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子楚摘下麵具,讓他那愈是被藏在醜陋麵具之下,就愈是在顯露之時讓人為之心跳怦然的臉龐沐浴起陽光。


    他把麵具掛在腰間,也取出塞在信筒裏的信。


    [此鶻名為白將軍,聰明得很。它能找到回大商的路,在我來魏國之前為我們送信。希望它能跟你相處好了。若你喜歡它,可以給它喂一點肉。若你不喜歡它,也可放它自己出去找食兒吃。——晉越敬上]


    這是一封用魏言寫的信。


    唯獨最後的“晉越”是用商言寫的。


    拓跋子楚顯然認出了那兩個字,拿著這張信紙走向寢殿內的戟架,將它與鉤鐮槍槍刃上三個小字中的前兩個對比起來。


    它們顯然是相同的兩個字。


    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而後便不自覺地柔軟了些許。


    原來這把鉤鐮槍,竟是由她所贈。


    白將軍見他拿著信走回殿內,便也一路飛了進去。


    白鶻似是一點都不懼怕自己的這位新朋友,直接便落在了拓跋子楚的肩上,伸長了脖子似是也想瞧瞧他在看些什麽。


    那一人一鶻都盯著鉤鐮槍與信上的那兩個小字,待到拓跋子楚轉頭去看這隻白鶻時,白鶻就也看了看他,並還用自己的喙去輕輕啄了啄拓跋子楚握著鉤鐮槍的手。


    它顯然是在問令人聞風喪膽的魏國太子要吃的。


    “哆哆。”


    有沒有吃的呀!


    “哆哆。”


    要吃肉啊!


    如此舉動讓拓跋子楚感到忍俊不禁。


    他放下鉤鐮槍,並用手指輕輕地觸碰起這隻也來自於“晉越”的白鶻。


    可白將軍卻是隻讓碰了幾下就又飛走了。


    飛回籠子裏,還要自己把籠子的小門給關上,好像不給肉就不給碰了。


    “來人。”


    拓跋子楚看著那隻既聰明,長得還很俊的白鶻,無奈且好笑地說道:“去取些生牛肉來。”


    *


    神都,


    皇嗣府內。


    “這句,這句寫錯了。”


    被趙靈微請來教她魏言的譯語人拿竹條的尖尖處戳了戳她課業上的一行字。


    “錯在何處?”


    “在魏言裏,描述動作的詞不能放在最後。公主得把它和前麵的那個詞,倒裝一下。”


    這位譯語人乃是一位老先生。


    可先生再老,在大商也得講究一個男女授受不親。


    因而,趙靈微便穿上了男裝。


    好似這會兒正在聽課、讓老師指導課業的,乃是一個小郎君!


    如此掩耳盜鈴之舉,自是會讓王妃把牙咬了又咬。


    但是咬牙切齒又如何?


    她都快去和親了!


    趙靈微現已被聖上封為太和公主,且手中還有著可以隨時進宮麵聖的魚符。


    王妃一旦想要訓她幾句,她便把魚符拿出來,放在手中全神貫注地把玩一番。


    王妃隻得把臉埋在皇嗣的懷裏哭。


    此時的神都雖已開始入冬,但屋內的炭火卻是燒得很旺,暖得趙靈微的臉頰都紅撲撲的。


    她看著被點出來的錯處,心中滿是疑惑。


    “但我開口說話的時候是可以這麽用的……?”


    “誒,口述是口述。魏言受到我們商言的影響也比較多,說話時是可以隨意一些。但,書麵上,可不能這麽寫。”


    趙靈微原就會說魏言。


    但她隻會聽、會說,而不認識魏言的字。


    於是她現在就得在去到魏國之前盡可能地學習魏言應當如何讀,又該如何寫。


    否則的話,就算是機密文書放在她麵前,她也不明白意思。


    和文盲也沒什麽兩樣。


    這怎麽可以!


    但魏言的字,卻是讓她感覺到十分頭疼。


    那些字乍一眼看上去,讓她覺得好像是認識的。


    然而湊近了以後,卻是辨了老半天,連一個能看得懂的字都找不出來。


    更慘的是,她還覺得魏言裏的好些字都是長得差不多了。


    字兄,小妹是真不知你們的區別在何處啊!


    她就是這樣一邊學習,一邊把要寫給魏國太子的信當成是課業來寫。


    派去魏國的使臣已經走了好些時日了。


    如果一切順利,使團這會兒都該已經走了一半回程的路了。


    但她的白鶻卻一直都沒有回來。


    這讓趙靈微不禁心下擔心起來。


    嗨,早知道……就不直接把將軍送過去了。


    多好的鳥啊,就這麽去了魏國太子那裏,不見了!


    她的白將軍要是再不回來,她定要一見到那魏國太子,便說一句:白鳥予黑麵太子,有去無回!


    誒,算了算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她不能明知對方臉黑,還要這麽說人家。


    教她魏言的譯語人先生看趙靈微這會兒頭都已經發暈了,便道:“公主,今兒就到這裏吧。欲速則不達。老朽,明日再來。”


    趙靈微於是連忙讓童纓替自己送送先生。


    待到屋子裏又隻是留著她一個人了,她便伸了個懶腰,整理起了那些讓她一眼看過去就覺得暈乎乎的魏言情信。


    到現在為止,她對於這位魏國太子的了解還少得可憐。


    所以,她寫給那拓跋子楚的第一封信便連點實質內容都沒有。


    她生怕自己還沒見到人,就完全把棋給下錯了。


    那樣她又見不到對方的人,便也沒法為自己辯解,可不就糟糕了嗎?


    趙靈微按了按她的額角,細數起她現在已經知道的,那些少得可憐的消息。


    首先,魏國太子使的那把龍雀天戟,可能就快要有兩個她那麽長了。


    而且魏國太子的年紀雖然不大,力氣卻是大得很。


    據說,他曾經一手握著龍雀天戟,一手拎起個穿著重裝鎧甲的三百斤大胖子,還一下把人給扔到前麵的盾牌陣上,直接就把那盾牌陣給砸塌了。


    其次便是……她未來的夫君可能不僅僅是長得醜而已,而且還醜得十分嚇人。


    那樣她可就不能一見到人就被表現出被嚇到了的樣子。


    起碼,要看起來不像是被嚇到了。


    趙靈微邊數著這些,便抽出刀來,走到牆邊,想要拿刀刻一下她的個子都到哪兒了。


    此時沉琴正好端著點心進來。


    她看到自家縣主的手裏拿著刀,要往腦袋上比,活像是那些要耍雜技的胡人。那可真是把小姑娘給嚇了一跳。


    “咳咳,我就是想看看,我有多高了。”


    趙靈微麵上訕訕的,放下刀,招沉琴過來。


    她挺直了身板靠在牆上,讓讓沉琴給她比劃好了自己的高度,而後再用刀在白牆上刻了一刀。


    “這是一個我。那兩個我,就得……”


    趙靈微讓沉琴搬來桌案,可沉琴站到了桌案上之後顯然也還是碰不到兩個她那麽高的地方。


    幸而童纓這時候回來了。她便讓童纓蹲下來,讓沉琴坐到她的脖子上再站起身來。


    “再要高一點。對對,再高一點點。誒,過了,再回來一點。”


    就這樣,站在遠處的趙靈微指揮著自己的兩個侍女,好容易才用墨汁在牆上畫了兩個她的高度,並以此為限,在牆上畫出了一把單刃戟刀的模樣。


    “所以……我未來夫君用的兵器,就是這種尺寸的了。”


    三人一起站在距離那麵牆不遠的地方,抬起頭來看。


    她們越看越覺得,這高度好像有些誇張了。


    趙靈微:“我覺得不太可能。”


    她站到了牆邊,做出伸手要抓住那把戟刀的動作,並同時看向牆上那戟刀的尖刃處。


    “能使得了這種戟刀的人,他得有多高啊……”


    趙靈微在心裏犯了嘀咕,說道:“那那一定是在誆我。”


    對,說的就是你,石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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