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臂頭陀悟玄身邊多了一個中年書生。


    此人生得劍眉星目,十分英俊,但英俊中帶著幾分邪氣。


    隻聽他對悟玄道:“頭陀老兄,怎麽到這裏來了?”


    悟玄道:“這個小子知道廣元老道的藏身處,紫晶白玉馬也在他身上!”


    書生朝費禮書一打量,微笑道:


    “原來如此,那麽站在山崗上的那兩個呢?是不是一夥的?”


    悟玄道:“他們站在那裏看熱鬧,灑家等一會再收拾他們!”


    山崗上光燦和飛燕聽見這些話,光燦便和飛燕幹脆走下去。


    書生又道:“那雌兒美如天仙,我老房當真運氣好,這不是送上門來的貨嗎?”


    飛燕聽了大怒,正要斥罵,被光燦止住。


    光燦低聲道:“不好,是魔棍房玉龍,他和鐵臂頭陀聯手,今日這一關難闖,燕妹切記愚兄的話,愚兄設法阻住兩人,燕妹帶費禮書快走,若稍一延誤,隻怕就走不脫了。”


    飛燕道:“我們走了,你怎麽辦?”


    光燦道:“不必牽掛,等一會到了費禮書麵前,愚兄驟然發難,你叫他快走,在河南淮寧府等愚兄,若一天內愚兄趕不到,你便去追趕‘鴻雁班’,將情形稟告兩位前輩!”


    飛燕道:“你……”


    光燦道:“一到下麵,愚兄就動手,燕妹你千萬果斷!其餘不必再說!”


    飛燕見他十分堅決,心中難受萬分,但她也知道情勢危急,延誤不得,否則隻怕一個也走不脫。


    兩人邊說邊走,下麵的人都在注意著他倆,等著他們前來。


    費禮書認出是飯館裏同桌的一對,心中不覺奇怪,這兩人來做什麽?不是自尋死路嗎?


    他當即大叫道:“喂,你們二位來此作甚,還不快快回頭?”


    魔棍房玉龍笑道:“小子,想讓同夥溜之大吉嗎?笑話笑話,我魔棍房玉龍隻要看上了哪一個丫頭,還從未聽說過有從我手上跑掉的。這妞賽過天仙,就是追到天邊也要把她捉住的,小子,你不是枉費心機嗎?”


    費禮書一聽“魔棍房玉龍”的大號,驚得目瞪口呆,一個“鐵臂頭陀”就隻怕對付不了,再加個大淫魔房玉龍,今天還逃得這條命嗎?


    此時,光燦與飛燕已來到費禮書近前。


    房玉龍笑嘻嘻盯著謝飛燕,口中讚道:


    “好美!好美的妞兒,房大爺真是有福氣,竟在這裏見到了月中嫦娥!”


    飛燕怒極,罵道:“淫賊,你瞎了眼睛!”


    趁機會,光燦以傳音入密對費禮書道:


    “費兄,小弟向兩個老魔發難,你與飛燕速退,遲了恐再來不及!”


    費禮書一愣,正要回話,隻見光燦身影一晃,兩掌齊出,對著兩個魔頭就打。


    與此同時,飛燕朝他嬌喝一聲:“快走!”


    費禮書人本機靈,知道這對年青人存心救他,也來不及說話,立即施展輕功,追著飛燕往山崗上躥去。


    房玉龍和悟玄本就不把這些年青人放在眼裏,特別房玉龍看見謝飛燕之後,魂靈兒早就飛到飛燕那兒去了,冷不防眼前人影一閃,一道掌影已到胸前。


    他畢竟身經百戰,生性又狡詐機智,武功也已臻化境,盡管對方一掌輕飄飄的,一絲罡風也不帶,但他就不上這個當,危急中一提丹田之氣,身子向後一仰,人已倒躍出一丈,險險避過一掌。


    鐵臂頭陀悟玄就不同了,他一向目無餘子,怎把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兒放在心上,驟然間隻見一掌拍到,速度雖然極快,卻絲毫不帶罡風,顯見內力功夫不值一哂,他便避也不避,運起鐵布衫,硬生生迎著這一掌,同時鐵臂一揮,一拳搗出。


    光燦這兩掌並不期望傷人,原也隻用了三成力道,不過是打個驟不及防,等兩老魔閃避之後再接著進擊。


    魔棍房玉龍果然倒躍避開,而悟玄卻挺胸迎上,不閃不避,這實出他意料之外。


    加之悟玄一拳擊出,罡風淩厲,快若閃電。


    急切問他的掌已按到了悟玄胸上,當即加了三成力道,“嘭”一聲,悟玄被打得退出四五步方才站穩,胸中氣血翻騰,一口氣難以喘上來,眼中大冒金星,連對方在哪兒也瞧不清了。


    光燦的維摩大乘心法已練到收發隨心的地步,他擊在悟玄身上的一掌,已用了六成力道,沒想到還未將這頭陀擊倒,這鐵臂頭陀的外門功夫,實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房玉龍見悟玄被擊退五六步,站定後動也不動,心中大吃一驚,這小子竟有這樣的能耐,能將鐵臂頭陀打得連連後退,真不可小覷了他。


    便立即一個箭步躍上,向光燦攻出一掌。


    光燦為了讓飛燕他們走得遠些,便施展密宗雁式三十六掌與房玉龍交上了手。


    漢陽四虎見費禮書與那俊女子逃走,大吼一聲便追了過去。


    悟玄站在那裏運氣,半盞茶功夫方緩過氣來,胸前隱隱作痛,但已不礙事。


    他氣得咬牙切齒,大吼一聲猛虎般撲了過來,當即猛打猛踢,像一陣旋風,把光燦打得東躲西閃。


    光燦麵對兩大高手,心中未免有些發慌。


    他從下山後,很少與人動手,臨敵經驗不多,故而小心謹慎。


    他一麵施展迷蹤遁影閃避兩人的夾攻,一麵以密宗雁式三十六掌還擊,但總是守多攻少。


    他從悟玄的外家剛猛手法中,從房玉龍忽剛忽柔的招式中,領悟了不少招術上的真諦,因而提高了運用密宗雁式三十六掌的對敵能力。


    忽然,房玉龍虛晃一掌跳出圈外,道:


    “頭陀兄,這小子留給你收拾,我追那妞兒去!”


    光燦一聽他要走?急忙去堵截,連施三招,攻向房玉龍。


    鐵臂頭陀大喝一聲,拳風呼呼,逼得他不得不回轉身來全力應付。


    房玉龍趁此一躍,人已掠到六丈外,他想提氣作第二次飛躍,腦後風聲又到,便急忙往旁一閃,瞧見是光燦追到了背後,不禁大吃一驚,這小子的身法居然也這麽快。


    光燦被鐵臂頭陀打得退了兩步,他也無心與之一較長短,立即施展迷蹤遁影,從鐵臂頭陀眼前消失,緊躡房玉龍之後,不讓他走脫。


    房玉龍一心要去追趕費謝二人,但知道若不把這年輕高手打發了,隻怕難以脫身,便運起八成功力,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這小子擊斃。


    他接連攻出兩掌,把光燦逼退一步,正好悟玄頭陀已經趕上,又是拳打腳踢一陣旋風般的進攻,逼得光燦手忙腳亂。


    光燦上次失去了九成功力,經努力修煉後,已恢複了八成,比原來少了一成,這還不說,最主要的是他等於沒有進展,未能達到他下山後,以三年光陰完成恩師絕技的要求。


    所以,麵對邪道一流高手,他就有些抵擋不住,更何況又是兩大高手全力施為,二十招後他就隻能閃避,不能還手反擊了。


    魔棍房玉龍和鐵臂頭陀也十分震驚,一個年歲輕輕的後生,居然能撐住他兩人的聯手進攻,這簡直是令人難以相信的怪事。


    放眼今日江湖,又有誰當得起他兩人的夾擊?


    這小子招式怪異,閃避功夫更是巧妙之至,不知他師傅是誰,竟調教出這樣的徒弟。


    今日既然交上了手,得罪了他的師門,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他埋在這荒丘之上,神不知、鬼不覺,又有誰會知道?


    兩人打的是同一心思,故爾招式又狠又毒,全往光燦身上要害招呼。


    光燦本也可以脫身的,但他要把這兩個魔頭拖住,多拖一刻是一刻,故爾苦苦撐持,不讓對方溜走一人。


    正由於他打的是這種主意,所以與二人硬拚硬打,被兩人的招式緊緊鉗製住,就是後來想走也難以脫出兩人的拳勢掌風之外了。


    一盞茶時分過去,光燦中了鐵臂頭陀一拳,挨了魔棍房玉龍一掌,幸而他及時避開了要害,才未當場倒地。


    鐵臂頭陀一拳打在他左肩上,左手便再也抬不起來了。


    房玉龍的一掌,則擊在脊背右側,光燦胸中氣血翻滾,受了內傷。


    這一拳一掌幾乎同時擊中,就在這一刹那間,他身軀一晃,從兩人當中穿了出去,卸去了對方打出的一部分力道,接著再猛吸一口真氣,朝丘陵地帶竄去。


    房玉龍、悟玄招式已老,篤定能將光燦擊斃,未料這小子居然能在拳掌觸身的刹那脫身,雖然也免不了受傷,卻不至於魂歸地府。


    哪知小子不僅如此,反而逃到了二丈外。


    兩人又驚又怒,憑兩人的身手,豈能讓掌中之物逃之天天?


    大喝一聲,兩人奮力追趕。


    這丘陵地帶起伏綿延,無邊無際,那上麵灌木樹林稀稀落落,光燦躲到丘陵凹處,藏在灌木叢裏,及至發現兩人找他不到,欲要轉身離去之際,他又趕緊現身出來,弄得兩人又窮追一陣。


    半個時辰過去,房玉龍、悟玄方醒悟過來,掉轉頭飛馳而去,再也不理睬他。


    光燦其實已經力竭,見二人離開,便倒在一棵樹下歇息。


    喘過一口氣後,他不敢停留,也不敢朝原路走,也不管前麵能走到哪裏去,他隻想找到一個能避風雨的僻靜地方,趕緊運功療傷。


    他抑製住胸中的翻騰,蹣跚著往前走,高一腳低一腳,走著走著就覺得兩腳無力,腿一軟歪倒在地上。


    他輕輕吸了口氣,又掙紮著站了起來。


    他不放心地回頭張望,糟!兩個魔頭又返身追回來了。


    他估計了一下距離,兩人離他隻有百十丈遠,以兩人的輕功,不過幾躍就會抓住他的。


    再也沒有別的餘地,他一下打起精神,輕輕提一口真氣,又朝灌木叢鑽去。


    “小子,你走不了!”鐵臂頭陀吼道。


    聽聲音,兩人在左。


    “嘿嘿,網中之魚,休想逃脫!”房玉龍也在怒吼。


    這聲音又是在右。


    光燦明白了,二人分左右采取包圍之勢。


    他想了想,房玉龍狡詐,鐵臂頭陀木訥些,就朝左邊遁去,東藏西躲,輕如落葉,不出一點聲響。


    鐵臂頭陀怒吼著咒罵著,聲音離他不過兩三丈,他以此辨別方向,拚命往左側逃去。


    “喂,頭陀兄,你不要再罵,讓這小子聽見聲音,豈不躲得更快了?”


    “房老弟,這小子已受傷,跑不遠的。”


    “不錯,他就在這附近,不要出聲,看準了猛一下抓住他!”


    光燦心中暗罵,好狡猾的魔棍,今日隻怕難逃毒手。


    心想,與其被人輕易抓獲,不如拚死一鬥。


    這樣一想幹脆不跑了,躲在一處凹地,藏身在灌木叢中。


    這叢灌木又深又密,他側身輕輕爬行,直爬了一丈多,發覺底處是個土坡,便又爬了三尺,近前來發現竟然有個洞口,被一些雜草遮掩著,打量洞口,可以爬進一人。


    為了避險,也顧不了許多,便朝洞裏爬。


    這洞似很幹燥,隻是黑黢黢什麽也看不見,弄不好是什麽野獸的窩吧。


    他才爬進一丈就停下了,要真是什麽猛獸的巢穴,連站也站不起來,又怎能抵禦呢了“喂,頭陀兄,你找那邊,我在這裏找找看,這裏的茅草似乎有人踏過呢。”


    這分明是房玉龍的聲音,離他不過四五丈遠,說不定已被他發現了蹤跡,再不往裏爬,情形就更糟。


    他於是又接著爬,想爬到洞底藏匿不動,房玉龍若是要從洞外進來,也得在地下爬,他可以盡全力一擊,將他擊斃。


    哪知他又爬了兩丈,還未到洞底,而且洞似乎寬大了些,他試著坐了起來,伸手往上一摸,仍然摸不到洞頂,便扶著洞壁慢慢站起來,隻要微低著頭,就可以往前走了。


    他不禁有些驚異,好大的洞啊。


    受傷的左臂疼得鑽心,房玉龍的一掌又使他受了內傷,若再耗力過甚,他又有失去功力的危險。


    他慢慢走了五丈遠,便靠著洞壁坐下,此地似乎不再會受到幹擾,可以運功療傷。


    一個時辰後,他運功醒來,內傷還未全好,左臂仍有些疼痛,但精力已恢複不少。


    房玉龍的掌功如此厲害,這也使他長了一次見識。


    以他的修為而論,尋常內家掌力不易傷他,就是傷了也可一次運功治愈。


    房玉龍給他的一掌,已被他消去了一半掌力,尚且如此厲害,若是實打實全打在他身上呢,隻怕現在已是奄奄一息了。


    可見武功一道,各門各派具有優勢,斷不能大意輕敵。


    從他出道以來,接連碰上了幾個高手,四海魔梟令狐宣功力高於他,天獅道君的毒掌他也接不下來,此次與鐵臂頭陀、魔棍的較量又吃了虧,這不證明自己的功夫還遠不夠派上用場嗎?


    他不禁有些後悔。


    下山後,他秉承了恩師淡泊名利的想法,不打算在江湖上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業績來,隻想一心一意在雕刻技術上精益求精,雕琢出幾件傳世珍寶就心滿意足,因而未加緊練功。


    他在初涉江湖時打抱不平,幾次與人交鋒都輕而易舉戰勝,因此以為自己武功已經很高,防身健身足可敷用。


    沒想到涉足紫晶白玉馬這一公案之後,連連遭受挫折,方始悟到“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他不是已處在“功到用時方恨低”的境地中了嗎?


    鐵臂頭陀給他的一掌,雖經他運功抵禦,沒有傷及骨頭,但筋脈卻受了傷,這頭陀號稱“鐵臂”,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以他現在的功力,出洞後不堪一擊,不如繼續往洞裏走,看看另一頭有沒有通道可以出洞。


    主意打定,繼續前行。


    又走了七八丈,走到一寬敞的洞穴裏。他運功朝這洞穴打量,發現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人工以條石砌出來的。


    兩壁逐漸往上傾斜,成了一個圓穹頂,這不是人家的墳塋嗎?


    他起初入洞時因傷勢不敢運功,故什麽也瞧不見,現在也隻敢運起三成功力,所以洞穴中的情形,隻瞧了個模模糊糊。


    洞穴正中似乎有個平台,平台上有個黑乎乎的人形端坐。


    這不像達官貴人墓前的石翁仲,莫非是入葬者的石刻像?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離那石像隻一丈遠,待看個仔細。


    突然,那黑影動了動。


    他嚇得一下站住了腳,疑心自己花了眼。


    不錯,石像怎麽會動呢?那不是好端端坐在那裏嗎?


    他放心地又走了兩步,眼睛不離石像。


    可是,那黑影又動了一下,似乎是頭在動呢,他驚得又停下來。


    是黑影在動嗎?他簡直不敢相信。


    足足站了一刻工夫,黑影紋絲不動,想是黑暗中看不清楚,自己疑心罷了。


    他哂然一笑,提腳就走。


    他剛跨一步,黑影的頭又動了。他驚得又停了下來。


    這回不必懷疑,確是黑影在動。


    他試著提起五成功力,以防意外,又緩緩走了兩步。


    那黑影兩臂突然舉了起來,亂揮亂舞一陣,光燦又停了下來。


    “你是什麽人?為何裝神弄鬼?”


    那黑影嗬嗬一陣冷笑:“你又是什麽人?為何擅自闖入私宅!”


    聲音又暗又啞,還有點含糊,不像常人說話,真是古怪已極。


    這怪人居然把一座墳塋說成是“私宅”,真是莫名其妙。


    光燦緩和口氣說道:“在下誤入此洞,不知是尊駕的私宅,望乞原宥則個。”


    那人叫道:“滾出去,什麽誤入不誤入,分明不安好心,你們全不是好東西!這世上的人全都該淩遲處死,特別你這沒良心的欺師滅祖之徒,我恨不能啖你的肉,嚼你的骨,滾,快滾!”


    他說話極快,又在呼哧呼哧喘氣,像是憤怒到了極點。


    光燦為防萬一,退到兩丈外。


    他發覺此人神誌似乎不清,罵出來的話也有些令人費解。


    誰是欺師滅祖之徒?為什麽世人都該處死?這人未免過於偏激了。


    “尊駕開口就罵人,這不是待客之道吧。”


    這話出口,想來此人一定要暴跳起來,因此光燦作了戒備。


    哪知不然,這人似乎清醒了些。


    “閣下說得極是,老夫犯病時暴躁易怒,請閣下鑒諒。”


    咦,原來是一位頗懂禮儀的尊長。


    光燦趕忙道:“是小可冒犯了尊駕,尊駕不必客氣。”


    “唉,閣下知書達禮,老夫十分敬佩,若不嫌棄,請過來一敘。”


    事情出乎預料,主人竟也殷勤好客。


    光燦道;“小可無意闖入尊府,待稍歇一陣便退出,不敢打擾尊駕。”


    “過來過來,老夫蝸居此穴,情非得已,滿懷衷腸,欲與人傾述,今日閣下無意闖入,也算是天緣巧合,彼此攀談,倒也有趣。”


    光燦聽他這麽說,便不好拒絕,隻得走了過去。


    那人道:“這裏沒有桌凳,隻有一具石棺,老夫既當臥床又當長凳,閣下與老夫一塊坐吧。”


    光燦道:“尊駕不必客氣,小可站上一站也無妨。”


    “不可不可,有客自遠方來,怎能慢待?”


    光燦不想擠在那石棺上,但情不可卻,隻好走到黑影身側,摸著石棺坐下。


    他想瞧瞧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怪人。


    突然,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腕脈穴,光燦大驚之下已經甩不脫,被枯瘦如爪的手製住,渾身的真力再也提不起來。


    “嘿嘿嘿,小子,你以為老夫真把你這個壞種當客人嗎?小子,後悔了吧。輕易相信別人就是這個下場!後悔吧,哭吧,嚷吧,然而有沒有用呢?可惜沒有,可惜沒有啊!嘿嘿,小子,你馬上就要死了,多可惜呀,年紀輕輕的就這麽糊裏糊塗死了,多冤哪!小子,你不想死,對麽?可這由得了你嗎?死!死定了!死之前老夫想聽聽你有什麽話說。


    喂,說呀,求饒命吧,叫爺爺吧,說一大堆哀求的話吧,須知這是最後一次開口說話了,再不說就永遠說不成了。小子,說吧!”


    原來這家夥不安好心,但悔之不及。


    光燦憤怒得張口罵道:


    “你這冤鬼,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害我?”


    “無冤無仇?說得好聽!”那人大叫道:


    “這世上隻要是人就與我有仇!哼,想暗算我活無常洪盛,就該遭到活報應!”


    光燦覺得此人可厭,神誌顯然不清,但吃他扣住了脈門,卻是動彈不得。


    “喂,小子,報上姓名,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快說!不說我就戳你的氣海穴,先廢了你的武功!”


    光燦一懍,這個活無常倒真幹得出這種惡毒的事來,心念數轉之後,答道:


    “我叫光燦,因被惡人追趕,藏在灌木叢裏,無意中鑽進洞來……”


    “胡說!你這個無賴,你分明知道老夫這裏有‘上清靈寶心法’,故而串通了童寶旺這個叛逆,害老夫一次不夠,又來打黑主意的!嘿嘿,老夫豈是那再上一次當的傻瓜?今日捉到了你,非讓你也嚐嚐當個活僵屍的滋味!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過日子?


    辦不到辦不到!你得慢慢死,在老夫之後死!讓你嚐嚐做活僵屍的滋味!”


    最後幾句,他是竭盡全力嘶喊出來的。


    光燦聽得大吃一驚,不久前童寶旺在令狐宣指使下,便是以“上清靈寶心法”騙取鬥方三老捉謝飛燕來交換的,照這瘋老兒說來,世間果有此物。


    還有,童寶旺竟是這活無常洪盛的徒弟,為了奪取“上清靈寶心法”害了自己的師傅,難怪這洪盛要怨恨天下萬物了。


    光燦忍不住說道:“童寶旺已遭到報應,你總該消消氣了吧。”


    “什麽?童寶旺死了嗎?”


    光燦把在鬥方山見的情形說了一遍。


    “嘿嘿嘿哈哈哈……”怪人狂笑起來,笑到後來,竟嗚嗚嗚哭得像小孩一般。


    光燦發覺那隻扣住他腕脈的手也放鬆了,便立即運功往下一甩,左手往石棺上一按,人在瞬間橫躍兩丈,站在石穴通道上。


    怪人驟不及防被他走脫,氣得破口大罵起來:“你這人沒良心的畜牲,你這個遭天報應的孽子!你這個狡猾的……”


    光燦運起神功,大吼一聲:“住口!”


    聲音震得洞穴嗡嗡直響,壓住了怪人的咒罵。


    怪人活無常洪盛驚得閉上了口,片刻間一片死寂。


    光燦道:“你受了自家徒弟之騙,對嗎?”


    洪盛道:“誰是我徒弟?”


    光燦道:“白麵秀士童寶旺啊?”


    “是的是的,他是我小徒。”


    “他怎麽騙了你?你為何住在這種地方?”


    “我無意中得了件寶物,這寶物不告訴你,嘿嘿,這寶物失傳兩三百年,偏偏被我得到,這不是天意嗎?”


    “不就是‘上清靈寶心法’嗎?”


    “哎呀,小子,你怎麽知道?”


    光燦笑道:“我一進來時,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我說的?糟糟糟!可你不該聽呀。”


    “長著耳朵,不聽行嗎?”


    “是是是,不能怪你!”


    這“你”字一落音,倏見洪盛右手一揚,幾點寒風分上中下、左中右向光燦襲來。


    兩人相隔不過兩丈多遠,光燦不防有這麽一著,幸而他的內功已到收發由心的境界,當即提氣上躍,“呼”一下躥起兩丈高,頭快碰著穴頂了。


    “你這個該刀剮的畜牲!你死你死,我要你死——!”洪盛瘋狂地大叫起來。


    光汕道:“不愧是童寶旺的師傅,金錢鏢打得比他高明多了!”


    “你死——!”洪盛又是一聲大叫,聲音淒厲,狀若瘋虎。


    “住嘴!”光燦又大喝一聲。


    洪盛受不了震動,果然不吭聲了。


    “你兩次偷襲於我,若不念你受逆徒之害,我早就對你不客氣了!我問你,你為什麽住在這裏!”


    “不要你管!老夫愛住哪兒關你什麽事?”


    “好,不關我的事,那麽,告辭了。”


    光燦說完,轉身就走,他才走了五六步,洪盛又大叫起來。


    “站住,你不要走,走不得走不得,你在這裏陪陪老夫,老夫在世不會很長,你隻要陪陪老夫,老夫不會虧待你!”


    光燦心想,這人神誌已錯亂,忽瘋忽醒,這會兒說話又合乎人之常情,他不願孤獨地留在墓穴中度日,但為什麽不出去呢?”


    他想到便說:“你不願住在這裏,那就出了這洞穴吧!”


    “該死的畜牲!我老兒出得去嗎?那逆徒斬了我雙腿,隻準我住在這裏,不準白日外出,要是他聽附近百姓說,曾見一個無腿的老人來乞食,他就要把我碎屍萬段……”


    “原來如此!”光燦吃了一驚。


    “童寶旺已死,你還怕什麽嗎?”


    “什麽?童寶旺死了?真的嗎?”


    “我剛才不就告訴你了嗎?”


    “不行不行,童寶旺死了,還有神火幫的童震東、四海魔梟令狐宣,他們也會……”


    “出了墓穴,不會走得遠遠的嗎?”


    “呸!你這個殺才!老夫兩腿被砍,走得遠嗎?你過來,老夫把你兩腿砍斷,你走給老夫看看。”


    光燦心想,此人外號活無常,想來不是好人,洞外鐵臂頭陀、魔棍房玉龍已離開此地,我滿可以出洞了,在這裏和他糾纏什麽?


    於是轉身就走,不再理睬。


    “回來!你這個殺才!”


    光燦不理,走自己的路。


    “回來,你不想要震古爍今的武功秘籍‘上清靈寶心法’嗎?”


    光燦停住腳,轉身道:“在下不想要,你就留著自己修習吧。”


    說完,又徑自走路。


    “喂,你這沒良心的東西!老夫雙腿已失,還練什麽功?快回來,老夫把這寶籍給你!”


    “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殺才!你這個呆瓜!老夫為了這部寶籍才失去雙腿,你竟然不要!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呆子!”


    光燦不理,摸索著繼續往前走。


    “站住!你見了一個殘廢老人,居然毫無憐惜之心,喪盡天良啊,老天會給你報應的!


    你這個該死的殺才!”


    光燦站住了,這老兒不可理喻,但他說得也對,對一個失去雙腿的殘廢人,也該有一份憐憫。


    “你究竟要我做什麽?說吧。”


    “我要你聽聽一肚子的怨恨,替我報仇!”


    光燦歎了口氣,返身走了幾步,靠石壁坐下,道:


    “好,在下就聽你說吧。”


    “你要對天發誓,替老夫報仇!”


    “仇人不是死了嗎?”


    “死了也要報仇!”


    光燦想,與他說不清,就由著他吧。


    “好,說吧!”


    “你對天盟誓!”


    “等你講完經過再說。”


    “該死的殺才!你……”


    “你講不講?不講在下可要走了。”


    “你——!好,我先講,你聽吧。”


    老兒咬牙切齒,但終於把怒火壓下去,改用憤激的口吻道:


    “聽好了,老夫一身功夫,縱橫江湖,一生享盡了富貴。江湖上,提起我活無常,真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童寶旺隨我學藝十年,在江湖上闖下了萬兒,這都是我洪盛教導有方。


    去年老兒到塞外有事,遇到塔爾寺的一個喇嘛,他說他從一個老乞丐那買來一部漢文書,他不識漢字,但看得出是一部經籍,叫我替他瞧瞧是不是佛經。我接過這部破書一看,天哪,這不是道家最高內心功夫‘上清靈寶心法’嗎?我抑住內心的激越之情,說這不是佛經,是耍閑書,算命用的,叫喇嘛賣給我,我出二十兩銀子。那喇嘛不是傻瓜,一本破書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購買,這本破書想必不尋常,便一口回絕不賣,揣進懷裏就走。嘿,到口的肥羊,我活無常豈能放過?於是便拋出一把銅錢,把喇嘛渾身打了十幾個孔洞,送他西天朝佛去了……”


    光燦心想,好狠的強賊,怪不得遭了活報應,真是老天有眼。


    活無常洪盛繼續說道:


    “老夫得了此寶,高興萬分,急忙從塞外返回,欲找個清靜地方苦修,隻要假以時日,老夫練成神功,這天下第一還能屬誰?到那時老夫橫行江湖,有誰經得住老夫一拳一掌?哈哈……”


    光燦不禁暗自歎息,一個人的貪欲竟如此低下,為了武功第一,不惜殘害出家人的性命。


    “老夫興衝衝來到山東濟南府城郊神火幫,找到了徒兒童寶旺,讓他隨我前往,老夫要閉關練功,總得有個人侍候才好。待老夫練成,自會傳授與他,光大老夫門庭。為了不惹人眼,老夫決定到河南羅山青鬆峰去隱居。青鬆峰與縣城相距十裏,那裏沒有什麽江湖人走動,較為安全。誰知童寶旺狼心狗肺,也不知什麽時候與老魔四海魔梟令狐宣勾搭上了,嘴裏答應與老夫同赴羅山,暗地裏也不知用什麽辦法與令狐宣通了氣。我從安徽繞道而來,準備從此地進入河南。從界溝鎮到羅山也不過二三百裏,老夫對他毫不提防,在睡夢中被令狐宣點了穴道,逼老夫交出‘上清靈寶心法’。嘿嘿嘿,他把我當成三歲小兒,說什麽用罕世至寶紫晶白玉馬與我交換……”


    光燦聽見紫晶白玉馬,心中一跳,忙問道:


    “慢,他手中果有紫晶白玉馬嗎?”


    “嘿嘿,他倒拿出了一隻紫晶白玉馬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可我為什麽要換給他呢?白玉馬如果比‘上清靈寶心法’好,他又何必交換?再說老夫已被製住穴道,到頭來這白玉馬又怎能得到?”


    “既然你已受製,他們不會從你身上搜出那本心法來嗎?”


    “嘿嘿,你小子畢竟年青,差著呢!我怎會把這本寶籍裝在袋裏到處遊逛?”


    “寶籍不在你身上?”


    “在啊!”


    “你說些什麽……”


    “別急別急。他們從我身上搜不出來,便行刑逼供,令狐宣以獨門手法點我要穴,又以分筋錯骨折騰老夫,但老夫一口咬定書已燒毀,隻默記在心中。後來,他們無法,逼我寫下口訣。老夫無奈,便胡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寫下一篇糊塗東西交與他們,這才沒有要我一條命。可是,童寶旺這逆賊怕我日後尋他報複,再三唆使令狐宣將我擊斃。但令狐宣老奸巨滑,說先把我留下,如果這篇心訣他拿去練不成,還要來找我逼口供,故這條命還該留著。


    他隻是愁沒有地方關押我,若攜我返家,他因事要在江湖走動,不能看住我,所以不放心,又怕我將口訣泄露出去。童寶旺說他有個好地方可以隱藏我,他說的好地方就是這個古墓。


    他們將我斬去雙腿,替我敷上了刀傷藥,留給我一些幹糧,並準許我從洞中爬出尋找食物,但隻限於夜間,若白日出外,他們定不輕饒……”


    “那寶籍你真的撕了?”


    “嘿嘿嘿,老夫將書撕成一頁頁,全縫在一件夾襖裏了,他們又哪裏想得到?”


    “你真聰明!”


    “老夫艱難地度過了幾百個日夜,活著就為的是要出這一口惡氣,小子你懂了嗎?隻要你對天盟誓,替老夫活劈了令狐宣和我那心毒手狠的徒弟童寶旺,不對不對,要把他們全家斬首,無論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這個不行,一人開罪你,怎能殺他全家?”


    “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好糊塗!令狐宣與我曾經有過交往,他若非趁我不備進行偷襲,也不能拿老夫怎樣。這家夥從爺爺到孫子,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其實他手中的紫晶白玉馬是個假貨,這幾年他四處奔走,為的就是要找這紫晶白玉馬……”


    “這又何必找?不是在閣皂山白雲觀放著嗎?這事早已傳遍江湖。”


    “不對,早年隻知白玉馬從慕容彪那兒拿走,不知藏在什麽地方,後來白玉馬被廣元老道盜走,消息才泄露出來。令狐宣欲將此馬奪得,一則以暖玉練功;二則把慕容彪放出來。


    你想,這個凶神一出江湖,各大門派又有誰能抵擋?你如殺了他全家,不是替江湖除害嗎?”


    “令狐宣住在什麽地方?”


    “你答應了?”


    “沒有。我隻答應找令狐宣,至於他該不該殺,到時候還要看情形。”


    “什麽,你這個騙子!你知道我將寶籍藏到了何處,就想搶我的……”


    光燦道:“住口,我不要你的東西,隻要你告訴我令狐宣住哪座山,我這就走。”


    “小子,憑你身上的功夫,也想找令狐宣?哈哈哈,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這不用你管,快說,我要走了。”


    “令狐宣不住山上,他究竟住哪兒莫說我不知道,隻怕江湖上也無人知,不過,我知道他住在……”


    “快說?”


    “你對天盟誓,我……”


    光燦倏地站起,道:“誰跟你嚕嗦,你不說就不說吧!”


    他提腳就往外走。


    “回來,我說我說!”


    光燦拿他無法,隻得又退了回來。


    “老夫隻知道他住在浙江餘杭縣,不知住城裏還是住鄉下。”


    光燦道:“好,在下一定找他,就此別過吧。”


    “不行不行,你見死不救嗎?”


    “你要如何辦,說吧。”


    “老夫將‘上清靈寶心法’贈與你,你將老夫帶出此地,並拜老夫為師……”


    “在下已有師傅,豈能改換門庭?”


    “呸!改個門庭怕什麽?你那師傅成得了什麽氣候?若跟隨老夫,老夫傳你一身絕技……”


    “尊駕大言不慚,在下師傅乃世外高人,豈是你等所能比得的?”


    “好好好,不拜師也罷,你將老夫帶出去,答應侍奉老夫天年……”


    “這也辦不到。在下四處漂泊,怎能在你身邊侍奉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該死……”


    光燦不再理他,提腳要走。


    “喂,你敢走?老夫今日叫你命喪當場!”


    光燦冷笑道:“聽著,老人家,我念你身殘功廢,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初扣我脈門之時,我還不知你武功已廢,等我掙脫了你的手,再避了你的金錢鏢,才發覺你隻有常人氣力,內功早被令狐宣廢了,你何必再裝模作樣呢?”


    洪盛一聽,知道已泄了底,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光燦見他如此,心下又著實不忍,但此人一貫行凶作惡,帶在身邊不是辦法,他一時躊躇,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洪盛哭道:“你既知我武功已廢,為何不來搶秘籍?”


    光燦道:“在下堂堂君子,豈是掠人寶物的凶徒?”


    洪盛止住淚道:“世上竟有這種人,好吧,老夫服了你了,你隻要將老夫救離此地,找個地方安頓就行,這一點總該答應了吧。”


    光仙道:“隻要你改惡從善,在下便將你從此地救出。”


    洪盛道:“好,老夫武功已廢,還能行什麽凶啊!”


    光燦道:“好吧。”


    洪盛道:“不必爬著出去,我這邊有門可通外邊。”


    光燦便走了過去,問:“門在何處?”


    “老夫身後有門,是古墓的正門。”


    光燦便一躍上了石棺,朝棺後一瞧,果有一個通道。


    “你背我吧。”洪盛哀求道。


    光燦便坐了下來,未等轉身,洪盛一隻胳膊已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


    “好小子,秘密讓你知道了還想走嗎?死在這裏殉葬吧!”


    光燦運起神功,朝後一拐肘,打得洪盛慘叫一聲,半截身子飛撞到石壁上,“嘭嗵”一聲跌在地上死了。


    光燦搖搖頭:“這人太也惡毒,死有餘辜,怪得了誰啊?”


    他提腳要走,轉念一想,寶籍本是好東西,丟在這墓裏豈不糟蹋了?前人留下的武功,也必然花費了無數的心血,怎能就此丟棄呢?


    他,於是走到洪盛屍前,摸到他身上穿著的夾襖,用力捏了捏,果然發現衣服心裏有紙張,便剝了下來,又將自己的外衫脫下,抱起洪盛拖開石棺蓋,用手摸了摸,已空無一物,便把洪盛放了,將他擺平,手碰到石棺邊上,觸到一件冰冷冷的東西,抓出來一看,是一柄尺長的短劍,劍柄上有珠寶之光,握住劍柄抽出短刀,隻覺冷氣逼人,寒光閃閃,知是一件寶刃,順手在石棺上輕輕一敲,便削去了一塊石棺。


    一時大喜過望,將短劍揣進懷裏。


    剛剛要走,又想起再摸摸石棺,看有無別的東西,摸了一會,又觸到一卷軟皮,也徑自揣進懷裏,順著洞道,走了十多丈,卻根本無路,想是有機關按鈕,可惜沒來得及知道。


    於是又返轉身回來,爬著出去。


    來到洞外,天色已晚,滿天的繁星閃爍,一陣冷風吹過,滿地衰草啾啾,十分淒涼。


    他認準來時方向,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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