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小心揭開食盒蓋子,看見裏麵放著的東西,“呀”了一聲。


    食盒本來是有三層,但容妤將隔板取了,裏麵單放了一個木質雕花的大碗,入眼是一大坨紅白相間黏糊糊看不出形狀的東西,隻隱約能聞見一股濃鬱的蒸製後的糯米特有的香味。


    天樞麵上露出一絲糾結,這東西能吃嗎?


    不光天樞瞧見了,殷玠也看見了,好看的眉頭微顰,都說食物講究色香味俱全,他雖不十分苛求精致,但也還講排麵的,這亂七八糟的一坨,看起來還真沒什麽胃口。


    “咦,還有一張字條?”天樞眼尖的瞧見食盒底部還壓了一張紙,趕緊拿起來遞給殷玠。


    殷玠看了一眼就笑了,原本還嚴肅清冷的神情頓時如冰川融化,看得天樞稀奇不已。


    一指來寬的字條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整整齊齊的列著,就一句話——


    勿以色判物,內別有乾坤。後附兩個字,甑糕。


    “王爺,要吃麽?”天樞糾結。


    “嚐嚐,”殷玠放下字條,盯著那蠱模樣著實不怎麽樣的食物,來了興致,既然讓人摒棄外表偏見,那倒要看看內裏有什麽特殊之處。


    天樞幾乎是屏著呼吸看殷玠用筷子夾了一坨吃食喂進口裏的。


    剛入口,殷玠眸光就一亮。


    這應該是糯米製的食物,吃著還有濃濃的棗香,軟糯黏甜,吃完口齒餘香,甜而不膩,不得不說十分對他的口味。


    再細看被他挖開一角從而露出內裏形狀的甑糕,殷玠笑了。


    這看似不起眼的吃食內裏卻分出了好幾層,最下麵一層糯米飯滲入了棗色,呈現出一種晶瑩鮮潤的絳紅色澤,


    上麵則是一層芸豆,呈褐色,再往上就是蒸得軟爛的暗紅色紅棗,大概是嫌色澤不夠分明,還點綴了幾粒碧綠的果幹。


    棗米交融,紅白相映,如琥珀似凝脂,瞧著倒有些誘人。


    難怪說是內有乾坤了,容娘子的心思倒真是巧。


    殷玠淡淡想著,不知不覺的,在天樞愕然的目光中,少說也有三四兩重的甑糕就下了肚,吃完仍有些意猶未盡。


    “王爺,好,好吃?”天樞問。


    “尚可。”殷玠拿帕子擦了擦嘴,矜持點頭。


    瞧這滿臉的沒吃夠的樣子,哪裏是尚可?隻怕是可得不得了。


    作為親衛,當然知道自家王爺喜食甜食這點小癖好,天樞十分上道:“那屬下再去容娘子那兒問問還有沒有。”


    “嗯?”殷玠看了他一眼。


    “這是容娘子做給自己吃的朝食,現在去應該還有,”天樞笑道:“橫豎不算正經賣的吃食,想必容娘子應該也願意再勻一些出來。”


    殷玠在要臉和要吃之間掙紮了一下,最後決定妥協,橫豎他現在隻是殷公子,要份吃食也不丟人,要不是他今日狀態不好,都想自己去了,做好了心理建設,殷玠點頭,“去吧,記得給錢。”


    天樞:“......”以他對王爺的了解,問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然鵝,竟然答應的這麽爽快的嗎?


    “還不快些去?”殷玠扣了扣桌子。


    天樞最後是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出的門,等經過前院時瞧見還在上演人狼大戰叫囂著要扒狼皮做圍脖的開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開陽雖然不靠譜,但王爺貼心小棉襖的稱號沒白封,他,甘拜下風!


    容妤今日難得坐了回前台,又有英娘幫著看賬,可以說是頭一次享受到了與人嘮嗑的樂趣。


    別看在這兒坐著的食客十有□□都是大老爺們兒,但閑談八卦的本事倒是一點都不遜色,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知道了東街裏坊哪戶人家退了親,又是哪兩個兄弟為爭家產打架鬧上了衙門......


    容妤聽得津津有味,果然,有生活的地方就有新聞。


    “哎,你們聽說了麽?聽說前日下頭的遠安縣又有孩童失蹤了。”不知是誰起了個話頭,頓時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這


    該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了吧?”有人道。


    起頭的是個絡腮胡子大漢,聞言搖頭,“隻怕是第四個了,聽說奉平縣也有個女娃娃失蹤了。”


    “這才一個月就丟了四個孩子?這幫遭天殺的人販子。”有人恨恨咬牙,“我看這些人若是抓到了合該該淩遲。”


    “可不是麽!”有人附和,“有個失蹤的孩子就是我表親他們村的,頂可愛的一個小男娃,爹娘三四十歲了才得了這麽一個,眼下人不見了,聽說爹娘都暈過去了好幾回。”


    “那人抓到了麽?”有人問。


    大漢搖頭,“哪裏抓的到,到現在連人長什麽模樣都還不知道呢。”


    “人販子大多都是成團的,遠安縣離咱們這兒也不遠,不是我說話難聽,沒看這兩天城裏巡邏的趟數都多了麽,還是將孩子看牢些吧,萬一有個不好,想再找回來可就難了。”大漢歎氣,“我也是當爹的人,將心比心,要是我家小閨女不見了,我隻怕能急死。”


    “可不是。”


    “畜生行為,若是捉到了得判淩遲。”


    提起人販子,眾人無不咬牙切齒,特別是家裏頭也有孩子的。


    除了那些糊塗爹娘,哪個不將孩子當眼珠子看,一想到辛苦養大的娃娃竟被人販子拐走,將來或許流落街頭自此骨肉生離,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


    容妤中途去了一趟廚房,出來就見眾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有些疑惑,問了靠近坐的一桌人,“大家這是怎麽了?”


    “掌櫃的不知道吧,最近人販子又猖獗起來了,附近縣裏已經有不少孩子都丟了。”客人歎了一聲,將方才聽來的消息都說了,才道:“我記得掌櫃的也有一個小公子,可得將人看牢了,萬不能被歹人擄了去。”


    這年頭,走到哪兒都少不了人販子,如果說現代還能靠一些技術手段將孩子尋回的話,那在這兒,一旦被擄了去,大概率就是找不到了。


    容妤聽得心底發寒,知道客人是好意提醒,趕緊點頭,“多謝告知。”心裏則打定了主意要看好孩子,盡量不能讓人離了視線。


    等店裏客人漸漸都散了,容妤剛準備讓人收拾桌子,就見天樞來了。


    “天樞大哥?”容妤有些詫異,“你怎


    麽來了?”


    隨即又笑,“前日夜裏麻煩你忙著請大夫了,還未來得及道謝。”


    天樞擺手,“不礙事,往後容娘子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就是。”摸了摸鼻子,天樞咳了一聲,直接了當問,“不知道容娘子這兒還有沒有甑糕?”


    容妤詫異了一瞬,等瞧見他手上拎著的食盒瞬間了然,“還有,我再去給你裝一些。”沒想到開陽說得還真沒錯,殷公子還真的喜甜食,這甑糕不過是她看店裏有紅棗,又想吃點暖胃甜糯的東西才順手做的,幸好原想著大家都嚐一嚐,分量還算多。


    容妤很快就又裝了一份出來,手裏還拎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壇子,瞧著跟泡菜罐有些相似。


    在天樞詫異的目光中,容妤將手裏的兩樣一同遞了過去,“這是自己醃製的一些果脯,酸酸甜甜的倒也開胃,方才忘記給了,不如一同拿回去嚐嚐。”


    天樞點頭,管他是果脯還是泡菜,他也算學乖了,隻管要就是。


    “容娘子幫著算下這些多少錢?”


    見天樞準備掏錢,容妤趕緊製止了,“幾樣小吃食不值幾個錢,日後這些吃食都得上,提早嚐嚐隻當是試菜了。”


    她欠人家的人情有些多,雖說一碼歸一碼,但收錢還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容妤笑道:“今日店裏上的是羊肉泡饃,若是特意來吃早膳的,那早點錢自然得收,這些吃食原本就是我讓開陽大哥拿回府上嚐鮮的,非賣品,未定價,又拿來的錢收?”


    見容妤實在堅持,天樞也隻能再三告了謝。


    回去的路上天樞琢磨了半天才猛然發覺,吃了不少容娘子做的吃食,但除了那回吃麵給了一錠碎銀子,其他時候好像都是吃的白食啊!


    作者有話要說:開陽:腫麽辦,不小心又說錯話了


    殷玠:深呼吸,放輕鬆,來人給我把他吊上去!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m..  新電腦版網址..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老網址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請牢記:,,


    第32章 32、加盟


    果然不出開陽所料, 在知道容妤預備請吃飯後,殷玠幾乎沒怎麽猶豫就應承了下來, 順便又讓他去庫房找了一些補品送了過去。


    等看見開陽送來的上好補品藥材, 容妤心情實在是有些複雜。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總覺得這份禮物送的有些深意。


    阿膠與懷參, 看成色就知道是上佳, 貴是不假,但同樣的,這兩樣都是“補血聖藥。”


    思來想去, 容妤覺得鄰居總不能連女兒家的這點子私密事兒都清楚, 那就隻可能是湊巧了。


    不得不說,殷公子就是壕氣,先是荔枝, 又是匕首,現在又往這兒送上好的補品藥材,林林總總加起來好幾百兩銀子, 雖說人家財大氣粗, 這點子錢在自己看來很多, 在人家眼裏可能不過就是毛毛雨,但人情總歸是欠了的。


    這大概就是跟土豪做朋友的苦惱吧!


    但俗話說得好, 金錢上可以貧窮,但思想上的覺悟一定得高,占人便宜這種事兒容妤是幹不出來,於是乎, 容妤決定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


    開陽已經摸到了規律,循著快收攤的時辰就來取吃食,一來二往,雖說店裏還是有著不讓外帶的規矩,但這已經是明明白白的開小灶了,容妤想,幸好這規矩馬上就要廢了,不然還真覺得臉疼。


    另一邊,殷玠看著隔壁時不時送來的精致吃食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還是說容娘子的手藝就是這麽的對他的胃口,毫無例外,全是甜食,甜的恰到好處,簡直讓人如沐春風。


    往嘴裏舀了一勺據說是布丁的甜點,殷玠愜意的眯起了眸子,尋思著府裏還有什麽東西可以往隔壁送。


    兩三日下來,雖說與正主未見上麵,但靠著吃食,算是搭建起了牢牢的鄰裏情。


    一晃就到了約好的日子,雖說是約定的吃晚膳,但該準備的還是得早早準備起來,容妤今日沒打算在店裏久留,預備吃了朝食就先去采購點食材。


    今日照例是與紅豆換班,有英娘在一旁幫襯著看賬,容妤倒也清閑,拿了紙筆勾勾畫畫,一道道菜列出來,不滿意的又一一劃去,時而顰眉時而抿唇顯得十足糾結。


    英娘看了半天


    ,還是忍不住問,“掌櫃的,你這是怎麽了?我看你都勾勾畫畫好幾天了,還在為後日試菜發愁麽?”


    試菜的日子就定在後日,消息都已經散出去了,不少老食客都說要來,已經早早開始預訂了,眼下頭一日的五桌席已經訂出去了,說是五桌,其實一個桌子頂多也就四五人的席位,可謂是一桌難求。


    隻是試菜而已,好不好吃尚且是個問題,但人嘛,都是圖個熱鬧特殊,越是有限的東西就越是鉚足了勁兒要想,要不是容妤說隻能前一天定,隻怕後頭兩天的席位都得被占了。


    聽英娘問,容妤搖頭,“不是,那些早就定好了。”


    “那還愁什麽?”英娘愈發好奇。


    “今日請鄰居吃飯,主菜還未定下。”容妤單手支著下巴,模樣有些苦惱,都說請客八大碗,她沒準備弄那麽多,畢竟是晚上,又是私宴,太隨意不行,太隆重也不成,現在配菜都已經定了,隻等一道主菜。


    英娘眨眨眼,“掌櫃的你知道那麽多吃食,原來也有請客發愁怎麽派菜的時候啊?”


    容妤挑眉笑了笑,哪有不愁的呢,畢竟是“貴客”嘛。


    見店裏人漸漸少了,容妤突然想起來,“團哥兒去哪兒了?”


    “小少爺正在後院與阿大阿二玩呢。”英娘笑道:“說來也奇怪,阿大阿二凶得很,就連我去給吃食都是一臉凶樣,看得我瘮得慌,卻偏偏對掌櫃的你和小少爺嘴下留情。”


    阿大阿二就是上次容妤買回來準備看家的兩隻鵝。


    不得不說,這兩隻鵝買的確實劃算,眼下後院幹淨的連隻耗子都找不著,她還是頭一回知道,大白鵝還能趕耗子的,論功能作用比貓狗要強得多,畢竟還兼著玩伴的職呢。


    容妤也想起了自家兒子被兩隻鵝帶著耍的場景,忍不住笑,不得不說,還真挺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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