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宋晚清開口,“蕭承禮......”


    “嗯?”


    “謝謝你啊。”


    “謝什麽,你是我媳婦兒,說這話不見外麽?”


    又過得許久,宋晚清說道:“蕭承禮,你......娶別人好不好?”


    蕭承禮沒回話,宋晚清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應聲,正要抬手去查看他是否睡著了,他突然說道:“不好,你從出生起就已經是我的媳婦兒,這麽多年了,你還想嫁別人不成?”


    這下,宋晚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此時此刻,不是談事的時候,她沉默下來,繼續看著火星子發愣。


    直到最後連微弱的火星子也熄滅,宋晚清歎了口氣,“蕭承禮,不管怎樣,今日真的謝謝你,我以為,我今日就這麽喪命了,沒想到......”


    “沒想到我來了是吧?”蕭承禮伸手摸摸她的頭發,蓬亂潮濕,“阿丸,不論你在何處,不論你遇到什麽事,隻要你需要我,我就會在你身邊,你記住啦!”


    記住了!


    深秋夜涼如水,烏雲遮住月光,天地間灰蒙蒙一片,破舊的毛草屋裏,宋晚清縮著身子睡在簡陋的床板上,蕭承禮則靠坐在一旁,闔眼假寐。


    窗戶漏風進來,宋晚清被凍醒,她冷得牙齒打顫,借著昏暗的月光看蕭承禮,他似乎睡著了。她閉上眼睛忍著欲繼續睡,然而忍了許久也睡不著,此刻又困又累又餓,身子疲憊不堪。


    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探她額頭,“冷?”


    “嗯。”她說話都在打顫。


    蕭承禮一把將她撈過去,“你靠著我睡吧,我暖和。”


    讓宋晚清靠在一個男人懷裏,她很不自在,然而,卻又十分貪戀這溫暖的懷抱,她的臉貼著他胸膛,心想,就靠一下下吧。然而,沒一會兒,眼皮就耷拉下來,沉沉睡過去。


    翌日清晨,天氣晴朗,陽光照進來,灑在兩人身上。宋晚清悠悠轉醒,發現自己躺在蕭承禮的懷中,她動了下,蕭承禮也醒了。


    “蕭承禮,我腿麻了。”


    他顯然還有些困,迷迷糊糊的伸手去幫她揉腿,被她一把拍開,“你作甚?”


    “你不是腿麻嗎?我給你揉揉。”說完之後,意識清醒了些,才發現這樣不好,女子的腿哪能隨便亂摸的。


    他訕訕一笑,“阿丸,我沒其他意思啊,你先繼續躺會兒,我出去看看。”


    蕭承禮在外頭找到隻木桶,打了半桶水進來給她洗漱,又從袖中摸出幾顆青果子來,“阿丸,先吃著,攢些力氣,一會兒我們就走。”


    索性他們運氣好,才洗漱完,周平就帶人找來了,他們一群人神情憔悴,顯然找了一夜沒歇息,這會兒終於見到人,周平舒了一大口氣。


    巧兒扶著宋晚清坐上馬,路上跟她說了滑坡之事,被埋著的人和馬都救出來了,索性人在馬車裏頭,沒被壓著,救出來時沒受傷,就是憋氣太久,臉上烏青,大夫看過後說無大礙。


    宋晚清心裏鬆了一口氣,然而還沒等這口氣鬆完,納蘭崢跳下河中救她的事讓她心中又高高懸起。


    “他這會兒怎麽樣了?”


    “我們在一處水灣找到他,他當時趴在岸邊,累得沒了力氣,身上也受了些傷,手臂劃痕很深,流了許多血,大夫給他包紮後,要送他回去,他堅決不肯,還在等著您消息呢。”


    宋晚清心下複雜,納蘭崢的這番舉動讓她又內疚又生氣,內疚他舍命相救,也氣他舍命相救,這麽大個人情,她如何還?


    一行人走走停停,行至傍晚才到上京,宋晚清在馬上時睡時醒,下馬時昏昏沉沉,還是蕭承禮接住她,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納蘭崢總算等得她們到來,早就站在門口相迎,他手臂包著紗布,額頭上也裹了一圈,看起來傷勢嚴重,但眼中的喜色卻亮得驚人。


    “宋姑娘,你沒事吧?”


    宋晚清很擔心他的傷勢,掙脫開蕭承禮,朝納蘭崢跑去,一臉關切擔憂,“納蘭公子可還好?”


    蕭承禮被掙開,臂彎裏空空蕩蕩,愣愣的看著不遠處喜悅重逢的兩人,他心裏酸脹得難受,抬手摸了摸胸口,哦,原來是這裏不小心被劃傷了,因包紮不及時,這會兒傷口裂開隱隱流血。


    難怪,會這麽疼。


    他翻身上馬,最後再望了那邊一眼,吩咐道:“周平,走吧。”


    周平帶著人默默跟在他身後,走了許久,發現不對勁,“爺,這不是回府的方向啊。”


    蕭承禮擺擺手,“不回了,回邊疆。”


    周平驚訝,“爺?”


    蕭承禮頭也沒回,“你回府報個信,我在青州城等你。”他頓了頓,“對了,讓我阿娘將景陽侯府的親事退了吧。”


    “爺?您不是......”


    蕭承禮打住他,“我這一去邊疆,不知何時能回,別耽誤了她。”


    說完,他策馬遠去,揚起一地塵土。


    第36章 公主


    齊王府與景陽侯府退親了。


    此消息一出, 整個上京沸騰,有人猜測,肯定是景陽侯府的醜事讓齊王府不高興結這樣的親家, 也有人猜測是景陽侯府宋二姑娘有心儀之人, 不肯嫁蕭世子,蕭世子一怒之下退親回邊疆,也有人可惜這對郎才女貌的神仙玉人。


    退親之事讓景陽侯府雪上加霜, 前有二房夫人偷人的醜聞爆出, 後有被齊王府退親嫌棄之事,景陽侯府的人如過街老鼠, 連人們路過大門都要呸口水。


    至此,曾經風光一時的景陽侯府一下子成了上京人人唾棄的落魄門第,連三等世家都不願與之結親, 這可苦了府中正待嫁的姑娘們,整日以淚洗麵。據說, 景陽侯府也變得日漸拮據,當了好些田莊鋪子, 家財所剩無幾, 遣散了好些丫鬟奴仆。之後沒兩年, 徹底淡出了眾人視線。


    至於被退婚當事人宋家二姑娘宋晚清, 人們也鮮少見到她, 梨花巷宋宅的大門常年緊閉, 上京的各種宴會上也不再出現她的身影。有人說她是羞於出門;也有人說宋二姑娘不在上京,她生意做得極大, 常常奔赴外地,還有人在江南見過她呢;也有人說宋二姑娘與心儀的男子縱情山水,無意成婚。


    總之, 這些事傳了許久許久,才漸漸淡出上京......


    ******


    北方,大片大片的雲朵低垂懸浮於天邊,仿佛伸手可觸,湛藍的天空下,遼闊的草原上駿馬奔騰。


    “烏日娜,你怎麽還在這裏?穆雅公主找你呐。”


    烏日娜將手中的食盒放下,反手敲了自己的腦袋,“哎呀,我都忘了,說好要給公主送腰帶的呢,我這就過去。”


    她趕緊跑進氈帳抱起匣子往公主的帳幕而去,今日是她們西蒼六公主薩仁穆雅的生辰,穆雅公主是西蒼王最疼愛的小公主,邀請了草原上其他十幾個部落的人來為她慶生。因此,穆雅公主今日會打扮得十分隆重,連腰帶都是她提前一個月繡好的,她適才忙著做吃食給阿姆,竟然差點忘了這事。


    烏日娜跑進公主帳幕,她的婢女們正在焦急等待,“哎呀,你怎麽才來,公主一會兒要去與人賽馬呢。”


    “對不住,對不住。”烏日娜刹住腳低聲問道:“公主沒生氣吧?”


    婢女笑了,“公主是整個草原上最善良的人,怎麽會生氣?就是等得有些焦急。”婢女眼神揶揄,烏日娜也笑了。


    穆雅公主為何會等得焦急,原因她們都清楚。這次慶生,西倉王有意為他最小的女兒擇婿,今日來了許多部落裏最優秀的兒郎,大家都心照不宣,等著討好這位草原明珠。於是,在格格河附近舉行了一場賽馬,為的是選出最勇猛的兒郎,讓公主相看。


    穆雅公主也聽見了她們的悄悄話,跺腳哼了一聲,“才不是,我一點也不著急,那些魁梧的蠻牛有何好看的,選出了勇士我也不喜歡,我喜歡的人還在路上呢。”


    說到喜歡的人,穆雅公主難得嬌羞起來,他是個中原將軍,長得好看,又威武勇猛。自從年初見到他,她就念念不忘。這次生辰她特地磨了阿耶派人去請他來,他跟阿耶關係好,肯定會來的,她已經準備了美酒和舞蹈,今晚就會跳給他看,屆時他一定會明白自己的心思。


    ......


    草原的另一邊,格格河畔,一男一女牽著馬正在散步。


    “草原的日落真美!”


    六皇子阿不爾斯郎含笑看著麵前的女子,她一身草原騎裝,英姿颯爽,背著夕陽,精致美麗的臉龐柔和甜蜜,是他喜歡的模樣。


    “你喜歡?”


    “喜歡。草原的駿馬、草原的烈酒、草原的瑪瑙翡翠,我都喜歡。”


    見她三句不離生意,阿不爾斯郎好笑,問她,“這次來西蒼,你會待多久?”


    “這就要看你的人將貨物準備得如何了,可能明日走,也可能過幾日。”


    “今晚留在草原如何?”


    宋晚清挑眉,“為何?”


    “今日是我妹妹的生辰,傍晚有慶祝宴會,你來參加吧。”


    看著不遠處鬧哄哄賽馬的人群,宋晚清心情愜意,“六皇子邀請,不勝榮幸!”


    ******


    傍晚,草原已經燃起了篝火,隨處可見圍在一處跳舞的男男女女,還有悠揚渾厚的胡琴之音。


    宋晚清換上西蒼國的服侍,紫衣長袍,對襟長袖,綠緞腰帶緊緊紮起,顯得身高腿長,再配上滿頭的翡翠鏈墜,美麗得就像個草原精靈。


    巧兒看了,都忍不住讚歎,“小姐,您這模樣真好看,像......像......”她想了半晌也沒想出貼切的詞兒,最後不好意思的笑了。


    她們來到阿不爾斯郎準備好的座位,靜靜等待筵席開始。


    宋晚清喜歡吃,在她麵前擺著一大盤羊肉,香氣撲鼻,她一邊聞著肉味兒,一邊含笑看著不遠處跳舞的人群,暗想,這宴會要多久才開始。


    旁邊有人在討論穆雅公主會看上哪個兒郎,會不會是赤那,因為他是今日賽馬最勇猛的,也是長得最俊的。他們用的是西蒼語,但不妨礙宋晚清能聽懂,這兩年,她不斷往返西蒼與上京的商路,為了更好與這邊的商人交流,特地學了西蒼國的語言。


    她為西蒼國源源不斷的帶來了黑茶、布匹綢緞、銀器等,因此西蒼的商人非常歡迎她,其中就有六皇子阿不爾斯朗,她們見麵的次數不多,但不妨礙兩人成為莫逆之交。


    宋晚清側耳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正欲給自己倒一杯酒,阿不爾斯朗進來了,“原來你在這裏,找你許久了。”


    “找我有何事?”


    “美麗的姑娘,出去跳支舞吧?”


    宋晚清笑了,“我可不會你們草原的舞。”


    “我們草原的舞很容易學,你這麽聰明,看兩遍就一定會,來,我教你。”


    天已經黑了下來,人也越來越多,篝火明亮,男男女女們坐在一處喝酒唱歌,還有的起身縱舞,好不熱鬧。


    宋晚清也被這氣氛感染,她笑得暢快,美麗的臉龐吸引了不少兒郎看過來。有人起哄讓她跳舞,她大大方方往中間一站,學著那邊的人跳起來,一開始有些生疏,之後越來越熟練,有人陸陸續續也加入其中,阿不爾斯朗護在她身邊,看著她笑得燦爛。


    過得不久,穆雅公主也來了,“六哥,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中原朋友?”


    她圍著宋晚清轉了一圈,臉上的酒窩深深,讚道,“你真好看!”


    “公主也好看,久聞草原明珠,今日得見,果真美麗動人!”


    穆雅喜歡中原文化,更欣賞中原人,宋晚清說話溫柔卻不乏草原兒女的豪爽,她十分喜歡,抱著她的胳膊邀請道:“一會兒你陪我一起跳舞如何?我今日要跳舞給心愛的兒郎看,需要舞伴。”


    西蒼國有個風俗,女子跳舞向男子示愛,結束後給他敬酒,若是男子也有意,則會把酒一口喝盡,若是無意,則喝一小口表示感謝,之後將酒放在一旁。


    女子跳舞邀請的舞伴向來是女子的好友及親近的姐妹。宋晚清也清楚,雖是第一次見麵,但她對這個活潑可愛的穆雅公主印象極好,因此,麵對她的熱情邀請,她欣然應允。


    穆雅公主顯然很高興,歡呼一聲就跑開了,還不忘回頭說道:“一會兒我讓烏日娜把衣裳送過來給你。”


    篝火輝煌,人聲鼎沸,宋晚清在烏日娜的幫助下穿上了草原風格特色的舞蹈衣裳,褒衣博帶,長袍短靴,紅絹束腰,長長的烏發用彩繩編了一條長辮,額間綴滿翡翠流蘇,眉目間,顧盼生輝。


    烏日娜忍不住讚歎,“塔娜姑娘真好看,若是生在草原,一定有許多兒郎求娶。”


    塔娜是宋晚清給自己取的草原名字,意思是像珍珠一樣美麗。聽得烏日娜的誇讚,她笑了,“烏日娜有一雙巧手,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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