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這幾個年紀都太大了一些。”


    “不不不,這幾個歲數又太小了。”


    “胖了胖了。不,也不是這麽瘦。”


    “不是不是,這些都不是。不是!”


    她站在簾子後麵,說著這一句句話語。


    到了後來,則更是著急得連聲音都發顫了。


    他的兄長心中也是著急,卻還是耐著性子,安慰起她來。


    “二妹,別著急,再慢慢看看,想一想。”


    陳伊水閉上眼睛想了想,卻是發現記憶中的那名僧人,竟已然模糊起來。


    “我想不起來了!”陳伊水顫聲道:“哥,我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樣了!”


    她隻記得,有一個長得比他的兄長更矮一些,也更瘦一些的僧人,站在長廊的那一頭。


    他被一名千鶻衛攔下,麵無表情地和人說了幾句話。


    而後他便轉過身去,離開了……


    那僧人就好像離開那日的長廊一般,在陳伊水的記憶中走向遠方,讓溧陽縣主再也想不起他究竟長得什麽樣了。


    是夜,


    一架馬車自承安公主府,去往宮城。


    “入宮之後,大師不必驚慌。陛下一心向佛,你隻需每日給聖上宣講經文便可。”


    與她同坐在馬車中的僧人應了一聲,卻還是心中疑惑。


    “施主折煞小僧了。但小僧實在不知,施主為何單單找了我?”


    承安公主歎息一聲,說道:“那可能是因為,大師長得頗像我們的一位故人。”


    當日承安公主一看到這名僧人,便明白他為何會使慈聖皇帝如此失態。


    因為他長得……實在是太像已經故去的先皇了。


    遠遠看去之時,承安公主還隻是覺得,此人和她記憶中的父親,長得有些相像。


    然而待到她真的與之麵對麵地說話時,便驚覺……這何止是有些相像。


    他分明……與先皇年輕時的模樣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也難怪她的母親當日一見,便近乎恍惚。


    承安公主在慈聖皇帝那裏頗為受寵,便憑借其魚符,直接帶著人進到了宮裏。


    僧人穿著僧袍,一步步跨過先皇曾走過了無數遍的地方,並走到了正好心煩意亂的慈聖皇帝的寢宮,垂著眼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在那一刻,慈聖皇帝便淚眼朦朧了。


    她甚至沒能控製住自己,讓一句“陛下”脫口而出。


    那是她唯一曾真正愛過的男人。


    也是讓她始終都心懷感激的人。


    正是在獻明皇帝駕鶴歸西之後,她才斬碎了心中的最後一絲柔軟,成為了改換朝代的天下女主。


    趙啟皇室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夜深人靜之時,仿佛陰間的厲鬼一般咒罵她。


    但陳瑤知道,她之政見,也是獻明皇帝的政見。


    她所做之事,亦是獻明皇帝生前想做卻沒能做完的事。


    若單從這一點來看,對於自己的丈夫,慈聖皇帝的心中是半點愧疚之意都沒有的。


    可看到母親的這般神色,將那名僧人送來給她的承安公主卻是有些後悔了。


    父親還在時,她的母親確是能像個普通女子那般,偶有溫柔閃現。


    因為,她的父親會保護母親,替她擋下那些刀光劍影和陰謀詭計。


    可現在,眼前之人卻隻是和她的父親長得有些相似而已。


    除此之外,他在這宮城之中,卻是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若是聖上因他而褪去了那無時不刻的強硬,那……慈聖皇帝對於整個帝國的統治力,又是否還能一如往昔呢?


    第67章


    ‘舅舅,子楚現在一切安好。’


    被太子殿下派出的信使將信劄送往懷朔鎮。


    飛騎從魏國的北邊一路趕至與匈人領地交接的西邊,馬踏飛雪。


    他聲稱那是一位名叫賀樓楚的少年武將托他帶來的書信。


    懷朔鎮的賀樓氏守軍一看這信上的圖紋,便立刻將其帶到了賀樓將軍的麵前。


    那是一封用賀樓氏的秘語寫就的書信。


    若是落在外人手上,便什麽也看不明白。


    並且,那還是一封太子殿下用左手寫下的信。


    ‘當日逃離王城,在西行路上,被太子妃搭救。待傷勢稍愈,便繼續西行,想與舅舅會合。然不忍太子妃深陷缺之禍事,複又向北。’


    懷朔鎮的守將名叫賀樓司繁,乃是賀樓老將軍的第六子。


    他也是先王後賀樓氏的同母弟弟。


    賀樓司繁也長著一雙琉璃色的眼睛。


    仿佛,那便是他們賀樓氏一族的標識了。


    此時距離火燒宮城之日已快要有一個月了。


    賀樓司繁險些以為自己的外甥已然遇難。


    故而,當他把信的第一句話譯出來時,都喜不自勝了。


    但他才看到第二句話,便又陷入了濃重的疑慮。


    他那外甥……何時有了太子妃了?


    此時,那與太子殿下有著婚約的和親公主顯然已被賀樓司繁拋在了腦後了。


    畢竟王城都已經破了,他家外甥也已然失蹤了那麽久了。


    誰還有心思去管那敵國的公主啊!


    但……


    ‘然不等我搭救,她便已憑借其計謀奪下一城,以我魏國太子妃之名占下朔方郡,以圖大業。


    ‘子楚願與其一道。從朔方郡直插王城,而非從懷朔鎮出發,自西向北,舍近求遠。’


    賀樓司繁將那封信從頭到尾地看了三遍,而後便看向那名信使,問道:“你從朔方郡而來?命你送信過來的我賀樓氏族人與‘太子妃’是什麽關係?”


    信使……尷尬了。


    姘頭這種詞他可是決計不敢說的。


    這位賀樓將軍哪怕和族中的小輩關係再好,能要好得過子楚太子?


    信使左思量,右思量,終於給擠出了一句:


    “就……相好吧。挺好的那種……相好。”


    才說出了這麽一句大實話,信使就又覺不妥,連忙求情道:“還請賀樓將軍勿要責怪我們頭兒。太子妃雖然的確和太子有婚約在身,可她和子楚太子,畢竟連麵都沒見過的啊!沒得感情的。”


    賀樓司繁:“……”


    喲,他那見了女人總和和冰碴子似的大外甥,沒了爹以後,玩得還挺開心?


    *


    從魏國北方重鎮靈武郡去往朔方郡的官道上,馬蹄陣陣。


    打了那麽一場仗的朔方郡將士們此時可真的是暢快得很。


    他們原以為自己是一把需要去和熊搏鬥的牛刀,然而在賀樓楚的指揮之下,他們簡直像是在撲殺一隻飛不起來的雞。


    從靈武郡趕回朔方郡,他們已用盡上了吃奶的勁。


    可奈何背著龍雀天戟的那人,歸心似箭。


    他騎著馬,從隊伍的最前頭衝至最後,並一路以命人加速前行的哨音鞭策著眾人。


    當他經過那幾架外形華麗的馬車時,疾風便掀起了馬車的簾子,露出了裏麵裝得滿滿當當的絲綢、金飾與寶石。


    雪又下了起來。


    然而隨著那悠揚回轉的哨音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即便是走在了隊伍最後麵的步兵都不敢懈怠,再一次地小跑起來。


    *


    “現在,拓跋宏與拓跋堅已經兵分兩路,向王城逼近。拓跋缺的親兵也已經集結完畢。三股力量就要碰到一起了。想必,那會是一場大戰。


    “待到他們三人元氣大傷之時,便是我們執行計策之際。隻是拓跋缺傳出的那些謠言,依舊是個□□煩。”


    朔方郡城外,達奚嶸來到了剛搭好的軍帳中,與太子妃殿下進行密謀。


    趙靈微:“的確。正所謂三人成虎。況且,這樣的髒水,也實在是太難洗清。除非……”


    達奚嶸:“除非什麽?”


    趙靈微:“除非……我找一盆更髒的髒水,直接就給扣在拓跋缺的頭上,讓他連盆都給一起頂著,怎麽甩也甩不脫。”


    趙靈微見達奚嶸一副疑惑的模樣,便說道:“我可以告訴世人,說那日火燒宮城,順便與惠太後發生了不倫之事的乃是拓跋缺。而此事,其實是攝政大將軍賊喊捉賊。”


    跟我們玩兒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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