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據說這病不治,還會死人呢。”邵小弟輕聲說道。


    張翠花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才說道:“這就是窮人的命,誰讓他沒錢。”


    第24章 杠精兒子(七)


    這一頓晚飯吃的倒是清靜。


    邵瑜沒有再鬧幺蛾子,張翠花也似是有了別的心思,樂得裝出一副慈母模樣。


    “我剛才做飯的時候想了想,兒大不由娘,既然你這麽想分家,那就分。你隻要記著,哪怕分了家,我們也還是血親,你和你弟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你要是有了什麽三長兩短,幾個孩子不就都指著你弟弟嗎。”張翠花語帶暗示。


    邵瑜立馬說道:“媽,你說得對,弟弟是我的親弟弟,他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也一定會照顧好小寶。”


    [杠精值+2]


    在張翠花的眼裏,她可以咒邵瑜,但邵瑜不可以反過來咒邵小弟,她本就偏心偏到沒邊的人,邵瑜木訥,不如邵小弟討喜,再加上一家沒兒子一家有兒子,張翠花心裏的天平早就是一邊倒了。


    “亂說什麽出事,你弟弟才不會出事!要出也是你出事!”


    “媽?”邵瑜滿臉都寫著受傷。


    張翠花一時嘴快說出了心裏話,立馬找補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兒子,都不出事,都要好好的。”


    邵瑜神色微微緩和,接著商量著道:“媽,家裏的房子和田地,我都不跟弟弟搶,您隻要把存的錢給我就行了,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


    原本聽邵小弟說邵瑜要治病,張翠花還有些將信將疑,如今見邵瑜這麽想要錢,張翠花立時就信了十成十。


    其實家裏到底存了多少錢,隻有張翠花知道,房子和地都是有數的,但錢多錢少全都是張翠花說了算。


    在劉小芸看來,丈夫這個提議顯得十分合理,她覺得婆母雖然偏心,但他們到底是骨肉至親,一旦婆母知道邵瑜要錢是用來治病,多半會同意給錢。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知道你心下總是嘀咕,覺得我偏心你弟弟,但這一次,我要一碗水端平。”


    “媽!您真是太好了,就像我的親媽一樣。”邵瑜“感動”的說道。


    張翠花先是笑著點點頭,接著就琢磨著這話不太對味,什麽叫“像親媽一樣”,但又看著邵瑜一臉老實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但到底還是有些不愉快。


    [杠精值+1]


    “該怎麽分就怎麽分,房屋田地糧食和錢,一樣都不會少你,省的到時候村裏人又在背後嘀咕,隻一樣,今天晚上的這事,你就悶在肚子裏,不許告訴任何人,你要是走漏了風聲,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邵瑜立馬點頭如搗蒜,說道:“您放心,我不會將媽的醜事告訴任何人。”


    [杠精值+2]


    聽著這個棒槌兒子非要將這事形容為“醜事”,張翠花心裏又是好大一陣不痛快,恨不得立時將這棒槌從家裏攆出去。


    夜談結束,邵瑜夫妻雙雙回房歇息。


    而這頭,新的夜談才剛剛開始。


    邵小弟支開了妻子張紅,自己陪著母親進了房間。


    “媽媽心地善良,明知道大哥治病可能沒個結果,但還是願意給他分家產。”


    張翠花歎了口氣,說道:“傻孩子,窮人家哪裏治得好病,真要由著你大哥往裏填,全家賣了都不夠,還不如哄哄他,省的他鬧起來,房子田產現在分給他,等待他真的沒了的那一天,這些東西不又是你的嗎。”


    邵小弟心下暗喜,但嘴上卻說著:“還有大嫂和侄女們,哪裏輪的著我。”


    “兩個丫頭,都是要出嫁的,家裏的東西跟她們有什麽關係。”張翠花說道。


    第二日一大早,邵家兩兄弟就出門請人,分家的事情雖然突然,但兄弟倆上門的時候,無論是老叔公還是村長,都隻是詫異了一下,很快便應下了幫忙主持分家之事。


    正好這天是個雨天,也不用忙活著種地,因而除了村長和老叔公,幾個無聊的族裏人,也來邵家看熱鬧。


    場麵話說完之後,便由老叔公和村長共同清點家財。


    田地那些全在明麵上的,基本上都對得上,房子也是擺在這裏的,不用看,一些日常用的東西看起來也都齊全,但是到查看分家糧食的時候,卻出了點岔子。


    看著張翠花拿出來的糧食,老叔公和村長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


    如今是夏季,距離秋收一個多月,因為新糧未收,農村人家這時候都在吃去年存下來的陳糧,張翠花拿出來的確實是陳糧,但數量卻不太對勁。


    這麽點糧食,完全不夠這一家子人吃到秋收,看起來似乎隻夠吃幾天了。


    “老四家的,這就是你家所有的糧食?”老叔公問道,關於張翠花偏心的事情,老叔公早有耳聞,因而此時心下便有些懷疑張翠花私藏。


    “老叔,家裏人多,不做事的人也多,糧食用得快,眼看著就沒米下鍋了,再熬下去,恐怕要賣地換糧食,要不,老叔您借一些?”張翠花說道。


    老叔公前兩年也被張翠花借過糧,隻是這一借就再也沒還過,老叔公是長輩,拉不下臉來討要糧食,因而這事就囫圇過去了,隻是後來張翠花再借糧,有了這次前科,老叔公也不願意再借,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這一次當著大家的麵,張翠花再次借糧,老叔公倒是有些不好推諉,一時進退兩難。


    “媽,我想起來了,咱家兩年前跟老叔公借過一次糧,您好像還沒還,既然是分家,不如這次還了吧,總不能帶著債分家。”邵瑜說道。


    [杠精值+5]


    老叔公看了邵瑜一眼,沒想到平常這個看起來呆呆愣愣的侄孫,竟然還是這樣懂事明理的人。


    相比之下,張翠花的心情就不太痛快了,暗恨邵瑜記性太好,這本來是她已經賴掉的事情,沒想到又被邵瑜給翻了出來,立時臉上就帶了些許不悅出來。


    “欠老叔的糧食,老叔數一數,直接拿回去,我們孤兒寡母的,餓死了才好。”張翠花陰陽怪氣的說道。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老叔公也不好意思要糧食,真拿了這糧食,恐怕還要被村裏人罵薄情寡義,但因著有邵瑜打岔,張翠花剛剛再次借糧食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四嬸,去年你們家那六畝地可收了四千多斤稻穀,你們家也就五個大人,怎麽就隻剩這麽點糧食,不應該啊,明明今年春天,我看到你們還在吃前年的存糧……”一旁一個邵家族人忽然說道。


    張翠花的男人在族裏行四,所以,族裏都稱呼她一聲四嬸。


    聞言張翠花臉上心虛的神色一閃而過,緊接著就理直氣壯的說道:“去年家裏缺錢,賣了不少糧食,搞得現在都沒餘糧了。”


    邵瑜聽了這話,立馬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說道:“媽,小弟在外麵欠的賭債還了嗎?你是不是拿賣糧食的錢去還賭債了?”


    [杠精值+5]


    張翠花臉一沉,她一直努力瞞著這事,就是嫌丟臉,怕邵小弟在外麵受人指點,沒想到邵瑜沒說她的醜事,把邵小弟的醜事全抖落了出來。


    偏偏邵瑜卻像是看不懂眼色一般,接著說道:“媽,這錢你到底還了沒有?賭債也是債,雖然是小弟欠的,但欠錢的時候,我們還沒分家,也該是全家的債務,我也為了他這筆錢腦門挨了一下子,現在還難受得很,要是不還錢,等真的分家了,他們再上門來討債,也不知道誰還能替他挨打。”


    這深明大義的樣子,可把在場的人感動壞了。


    當然,感動的人不包括張翠花母子。


    邵瑜這個哥哥越是深明大義,就越顯得邵小弟不是人。


    [杠精值+5]


    而一旁的老叔公聽得“賭債”二字,立馬看向邵小弟,沉聲問道:“你在外麵賭錢?”


    第25章 杠精兒子(八)


    老叔公在族裏威望深重,邵小弟被質問之下先是一虛,接著腦子一轉,便辯解道:“我本來沒想上桌子,都是他們下套設局害我!老叔公,他們害我,你要給我做主,我們邵家人多,老叔公你喊一聲,讓族裏人壯壯聲勢評評理,不能讓我白白被他們欺負!”


    邵小弟不僅沒有還錢的打算,甚至還想著這次機會,借族裏的勢去壓鎮子上的混混。


    老叔公活了大半輩子,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絲毫沒有被這套說辭打動,反而開口說道:“他們也許設局了,但他們肯定沒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賭,你賭錢,第一次要債的來了,你媽和你大哥護著你,我權當不知道,但再讓我知道下一次,你賭博引得外人進村要債,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杠精值+5]


    見小兒子被斥責,張翠花不怪小兒子做錯事,反而恨上了當眾發難的老叔公,以及將此事捅出來的邵瑜。


    “老叔,孩子還小,長大了就懂事了,他以後一定會改。”張翠花說著,還朝邵瑜使了個眼色。


    邵瑜立馬在一旁應和母親,朝著老叔公說道:“叔公,別看小弟已經養兒子了,但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小孩子做錯事很正常,您別跟他計較。”


    [杠精值+5]


    張翠花心裏大罵邵瑜不會說話,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將老叔公給安撫過去了,但邵瑜這樣開口,明顯再度將火挑起來了。


    果不其然,老叔公立時雙眼瞪圓,罵道:“兒子都會走路了,還好意思說是個孩子呢,我看看哪家有這麽大的孩子!你們要是繼續縱容下去,遲早大家都要被他害死!不如我先打死他!”


    見老叔公氣得掄起拐棍似是想砸過來的樣子,邵小弟嚇得直往張翠花身後躲。


    “老叔公,老叔公,您消消氣。”邵瑜趕忙衝上來,將老叔公手裏的拐棍按了下去,一旁的邵姓族人也從旁勸說。


    “小弟年輕,也就做錯了這麽一次,馬上要分家了,算了吧,算了吧。”邵瑜勸道。


    “現在分家前要還賭債,這樣你可分不了多少了,你真的願意?”老叔公問道。


    “他是我親弟弟,都要分家了,我也想最後護著他一回。”邵瑜“情深義重”的說道。


    “好,好,你是個好哥哥,跟他分家了也好,省得以後被他拖累。”老叔公說道。


    邵瑜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怕他拖累,隻怕我會拖累他。”


    老叔公看邵瑜似是強忍著難過的樣子,便問道:“怎麽這麽說?”


    邵瑜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老叔公,小弟吃了這次虧,以後會長記性的。”


    老叔公卻不太信邵小弟能改過自新,便歎息道:“村有賭棍,家宅不寧啊。”


    邵家祖上原本是大戶人家,但就因為祖上失德,賭博輸的傾家蕩產,不得已帶著全家賣身為奴,這才勉強從亂世裏苟活下來。


    亂世結束之後,遇上國家初立,特殊的時代背景之下,農奴身份反倒成了護身符,這也算是塞翁失馬。


    老叔公對著邵瑜和顏悅色,但轉頭看向張翠花時,卻有些不悅,問道:“老四家的,賭債到底還沒還?夠全家吃的糧食,都被你賣掉了,這筆錢夠不夠填?”


    張翠花看了邵小弟一眼,見小兒子朝自己點點頭,立馬說道:“還是還了,隻是還有些不夠。”


    “媽你什麽時候還錢的,昨天他們打了我之後?”邵瑜問道。


    他頭上的傷口是昨天上午挨的,而下午張翠花跑去翻地,因而也沒有時間去還債,故而邵瑜知道,如果家裏有錢,多半還是捂在張翠花手裏,隻是藏著不願意分給邵瑜。


    至於所謂的賣掉大部分糧食,這明顯是撒謊,邵家大多數苦力活都是原身做的,張翠花每一次賣糧食都是原身在搬運,原身記憶裏確實有賣糧之事,隻不過張翠花留了足夠的存糧,絕對不是今天拿出來的這麽多。


    張翠花對著老叔公有些弱勢,但對著邵瑜卻氣勢很足,說道:“到底是誰管著誰,難道我做了什麽都要跟你說一聲嗎。”


    邵瑜抬手了摸了摸額頭上的疤,說道:“既然錢都還了,我也不用擔心小弟跟我一樣挨打了。”


    在場之人聞言,頓時有些同情的看向邵瑜,原本他們就隱約聽過張翠花偏心的事,如今看這樣子,顯然是真事。


    “老大娘什麽時候還的錢?我怎麽沒收到。”下雨的聲音掩蓋了腳步,邵家的堂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幾個陌生人。


    這幾人樣子流裏流氣的,看起來就不像是正經人,此時他們鞋子上沾滿了泥土,顯然是從大老遠走來。


    邵小弟看到這為首的人,暗道不好,想不明白這位活閻王怎麽來了,但見了這人也不好裝死,邵小弟隻得弱弱的喊了一聲:“王哥。”


    王進咧開嘴笑了,說道:“老大娘,我可沒收到你賣糧食的錢,你是不是還錯了地方?要知道,這認錯了門,一個不小心是會被打斷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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