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語就一股酸氣,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似乎在人所及之處,女兒家就是養在籠中的溫順的鳥兒。


    都是要以主人的心意過活。在這幽深宮牆之內,嬪妃宮女,以及太監這樣地奴才,受宮牆所限,受眼界所限,能酸一酸的,唯有這宮牆內的,誰被多看了一眼,誰又多承寵了幾分。


    她們有過;她們又無過!到最後,竟不知是這世道有了過錯,才導致了她們本身的過錯;亦或是,她們本身就有了過錯的。細細一想,著實不能不令人趕到心酸。


    這就如同在籠裏放了一群鳥兒,用一根細線牽住了她們的脖子,每一隻鳥兒都要打敗了同處一籠的、還有其它籠中的鳥兒,搖尾乞憐,諂媚討食,才能活得活下去的機會。


    恨不身為男兒身!


    普天之下,率土之濱,隻要可先,足履可踏,目視可及,心緒可領。


    這就是,真正世道嗎?已是常景、常態,便是心痛,誰又心痛得過來!天下皆可憫,薄弱之身,如何憫得。


    沁柔將自己置身事外。


    而這裏的熱鬧還在繼續,熱鬧的,也不獨張庶妃她們這一處。皇後宮裏,縱然是仲春時節,但殿裏殿外,盛態極妍、姹紫嫣紅的花兒也不少,規矩、美麗,一如這光鮮亮麗的皇宮。


    也唯有這樣的美色,才襯得出皇宮恢弘,以及天下人對之的向往。


    人人也不蠢,那位庶妃餘光也瞅到了納喇庶妃前來,張氏特意提及,是什麽意思,她們還不清楚。


    張氏最會見風使陀了,這就是個牆頭草,別看她一直奉承著皇後,但宮裏,但凡有點寵愛的,她都沒膽子得罪。有大格格在膝下的時候,就是如此;


    如今!隻會更甚。


    這不是瞧著納喇庶妃在身後,好聽奉承的話,是張嘴就來。


    侍奉皇上‘辛苦’,但與去鹹福宮裏守上小半宿,但凡有些腦子的,哪怕是蠢一點兒,誰不願意承受伺候皇上這份‘辛苦’。


    心裏這麽想著,她卻是不會說出口,承乾宮尤其是貞順齋是熱灶,素來隻有上趕著錦上添花的,沒有誰會往熱灶上撲寒冰。


    落井下石才是人之常情。


    生兒為人,誰沒有幾分小氣的脾性呢?為這點兒事,為自己惹來滅頂之災,不值當!


    陶佳庶妃想著,就笑得更真了,她們正是在聊一些小聲尋常的話,話音並不高,但也都注意著,不要過界。


    宮中喧嘩,不是大罪名,但真要追究,罰也是理所應當、名正言順的。


    陶佳庶妃也是順著張庶妃的話道:“張姐姐說得是,伺候皇上,當是萬分緊要的,咱們守著碧喇庶妃腹中的龍胎,驟然辛苦,但納喇庶妃伺候在皇上身邊,這份兒辛苦,也不遑多讓。”


    這話,還不是說給承乾宮的納喇庶妃聽的,她們都清楚得很。弱肉強食這一套兒,欺軟怕硬的道理,宮中是人都玩明白了。


    沁柔置身事外。她如往常一般,不多話,也明白,如今人人奉承著,為的是什麽,這個皇宮,就是金字塔頂尖的謊言之城。


    這裏麵的每個人,個個都是說謊的高手。她亦不外如是。


    碧喇庶妃小產這事兒,沁柔不明白,最終怎麽會有這樣一個結果。但一個結果出來了,那麽過程,也就沒有再去追究的必要了。


    因為結果已經擺在那裏。


    她不是不可惜那個碧喇庶妃腹中的‘龍種’。但也僅此而已,這是一個對新生命闔然而逝的惋惜。


    但換一個角度想想,沒有降臨皇宮,沒有讓這樣一位卑微且愚蠢的母親生下,又何嚐不是一件幸事。


    沁柔隻需曆史的隻言片語,就已經明白了,在清朝皇宮,在康熙朝裏,尤其是康熙初,必然要有一個聰慧的生母,才能夠真正地存活下來。


    因為康熙大約是不會費太多心思在後宮裏的;誰家不死孩子呢?康熙是名帝王,更是一位有遠大抱負、決心收攏皇權的帝王,他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前朝裏的明爭暗鬥、奪勢搶權裏。


    生出來的都不那麽重要,更何況隻是還在肚子裏的。


    所以,康熙這名帝王的抉擇,顯然再何情合理不過。一名帝王,是永遠不會缺了子嗣的。


    這就注定了,康熙不會顧及後宮。這也是,康熙必然要後宮狀入死水、不起波瀾的平衡之因。


    因為後宮,隻有交到皇後手上,隻有皇後,‘絕對’掌權,康熙才會安心。皇帝和皇後,他們是帝後、是夫妻、更是盟友。


    皇後位置的穩定,來源於前朝中赫舍裏氏的逐節攀生。不然,皇後坐不上皇後的位置,更坐不穩皇後的位置,何謀以後呢?


    鈕祜祿妃太強勢了,即便她表現得溫順,鈕祜祿氏一族也表現得溫順,但康熙對鈕祜祿氏,對鈕祜祿妃,依舊是既‘用’,又‘防’,是‘大防特防’。


    看透了這一點,也就明白了沁柔的心死,因為是無路可走的。她們必然,都要碾落成泥。


    生再多孩子,也是白搭!


    皇嗣,不僅不是登天梯;反而是往生路,心智軟弱些的,還是自尋死路。


    但還是有太多人,在心生向往。


    沁柔通透了這些,但她更是明白人心。知道人究竟是怎樣複雜的奇怪物種。


    嫉妒心常伴,攀比欲永隨。


    所有人都去了,就她沒去!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真相,唯獨她不知!再說得明白準確一點,所有人都大半夜裏,緊趕慢趕著,去了鹹福宮,唯獨她一個人落下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所有人都去守著,無論心裏是否樂意,麵上都樂意得緊;無論是否焦急,麵上都一片焦急。在鹹福宮裏守了大半夜,如今看著一個同為後宮嬪妃的庶妃,一般的位份,一般地尊卑,卻可以和旁人不同,人心有起伏,誰能等閑視之,那就奇怪了。


    沁柔不必想,都知道後宮嬪妃們,個個留在她這個例外的嬪妃身上的目光,究竟有多關注。


    那份喜色下暗藏的妒恨,以及眼紅病。


    既然心裏有了準備,那麽會有什麽反應,沁柔也就都不覺得奇怪了。其實,大部分時候,人是很好懂的,因為,能做出來的選擇,不過那麽幾種。


    所以啊!物傷其類難免,但更多的,多思多慮,傷及己身。無論是對誰,如何的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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