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進門起第三個房間,就是周馭所在的拘留室。


    溫笙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還穿著那天來找她時的衣服,緊閉的眼角微微向下,額發在他眼前投下了一片陰影,很淡。


    看起來有些狼狽。


    民警用鑰匙在鐵欄上打了兩下,哐當哐當的響聲在寂靜的走廊裏回蕩,非常刺耳。


    “誰是周馭?”


    突然出現的人聲,讓房間裏三個人的視線都集中了過來。


    溫笙有些意外,竟然連徐川也在。


    還有一個,她不認識的。


    那個人的眼神好可怕。


    溫笙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周馭看見溫笙,黑眸裏的濃霧驀然散去。“你怎麽在這?”


    -


    周馭是以尋釁滋事的緣由被關進來的,沒有造成更多的人員和財務損害,就算不交保釋金,拘留48小時後,派出所自然會放人。


    現在已經有36個小時了。


    會客室裏,民警漫不經心地交代:“隻有五分鍾,有話快說。這裏有監控,別搞小動作。”


    溫笙謹慎地對民警說了謝謝。


    頭頂的白熾燈一直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狹窄的空間有些逼仄。


    圓桌對麵,周馭皺緊的眉頭沒有鬆開,身上有很重的煙草味道一直飄散。


    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周馭在這樣的地方,溫笙還隻在電視劇裏見過這樣的場麵。


    這種新鮮的體驗感,感覺一般。


    溫笙平靜地告訴了他自己會出現在這裏的緣由,一聽是老太太出了事,周馭眉頭皺得更緊。“奶奶怎麽樣?”


    溫笙對上他憂心的眼,頓了頓,輕聲說沒事。“她現在就在外麵。如果不是她說在這聽見了你的聲音,我還不知道你在這裏。你跟誰吵架了?”


    周馭不說話。


    溫笙又問:“這次,是因為什麽事情?”


    剛才在前麵查詢的時候,民警已經告訴了她。


    街頭尋釁滋事,所幸沒有人受傷,除了無辜被牽連砸碎了玻璃的便利店老板,別的再沒什麽損失了。


    周馭不知道她都知道些什麽,淡淡靠向椅背,“小事。”


    他雲淡風輕的態度好像這件事確實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似乎忘了,他正因為一件小事坐在派出所裏。


    溫笙不明白,“你難道一點都不把自己的人生當回事嗎?”


    回憶遇到他以來的這幾個月,他每次不是在受傷,就是在打架受傷的路上。他難道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嗎?


    溫奶奶總說他是好孩子,溫笙並不懷疑,但如果他這樣不在意自己的人生,他遲早會從好孩子變成令人惋惜的好孩子。


    溫笙從來沒有對誰嚴厲的說過話,但現在她忍不住皺了眉對周馭道:“周馭,如果打架進拘留室是小事,那麽在你看來什麽才是大事?”


    溫笙以為周馭至少會給她一個解釋,說明一下緣由,但他隻是望著她。


    “你是來教訓我的?”周馭傾身,雙肘撐在桌麵上。看清她眼中淡薄的怒意,他黑色的眸子竟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真的生氣。”


    溫笙皺眉。


    “你不要這樣,我是認真在跟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先停一停吧。”周馭打斷了她,他向後仰靠著椅背,無遮無攔地伸了個懶腰。溫笙看見他衣擺下的腰腹上,有很明顯的青紫。


    是新傷。


    “我兩天沒合眼,現在有點累。我不想聽教訓,如果你想教訓我,等我出去,再把你家的地板借我睡一晚。”周馭眨眨眼,“到時候,你想怎麽教訓我都可以。”


    溫笙目瞪口呆


    他應該看出來她在生氣吧?他怎麽能在她生氣了的情況下還這樣嬉皮笑臉?


    這時,守在門外的民警突然進來。


    “周馭,有人來保釋你。”


    “保釋?”周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大概是趙邦來了。


    民警進來壓著周馭起身,溫笙也跟著站起。


    那個民警膀大腰圓,周馭雖然個頭比他高,但胳膊趕不上人家一半粗細。


    溫笙隻是看他壓著周馭的動作,就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周馭大約猜到溫笙在想什麽,他直起佝僂的肩背,眉眼一彎,對溫笙道:“先帶奶奶回去,我再打給你。”


    溫笙還想說什麽,周馭卻已經被帶出了門去。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他小聲說:“別擔心,我沒事。”


    “周馭……”


    -


    從派出所出來,溫笙和溫奶奶一道回家。


    路上,溫奶奶問了周馭會出現在這裏的緣由,溫笙不想撒謊,但也不想讓她擔心,隻說是因為一點小事。


    小事。


    這兩個字一出口,溫笙頓時覺得好熟悉。


    周馭這樣說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因為不想讓她擔心?


    溫奶奶歎息了兩聲,沒多說什麽。


    回到家,溫奶奶洗了澡,簡單吃了點麵條就回房休息了。


    她今天也很累了。


    安頓好了溫奶奶,溫笙心裏仍然記掛著周馭。


    不知道來保釋他的人是誰。


    她當時應該留下問一問的。


    溫笙上網查了一下保釋的程序需要多久,大部分都回答很快。


    可她回來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周馭還沒有打來。


    她有些擔心。


    不知道方妍曉不曉得這個事情,如果周馭能夠保釋的話,他應該會把徐川一起帶出來。


    徐川會不會已經給方妍打過電話了?


    溫笙本來想問,但轉念又一想,如果方妍不知道這件事,那她這時候打過去,豈不是讓方妍也跟著擔心嗎?


    那…直接打電話給周馭?


    溫笙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心情,她拿著電話,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打給誰才好。


    窗台上的雛菊依然嬌俏。


    那天周馭身上淡淡的薄荷煙草的味道好像還在房間裏。


    溫笙到現在還是不確定自己心裏對他究竟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


    她沒喜歡過別人,也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可從初見周馭那一晚開始,她好像就一直在為他擔心,為他緊張,為他憂慮。


    如果喜歡是為一個人心動,那周馭無疑是讓她心動得最厲害的那一個。


    有太多混亂的思緒在腦子裏亂轉,眼前的雛菊每一朵都好像被刻上了周馭的名字,隻要溫笙的視線望過去,它們就在她眼前不緊不慢地妖嬈跳動。


    周馭周馭周馭。


    他為什麽這麽不讓她放心呢。


    -


    溫笙決定去找他。


    溫奶奶在睡覺,她沒有吵醒她。


    自己拿了背包,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去。


    已經八點多了,小巷裏的路燈已經全都亮起。


    溫笙行色匆匆,沒發覺今日小巷裏的空間格外狹窄。


    沈斯坐在車裏,意外地看見了溫笙。


    他搖下車窗,“溫……”正要喊她,但溫笙卻好像壓根沒發覺他在這裏,隻低著頭,腳步急切。


    沈斯一怔,莫非出了什麽事?


    溫笙正在想,她不知道周馭的住處,也不知道他平時都會去些什麽地方,想給他打電話,但又想到也許他的手機還在派出所裏沒拿出來呢?


    算了,還是先去一趟派出所。


    至少能確定周馭現在是不是在外麵。


    巷口的燈壞了,從拐角的一段再往前都是漆黑的一片。


    溫笙低著頭走路,壓根沒注意停在她麵前黑暗裏的人影。


    她滿腦子都是周馭。


    剛剛拐彎,溫笙的半邊身體邁進了黑暗,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陌生的大手抓住了溫笙的手腕,溫笙大驚。


    她嚇了一跳,正要回頭尖叫,黑暗裏卻又突然有一道灼熱的身體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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