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膽顫心驚,嫡阿哥不好,主母不好,她們不跪著,豈不是滔天大罪。但跪地的這一幕,又刺到了皇後的眼,進退維穀。


    幾乎欲要慘哭出聲。‘奴才等絕無此意。’若是皇後堅持,難不成她們就要以死謝罪不成。


    張庶妃即便想要討好皇後,但在這種時候,也是不敢冒頭,隻敢瑟縮著身子,一個勁兒在心裏祈禱,‘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李庶妃微蹙著眉頭,眉目間可見擔憂之色,馬佳庶妃神情魘態的的擔憂更是掩藏不住,董庶妃略垂了頭,二阿哥去死,皇後遭這一回報應,才能暫且解一解她的心頭恨。然而麵上卻依舊要做出擔憂、無措的樣子來。


    嬪妃們各有百態,而百態又有核心,無一不是擔憂、恐懼、害怕。


    擔憂是要為了二阿哥不好,要做出一個樣子來。她們自個兒都沒個子嗣,那大多數人,未曾十月懷胎,親曆了為母之苦、之罪,能有什麽感同身受在。


    恐懼而是由皇後帶來的,奴才們的命是命,奴才們的命也不是命,那要看跟誰比。與皇後娘娘比,她們豈敢有這逾越之心。


    皇後是天上的雲,她們是地上的泥!雲踩上泥一腳,把泥攆死了,旁人也隻會關心雲有沒有被泥給髒了手、髒了鞋、髒了人。誰會關心泥的下場慘不慘烈。


    她們惶恐於自己的命運,如草芥、如浮萍,孤苦無依!


    一身惶恐,長了嘴卻無處言說。不知誰能求得哪路神佛,善心大發,降臨於世,幫她們脫離泥沼。


    鈕祜祿妃不必回頭,也知得眾人的惶恐。皇後急了,也出錯了。鈕祜祿妃前所未有地認知到了這一點。


    這是皇後!是大清朝母儀天下的皇後。鈕祜祿妃不斷提醒自己,正因為這是皇後,她是妃妾,所以她絕不可張揚,絕不可逾越。


    鈕祜祿妃勸解著自己,緩慢平複了心緒。皇後的報應,也來了。既然已經在來的路上,那麽晚上一兩分,鈕祜祿妃也不挑。這樣的大快人心,就算是再來得慢,她也高興。


    皇後自己要失人心,鈕祜祿妃也不是不會在這時候靜默無聲籠絡。


    鈕祜祿妃跪得淡雅端莊,也端正大氣,聞言,麵不改色、也是恭恭敬敬地道:“皇後娘娘,臣妾等跪下,是為嫡阿哥祈福。”


    而非存了詛咒之心,這樣的話,皇後的言下之意,她們不敢背,也背不起。鈕祜祿妃倒也真做出了一個誠心祈福的模樣出來。


    “祈福,你莫要詛咒了嫡阿哥早逝,本宮就遺澤萬年了。”皇後心中已生了亂,此時全後宮,跪在這地上的,一個個賢良淑德、卑微卑賤的女子,都是她的敵人。


    尤其鈕祜祿妃!鈕祜祿妃對自己在後宮處處恭敬,時時避讓一步又如何!鈕祜祿氏一族,於前朝裏,卻能強勢到與後族爭鋒。


    皇後每聽到一回,仿佛看到的,都是鈕祜祿妃溫順恭敬下隱藏著的狼子野心。


    鈕祜祿妃臉色一個大變,她是鈕祜祿族的女兒,是皇帝的嬪妃,是大清康熙後宮的鈕祜祿妃,也是一等一的尊貴,詛咒嫡阿哥,這樣的話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鈕祜祿氏一族的女孩子要不要做人。


    鈕祜祿妃當即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這是極高的禮節,“臣妾自問進宮後侍奉皇後娘娘,處處恭敬禮敬,原不知臣妾竟有詛咒皇嗣這樣的惡心毒腸,是臣妾的不是,即刻回宮脫簪自省,以反省臣妾的不敬之心。”


    鈕祜祿氏一族,是大清朝堂上的老虎,鈕祜祿一族養出來的鈕祜祿妃,也是在後宮收起了利爪的老虎。


    她隻是溫順了,不代表她的利爪不在了。她是要飲血吃肉的。


    鈕祜祿氏一族,賦予了她純天然的傲氣、以及敢受了委屈苦楚之後,隨時敢翻身走人的底氣。


    即便是行禮,鈕祜祿妃也是端莊大氣的。“我們走。”鈕祜祿妃話語才落,她身邊伺候的南雁便即刻伺候了鈕祜祿妃一道往外走。


    永壽宮裏那麽幾個奴才來說,她們唯一在意、伺候的主子,唯有一人——鈕祜祿妃。所以可以做到當一聲令下,令行禁止。


    著實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轉折過程。


    “皇後。”康熙知道皇後心情不好,難免會拿底下人撒氣,主子們有氣,奴才們受一受,也是應該的,康熙本沒有太放在心上。


    皇後是皇後,難不成還要為了奴才去苛責皇後不成。但康熙確確實實沒想到,皇後這一把火,衝了鈕祜祿妃去。


    鈕祜祿妃也是大族出身,一身傲氣,不是底氣十足,是培養出來的。也不是逆來順受的,尤其事關家族聲譽,就如皇家,把聲名和體麵看得十分之重。


    沁柔隻覺著一道風從自己身邊利索地滑了過去,所以說宮裏,不會懷孕沒關係,不得寵愛也沒關係,隻要你的家世夠好,好到即便你不懷孕也能身居高位,還敢說走就走。這樣的傲氣,誰沒有,隻是不是誰都有那個底氣支撐。


    羨慕兩個字,她真的百說不膩!


    不過皇後一時激憤之言,反而像是積攢了許久的怨懟傾泄而出。至此,皇後與鈕祜祿妃間那一層薄薄的臉皮,算是徹底撕扯開了。


    皇後話才出口,便知衝動了,隻是覆水難收,她是皇後,沒有大庭廣眾之下反言的道理。鈕祜祿妃是妾妃,妾妃者,先為妾,後為妃,難不成還連這點主母的委屈都受不了了不成。


    兩位太醫也著實沒想到撞上這樣的修羅現場,不過他們都是老江湖了,最是知道裝聾作啞。


    何況兩位太醫都在忙著為二阿哥施針,裏衣已被熱汗所濕,麵上也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以銀針刺穴,隻看能不能從閻王殿裏搶救回二阿哥來。


    床上的二阿哥身體動了一下,皇後的眼中分明掠過了驚喜,與康熙分享這份喜悅,“皇上,承祜動了,我們的皇兒動了。”


    而康熙也被嫡阿哥的這一動抓住了心神,別說這是嫡子,哪怕就是個庶子,康熙也是心疼的。


    康熙如何不驚喜,然而即便在這時候,康熙也不忘朝一旁使了一個眼色,便有一位副首領太監跟了出去。


    沁柔知道他!他是乾清宮的兩位副首領太監之一,——李東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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