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師延到陽台上看,好像才看見人進樓宇門。


    「人呢?」按耐不住發消息問,丟垃圾像去追垃圾車似的那麽久。


    「等著」


    那邊回複的速度讓人心安。


    馮師延放下心,繼續琢磨論文裏的數據。


    聽聞開門聲,還是忍不住丟下筆電跑出去。


    剛想出聲,尤晏比出噓聲手勢,用一種幼兒園全部小朋友都入睡後,一個老師愉快地告訴另一個老師這個好消息的聲音道:“你看我帶誰回來了。”


    尤晏垂眼,提了提褲管,露出原本蓋著的鞋帶。鞋帶已經散開,一隻拖著黑色尾巴的白貓蹦躂逗玩鞋帶,麻溜地褲管往上攀爬,爪子鉤上羽絨服,變成一隻搖搖欲墜的雪球。


    “喵——”


    奶聲奶氣的一聲,叫得冰激淩也融化了。


    雪球簌簌欲墜,馮師延驚喜,蹲過去要護住它。尤晏先一步摘下,進貢到她麵前。


    “喵喵——”尤晏替雪槍叫兩聲,把它放下地,兩個人烤火取暖般蹲在一起。


    馮師延梳著小暖爐,“以後就是我家貓了?”


    尤晏說:“先帶去寵物店,驅蟲打針什麽的,還要買點它用的東西。”


    “你貓緣怎麽那麽好?我隔好久才能碰見它一次。”


    “我,男女老少貓咪狗崽通殺。”尤晏轉頭看著她,手肘微揚,輕撞她一下。力度控製得當,她隻是微微一顫。“連你也不放過。”


    馮師延目光還在雪槍身上,笑著:“你太囂張了。”


    尤晏忽然嘿一聲吸引她注意力,待馮師延抬頭,他單膝點地,含了一下她的唇瓣。


    她的愣怔被讀成倔強與不服,他低頭又來一下。


    馮師延像一台恢複正常的微笑販售機,尤晏投幣兩次,雙倍量的笑容冒出來。


    口吻半是無奈半是縱容,“好吧,你說得對。”


    她臉上的笑容像渡到他臉上。


    家中沒貓包,馮師延找來紙箱,尤晏挖幾個透氣孔,裝著雪槍抱走。


    兩個人第一次除扔垃圾外出門。


    雪槍在箱子裏喵喵不停,尤晏感覺到胳膊上那隻手好像使了點勁,側頭問:“怎麽了?”


    馮師延笑了聲,“我想起我媽媽了,小時候有個夜晚,她也是這麽帶我去診所看病,騎自行車,朦朦朧朧還有點印象。”


    剛想問“你爸爸呢”,問題過於直接突兀,馮宏大概在g市陪江笑雯吧。尤晏臨時咽下,改口道:“我記事起生病都是奶奶和保姆阿姨帶我去,幸好沒怎麽生過病。”


    “我小時候體質差,我媽媽後來每天早上帶我跑步,後來確實好了還多。你呢?為什麽喜歡短跑?”


    尤晏經常被默認喜歡短跑,但很少人問他為什麽,導致他幾乎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


    “大概因為……”尤晏不覺微揚下巴,冬夜星空璀璨,與清冷街道形成強烈對比,“天生的吧。”


    四個字怎麽聽著怎麽臭屁。


    相視一眼,馮師延和尤晏都笑了下。


    尤晏說:“不知道怎麽就跑得快,別人的肯定和誇獎起了強化作用,然後自然想繼續跑。年齡再大一點,才明白速度帶來的天生刺_激。”


    馮師延說:“我倒不追求速度,隻是喜歡跑步時可以放任想象,後來速度倒是量變的驚喜。”


    “放任想象……”尤晏喃喃,又朝她一笑,“這很像你。”


    這個平淡的瞬間,馮師延意外心跳加速。


    很少人能抗拒一個英俊男人的笑容,但馮師延知道不單單是他的笑容,而是後麵四個字——


    這很像你。


    他了解她是怎樣的人,他的笑容無形認可他了解的內容。


    馮師延就是喜歡跑步和胡思亂想的人。


    原本,她以為自己淪陷在他的良好品性裏,這一刻才明白,不盡然。


    即便尤晏再耀眼,如果他不曾給予零星半點回應,她的喜歡得不到強化,她恐怕早已放棄。


    有誰會花那麽長一段時間去奢望遠空中的一顆星。


    他肯耐心聆聽她講話,能了解和肯定她的內容,這樣的聊天對象已經難能可貴了吧。他每一抹單純的笑容,每一副溫柔的眼神,每一次來見她的長途飛行,都強化了她的喜歡。


    如果他不是抱著箱子,她隻想踮起腳吻他。


    尤晏佯裝板起臉,唬她一句:“老盯著我幹什麽?”


    馮師延笑,“好看。”


    “……”


    尤晏從來抵擋不住她的坦率,不僅僅因為這種性格不累人,而且——他覺得馮師延說的都是大實話。


    她有說大實話而臉不紅心不慌的能力,他肯定也要有當之無愧的臉皮。


    尤晏說:“那當然。”


    馮師延決定把沒完成的吻記下,一定找機會補回來。


    雪槍被確認是一隻母貓,帶進隔間體檢。


    馮師延扯了下尤晏的羽絨服下擺,那裏給雪槍抓出一個小小的孔。


    “衣服破了,我給你買一件新的。”


    聽著像賠償的語境,尤晏拉開她的手,順勢握緊,“不用。”


    馮師延說:“我爸給我的股權年底有分紅,不用再找人借錢。”


    借錢又勾起不好的回憶,尤晏更是拒絕,“留著給你和貓妹妹買好吃的。”


    馮師延莞爾,“幸好你不把它說成我女兒。我的確不喜歡當媽媽。”


    這個社會如此宣揚母性,卻鮮少提及父性,默認每一個女性都會走向結婚生子的結局,乍然聽見有人拒絕當母親,恐怕第一反應大多是微妙。


    幸好,尤晏沒有。


    她的想法再一次被認同,喜歡他的感覺再次被強化。


    馮師延計劃本上又多了一吻。


    尤晏無奈一笑,“因為我不喜歡小孩。”


    母親不能陪伴的童年,尤晏方方麵麵感受著自己與雙親相伴同齡人的差別,他曾認為自己是晏茹的累贅,同樣地,他也不希望擁有這樣一個累贅。


    “養貓像養一個智障兒童,它時不時會到處吐毛球,換毛季節貓毛像刮龍卷風,還會把你的布藝沙發當貓抓板。”


    “我隻是不喜歡回來看到家裏空空的。”馮師延問:“你養過貓?”


    “路弘磊養有一隻布偶。我比較喜歡狗,當然貓也還好。”


    “泰迪?”


    “……”


    馮師延坐在角落的條椅裏,尤晏側過身,整個人具有牆一樣的壓迫感。


    “我哪日天日地,我就日——”


    馮師延那記眼神把他後麵一個字逼回去。


    “……你。”尤晏仍然憋不出輕聲吐露,中間的停頓削弱了日天日地的氣勢和粗魯,倒像無奈投降,“好吧,敗給你啦”裏麵那個“你”。


    馮師延淺淺一笑,倒也並不真計較。


    尤晏說:“我比較喜歡金毛。”


    “因為金毛又帥又溫順嗎?”


    “必須狗如其主。”


    馮師延說:“我小時候被狗咬過,有點怕狗。”


    尤晏捉住她的手,“我注意到了。”


    馮師延眼睛倏然睜大,定定盯著他。


    尤晏說秘密似的壓低聲,“第一次就注意到了,隻是不好意思問你。”


    馮師延嗔笑佯怒要掙開,尤晏拽得更緊,直往他心跳的地方湊。


    尤晏還捏著她的手,戲謔道:“狗為什麽要咬你屁股?”另一隻手拍一下相應地方,其實馮師延坐得緊,地方有點偏——四舍五入,尤晏約等於把她箍住。


    馮師延哭笑不得,“你應該問狗,而不是問受害者。”


    尤晏想了想,“狗又不會說話,就隻會汪汪。”


    馮師延偏了下腦袋,“狗隻會什麽?”


    尤晏不假思索,“汪汪。”


    馮師延抿嘴而笑,“乖。”


    後知後覺的狗崽子尤晏:“……”


    他湊她耳廓牙癢癢地說:“今晚就變泰迪嚇唬你。”


    雪槍沒檢查出健康問題,馮師延和尤晏抱了一堆日用品和貓糧回去。這夜潦草安頓好雪槍,次日,兩人一起到建材市場找人安裝陽台紗網。


    但工程量太少,他們四處碰壁,找不到願意接單的師傅,無奈隻能接受建議,買了格子網和紮帶回去diy。


    尤晏剪網、紮網,馮師延修整長出來的紮帶,默契配合。


    忙碌一上午,雪槍終於被放出來,小心翼翼逡巡這片最後占有的領地。


    清理好餘料,馮師延摘下手套,看著幹燥的指腹有點迷惘,“一上午就這麽過去了……”


    尤晏也脫開過來握著她的手,冰涼的兩隻手中間像隔一層薄薄的紙。


    “我晚上從走呢。”


    馮師延浮現一個虛弱的笑,“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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