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聞言一愣“選侍的意思是?!”


    柳非羽伸出食指,輕搖了搖“你留著這樣的激動對母親說吧,我可是半點都不想見到她。以前不覺得,隻覺得人人都這般,後來進了宮,發現原來沒她的日子當真脫胎換骨一般。”


    “小姐……”丫鬟抿了下唇,“夫人也是為了小姐好。”


    柳非羽輕輕挑了下嘴角“從小就拿孩子與旁人家比較的,借著孩子在院子裏鬥的,可不是為了孩子好,而隻是為了自己好。”


    ——


    荀翊今日忙碌安排漠北事務,待到稍回神的時候才發現時間近乎戌時,外麵的夜色早已濃的化也化不開了。


    他便按照往常回了紫宸殿,洗漱一番後安穩躺在床上。


    隻是稍稍片刻,他便有種微妙的失重感。接著,秘葵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其實今日柳非羽來的時候,我真的好怕姝姝心裏不舒服,若是之前未曾認識過便也罷了。”


    荀翊四周看了看,發現寧姝並不在此處。


    汝奉說道“今日我看見柳非羽走了後,姝姝對著外麵發呆了。我又怕姝姝喜歡上皇上,到時候心裏難受;可我又想讓姝姝喜歡上皇上,至少這樣她還能高興些。當個瓷器可太難啦!”


    “隻是”,秘葵琢磨了片刻,又問,“皇上究竟為何接姝姝進宮?難不成真的是接來陪太後娘娘的?”


    “好了好了,姝姝回來了。”青叔清了下嗓子“姝姝自然有自己的做法和想法,這些咱們誰都取代不了。”


    他話音方落,寧姝便推開門走了進來,帶著一身的寒氣。


    她將身上的披風摘了下來,做到軟榻上嗬了嗬手“白日看著暖,夜裏還是冷。”


    “姝姝快點休息一下,那山茶就算明天再拾掇也好啊。”方來沒多久,小兔已經加入了姝姝大軍。


    寧姝倒了杯熱茶給自己,端在手裏方要喝,卻又看見裏麵飄著的花瓣,想到昨晚興許認錯人的皇上,不由得歎了聲氣將茶放在一旁。


    汝奉見狀問道“姝姝怎麽了?”


    寧姝不想讓這些瓷器為自己擔心,便說道“是想到了貴妃今日的事情。”


    “啊!今日我和姝姝在介貴妃那兒,倒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介貴妃不是介夫人親生,而是外室生的。當年十餘歲被認回去,頂了個嫡女的身份入了宮。”秘葵替她解釋道,“貴妃有個親妹妹仍在介府,介夫人便以此為要挾,似乎是想讓貴妃給自己兒子安插個差事呢。”


    青叔聞言冷哼一聲“正是因為這些自視甚高、無法無天的外戚,朝廷才會一塌糊塗。”


    寧姝連忙為介貴妃分辯道“我看貴妃似是回絕了,隻是介夫人抓著不放手,她又擔心妹妹。畢竟貴妃是個以皇上朝政為第一優先的,不然貴妃便早就提了,豈還能讓介夫人不停的來找她?”


    “還說是盛寵呢。”汝奉哼了一聲“這不是一絲一毫都不關心介貴妃嗎?”


    青叔說道“這倒不是。身為帝王需要關心的事兒太多,若是連後宮嬪妃的家務事兒都要來煩他,豈不是連覺都沒得睡?”


    “之前甚少見到貴妃難為的表情,今日她還記得給我藥膏呢。”寧姝說道。


    “要不”,小白出著搜主意,“要不然和大黑一樣,把介貴妃的妹妹塞給秦王去。勞煩他幫忙尋個人家。”


    “你怎麽什麽事兒都要找秦王啊?”秘葵不滿地說道。


    小白“那不是除了秦王,姝姝也沒什麽人能靠上了嗎?”


    荀翊聽到這一句不由得有些不悅,什麽除了秦王便無人能靠上?難道自己不可嗎?


    寧姝眼看著秘葵又要和小白掰扯起來,連忙抱起孔雀藍釉罐跑到裏殿去,“我去洗洗睡了,大家也早點睡,晚安。”


    寧姝將小孔雀放到靠牆那側的枕頭邊,還給他墊了個軟墊在後麵,自己洗漱過便鑽進被子裏。


    “小孔雀晚安。”她的嗓音甜蜜蜜的。


    如今這床大些,一人一罐之間的距離為實有些遠。荀翊倒在床上,看著睡入夢想的寧姝猛然想到——朕特地讓送來的那個鬥櫃去哪兒了?不是擱在床頭剛好嗎?這般就能離得近些了!


    第50章 (一更)


    太常寺卿介葛下了早朝便被荀翊以春祭的名義叫到了磬書殿。


    殿內晉國公與參知政事周攜齊正在,不便入內,戴庸於他倒了一盞茶,暫且讓他稍候在殿側的翼房之內。


    他方將一盞茶慢悠悠喝完,便看見周攜齊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見到他正喝茶,冷笑一聲:“太常寺卿可算悠閑,什麽時候本官也想有個這麽悠閑的日子。”


    介葛端著茶碟嘿嘿一笑,臉上擠出了層層褶子,皮包骨似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啊。下官能力差些,隻能任這小官,和周大人不一樣。”


    周攜齊被他不鹹不淡的擠兌了一句,嘴角抽了兩下,拂袖離去。


    再過片刻,晉國公由內出來,與周攜齊那般喜怒形於色不同,他倒是甚少能看出心境,即便在南部曬得發棕發黑,仍然能看出他年輕時相貌應當不錯。


    晉國公府發跡也是正趕上南部兵患,由上代才得了封賞,正是朝中的新貴,風頭一時無兩。


    介葛規矩站起來衝晉國公行了個禮,晉國公隻是匆匆點了下頭,自有番將士行舉的利落含在其中。但介葛看得出,晉國公也是不悅的。


    “介大人,這邊。”戴庸由來到翼房,恭敬請著介葛。


    介葛連忙跟他進了磬書殿。


    “皇上。”介葛恭敬下拜。


    他年紀已經不小,為官經曆兩代皇上,也算是親眼目睹著磬書殿由一片繁華到如今處處威嚴的模樣。


    若是說起,也是兩位皇上自有太多不同。


    先皇心是軟的,最怕誰都來求一求,也是活的,江山萬裏什麽新鮮玩意兒都要看上一看。


    而現今的皇上,清淨冷淡,早先看著小可憐似的,實際刀槍劍戟全都紮不入,任你數十年為官之路見了無數牛鬼蛇神,也看不透他心裏想著什麽。


    大抵是一顆死了的心,早在年幼的時候便被打磨的沒了生氣。


    荀翊斂眸看他,說道:“今年春祭,太常寺卿可有什麽想法?”


    介葛連忙將之前便想好的說出來:“往年春祭都是皇上帶著朝臣務農親工,今年除夕大雪,正是瑞景兆豐年之相。外苑早已準備安穩,就等皇上親臨了。”


    荀翊沒出聲,這倒讓介葛有些不知所措,往年皇上並不將心思放在這些祭禮之上,能簡則簡,如今可是有其他的想法?


    “自朕登基,重農事工事,隻為百姓能有份安樂。”荀翊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無甚感情似的,總給人一種他早已活了千百年,再看人間便覺得乏味的感覺。“如今朕倒想著應去春獵一番。”


    這話透露出來的訊息就多了,往小了說便是皇上多了崢嶸之心,往大了說興許就要將刀子送到軍權上。


    介葛不敢多想,但還是勸了勸:“皇上,春獵並非不可,隻是如今朝局仍不算平穩,怕是有些人包藏禍心,借著春獵的時候行無法之事啊。”


    盡冬的寒風不算和煦,由窗外刮了進來,將一側的藏青色帷幕鼓的亂舞。殿內的熏香也搖搖晃晃,被掛的四散。


    荀翊走到介葛麵前,沉聲說道:“朕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介葛聞言心中一動,沉沉點頭:“是。微臣這便去安排。”


    他曾親眼看著荀翊坐上皇位,看著他由少年傀儡皇帝一步一步走來,劈龍椅,斬親王,誅外戚,如今這幾年稍稍安定了些,卻也不能忘記他的胸懷和手段。


    真龍自當有真龍的氣魄。


    “還有一事。”荀翊突然開口說道:“貴妃那兒,愛卿許久未見了吧。”


    “壽宴上遠遠見過一次,但拙荊倒是時常進宮來,以免旁人猜測。皇上交托的事情微臣萬不敢忘。”介葛不知皇上為何有此一問,連忙回道。


    荀翊微微點了下頭:“夫人倒是有心,貴妃這般身份進的介府,她也能毫無芥蒂。”


    介葛聞言“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有些微顫:“皇上,微臣從未將那事兒與他人說過。外麵都當貴妃是微臣親生,拙荊那處隻托說是外室生的。微臣隻將這事情藏在心裏,半點也不敢與旁人道。”


    荀翊扶著介葛站起,“朕若是不信愛卿,當日也不會將他交托於你。朕記得容袖還在介府,也不知她過得如何,想必貴妃應當掛念的緊。”


    介葛連忙說道:“微臣自然也不敢怠慢,回去就請容袖來見貴妃。”


    荀翊微微點頭,“愛卿辛苦。朕記得愛卿有個獨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可想過要進書閣?”


    這便是皇上有意給安排閑差,介葛受寵若驚,連忙叩謝。


    荀翊:“那春獵一事,朕便全權交托給愛卿了。”


    “是。”介葛退下,走到翼房的時候抹了把汗,見戴庸在一旁,不由得問道:“貴妃那兒可是出了什麽事兒?皇上以往都不問的。”


    戴庸清了下嗓子:“介大人,這是皇上和貴妃之間的事兒,奴才哪裏知道。但有句話,皇上既然提到了夫人,想來應是有些緣故。皇上向來對臣子寬厚,念著大人家中獨子,可皇上想著咱們,咱們總也得將皇上揣在心裏吧。”


    “那是自然。”介葛應道。


    待介葛回到府邸,將介夫人叫出來一問,這才知道這是介夫人去宮裏找了貴妃說道兒子的差事,登時氣的牙癢癢。


    “你你你!你這豈不是害我?!”介葛怒道:“貴妃是何人?你也敢去找她說道這些東西?!”


    介夫人眼睛一翻,罵道:“還不是你不中用,旁人都往上爬,偏隻有你坐在這太常寺卿的位置上這些年,動也不動。四品,在這京城裏四品官員可是一抓一把!她既入了宮當了貴妃,自然應當為介家出力,旁的我也沒求,隻為兒子尋個差事又如何?她在外麵的時候難道沒吃你的俸祿?如今家裏還要養著她那妹妹容袖,都是白養不成?”


    介夫人一番搶白,介葛頭陣陣發暈,卻又不敢將貴妃和容袖的真實身份說出來,重重地喘了半天氣,指著介夫人說道:“旁的我不管,這事兒如今皇上已經知道了。你道貴妃是盛寵,確實,貴妃將你做的事情說的事情全都說於皇上,你且看你那兒子之後還能有什麽好出路!”


    介夫人聞言也跟著怕了,她是想威脅威脅介貴妃,不過就是想給兒子尋個差事。她也打定了主意,如今寧選侍入宮正得了皇上喜歡,在這爭寵的節骨眼上,貴妃是萬萬不能將這些事兒說於皇上招厭的。


    可誰知她還真說了?說了也罷,皇上還真管了?


    目光短淺且又毒壞之人,膽子向來也是最小,欺負眼前好欺負的,對著厲害之人便沒了氣勢。


    介夫人嚇得一激靈,連忙說道:“那……那現今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介葛指著門外,“你速速進宮去與貴妃道歉,我不管你怎麽求她,隻得讓她心裏舒服了才行!”


    當日下午,介貴妃迷迷糊糊便得了介夫人的百般討好,態度和昨日判若兩人。


    她原本仍為這事兒煩心,容袖仍在介府她不能不管,也應當與皇上說。但……這說起來是後宮之事,豈能去給皇上添亂?


    更何況介葛乃是當年為數不多幫著皇上的,正因為皇上信他,才將自己和容袖送了過去。這份君臣之間的信任,豈能因為介夫人而生芥蒂?


    可就當她猶豫之時,介夫人突然就來了,還帶著許久未見的妹妹容袖一起。言語之間似是皇上已經知道了此事。


    介貴妃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想到了寧姝,她昨日來時恰好遇到介夫人在,難不成是她將此事告訴了皇上?


    介貴妃長出了一口氣,一時倒也不知道該說她是多事,還是該謝謝她,但這個人情自己便是欠下了。


    ——


    “選侍,選侍。趙美人預備帶著那宮女往皇上那去了!”


    柳非羽擺弄著昨日與寧姝一同做的香囊,又放到鼻前聞了聞,眉頭蹙起:“去皇上那兒了?”


    “是。”丫鬟回道,“方才他們來報的,估摸著打算趁著皇上在禦花園的時候去說。”


    柳非羽冷笑一聲:“區區小事,也敢往皇上那處去捅,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她站起身,將香囊妥善收到袖囊裏:“我記得咱們院子裏有些初綻的白梅?玉蘭是不是也快了?”


    丫鬟不知她為何有此一說,隻木訥點了點頭,回道:“是。”


    柳非羽朝殿外走去:“那應當請姝……寧選侍來走一趟。”


    丫鬟見她往外走,連忙跟上:“選侍這是要去哪兒?”


    柳非羽回頭看了她一眼,“當然是去做好人啊。”


    “做好人?”丫鬟說道:“選侍可是要去皇上那兒幫寧選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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