢?還是夢到了什麽花兒?”


    應軒搖了搖頭,“我夢到了晴妹妹。”


    應軒揮舞著小胳膊比劃著,“晴妹妹就這樣畫一上,那團咬著我的黑氣就沒了,好厲害啊!”


    “晴妹妹?”郡主疑惑不解,印像中好像沒這個丫環啊。


    應軒笑道:“就是上次去定國公府吃喜酒,那個本來說要陪我玩,後來沒玩成的晴妹妹啊。”


    說到這事,應軒還有些小鬱悶呢,“晴妹妹說話不算話。”


    至於他當時被嚇昏的事,咳,因為太傷男子氣概了,是以應軒打死也不說。


    郡主還有些不解,藍嬤嬤悄聲在她耳邊略略解釋了一番。


    說起來,那日因為撞上了定國公府裏的陰私事,他們當時匆匆離去,沒想到軒哥兒還記得定國公府的晴姑娘。


    “原來是她。”一提到定國公府,郡主也頓時記起了定國公府裏發生的事兒,“那孩子可還好?”


    “好的呢。”藍嬤嬤笑道:“奴婢讓人打聽了,定國公府裏的大哥兒有驚無險,大姑娘也好好的。”


    郡主點了點頭,微微的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或許是因為無子,郡主的心腸比旁的女人更要軟些,不但把丈夫的弟弟當成親兒子一般疼著,就連旁人家的孩子也喜歡的緊。


    應軒連忙向郡主央求道:“大嫂,能讓晴妹妹來陪我睡嗎?”


    要是有晴妹妹這個煞氣克星在,他就不用怕那些煞氣半夜咬他了。


    郡主是個疼孩子的,當下便笑道:“好,嫂子這就下帖子,請定國公府的大姑娘來,再把軒哥兒隔壁的院子收拾好給大姑娘住。”


    “胡鬧!”應夫人最是嚴肅,當下便喝斥道:“人家可是定國公府裏的大姑娘呢,你還以為是什麽丫環、嬤嬤,能說請就請的。”


    那怕兩個孩子都還小,還是得顧一顧名聲的,特別是定國公府的大姑娘本就艱難,要是傷了名聲,以後這日子怕是更難捱了。


    “哎!”郡主抹了抹淚,“隻要能讓軒哥兒睡個好覺,兒媳就算拉下老臉,請定國公府的大姑娘來坐鎮又何妨呢。”


    “你這皮猴兒!”應夫人也不過就是說上一句,要是定國公府的大姑娘當真能讓軒哥兒睡的好,別說是郡主了,那怕是她也願意拉下臉,親自去求上一求,不過這事八成是碰巧的,那好真為了件沒影的事兒去求人家大姑娘哄自個兒子睡覺呢。


    應夫人歎道:“咱們和定國公府素無往來,那孩子也是個可憐見的,別為了這種沒影兒的事去打擾人家了。”


    她夫君掌著軍權,打眼的很,眼下大皇子和二皇子為了皇位又鬧的厲害,而定國公雖然明麵上沒摻合進去,不過他當年可是三皇子的伴讀,這身份也是尷尬,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還是罷了。


    應夫人都發了話了,郡主做為兒媳的那敢不從,當下便乖巧的應了聲是,隻不過暗暗琢磨著不提。


    如果她沒記錯,顧大姑娘的生母可是忠靖候府出身的,定國公府和她們不熟,不過這忠靖候府跟她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正好這忠靖候府的二太太正好是她爹手底下人,不過是請定國公府的大姑娘來應府玩玩,這種區區小事,想來二太太也不敢推拒了。


    第14章 貪心招禍


    這閻羅訣倒真是個好東西,那怕哄了大半晚的孩子,但不過修練一陣,顧晴便覺得疲憊俱消,不隻如此,就連安兒也跟著黑了些,魂體凝實了點,喜的顧晴又喂了好些煞珠給安兒。


    這應府旁的不多,煞氣著實不少,絕對管夠。


    不過顧晴這好心情可沒有維持得了多久,因為李嬤嬤這個礙眼的又出現了。


    這個月例的份例才發下來,李嬤嬤便準時出現了,不但出現了,還大大方方的把顧晴的份例拿走了大半。


    一會兒說要幫姑娘收著月銀;一會兒又姑娘年輕,犯不著用什麽濃茶,說是把姑娘的茶葉拿回去給她男人喝;再一會兒又說這布料太鮮豔了,姑娘穿不得,又把新發布料給拿走了,說是要拿回去給她兒子做衣裳。


    要不是柳綠動作快,隻怕就連府裏給姑娘新打的頭麵首飾也被李嬤嬤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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