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不甘心什麽?


    景清怔怔盯著麵前的少女,她忽然朝他靠近,便有冰雪中盛開的蓮花幽香撲麵而來,他的心漏跳一拍,嘴唇情不自禁抿緊。


    “你靠這麽近作甚……唔?”


    話未說完便被對方捂住嘴,景清猛地睜大眼,正欲推開懷裏的少女,卻發現她神色緊張地擠眉弄眼,如小鹿般明亮烏黑的瞳仁裏有妖獸的倒影出現。


    他二人所處之地是上風口,許是如此,有妖獸靠近都未聞到氣味,直到它們都摸到身後來了,才嗅到它們身上的腥臭味。


    景清不動聲色地伸手摟住懷裏的少女,下一瞬拍地而起,帶著人躍到頭頂的樹上,那妖獸便撲了個空。


    獸類的低吼聲此起彼伏,放眼看腳下的樹林,有許多雙綠色的眼睛在晃動,不知來了多少妖獸。


    “六師兄,現在怎麽辦,打還是跑?”


    錦悅死死抱住景清,生怕自己從樹上掉下去。


    景清一臉嚴肅地看著腳下,萬幸,這群妖獸不會飛,他帶著蠢師妹禦劍逃離便可。


    “太多了,打不贏。”


    他沉沉出聲,喚出幽冥劍飛離。


    入夜後在秘境中亂跑極為危險,不如尋個隱蔽安全的山洞待一晚,等天亮後再找出口更為妥當。


    思悟秘境於他而言並不陌生,以前被渡惡關進來過好幾次,故而在此地要如何求生,他很有經驗,很快便將錦悅帶到一個位於懸崖峭壁上的山洞內。


    奔波折騰一日,又挨了打,錦悅到山洞後累極了,不等景清收拾好角落的幹草堆,便靠在石壁邊睡了過去。


    烏雲被風吹開,半輪彎月露出,皎潔的月光溫柔地落在洞口睡著的少女身上。


    “好了。”


    景清轉過身去,結果看到少女已在洞口處睡著,他愣了須臾才緩步過去,在她麵前蹲下身。


    幾縷青絲散落在少女頰邊,他下意識抬手幫她掖到耳後,手指便自然觸碰到那小巧粉紅的耳朵。


    有點冰冰涼涼,薄薄一層血肉脆弱極了,隨便使點力氣去捏,便有可能捏破,就像它的主人,嬌小脆弱,不堪一擊。


    他突然慶幸自己不顧一切的衝進來了,否則他的蠢師妹極有可能已死在腐骨潭。


    他又想到渡惡,他現在還殺不了他,就隻能忍著,而在忍耐的這段日子裏,他希望他的蠢師妹不要再招惹渡惡。


    他伸手抱起她,轉身將她放到幹草堆上,再脫下外袍給她蓋上,做完這些後,鬼使神差的,他微微低下頭湊到她耳邊,隔著幾縷發絲對她說道:“答應我,不要喜歡師父……”


    言罷,他有些恍惚地直起身,不太明白自己為何如此,但心裏並不後悔。


    ……


    翌日。


    暖陽從洞口照進來時,錦悅醒了。


    揉揉眼睛看身旁,沒見著景清,她忙起身到洞口處,剛一過去,差點和禦劍回來的景清撞到一起。


    “你亂跑什麽,不怕掉下去摔死?”


    景清凶巴巴地抬手戳她額頭,錦悅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戳,她突然嗅到一股烤肉味,低頭一看,驚喜地發現他手裏拿著一條烤魚。


    “謝謝哥哥!哥哥最好了!”


    原來他一大早便出去幫她準備早飯了。


    錦悅興衝衝地拿過景清手裏的烤魚狼吞虎咽起來。


    景清想說吃慢點小心魚刺,然話到嘴邊又改了,沒好氣地說道:“餓死鬼投胎嗎你,一個姑娘家,也不注意點吃相。”


    有肉吃就行,誰還管吃相。


    錦悅捧著烤魚吃得津津有味,沒一會兒就吃得隻剩一堆魚刺。


    景清道:“你的爪子髒死了,那裏有水,去洗幹淨,沒洗幹淨別碰我。”


    錦悅應了聲後乖乖去洗手。


    之後,兩人離開山洞去找秘境出口,景清畢竟來過幾次,對出口所在方位便有些判斷。


    可惜兩人轉悠一日並未找到出口,隻能先回山洞內過夜。


    翌日依舊無功而返,不過出口本就不好找,多費些時日也正常。


    第四日,兩人終於尋到出口,是一塊懸在半空中的水簾,穿過水簾便能回到六合塔。


    “那是什麽?”


    兩人還未飛到水簾附近,錦悅便看到有一龐然大物正繞著水簾盤旋。


    景清舉目看了眼那隻渾身長毛的怪物,撇嘴道:“不知道。”


    錦悅:“……”


    忘了六師兄也是學渣……


    突地,那隻怪物似乎發現他二人了,張嘴發出一聲怪叫,隨後朝他們猛衝過來。


    怪物飛近後,兩人才發現它長得有點像蝙蝠,嘴邊有鋒利的獠牙露著,眼睛是血紅色的,全身長滿了長毛,尾巴很長帶著倒鉤。


    長相醜陋可怖的怪物通常暴虐嗜血極難對付,眼前這隻蝙蝠怪就是,它隨便揮一揮翅膀,景清腳下踩著的長劍便搖晃起來。


    景清深知自個兒的禦劍術不精,便忙掉頭帶錦悅往地上飛去,好不容易穿過樹冠落到地上,那怪物緊隨其後,有力的羽翼直接削斷三丈之內的樹木。


    “變回原形跑,不必管我!”


    情況不太妙,景清將懷中的少女往後推,自己持劍迎了上去。


    蝙蝠臉的怪物咆哮一聲,同羽翼連在一起的爪子狠狠抓向景清,後者險險避過,又鬥了幾個回合,不料這怪物的尾巴偷襲,他一時不慎,腹部被帶著倒刺的尾巴穿了過去。


    錦悅不可能一個人逃跑,她深知景清的修為本事與她差不多,便取了藺沉淵給她的古琴出來,席地而坐,手指抖抖索索撫了幾個琴音,想彈靜安曲來催眠怪物。可她沒什麽靈力,記住了曲譜也沒用,撫出的琴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眼看景清被怪物穿過身體吊在半空中晃蕩,靜安曲卻依舊不成調子。


    “六師兄——”


    她丟下古琴朝那怪物奔去,變回雪貂原身往怪物身上爬,想爬到它腦袋上弄瞎它的眼睛。


    景清口中有汙血流出,他看到雪白的小獸躲避著怪物的爪子往它頭上爬,心中五味雜陳,“這個蠢師妹……”


    不是讓她跑嗎,她留下做什麽。


    錦悅憋著一口氣爬到怪物腦袋上,在它眼皮處又抓又撓,怪物果然惱怒不已地抬起爪子想抓她,錦悅便趁機用符籙纏住怪物的爪子,再用力拉向它自己的眼珠,“噗呲”一聲,利爪深深刺入眼珠中。


    眼珠被自己的爪子刺破,怪物吃痛後變得越發狂躁,它用力甩開錦悅,撲騰著翅膀在天上飛了一圈,而後朝地麵剛變回人形的少女俯衝下去。


    “小七——”


    景清恨不得飛身下去護住那少女,可他自身難保,便隻能眼睜睜看著怪物的利爪踏向少女。


    千鈞一發之際,淩息劍從聞風鈴中飛出,將怪物的爪子震開,隨即,一抹白影從天而降擁住少女,帶著她在地麵旋轉一圈,衣袂翩翩烏發翻飛,不遠處的古琴飛了過來懸空在少女身前。


    “錚錚”兩聲琴響,低沉又莫名帶著點激昂,有著修長手指的大手覆到纖纖玉手上,琴弦繃緊琴音流出,尖利湍急,如江河之水滾滾往下流,以排山倒海之勢衝向那隻蝙蝠臉怪物,頃刻之間將其削肉碎骨,片成一攤爛肉轟然倒地。


    熟悉的清冷雪鬆味,隱隱還帶著點藥味,錦悅心頭狂跳,她飛快地轉過頭去,淚水瞬間盈滿眼眶。


    “師父——”


    小徒弟帶著哭腔喚他,藺沉淵方要抬手給她拭淚,她忽然轉身埋入他懷中,兩手緊緊抱住他,小腦袋枕在他肩頭嚎啕大哭起來。


    “……”


    他有片刻無措,少頃,抬手回抱住懷裏的小徒弟,一手覆到她後腦勺處,另一手輕拍她後背,再抱著她輕輕晃著。


    他沒有哄人的經驗,此刻這個法子,是人間的百姓哄孩子時的樣子。


    錦悅是在後怕,哭得傷心之餘沒忘抽抽噎噎喊藺沉淵救六師兄。


    景清已昏死過去,曉風沅正在救他。


    “師父我太沒用了,你給我的古琴我彈不了嗚嗚嗚……”


    剛才急得要命,手指頭都劃出血了,古琴還是沒什麽聲音。


    並非她不上進,沒有把音修該學的譜子記住,是她靈力太低,沒法用古琴來禦敵。


    “我知道。”


    藺沉淵偏了偏頭,下巴輕輕蹭了蹭小徒弟單薄的肩頭,她哭得太厲害了,漸漸有些喘不過氣來。


    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尖銳但令人十分不適的疼痛,聽著小徒弟委屈的哭聲,他越發難受。


    “小七……”


    他微微分開二人,抬手為她拭淚,再把聲音放柔放低,輕輕道:“沒事了,小七。”


    錦悅眼前模糊一片,淚水沾濕睫毛,她努力睜大眼想看清眼前的人,但下一瞬卻被一股力量強製陷入昏睡。


    失去意識之前,她感覺到有溫軟濕潤的東西貼到眼角。


    “師父在的,乖,別怕。”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一大波糖正在趕來的路上!等著被甜齁鼻吧!


    係統臨時工:甜文寫手上線了嗎~


    第42章 淩息劍


    *


    紅月當空, 花開滿湖。


    藺沉淵持劍站在涼亭頂端,一條長須金身的巨龍從湖中探出身來,與他平視。


    這條巨龍, 應當是附在宋旭身上的那個怨靈,自他得到龍丹後,便一直在夢中與它對峙。


    “神君原本聰敏通透, 沒想到轉世為人後,竟這般無知愚鈍。”


    “……”


    “吾輩入魔, 皆因仙族不仁, 神君當年又何嚐不是被仙族算計,才會失了摯愛身葬寒淵?”


    “……”


    “吾輩尊主熄寧君與神君是故交,尊主念著與神君的情誼, 在水澤之戰中明明有機會殺了神君卻沒有下手, 此事神君難道忘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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