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群小姑娘不時臉紅紅地交流癸水來時的應對之法,瞧著總算有了小女孩該有的模樣。


    通過這半個月來的基礎訓練,這群小豆芽們麵色看著紅暈了許多,按照盛景意的說法,那就是心肺功能在逐步提升。堅持鍛煉下去,她們說話力氣都會更足,吹拉彈唱什麽的自然也更放得開。


    這些轉變,都是盛景意帶來的。


    另一邊,楊二娘正幫盛景意把簽的契書收好。


    親兄弟明算賬,哪怕林老板因為這次的事對她們心懷感激,談生意時還是習慣把契書擬的清清楚楚。


    大體來說,這契書還是盛景意占便宜,因為她隻需要出主意、畫圖樣,脂粉鋪子那邊推出的新產品便要和她五五分,而產品的研發與推廣、銷售都得由林老板負責。


    這事自然沒瞞著盛娘和柳三娘,母女四人就著合作之事聊完,盛娘撫著盛景意發頂說道:“既然簽了契書,那就要用心些。”


    她在秦淮河畔紮根多年,見多了人情世故,自然知曉利益比人情可靠得多。


    要是能把彼此的利益牢牢地捆綁在一起,可比一直挾恩朝林老板討要些胭脂水粉要聰明。


    盛景意笑道:“那是自然的。”


    第二日開始下雨,瞧著隱隱有了雪意,天氣比往常更冷了,盛景意便順勢宣布戶外訓練結束,接下來她們的所有課程都安排在室內。


    她給十二個小姑娘開完晨會,玲瓏便領著含玉來見她。


    含玉在如意樓地位不低,身邊跟著兩個丫鬟,一個擅長梳妝打扮,算是含玉的專用化妝師;一個手腳功夫很不錯,平時負責幫含玉把那死沉死沉的琴抱來抱去,也幫著擋一擋那些不守規矩的客人。


    人就不說了,光是箱籠什物也有好幾箱,全是如意樓雜役負責抬過來的,不知道的人會以為含玉這是要到千金樓定居。


    事實上這隻是一個高人氣姑娘到外麵小住該有的架勢!


    含玉不是愛高調的人,隻是她這次出來要是不高調些,難免有些踩地捧高的人會覺得她被如意樓放棄了,什麽阿貓阿狗都敢讓她跟前湊。


    哪怕不太看得上小小的千金樓,她也並不擺什麽架子,禮貌地跟著玲瓏上樓見盛景意。


    瞧見那粉雕玉琢的千金樓“小當家”,含玉明顯愣了一下。


    幸而她本就不是因為容貌才出名的,要論容貌她還排不上前三,她擅長的是琴藝,嗓兒也很不錯。


    含玉上前笑道:“這就是小當家麽?”


    她相貌溫婉纖麗,語氣天生帶著幾分獨屬於江南的溫柔,聽得盛景意都有點小心動。


    盛景意說道:“含玉姐姐叫我名字便是,不必這般客氣。”她邀含玉坐下,與含玉說起接下來的安排。這段時間十二個姑娘都在打基礎,含玉來了,可以幫柳三娘分擔掉音律方麵的課程。


    至於外頭各種活動,含玉要是想參加也是可以去的,畢竟她們不能阻了含玉的前程。


    含玉說道:“我也想歇一歇。”


    這段時間含玉著實心力交瘁,主要是麵對定國公這種人家壓力太大了,外頭還傳言說定國公家小公子已經是她的入幕之賓,鬧得別的客人來了也不敢找她,她的不少熟客都被人截胡了。


    她倒也挺喜歡清靜,隻是她若不趁著年輕多攢些錢,老了該怎麽辦?


    難道真的隻能指望哪個男人能為她贖身?


    即便真有能依靠的男人,她手裏總還是要有點銀錢的,要不然日子還是過不下去。


    含玉覺得前路茫茫。


    盛景意沒讓含玉迷茫太久,安排好含玉的住處之後便引她去見一見十二個練習生。


    大半個月的戶外鍛煉,讓練習生們充分享受了外麵的燦爛陽光與新鮮空氣,從癟癟的豆芽菜變成了水靈靈的小白菜。


    含玉過來之前,盛景意已經正兒八經地給練習生們宣講了一番,重點講述含玉的琴藝有多高、人氣有多旺。


    有盛景意的鋪墊在前,練習生們心裏已經帶上濾鏡,見到含玉攜兩個清秀婢子踏入“教室”之後便覺得果然名不虛傳。


    她們小當家說得對,無論那個行當,能成為其中翹楚都很了不起!


    雙方對彼此的觀感都挺不錯,千金樓第一堂正式的音樂課就此順利展開。


    盛景意也蹭聽了不少古代基礎樂理。學好這些還是必要的,要不然她所知曉的那些曲子和唱詞不好拿出來!


    又過了小半個月,盛娘的病終於好了大半,可以下床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賬,一查之下她才發現看似不入流的手抓餅業務收入竟很不錯!


    由於出力的廚子和雜役們都能拿到一定的抽成,所以他們幹起活來十分賣力,一個月下來主動想出了不少手抓餅新花樣,一個攤位就能為樓裏賺個三百多貫!


    幾個攤位加起來,一個月隨隨便便就能入賬過千貫!


    別看一千貫聽起來不多,可這對她們而言已經很了不得了。要知道她們每個月要繳給官府的,頂了天也不過五百貫,剩下的錢完全足以維持她們千金樓的運轉!


    賣餅這麽賺錢的嗎?


    就在盛娘對著賬本愕然出神之際,千金樓迎來了這些日子以來的頭一位客人。


    作者有話要說:


    盛娘:賣餅這麽賺錢的嗎?


    小意兒:眾所周知,隻要客源充足,路邊攤一個月輕鬆賺好幾萬……


    第10章


    “公子,我們千金樓不開業。”出麵的仆婦好言好語地勸說著,麵色十分為難,“我們千金樓最近在休整期間,不能招待外客。”


    那位被擋在大門口的少年公子眉心一皺,耐心地對那仆婦說道:“我不是來找樂子的,我聽說含玉姑娘被借來千金樓了,不知能否讓我見含玉姑娘一麵?”


    他身著華服,頭戴玉冠,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難言的清貴,不用說都知道他出身不凡。


    難得的是他和人說話還頗為和氣,絲毫沒有以勢壓人的專橫跋扈。


    不消多言,這小公子自然是定國公之孫,姓徐,名昭明,取的是世道昭明之意,可見定國公對他寄予著什麽樣的期望。


    偏這徐昭明卻不按長輩的期許長,從小好音律,起初隻是到處收集曲譜,後來還跑碼頭之類的地方記錄船夫唱的號字,拉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客商了解他們所熟知的詞曲,稱之為樂癡一點都不為過。


    可惜他這個喜好,在旁人看來可能還能稱一句“風雅”,在定國公看來便是不務正業了!


    徐昭明在如意樓住了那麽些天,得空便拉著含玉姑娘探討樂理,他提供曲子和理論,含玉姑娘將它們彈唱出來,兩人之間坦蕩交遊,不帶半分齷齪,可惜傳到別人耳裏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徐昭明在家中挨了幾頓打,禁足了一個多月,在他祖父麵前裝乖賣巧好些天,總算重獲自由。


    他聽人說含玉姑娘被排擠出如意樓,被安排去個快倒閉的小破花樓,心中十分愧疚,叫隨從揣上自己手頭所有金銀便尋了過來。


    金銀雖俗氣,可他也知道對普通人來說這些阿堵物很重要。有了這些個阿堵物,含玉姑娘才能定下心來鑽研琴藝!


    仆婦聽徐昭明言辭懇切,不知還要不要阻攔,卻聽背後傳來盛景意脆生生的嗓音:“是徐公子麽?”


    徐昭明聽到盛景意的聲音,目光一亮。


    少女的嗓音清亮好聽,咬字清晰而輕快,頗有江州司馬所寫的“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分明沒開腔唱曲,卻已經叫人忍不住多留意幾分。


    想不到這快倒閉的小破花樓裏還藏著這樣的好嗓子!徐昭明望向盛景意的目光頓時充滿欣賞:“姑娘是?”


    盛景意還未回答,旁邊的仆婦已經代為開口:“這是我們小當家。”


    徐昭明不滿地橫了仆婦一眼。


    這仆婦嗓音一般,再加上上了年紀,聲音難免粗啞,雖不至於難聽,卻遠不如盛景意那甘泉般的嗓兒。


    仆婦被徐昭明這一眼看得心裏直打突,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惹這位小公子不悅了。


    “徐公子若不嫌棄,喊我盛姑娘便好。”盛景意含笑答道。


    “不嫌棄不嫌棄。”徐昭明忙不迭地說道。


    他一向格外偏愛嗓兒好聽的人,用後世的說法來說的話,他就是個聲控,聽到好聲音就走不動路的那種。


    徐昭明沒忘記走這一趟的初衷,邊跟著盛景意往裏走邊說道:“不知含玉姑娘最近可好?我一直被家裏禁足,才知道她被借到你們千金樓來了。”


    盛景意沒立刻回答,而是邀徐昭明在雅座落座,派人去把含玉姑娘請下樓。


    徐昭明見盛景意年紀雖小,舉止卻落落大方,心中越發欣賞。


    他打小被人寵著長大,既是覺得盛景意順眼,便不覺得她身份低人一等,熱絡地問她可會唱什麽歌兒,他家中有一些唱詞感覺很適合她唱。


    盛景意聽著徐昭明熱情的話,大致也摸清了他的脾性,含笑推說自己過去曾得過癡病,音律樂理之類的最近才開始學,沒學得其中精髓,還不敢獻醜。


    盛景意這話說得坦坦蕩蕩,不曾隱瞞自己曾是個癡兒之事,徐昭明對她觀感更好了。


    正要再說,他餘光卻掃見含玉娉娉嫋嫋地走下樓了,臉上隻施了淡妝,瞧著很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感覺。


    徐昭明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殷殷喊道:“含玉姑娘。”這語氣乍一聽十分熱切,仿佛見著了心儀的姑娘,可他下一句話便打破了這種有情人歡喜重逢的美好氣氛,“你的琴呢?”


    說著他還往抱琴的丫鬟那邊看了看,神色頗為失望。


    含玉:“…………”


    盛景意:“…………”


    看來這位徐家小公子很可能要把自己的一輩子獻給音樂了,畢竟他是憑本事單的身!


    含玉涵養極好,聞言便叫丫鬟上樓把琴抱下來。


    不管徐昭明性格是不是有點古怪,光憑他出手足夠大方、背景足夠厲害這兩點,她們就得好生招待。


    徐昭明從小被寵愛著長大,一向是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話太直接。


    見含玉叫人去取琴了,他也叫人將備好的兩份禮物送到含玉麵前,一份是金銀珠寶之類的俗物,一類是曲譜唱詞之類的書冊。


    “我祖父生起氣來很不講理,這段時間他一直把我禁足在家裏,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連累到你。這些金銀俗物你若是看得上眼便留下花用,當做是我給你賠禮道歉。”


    徐昭明拿起一本曲譜,誠懇地向含玉說道:“以後我可能不能常來這邊,隻偶爾來聽你彈幾曲。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能不能學一學這上麵的曲子,下回我過來時你彈給我聽聽?”


    含玉鄭重地接過徐昭明遞過來的曲譜,認真答道:“承蒙徐公子厚愛,含玉卻之不恭。”


    她到如意樓也好幾年了,早已見過不少外客,很多人哪怕是來聽琴的,心思也不全是在琴上,那往她們身上逡巡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隻這一個徐小公子目光永遠澄明直率,眼神不帶半分汙濁,有時候甚至會讓她覺得自慚形穢,為自己生出借他這股東風從如意樓脫身的想法感到羞慚。


    可惜便是這樣坦蕩相交,仍是避不開那些汙言穢語和惡意揣測。


    她們這樣的人,配有知己嗎?


    含玉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黯然神傷。


    徐昭明沒那麽多想法,他自覺與含玉說定了,又轉身去與盛景意搭話:“你的嗓子真的很好,回頭我叫人給你送幾本曲譜和唱詞過來,保準適合你唱。”他歡歡喜喜地補充道,“要是下回我過來時,你能唱幾首給我聽就好了。”


    盛景意笑眯眯地說道:“徐公子家中有很多曲譜嗎?”


    提到自己的珍藏,徐昭明就精神了,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的寶貝收藏來。


    徐昭明收藏的曲譜和唱詞有些是從前流傳下來的孤本,老貴老貴了,他都舍不得翻,都是親自另抄一本反複看;還有些則是他自己收集或者派人收集回來的手抄本,北曲南戲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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