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她是很重要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人,是不能割舍的人。他甚至不願去想象一絲一毫沒有寧姝放離開的感覺。


    因為她,其實是支撐了自己這麽久的那個人啊。


    隻是有些事情,如果不抽身站到外麵去看,便再也看不明白,當局者迷。


    而幸好,到了夜裏他會去另一個“身軀”裏,站在另一個“設計好的角度”去旁觀,去傾聽。


    ——許多事情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包括相遇。


    他有時候會冒出這樣奇怪的想法。


    “很多事情,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是不是?”荀翊突然開口,將心裏的話問了出來,“包括我們的相遇。”


    寧姝想了片刻,說道:“不是這樣的。”


    荀翊:“嗯?”


    寧姝笑著說道:“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因為喜歡一個人,會讓人有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荀翊:“那你如今有沒有命中注定的感覺?”


    寧姝將荀翊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胸口,語氣篤定:“有的。它今天跳了一個月的分量。”


    荀翊臉上露出一種類似心滿意足的表情,他笑著拉過寧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也是。”


    說罷,荀翊又說道:“朕很喜歡你,興許有些自私,但並不會放姝姝你離開。你要一直陪著我,陪到我走不動的那一日,陪到……”他稍稍停頓。


    莫名的,寧姝從他的笑容裏感覺出一絲悲意。


    寧姝隻以為這是荀翊想到生死之間所流露出來的感情,並未覺得有他。她鄭重地點了點頭,手掌輕撫荀翊的麵龐:“會一直陪著你的。”


    荀翊笑笑:“陪到你所喜歡的荀翊消失的那一刻為止,就好。”


    戴庸在門口站的腿都發麻了,見裏麵過了這麽久都沒個動靜,倒也不像寧妃娘娘侍寢了的模樣啊?


    他想了想,還是在殿外小心翼翼說道:“皇上,奏折拿來了,時辰不早了。”


    過了半晌,荀翊拉著懷裏還抱著孔雀藍釉罐的寧姝走出爍望宮,頭也不回的對戴庸說道:“今夜回紫宸殿歇息。”


    戴庸看見寧姝跟在後麵,先是一愣,隨即憋著笑意說道:“皇上,可要給寧妃娘娘尋個轎輦?夜裏寒氣重。”


    荀翊低頭看了寧姝一眼,柔聲問道:“陪朕走走?”


    寧姝點了點頭:“好。”


    今夜月色正好,溫柔的像是一首詩。影影綽綽的從雲中探出腦袋,周遭的蟲鳴輕重婉轉,像是奏出了一首曲子似的。


    宮牆裏的巷弄也不似平日那般可怖了,一盞盞的燈挑的高,是朱紅色的遠山與黛藍色的深海。


    “若是走的累了便告訴我。”荀翊將腳步放緩,兩人互相遷就著彼此的步調。“我抱你回去。”


    寧姝臉燒的通紅,她自然知道在紫宸殿歇息是什麽意思——自己怎麽就跟著出來了?怎麽就被懷裏塞了個小孔雀?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瓷器們提出的問題——自己洞房的時候,難道小孔雀還在一旁看著?


    作者有話要說:荀翊掃了一眼戴庸:哼,果然還是要靠朕自己,你們這些單身狗都不靠譜。


    戴庸:哦,反正扔石頭這件事兒不是我想出來的。


    第114章 (二更)


    寧姝沒想到,自己到了紫宸殿還沒坐穩,荀翊就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糖。


    “啊——”他從孔雀藍釉罐裏拈了一顆石榴紅色的飴糖,像逗弄小動物似的。


    寧姝以往就受不了糖的誘惑,荀翊又好像最為知道她喜歡什麽味道一般,總是從各色飴糖裏挑出她最喜歡的那顆。


    晶瑩剔透的,像雪霜打在山茶花上欲垂欲墜,是冬日的淚珠。


    寧姝乖巧張開嘴巴,荀翊將糖放到她唇邊,寧姝剛要把糖含進去,荀翊手一抽,反倒把糖放到了自己口中。


    他輕抿了下,笑道:“朕一直想嚐嚐這糖是不是和姝姝一樣甜。”


    寧姝眉頭一皺,轉頭去看小孔雀,卻又不好意思過去,畢竟在她眼裏小孔雀是有生魂的,雖平日不愛說話,但有些事情顯然他都知道。


    她心下一橫,雙手捧住荀翊的臉,自己往前一送,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親吻。


    荀翊先是一愣,隨即被她青澀的吻法撩撥了起來。


    唇齒之間是飴糖的清香,帶著些許甜酸的滋味。


    手插進發絲,顧不得其他。


    “怕不怕?”


    “不怕。”


    荀翊的聲音含著一絲情欲:“怕也來不及了。”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敲打在屋簷上像是連綿不斷的樂聲,滴滴答答,又像是輕盈的可以縱於天際的翅膀。


    雨是細膩的,沁人心脾,輕淺柔潤的。


    但也不過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掩蓋了多多少少的聲音,隨後暴雨猛烈,再也尋不到人際蹤影。


    紫宸殿的燈挑了大半夜,後又不知道被誰吹熄,歸於平靜。


    寧姝軟綿綿地靠在荀翊懷中,早已迷迷糊糊地睡去。荀翊卻仍未睡,他側頭看著她,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裏,臨摹上萬遍。


    “你也,走不掉了罷。”荀翊突然開口,輕聲說道。


    他轉頭看向遠處的孔雀藍釉罐,沒有光亮的映襯,此刻的釉色愈發深沉,像是要沉入這夜色中,也一覺不起了似的。


    過了半晌,荀翊輕聲躺下,寧姝似乎感覺到他的舉動,輕哼了一聲,隨即抓住他的衣襟。


    她做夢了,夢見自己在一處小船上,於浩瀚海麵漂泊搖晃,無根浮萍一般,抓不住一點實在的根基。


    荀翊輕拍著她的背,在她額頭上留下了一個看似淺淡的吻。


    寧姝嘴唇動了動——夢裏的海,好似並不是那般可怕。它是溫暖的,安寧的所在。


    寧姝又睡得沉了,荀翊看著榻頂的木轅。


    他體驗過很多東西,經曆過很多東西,也曾使過深沉心機毒辣計策,不然他活不到現在走不到如今。也許他並不似寧姝所想的那般好,但這都沒有關係。


    一顆心落到了實處,他頭一回又這般感覺,這般真實的,變成了一個人的感覺。


    經曆過繁華之後,又如何才能回到枯寂的世界去呢?


    同生共死?


    生而同寢死亦同穴?


    怪不得古人會有這樣的想法,因為一生一世不夠,想要生生世世,即便化成了夜色,化成了風霜雷雨,也要再一次次的相遇相愛相知相守,相互糾纏。


    翌日寧姝醒來的時候,荀翊已經上朝去了。寧姝有些懊惱,原本她是想著早些起來幫他穿衣袍的,然後目送他上朝,等他回來。


    結果自己竟然睡過頭了!


    不!這顯然不是自己的錯!


    寧姝這麽想著。


    這顯然是皇上的問題!


    她有點欲哭無淚,之前究竟是誰說皇上不行的?讓自己輕敵了!


    這要是不行,那行的得什麽樣?難道是滿清十大酷刑了嗎?


    這還不是最氣的,最氣的是她本來還有一堆問題想趁著那時候問,比如“皇上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我的呀”“皇上為什麽喜歡我呀”“皇上能不能把孔雀藍釉罐拿遠點呀”之類的,結果那時候才發現自己連說句話都是顫的,更別提說全了。


    說不全!


    帶著奇怪的聲音還不如不說呢!


    再過一會兒她也把這些問題都給忘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結果皇上這時候還問了一句“如今姝姝可知道朕行不行?”


    寧姝咬緊嘴唇,撐出一絲清明,鬼使神差的想著,要是這時候來一句“不行”,是不是還能更刺激點?


    罷了罷了,今天先到這兒吧,反正自己是不行了。


    “放、放過你。”寧姝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冒出來這麽一句,“今日念在你是初犯,暫且放、放過你。”


    然後她就什麽都不知道了,一時貪圖口快的結果就是晚上睡覺都感覺自己還在搖搖晃晃。


    宮人一早就在外麵守著了,就等著寧妃娘娘什麽時候醒來呢。眼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連忙給她整理好,不然再過一會兒說不準皇上都要回來了。


    此刻荀翊還在罄書殿,一眾奏折擱在案頭,他沉著性子一本一本的看過來。


    看到一半,他再也耐不住,抬頭看向一側,說道:“戴庸。”


    “皇上。”戴庸應道。


    “昨晚那宮女可招了?”荀翊問道。


    爍望宮當時人多,難保有些話傳出去,若是到了朝臣耳中,便又成了彈劾上奏寧姝的資本。


    戴庸往前走了一步,小聲說道:“皇上,那宮女招是招了,但奴才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她非要牽扯出柳美人,但柳美人向來與寧妃娘娘交好,不似作偽啊。”


    這是想要一石四鳥?


    寧妃、陳妃、柳美人以及柳家,一個都別想逃。


    “她既然有膽子當場狀告,想來已經留有後手,你自然知道該怎麽辦。”荀翊暫且擱下手中朱鋒:“去看看寧妃如何了,可醒了?身子可有不適?不然去拿些涼糕,夏日恰好消暑。”


    “奴才這就去。”戴庸應下,一邊想著皇上這可是連一時半刻都不願意耽擱,心裏掛念的緊呢。


    他自然也不敢怠慢,連忙先往內務府跑,路上恰好遇見出來在後宮巡視的介貴妃。旁邊還有宮人,戴庸裝了個樣子行禮,待那些宮人退下之後,介涼眼睛瞪得溜圓,壓低了激動的聲音問道:“怎麽樣?”


    戴庸:“成了。”


    “成了?”介涼一臉的不敢置信:“就皇上那扔石頭的主意?”說著,他還伸手朝空中扔了幾下。


    “注意形象。”戴庸連忙提醒道:“具體怎麽成的我不知道,但反正成了!”


    “寧姝沒問我的事兒?”介涼摸了下自己頭上的發髻:“我那天都表現的那麽醋了!”


    戴庸看向介涼,歎了口氣:“我感覺吧,和你好像沒啥關係,還差點把關係搞得更差了。”


    “那不能。”介涼說道:“有誤會,解決了之後感情就會更進一步,你不能磨滅我的功勞。這我心頭就放下一塊大石頭了,這兩日我好讓容袖進宮,給她偷偷指下寧姝,讓她看看怎麽樣,怎麽說也算是她皇嫂呢。”


    “容袖不知道自己身份吧。”戴庸小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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